大人们忙着互相招呼闲话家常,并感叹这场雨来得急,是今年第一场大雨,没有人理会他们。

凤娇看着这个男娃娃惊恐的表情,两手上举,用力扒着眼睛扯大嘴唇,踮起脚尖仰起脸朝他扑过去,鬼脸几乎贴上他的脸,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男娃娃仓皇而逃,跑出铺子一头冲进了雨中,一位少妇见状,追出去将他扯了回来,男娃娃挣扎着不想进去,怎奈力气太小,被提着衣领拎了进去,一抬头,凤娇正吐着舌头冲着他笑。

男娃娃揪住少妇的衣袖,紧紧闭上了眼睛。

过一会儿偷偷睁开眼看,凤娇玩儿上了瘾,在人群中穿梭着,不时冲他怪笑。

男娃娃又闭上眼睛,凤娇就溜到他身后冲他脖子里吹气,看他拼命缩着脖子身子直哆嗦,开心得哈哈大笑。

那次以后,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害怕,知道祖父只是佯装逗她,凤娇很无趣,再不跟祖父玩儿捉迷藏,祖父开始教她珠算。

常常不经意想起那个男娃娃,想起来就忍不住笑,笑过后心里就很轻快。

那个男娃娃如今在何处?在做什么?可曾记得那个调皮的女娃娃装鬼吓他?他小时候粉雕玉琢的,长大一定也很英俊。

凤娇靠着账台坐在地上,再次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头一歪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伸个懒腰起身从小门进了家中,回屋洗漱换衣,披上斗篷向外而去。

出了刚刚开启的西城门,沿着秋江边缓步走着。

高家的亲事只要找高升就可退掉,她丝毫没有担心,可是哥哥的欠债该怎么办?总不能再厚着脸皮去求高升。

寒意从心底升上来,不由打个寒噤,拢紧了身上的斗篷在江边石栏上坐了下来,抽出那方帕子看着,真想一走了之,到京城找他去。

可是自己走了,凤喜怎么办?娘又该怎么办?祖父临终前的嘱托,自己就不顾了吗?

在石栏上转个身面对着银灰色的江面,难道我王凤娇,真的走投无路了?

身后城墙根下,一个人影负手站着,远远望着她。

第12章 亲事②

凤娇沉浸在思绪中,不觉天空中有细细的雪花飘落。

过了许久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红色的伞面愣了一下,抻脖子四下一瞧自语道:“下雪了?好大的雪。”

头顶有人说道:“是,下雪了。”

凤娇啊一声,头探出伞面看到一个人,头顶落一层白,眉毛上挂着雪粒,就连眼睫毛也亮晶晶的,眨着眼惊讶道:“少爷?少爷怎么会在这里?”

“我每日都来,过来走走强身健体。”高升蹲下身与她平视:“大掌柜想得怎样了?”

凤娇一双杏眼熠熠看向高升:“少爷可能帮我一个忙?”

她在向我求助?高升心头浮上隐约的欢喜。早起得知王天赐又有债主上门,骑了快马直奔城西而来,王家院门紧闭,他在城墙根下站一会儿,看到凤娇裹着斗篷出了城门。

跟着出城远远看着她,看她在江畔徘徊,看她坐在石栏上发呆,直到有雪花飘下,他才撑起油纸伞走了过来。

低头躲开她的注视,悄悄深吸一口气平稳了心绪点头道:“说来听听。”

凤娇笑笑:“昨日夫人派了媒婆上门,我祖母和爹娘答应了,我焦头烂额,请少爷帮忙阻止,回头我去府中向老爷夫人赔不是。”

高升捏一下拳头:“我母亲请巧嘴刘去了凤娇家中?母亲这次看上的姑娘是凤娇?”

凤娇点头:“是啊,烦请少爷……”

高升打断她的话:“王天赐的事,你做如何打算?”

凤娇愣了愣苦笑道:“消息传得真快,我若有主意,也不会一大早跑到江边发呆。”

“雪越来越大。”高升抬头望一下天:“这样,我设法给你借银子,先打发走债主,回头再商谈如何归还。关于王天赐,我想着……”

凤娇决然摇头:“多谢少爷,祖宅的事,已经承蒙少爷照顾,我不能再得寸进尺。”

高升抿唇默然,怎样她才会接受?

“发呆的这会儿,我想好了,我到各处殷实点的亲戚家借去,打着高家大掌柜的名头,再许以厚利,该能凑一些。”

凤娇的口气并不确定,借银子有多难,她是知道的,高家少爷肯借,可她不能再接受了,她不可能做一辈子高家大掌柜,做到赎回祖宅已是极限,既不能保证连本带利归还,就不能无功受禄。

“亲戚们若肯借,这债归到哥哥名下,他还一辈子还是两辈子,都是他的事。爹爹也还没有老迈,可以帮得上忙。祖母若一味护着哥哥,不愿让他背负债务,我只能带着凤喜远走他乡。”

“到京城找谢渊吗?”高升的话脱口而出。

凤娇惊讶看着他,高升手捏成拳紧抿了唇,沉默半晌说道:“那日在醉仙楼正好往窗外看,不巧看到了。”

凤娇赧然着,嘴唇动了动没说话,高升又道:“若我是谢渊,必先成亲,然后赴考。”

凤娇摇头:“高中后衣锦还乡再求亲娶妻,才是人之常情。”

高升没说话,目光越过凤娇投向江面,江面一片霜白。

再开口时,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的飘忽:“其实,我也有求于大掌柜,不知道大掌柜肯不肯帮忙?”

凤娇忙道:“若我能帮上忙的话……”

“我父母绝不会答应我娶殷黎,自从见到她,我就想过结一桩有名无实的婚姻,只要我娶亲,我父母就不会在意殷黎的存在,就不会去伤害她。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一来,你是高家大掌柜,成亲后可接着经营高家的生意,二来,我父母既派媒人上门提亲,说明他们对你很满意。”高升语速很快,避开凤娇的目光,霜白的江面很快已是雪白一片。

凤娇啊了一声:“刚刚我以为,少爷答应我了。”

“先听我说完。”高升收回投在江面上的目光看着她:“于你,答应亲事后,聘礼会很丰厚,足够偿还你哥哥的债务,于我家,那些聘礼不算什么,我还可以一心护着殷黎,待到他日时过境迁,你我毁弃婚约再各自嫁娶两不干涉,是以,这桩买卖双方有利。”

看凤娇摇头,高升飞快说道:“除非,谢渊会嫌弃你,嫌弃你是二嫁的女子。”

“他才不会。”凤娇认真看着高升,笃定说道:“不过,我不可以这样做,我不能视婚约如买卖。”。

“你又能怎样做?”高升看着她,“你很难借到足够的银子,就算能够借到,需要多长时日?那些债主会等你吗?又或者,你果真能狠心抛弃你的家人,跑到京城去找谢渊?找到他,他又能如何做?”

凤娇紧咬了唇,谢渊只是她彷徨无计时,在心中依靠的一堵墙,她明白,自己不能去找谢渊,谢家是,明媒正娶尚且困难,自己若私自投奔,与谢渊的亲事则再无可能。

高升又道:“你不舍抛弃家人,但是你很想逃离,你不如逃到高家去,不会抛弃家人,又能暂得清净。”

凤娇低下头,高升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想要逃离的念头呼啸奔涌着,几乎就要脱笼而出。

“所以,对于你来说,答应亲事是眼下最好的出路。”高升的目光再次投向江面。

凤娇猛得站了起来,高升猝不及防,手中伞柄被她撞得一偏,伞面上积着的雪花簌簌落下,扑在二人脸上,高升浑然不觉,只是站直身子将伞举在凤娇头顶,密密罩着她,看她两手胡乱揉着迷离的眼,听到她赌气一般说道:“没有,我没有想要逃离。”

她疾步冲出伞下,跑出几丈开外大声喊道:“我只做我能做到的。”

身后的喊声更大:“我帮了你的忙,你就不能帮帮我?”

“这种忙不能帮。”凤娇扬声答话,头也不回一气冲到西城门楼门底下。

雪越来越大,城门内外空无一人,只有值守的士兵在城楼上一圈圈缓慢逡巡。

待要跨进城门,下意识停步转身看向秋江边,一个雪人定定站着,手中的油纸伞滚落在脚边,红色的伞面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分外扎眼。

想也没想转身跑了回去,捡起油纸伞撑在雪人头顶,客气说道:“少爷满身都是雪,我倒是一颗雪粒都没有粘上,多亏少爷照应……”

高升打断她的客套话:“去而复返,可是想好了吗?”

凤娇指指城门:“我家就住城门里头一条巷子,还请少爷到我家烤烤衣衫鞋袜,去去身上的湿气,要不容易生病。”

“我没有那样娇气。”高升的眼眸黯淡下去,话音也象是结了一层冰。

凤娇恳切说道:”都是为了照应我,少爷就去……”

“时辰不早,大掌柜似乎该到铺子里去了。”高升紧绷了脸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尖锐,若要出鞘的剑。

凤娇看他摆出了东家的派头,连忙说道:“这就去这就去,估计秋草也快来了。”

说着话想要将伞柄塞回他手里,这才发现他的手紧攥成拳,陪个笑脸说道:“都冷成这样了……”

高升伸手将伞抢了过去:“不冷。”

凤娇一福身说告辞,转身往城门里而去。

到了自家巷子口,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是有些匆忙的小跑步,来人追上她低声道:“大掌柜盛情难却,就进去烤火驱寒。”

凤娇忙忙回头,热情说一声:“少爷前面请。”

高升低着头吩咐:“你在前面领路。”

抿唇跟在她身后进了王家院子,院落怡人清爽,一如走在前面的人。

上了石阶打起帘子看向正房里面,凤娇愣住了,一家人都在,却悄无声息,气氛压抑低沉,凤喜两手两脚都被绑住,在窗下坐榻上挣动着,被布条堵着的嘴里发出无声的抗议,两只眼睛闪着泪光,看向摁着她肩膀的哥哥。

胡氏晕厥在凤喜脚下,王老太太隔几坐着,手中急速捻一窜念珠,嘴一张一合无声念佛,王掌柜磕一磕烟锅终于开口:“就没别的法子了?”

王天赐说道:“祖母,爹,刘媒婆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说是搞错了人家,这不明摆着吗?高家不愿意娶凤娇,我也想过让凤娇抵债,可债主说凤娇年纪太大,他们相中了凤喜,说到京城调/教个几年,准是又一代花魁。”

“王天赐,放你娘的狗屁。”凤娇冲进去大声喝道。

王天赐瞪着眼看了过来,朝她嚷道:“你个死丫头敢骂我?祖母,爹,你们可都听见了,她越来越嚣张了,那天她还吓唬我,说家里现在靠着她赚银子,大小事都得听她的。”

凤娇跑过来一脚踢了过去,王天赐大叫一声松开凤喜,捂着裆部滚倒在地不住喊疼。

王老太太跳下坐榻扑过来扶着王天赐,咬牙骂道:“下手这样重,万一踢坏了,王家可就得断子绝孙。”

凤娇为凤喜去了捆绑扯出嘴里堵着的布条,凤喜喊一声阿姊,一头扑在她怀中哇哇大哭起来,凤娇揉一揉她的头顶说道:“别哭了,这家不能呆了,阿姊这就带你走。”

王掌柜用力一拍桌子:“你敢。”

凤喜跳下坐榻,凤娇牵起她手往外走,王老太太松开依然鬼哭狼嚎的王天赐,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道:“王金宝,当家的,孩他爹,凤娇她爷爷,你可睁开眼睛看看吧,我们家如今成什么样了……”

老太太一行哭一行说,凤娇没听到一般牵着凤喜来到门口,瞧见静静立在门外的高升,脚步一顿,身后王老太太狠狠掐向胡氏人中,胡氏从晕厥中醒转过来,顺着王老太太手指的方向,虚弱哀切喊道:“凤娇凤喜,你们就连娘也不要了吗?”

第13章 亲事③

凤娇手扶了门框稳住摇晃的身形,闭了眼睛紧咬着唇,唇上有血丝渗了出来。

高升依然静静站着,瞧着她渗血的唇,两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根根爆起。

屋内哭嚎打滚的王天赐突然听到一声喊:“王天赐,给爷滚出来。”

王天赐一个激灵,停止哭闹朝门外看了过去,一看到高升慌忙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跑向门口,伸手要扒拉开凤娇,高升趋前一步将凤娇挡在身后,脸色阴沉盯着王天赐。

王天赐结结巴巴说道:“高公子,我没有,我不是……”

高升声音很低,几乎耳语一般说道:“住口,给爷滚出去,到万花楼找青松。”

王天赐说一声可是,高升眉毛一拧,他忙转身连滚带爬出了王家大门。

高升跟在王天赐身后向外走去。

似乎是寒风送来了高升的话:“凤娇,我说过的话依然算数,我依然需要你帮忙。”

凤娇松开凤喜追了出去。

她跑得很快,前面风雪中的人影更快,影影绰绰离她越来越远,凤娇喊了起来:“少爷,等等,高升,你等等我。”

高升定住脚步,等凤娇追上来,她顾不得脚下打滑,气喘吁吁一路疾奔,来到他面前急急说道:“少爷说的对,我是想逃离,我已到了强弩之末。是以,我只能厚着脸皮依了少爷的提议,高家的聘礼,我日后一定归还,成亲后我照旧做高家的大掌柜,少爷还依例记着我的薪俸,回头一并抵账,我的吃穿用度…….”

“可以。”高升打断她,“都依你的意思。”

凤娇点点头,努力压抑着喘息:“这桩买卖,说到底是少爷吃亏,少爷的大恩,我会……”

“双方有利,各取所需。你没有亏欠我,我也没有施恩于你。”高升转过身背对着她,“既如此,五日后腊月二十九,我们成亲。”

凤娇啊一声,为何要如此之快?不等她发问,高升已拔脚而走,很快走出她的视线。

回身缓步而行,却不想回家,径直出城门跨过贺桥,进了旁边的茶楼,手中捧了热茶低头细细嘬饮,从昨夜里就漂浮起伏的心绪渐渐沉静下来,既决定了,不在早晚,就这么办吧。

打定了主意目光投向窗外,江对岸有个人在雪地里打滚,是那样的欢快,凤娇不由微笑,那样很舒服,呆会儿回家顺道经过,也该趁着无人滚上几滚。

伙计捧了脚炉过来,凤娇脚伸过去,暖意从脚心渐渐发散至全身。暖意融融中,不知怎么,眼前出现了高升的样子,满头满身都是白,雪人一般。用力拍一下额头,刚刚应该邀他一起到茶楼来驱驱寒气才是。

高升在江边雪地里尽兴滚了个够,爬起来就跑,不顾脚下打滑跑得飞快,经过城门的时候,扔了几个银锭过去,嘴角噙一丝笑意:“我腊月二十九要成亲了,摆三天流水席,请各位差大哥过去,好酒好菜招待。”

进了城门上马策马狂奔,经过万花楼时大声喊着青松吩咐道:“家中有喜事,即刻回去准备。”

高员外和高夫人昨夜里听说王天赐又有债主上门,老两口商量着,凤娇好是好,欠的银子也不多,只是这王家一家人太不争气,决定忍痛放弃这门亲事,连夜打发高福去巧嘴刘家回绝。

刚刚巧嘴刘过来,说是王家正乱着,她进去把夫人给的一大包银子递给王老太太,托辞说是听错了人家,王老太太接了银子没说什么。

虽说亲事退了,高夫人心里老大不自在,一来出尔反尔,这事做的亏心,对不住凤娇那孩子,二来这样好一个儿媳妇,就这么错过了?

思来想去揪着高员外生气:“我后悔了,不就是有些欠债吗?帮着还了就是,至于以后,成了亲再说以后。”说着话流下泪来:“多好的姑娘…….”

老两口正相对叹气,青松跑进来报喜讯,说是少爷和大掌柜都商量好了,腊月二十九成亲。

高夫人一听,眼里含着泪又笑了,忙吩咐翠姑再找巧嘴刘来,又和高员外商量,彩礼一定要丰厚,亲事一定要大操大办极尽排场。

天公也作美,午后雪霁放晴,冬阳露头,高家公子要成亲的消息,随着刘媒婆一张巧嘴,散布遍整个富阳城。

高家到王家的官道上,人们忙忙碌碌除雪,路面刚干,高家送彩礼的队伍络绎而来,看热闹者众,羡慕的嫉妒的愤恨的,各种目光杂沓而来。

王家众人的腰杆越挺越直,王老太太和王掌柜与街坊亲友谈话时,一口一个我们亲家,王天赐心里乐开了花,只要与高家结亲,再多债主上门也不用怕,胡氏提心吊胆为女儿准备嫁衣,对凤娇说道:“高家突然就打发媒人上门提亲,隔了一夜反悔,不到半天又愿意了,他们这样反复,是不是看上你会做大掌柜?那样你进了高家也不过还是人家的奴仆,听说高公子流连青楼行为不检,这样的人做夫婿能放心吗?就算家中银子再多,也得慎重考虑。”

凤娇看一眼大红的嫁衣,顾左右而言他:“娘,我觉得绣上金线更好看。”

凤喜悄悄问道:“阿姊和高公子成亲了,那个姓谢的哥哥怎么办?”

凤娇摩挲着袖中的帕子:“他既知我,也会懂我。”

凤喜扑闪着漂亮的大眼,凤娇笑着捏捏她的腮帮:“他日凤喜出嫁,阿姊必让你心甘情愿。”

凤喜问道:“阿姊不是心甘情愿吗?”

“我是心甘情愿的。”凤娇抚着凤喜脖颈,心里暗自说道,“不过,我不是出嫁,而是交易,我和高公子的一桩交易。他说两相有利,其实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我这辈子都会视他为恩人,尽我所能报答他。

凤娇打定主意,第一桩,不能让自己的家人仗着与高家结亲,拖累高家。

她对凤喜说道:“我十二岁开始掌管咱们家的铺子,凤喜今年也十二,已经有一些底子,我出银子给你进些针头线囊手帕香粉,你先试着学做生意,同时抓紧学打算盘理账,不会的问我,如果少爷允许,你可隔三差五跟着我,我一边打点高家的生意一边指点你。你不在家的时候,让娘守着铺子,开铺子做生意除去过年那几日,定要每日开门,风雨无阻。”

凤喜欢快答应了,每日一大早去自家铺子里洒扫,货架擦得一尘不染,就等着阿姊给她上货,这样她也能开始赚银子,帮着一起还债。

王天赐欢喜得趾高气扬,凤娇睨着他悄悄咬牙,且留他在家几日,待归宁后没他的事了,就发落他。

对于娘亲胡氏,她丝毫没有客气,句句戳她的心窝:“娘这些年一味忍让顺从,换来了什么?哥哥二十岁了,已过弱冠之年,只知好吃懒做,家产给败光不说,还险些将凤喜卖入青楼。”

青楼两个字说得很重,胡氏手抖了一下。

凤娇又道:“还有我的这门亲事,我实话告诉娘,为了给哥哥还债,等于将自己卖到了高家,我和高公子各自另有心上人,这辈子同床异梦倒也罢了,只怕夫妻不到头,还得和离二嫁。”

胡氏啊一声,针刺在手上,血珠呼一下冒了出来。凤娇叹口气:“凤喜才十二,就得进铺子里支撑生意,哥哥的德行和名声,那个姑娘家敢与咱们家结亲?三个儿女都如此不幸,娘心里就好受吗?至于祖母,后辈是该孝敬长辈,可是若长辈糊涂,后辈也不能一味顺着。爹就是被祖母娇惯的,哥哥更不用说,我也知道娘亲的主意,只盼着祖母他日去后,多年媳妇熬成婆。可是,祖母的身子,依我看,比母亲还要强健。”

胡氏惴惴看着凤娇:“可是你爹他……”

“我爹又如何?他如今是一家之长,娘亲想一想,当年祖父怎么经营这个家的,爹呢?又是怎么做的?祖母和爹难以依靠,这个家以后只能看靠娘亲支撑,娘亲不用怕他们,娘亲腰杆硬了,才能护着儿女。”

胡氏挺了挺胸膛,很快又有些委顿:“可是,这些年我习惯了。”

凤娇笑笑:“有难处的时候,娘亲想想自己的女婿,富阳城首富,大富翁高家的独子是你的女婿,你有这个大靠山,用得着怕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