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后的眸中就露出浓浓的喜悦来,“真的么?”

殿中一旁锦榻上跽坐着的少女笑意盈盈觑着张嫣道,“姑祖母,这位就是阿嫣妹妹么?——果然是个小美人儿,不愧是鲁元姑姑的女儿!”

张嫣回过头,好奇的打量着少女。

她容色明朗,笑意盈盈的坐在锦榻上,湖水绿信期绣华丽上孺,葱黄撒花六幅长裙,大约八九岁年纪,鲜嫩的像是早春的一缕柳芽。

“你可别瞧她这个样子乖巧。”吕后睇了张嫣一眼,笑着道,“她就是个小皮猴儿,五娘莫要被骗了!”

“阿嫣。”她笑着道,“这位是你二舅公建成侯的孙女吕伊,比你大两岁,在姐妹中排行第五。”

张嫣颔首有礼道,“五娘姐姐好!”

吕伊也朝她行了一礼道,“阿嫣妹妹好。前儿个姑祖母来接我入宫的时候,我还在愁着,长乐宫虽然好,却没有同龄的姐妹,好容易来了一个阿嫣妹妹,还去了郦邑。如今阿嫣妹妹回来了,我可高兴着呢!”

张嫣抿唇微笑,“我也很高兴呢!”

第16章 绿腰

“吕五娘子真是个好心的人!”荼蘼提起一瓢热水,加入张嫣的浴桶之中,笑着道。

张嫣举着湿润的帕子覆在自己脸上,笑道,“怎么,只说几句好听的话就收服你啦?”

东阁中帐幔低垂,白雾热气蒸腾,黄杨木浴桶中的热汤浸沐过自己的肩膀,张嫣坐在其中,舒服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和风尘都在这暖融的白色雾气中消解。

“难道不是么?”荼蘼睁大了眼睛。

张嫣抿唇浅浅微笑,她虽然是吕后的侄孙女,但吕后娘家的侄女、侄孙女本就有十几个,吕伊不过是其中一个,还是庶出;而自己作为吕后的嫡亲外孙女,却是独仅此一个的。更何况,兄弟虽然亲,又如何比的上自己的亲生女儿?吕伊在这座椒房殿中住着,若想要得到吕后的欢心,交好自己便也是理所当然。“吕五娘也算不容易了!”她笑着叹了口气。

白雾热气渐渐散去,张嫣从浴桶中“哗啦”一声起来,披上一条白色象眼格绵巾。荼蘼捧着衣裳从屏风后转了过来,“翁主。”

张嫣回过头来,正色吩咐荼蘼,“荼蘼,我阿翁已经不是诸侯王了,你以后不必再喊我翁主了!”

“这——”荼蘼无措的顿了一会儿,不甘不愿的换了称呼,“诺,大娘子。”

张嫣换了一件陈留锦橙色菊花纹黑缘曲裾,系上白玉带钩腰带,坐在梳妆台前,荼蘼站在她的身后,取了案上的百花膏,摩挲了,细细涂抹着张嫣湿漉漉的头发,“这百花膏芬芳馥郁,是这次从郦邑回来后皇后殿下赐下来的,据说是集萃百花精华制成的,最是滋养头发,就这么一小盒就要百贯钱呢,娘子的头发不那么顺滑,日后每次沐浴之后涂抹一些,想来养上个几年,便会乌黑柔顺了!”

“许是有用吧。”张嫣心不在焉道,“这个不急,荼蘼,待会儿我画给你一张图纸,你帮我走一趟织室,让织娘给我做一种裈裤!”

这个时候人们穿的被唤作“绔”的裤子是没有裆部的,无论男女下身只用窄长的下裳遮系,行走的时候空荡荡的,有一种微妙的不安感。她前些时候还在胡思乱想,便也忍过来了。如今既然安定下来,便自然要改变现状,便从这加裆的裤子开始,将自己从开裆的囧状中解脱出来吧。

荼蘼细声细气的应诺。

既然决定要好好的待在大汉过日子了,从此刻开始,便需要好好规划日后的生活。

张嫣准备开始读书练字。

这段日子,她已经通读了汉朝启蒙用的《急救篇》,将常用的篆字都认识下来了,便开始誊摹《诗经》、《楚辞》。

她虽然没了赵国翁主的身份,但依旧是大汉贵女,想要在这个大汉时空好好的过下去,自然是要读书识字的。说起来,后世的简体字与此时同行的隶书虽一脉相承,却也存在着不小的差别,自己只能够从头学起,好在自己有着成年人的思维,学习的快,且这个身体只得六岁,在赵国时也不过随着鲁元刚刚启蒙不久,如今接着捡起来,倒也十分自然。

七枝扶桑树灯烛火将殿中照的通明,张嫣执着一支狼毫小笔,伏在朱漆螺钿平头书案上誊写第六卷《诗经》,得殿外小宫人屈膝拜道,“吕娘子。”

“起来吧。”吕伊站在殿门前,矜持笑道,“阿嫣妹妹可在么?”

张嫣起身道,“原来是吕姐姐,请快进来。”

“阿嫣。”吕伊笑靥如花的走进来,“我一个人在西阁待着无事,便想着过来看看你。”她走到张嫣案前笑问“阿嫣在做什么呢?”

张嫣将蘸着墨汁的狼嚎小笔搁在笔架上,笑着道,“闲来无事,正在练字。”

吕伊瞧了瞧张嫣面前的绢帛,不以为然的笑笑道,“阿嫣是贵女,便是字差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等你长大了,有着这般贵重的身份,又兼姿容出众,自然有的是富贵人家来争着迎娶,诗词琴画不过是小节罢了!”

张嫣垂眸一笑,避重就轻道,“阿伊说的也自有道理,我却不这么觉得。我天性爱书,读书识字不是为了别人,不过是为了自娱罢了!”

吕伊怔了怔,忽的笑道,“阿嫣这么说,倒是像我的九姑姑了!”

“啊,阿嫣也曾听过我的九姑姑?”

张嫣摇头,“没有。”

吕伊害羞一笑,又是矜持又是骄傲,“我九姑姑是大伯祖周吕侯第九女,单名一个未字,人生的美,又有才学,最得姑大母喜爱,鲁元姑姑没有进京的时候,常被召入宫陪伴姑大母。这一趟若不是她病了,是轮不到我进宫陪姑祖母!听说呀。”

她眨了眨眼睛,凑到张嫣耳边悄悄道,“我大父、大堂伯希望将她许配给太子表叔,让她做太子妃呢!”

张嫣愕然。

她倒真是第一次听闻这件事情。

刘邦与吕氏俱出身草莽,刘邦取得了大汉天下,吕氏居功甚伟,足以封王,但除了得到一个皇后之外,并没有得到更多的赏赐。吕氏希望补足自家的荣华富贵,将自家女儿许给刘盈,延续吕氏下一代的尊荣,也是十分正常的。甚至此事刘邦可能也是同意的,这般一来可以补偿吕氏的怨气,二来令刘盈再娶吕氏女,便无法以婚姻结纳更多的助力,但作为刘盈的母亲,吕后是如何想的呢?

若吕后果然中意这位吕九娘,为什么到了最后,竟是自己登上了惠帝皇后的位置呢?此事一来她按下心头不定的思绪,抬头望了吕伊若有所盼的眼神一眼,笑道,“是么?那我倒真的想见见吕九姑姑了!”

她这般嫣然一笑,犹若春花绽放,清艳无匹,吕伊看的呆得一呆,脱口赞道,“阿嫣,你生的真美!”

“啊。”张嫣面上红了一红,笑着道,“五娘姐姐也很美啊!”

殿外传来宫人恭敬的行礼声音,“苏摩姑姑。”

张嫣回过头来,见苏摩一身黑色素裳,领着一个青衣小宫人进殿,忙迎了上去,笑着道,“苏摩姑姑,你怎么来了?”

苏摩浅浅一笑,回头道,“张娘子,皇后娘娘听说你要学琴,特意命审詹事寻了一张名琴给你,你瞧瞧看。”

青衣留头小宫人捧着一张琴上前。

张嫣欢喜作色,上前接过琴,笑道,“这琴真漂亮。”

苏摩抿嘴一笑,“此琴名唤绿腰,张娘子若是喜欢,便再好不过了。”

“我很喜欢。”张嫣展颜笑道,“苏摩姑姑,你替我转告阿婆,说阿嫣一会儿便去椒房殿谢恩!”

“这便是琴师曹默制作的名琴绿腰么?”吕伊走上前来,望着张嫣手中的古琴,目光欣羡,“据说绿腰琴乃曹大师中年得意之作,琴声清越,采桐梓之精,烁山水之华,有鸥鹭忘机之赞。阿嫣妹妹能得了它,是极有福了!”

张嫣抿嘴笑道,“多谢五娘姐姐。”

“阿嫣妹妹。”吕伊笑道,“我痴长你两岁,倒也学过一阵子琴,你若不介意的话,日后我们一块儿学吧?”

张嫣怔了怔,笑道,“五娘盛情,本不敢辞,只是阿嫣于琴道上不过初学,半分不会,若是拖累了五娘的进度,就是我的不是了!”

“不委屈。”吕伊笑盈盈道,“我瞧着阿嫣就喜欢,能够和你在一处,我呀,就很开心了!”

这一日,张嫣进了西次殿,见青铜饕餮香炉香烟袅袅,吕后坐在上座朱漆桧木榻上,一旁侍立着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穿一身青色锦袍,面貌十分普通,身材微胖,面上带着平和的笑意。

“阿嫣给阿婆请安了。”

“起来吧。”吕后笑着道,“阿嫣啊,这位是阿婆殿中的詹事,你阿婆这椒房殿中的事,都是这位审詹事管的,他和阿婆是同乡,已是相识多年了,便是你阿娘和太子舅舅,从前在沛县老家的时候,也得过他不少照顾,你就叫一声审阿公吧!”

张嫣便转身朝着审食其行了一礼,“阿嫣谢过审阿公了!”

“哎哟,张娘子。”审食其连忙扶住,“你出身贵胄,我可受不住你这一礼。”

“审阿公过谦了。”张嫣笑盈盈的抬起头来,道,“连阿娘和太子舅舅都对你十分尊敬,阿嫣是小辈,自然是要叫一声阿公的。阿嫣今个过来,除了得了那架绿腰琴,要向阿婆谢恩,还想要阿婆给阿嫣请一位琴师呢,审阿公既是这椒房殿的詹事,阿嫣便少不得要求一求阿公了。”

辟阳侯审食其便捻着鄂下的胡须,觑着吕后笑起来,“皇后殿下,这位张娘子果然聪敏。”

吕后亦笑的十分舒展,指点审食其道,“她既然求到你身上,你自然要为她这个小辈尽一点心力了!”

“这是自然。”

“琴乃百乐之首,形制暗合天地法理,琴身长三尺六寸,象征了一年有三百六十天,十三个徽位象征了一年有十三个月,琴有七弦十三徽,又有三种音色:散音、按音和泛音,泛音法天,散音法地,按音法人,分别象征天、地、人之和合…”

乐师窈娘用一管清冷的声音讲解着琴之一道,起身向张嫣略屈了屈膝,“奴精研琴道多年,于琴道,倒也有些许见解。琴道除天赋之外,同时也离不开勤奋。张娘子想要学琴,奴家自会倾心教导,只是天赋虽非人力所及,这勤奋二字,却是看个人的。有一句话,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形容学琴也是对的,‘唯手熟耳!’”

张嫣笑盈盈道,“窈娘言重了,我既是要学琴,便自然会用心。”

窈娘深深的看了张嫣一眼,“既如此,奴家便先教导娘子这弹琴的指法。”

她坐在琴案之后,操弄琴弦,同时对张嫣解说,“演琴之时,需右手投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古琴七弦分别对应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七音,每根弦又分三个音色:散音、按音和泛音,右手弹弦用除小指外的四根手指,分为劈、托、抹、挑、勾、踢、打、摘八个基本指法;左手按弦则多用大指和名指。”

她随手弹弄了一支曲子,“这首《春日》音调活泼,曲律简单,却包含了大部分主要弹琴指法,最适合初学之人。娘子若能将它练熟了,这琴道便也算是入门了!”

《春日》琴曲如流水轻云,踟踟蹰蹰,断断续续,仿佛一串珠链断了丝绳,华美的珍珠滚落了一地。

珍珠滚落到刘盈的脚下,刘盈顿了顿脚步,眉头微微蹙起,忍耐着没有用手遮耳,沿着深灰檐瓦下的长廊走到东阁前,望着弹琴的女孩调笑道,“我说这么生疏的琴声是哪个人弹出来的呢,原来是咱们的阿嫣啊!”

“舅舅。”张嫣猛的抬起头来,杏核眸显露出欢喜的神色。

第17章 双鱼

张嫣猛的抬起头来,杏核眸显露出欢喜的神色,推开面前的绿腰,笑着道,“人家才刚开始学么,不熟练一些是可以原谅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嘲笑我?”

“你等着。”她握着拳信誓旦旦道,“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弹出一支让你赞不绝口的琴曲的!”

“好。”刘盈大笑,“我就等着那一天了。”望着张嫣,顿了顿,又笑了起来,“若真有那么一天呀,舅舅便任你要求一件事情,当做对你的奖赏吧!”

“舅舅。”张嫣气的跺脚,“你太欺负人了!”

“好了,不逗你了。”刘盈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块双鱼玉佩,“我前儿得了一个玉佩。”“想着你可能会喜欢,便给你送过来,当做欠你的谢礼了。”

玉佩精致小巧,为上好和阗白玉料所制,用圆转的汉八刀手法镂空雕出一对首尾对接嬉戏的小鱼,鱼鳞历历可见,活泼生动,十分赏心悦目。

张嫣欢喜的接过去,翻来覆去的玩赏,杏核眸闪过一丝笑意,“这是舅舅赏我的谢礼?”

刘盈怔了怔,哈哈大笑,“好,就算是给你的谢礼吧!”

“谢谢舅舅!”

张嫣将双鱼玉佩佩戴在自己的腰间,笑眯眯转身问道,“好看么?”

“好看。”荼蘼笑弯了一双眸儿,“小娘子怎么打扮都好看!”

张嫣笑道,“我们去东配殿看看阿娘去!”

东配殿中,偃儿刚刚从沉睡中醒过来,躺在宽广的榻上,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自家胞姐。张嫣瞧着有趣,在偃儿的面上戳来戳去,偃儿脾气倒好,不哭也不闹,只是委屈的嘟起嘴唇。

“阿嫣。”鲁元失笑,“你怎么老欺负你弟弟?”

张嫣收回手来,心虚笑道,“我觉得他可爱,一时克制不住么!”

鲁元笑的眉眼弯弯,“小孩子的感觉最敏锐了!”握住张嫣和偃儿的手,放在一处,“偃儿知道你虽然逗他,但是心里是喜欢他的,所以不哭也不闹。我们是最最亲近的一家人!”

张嫣的唇角轻轻的翘起来,听见鲁元在自己的耳边唤道,“阿嫣。”

“嗯?”她抬起头来。

“尚冠里的宣平侯府就快修好了。”鲁元温柔道,“等过了上巳,咱们就搬回侯府去住吧?”

“过些日子,去襄国接三位姬妾和你两个弟弟的人就要回来了,咱们也该回府去了。”

“弟弟?”张嫣失声惊呼。

“是啊。”鲁元答道,惊奇的看她一眼,“阿嫣,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张嫣心思杂乱,勉强笑道,“好些日子不见,我都快忘记了。”

忘记了她的阿翁张敖在阿娘以外,还有三个姬妾,她还有两个异母弟弟,甚至,这两个异母弟弟,只比自己小了半岁。当年,鲁元怀上自己之后,便为张敖纳了两房姬妾,便是如今的夏姬和沈姬。夏姬和沈姬很快怀了孕,在自己出生半年之后,产下了自己的两个弟弟,张侈和张寿。

张嫣奇异的望着鲁元公主,问道,“阿娘,你…当初为什么为这么做呢?”

鲁元公主身为大汉元公主,身份尊贵,下降张敖,张敖只有尊重她的份,大可独占张敖的宠爱,却为何偏偏在自己刚刚怀孕,最需要丈夫的关心的时候,忍着心中的伤痛,为丈夫纳了两个姬妾,甚至允许她们怀孕,生下两个比自己女儿只小半岁的儿子呢?

鲁元怔了怔,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身为女子,阿娘要贤惠,便只能这般啊。不过阿嫣你也放心。”她的神情冷肃起来,“他们虽说在这儿,不过是姬妾庶子,宣平侯府里没有人可以动你和偃儿的地位。”

张嫣看着鲁元,心中哀凉。

这个时代一男多女已经成为社会伦理,便是自己的阿娘,身为大汉尊贵的元公主,也抗不住这样的伦理,甚至主动屈服,为自己的丈夫纳入美姬。

可是我呢?

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我对婚姻还抱有着美好的期待,如果我要嫁给一个男人,必是因着我爱他。而我若爱着他,便定然接受不了他还有着除我以外其他的女人。

这样的我是否能够被这个时代所接受?毕竟,连鲁元这样的元公主都不能得到的,我这个过气的翁主又如何可能如愿以偿呢?

鲁元目光掠过张嫣腰间悬着的和阗双鱼白玉佩,微微一怔,笑着问道,“阿嫣,这个双鱼佩是你舅舅给你的么?”

“是啊。”张嫣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鲁元微笑起来,“阿嫣,你很喜欢你舅舅么?”

张嫣怔了怔,“舅舅是好人,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鲁元的唇边逸出一丝悠远的微笑,“是啊,你舅舅是个好人,当初在丰沛,没有人不喜欢他,为什么父皇却不喜欢他呢?”

不过就是偏心罢了!张嫣撇了撇唇。

“阿娘,我先回去了!”

从东配殿中出来,沿着宫中复道漫无边际的走着。

她曾经希望和刘盈两相疏远,却终究不能。少年太过剔透,由不得她不喜欢,如果她愿意承认的话,她也享受和他相处的时光。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理论上来说,自己和他是否交好,与他们日后会不会结为婚姻,本就是两件事情,彼此没有什么关系。

感情仅仅是纯粹的感情,而男女之间缔结婚姻,却许是因为利益,因为时局,因为很多其他的东西。史上的汉惠帝和孝惠张皇后之所以会被凑在一起,是因为吕后希望保持吕张二氏的荣华富贵,从来不是因为他刘盈喜欢自己。

那么,她和他交好,也是…可以的吧?

双鱼玉佩温润的躺在掌心,在天光之下反转光华,美丽非常。温润的流淌。

一只手从她身边伸出来,抄走了她掌中双鱼佩。

张嫣大吃一惊,霍然回头,见一个容颜皎皎如玉的男孩握着玉佩,“咦,这不是太子哥哥前些日子得的双鱼佩么?怎么在你手里?”声音清亮。

张嫣绷紧了面色,“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男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是谁?”扬了扬双鱼佩,“这明明是我太子哥哥的,怎么到了你手里?哎,你不是从他那儿偷出来的吧?”见张嫣咬着唇,倔强的不肯答话,便道,“等我去问了太子哥哥之后,再看看怎么处置你。”

张嫣眸中冒出一点怒火,劈手去夺玉佩。那男童身手敏捷,将手中玉佩虚晃了一下,转头就沿着九曲回廊跑。张嫣发足追了过去。

她骨子里十分倔强,虽人小腿短,却犟着一口气,缀着前面的男孩死都不肯放弃。刘如意在宫道上奔了一阵,回头去看,见那个娇娇怯怯的小丫头还缀在自己身后,虽然落后了一大截,却死命的不肯放弃,心中倒生起了几分佩服之意。

他左右张望,见自己不注意间已经奔到酒池附近。

“什么人?”卫尉赵乘大声喝道,见到男童面目,神情顿时恭敬起来,“赵王…陛下在前面与丞相绛侯他们叙话。”

如意回头去看,果然,酒池亭中摆着长案坐榻,刘邦正与相国萧何、绛侯周勃相对而坐,笑着说着些什么。他眼珠儿转了转,奔了进去,扑到皇帝刘邦怀中,唤道,“父皇。”

刘邦见了自己最宠爱的幼子闯进来,大笑道,“好如意,又重一些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如意嘻嘻笑着道,“父皇,有个傻丫头一直在后头追我。”

张嫣追到酒池外,见了酒池上的情景,心头沉了一下,停了下来,沉静道,“阿嫣求见皇帝阿公。”

刘邦咳了咳,理了理衣裳,吩咐道,“进来吧!”

张嫣穿过外围守卫的侍卫宫人,走到亭中,跪拜道,“阿嫣见过皇帝阿公!”

“阿嫣啊。”皇帝收敛了适才晗弄如意的亲昵,疏朗不羁的笑道,“你和如意这是怎么了?”

张嫣道,“皇帝阿公,太子舅舅送了我一个双鱼佩,结果…结果却被人给抢了。”泪眼汪汪的注视着刘邦身边的如意,明显示意如意便是抢了她玉佩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