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胸口处,他经年揣着一个锦囊,因洗过太多遍,颜色已经有点发白。

他少年时暗暗喜欢过的女孩早已经嫁为人妇,并且夫家尊贵,夫妇和美,于是更加遥不可及。但真是因为遥不可及,才更加的念念不忘。

偶尔,他会想,如果当年没有遇到她,他就不会那么痛苦。

可是,若他没有遇见张嫣,又何尝能一展抱负,一步一步的走上殿堂?

春正月,初十。

内史辖下苑县于大典开始前半月开始筹备皇帝亲耕各种事项。

当日,皇帝率三公九卿并朝臣来到苑县籍田。

听闻了消息的长安百姓在籍田外挤的满满的观看。这是大汉立国以来,皇帝第一次行亲耕礼,以示对农桑的重视。不同于皇帝巡行要求百姓回避,亲农礼是面向天下百姓的,北军除了维护基本的安全,并不驱逐百姓。很多百姓都是第一次在很近的距离里看到他们的皇帝。不由得引颈相看。

“县官看起来很年轻啊。”

“那是,听说县官今年才二十三岁。”

(据人说,如同唐朝称皇帝为大家,宋朝称官家,汉时称皇帝为县官。咳,虽然这个称呼很没有气势,感觉从天子降到了一个小县令,但是,翻看《汉书》,的确是这么叫的。)

青衣小侍穿行在亲田礼边缘的护卫军中,听到百姓怯怯私语,唇角微翘。

田中,两名“导驾官”在前方牵牛,老农协助扶犁,刘盈左手执玄绒鞭,右手执耧犁耕田,远远的看,倒也有模有样,比初次在宫中执犁的时候要顺畅的多。

“看起来,县官很和气啊。”

“是啊。比起先帝,今上的心肠好。这些年对咱们家的农桑事看重的很,又是新农具,又是区田法,今年又亲自下田种地。赶明儿我就去买一本《四民月令》,让我读书的孙子念给我听。今后谁敢看不起咱们农民。”老农与有荣焉,“就是县官,也曾亲自下田耕种呢。”

待到三耕三返之后,将鞭犁都交给一边候着的三公大臣,刘盈带着从人从田中出来。

“这位…小瑛。”御前总管韩长骝眼光一直追着那个到处乱行的小侍,此时便命人唤“他”过来,将内侍备好的热汤与巾帕交付,咳了一声,道,“还不快给陛下送去。”

小侍唇角上扬,轻轻道了一声“诺”字,捧着汤巾走上望耕台,道,“陛下擦擦汗吧。”声音清脆。

刘盈吓了一跳,接过来左右看看,轻声嘱咐道,“不要太张扬,给那群谏议大夫看到可就难办了。”脸上微微有些潮红。

“诺。”张嫣扑哧一笑,“我理会得。”

他擦完了汗,将交还给阿嫣,不放心的嘱了一句,“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要到处乱跑。”

从望耕台往下看,皇帝三推三返之后,便由三公结果耧犁,继续耕作。孝惠一朝的三公,丞相王陵,太尉周勃,御史大夫赵尧,都是贫苦出身,少时曾经在家中耕作的,虽耧犁是这些年来农家新研制的农器,但学起来上手很快,比刘盈动作要娴熟的多。周勃兴致忽然起来,竟在礼仪规定的五返之后,硬推着耧犁又走了几圈。王陵与赵尧无法,只得跟着他,将这三亩田地给耕了个遍。让接下来的九卿没有事干,于是将周勃瞪了个好死。

四周百姓轰然大笑,这样与土地亲近的三公大臣让他们对官员的敬畏们少了很多。

之后,有内史罗珠率属官在耕好的田地中撒下沤好的粟种,老农随后牵牛覆土。整个亲耕礼结束。刘盈起身,命有司为每个在场的民众分发二斤豚肉以及汤饼。

百姓们忙参差错落的跪下来拜伏君恩。

苑县官吏接过了籍田事宜。亲耕礼后,皇帝法驾俱备折返长安。

刘盈唤道,“阿嫣,走了。”

张嫣悄悄应道,“舅舅你先行么,我待会儿跟着这次出宫的宦侍一同走。”

她既然扮的是侍人,便当有始有终。若因擅行惹的谏议大夫注目,为难的还是刘盈。

刘盈忍不住还是回过头来,低声道,“你再委屈一下,侍人不能登天子车驾。朕让长骝照顾好你,等回了长安就好。”

“好。”她柔声应道。

侍从的车远未有帝后軿车舒适与安稳,一应简陋凋敝的很,车子行在路上也颠簸。待从安门进入长安城,张嫣只觉得骨头都被颠散了。到底是这辈子变娇贵了,若再前世的时候,老家乡村小路的三轮,自己也坐过不止一次的。

从东阙门入未央宫,刘盈嘱韩长骝将张嫣送回椒房殿,自己径自回了宣室,御驾行在宫道之上,忽听得前方有人拦路叩道,“求陛下救救我们夫人。”

清凉殿的魏姑姑不停叩首,“王夫人已经病的不行了,在病榻之上仍念念不忘陛下。求陛下念在夫人多年伺候你的情谊上,去看她最后一眼吧。”

第143章 沉舟

“大胆宫人,竟敢冲撞圣驾。”天子御驾之中立即从两侧绕出来数名期门卫,将魏姑姑带走。

被拖的站不住脚往一边拉去,魏姑姑频频回头,望着軿车之中的天子。

冲撞圣驾当然是重罪,若是一个不好,则命丧当场都是有可能的。她在无计求见陛下之后最终敢破釜沉舟,一方面是因为她与王珑主仆之情分,另一方面,也是吃定了今上性慈仁,若没有触犯到底线,便少有重责于人的。

可惜,王珑触犯了陛下的底线,魏姑姑面上黯然,若早知如此,当日她绝不会在王珑含笑饮下那碗红花的时候默许。

軿车之中传来了天子的声音,“暂且放开她吧。”

她挣开侍卫的钳制,跌撞的奔回到御驾之前,再次拜伏道,“奴婢知道冲撞圣驾乃重罪,只是看着夫人实在可怜,实在是不忍心,这才拼死求见陛下。”

“生病了就去寻太医。”軿车之中,刘盈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后宫之事,统由皇后署理。你家主子若真有不是,便去求见皇后,皇后会妥善处置。你找到朕这儿,是何居心?”

魏姑姑呆了一呆,只觉浑身力气都从身上褪去,嗫嚅道,“这…”

“念在你一心为主,此次便不重惩。”刘盈淡淡道,“回去拜别了你的主子,自己去暴室领罪吧。”

再慈仁,刘盈作为一国之君,也知当有一个限度。很多事情无规矩不成方圆。便如此次,如果他对魏氏不加一点惩处,则他日有人以此为效尤行之,帝驾的尊严又置于何处?

言毕,他不再停留,御驾冷漠的经过魏氏面前,不再停留。

入宣室殿后,他招来一位小黄门,道,“你去椒房殿,让皇后看看清凉殿的情况,若…”他迟疑了一下,“她真的病重,便请皇后娘娘派遣太医去诊治。”

“本宫知道了。”椒房殿中,张嫣听了小黄门的传话,微笑道,“你去回禀陛下,王氏久病是实情,我前阵子知晓后,已经让太医去清凉殿诊治王八子了。”

“王八子是什么意思?”荼蘼恼道,“皇后从未曾刻意苛待她,她让宫人越过娘娘直接向陛下告状。这不是当众打娘娘你的脸么?”

“不过是负水一搏罢了。”张嫣挑了挑眉,也很是有了火气,“她打算以病弱博取陛下怜惜,在陛下去清凉殿看她的时候挽回圣心,东山再起。”只可惜,那件事过去的还太短,伤口还未褪去,刘盈终究没有答应。

“荼蘼。”她忽道,“你去宣太医署高柘来椒房殿。”

“诺。”

椒房殿中,张嫣嫣然问道,“高太医,王八子的病状到底怎么样?”

“回禀皇后的话。”高柘微微犹豫了一下,道,“王八子小产之后未调理得当,又一直心怀怨怼,不安神思,身体极差,只怕,是命不长久矣。”

“可是。”张嫣奇道,“前些日子,孙太医不是说她有所好转了么?”

“只是表面上如此罢了。她就像是回光返照,看起来是精神头极好,但内底已经掏空了。”

张嫣点点头,“既如此,你下去吧。”

人之将死,其事也哀,张嫣便熄了与王珑计较的心思,留给她一段安稳的人生最后时光。

这一日,直到辰时张嫣还未起身,荼蘼担忧不下,在帷帐之外问道,“娘娘,你还好吧?”

“荼蘼。”张嫣翻过身来,抚着腹部皱眉抱怨道,“我腹痛,难过的很。”脸色微微发白。

荼蘼吃了一惊,连忙着人请了太医来。

淳于衍放下诊脉的手,道,“娘娘这是体虚受寒,导致经行不下,积郁在腹,这才隐隐作痛。”

“怎么会这么严重?”张嫣喃喃道,她前世的时候还能在月事来的时候吃冰激凌,照样活蹦乱跳的,半点事都没有。

“个人体质有异。”淳于衍摇摇头道,“若体质偏温,则少许犯点忌讳,也无大碍。但娘娘冬日之时手足偏冷,属于偏寒体质。在初来的这几年要好好保养,日后生养之时,才会好过一些。”

她脸微微红了一下,道,“你开药方吧。”

“娘娘并不严重,不用用药。”淳于衍笑道,“用几碗桂浆粥便可,用肉桂,黍米,赤砂糖共煮,温中补阳,散寒止痛,最适合娘娘此时用。”

“多谢淳于大夫。”张嫣笑道,“荼蘼,你替我送他出去。”

岑娘精心熬制了桂浆粥,送到殿上来,张嫣饮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口中一直绵延到胃,酽然一片。

“皇后娘娘。”中宫黄门入殿来报,“清凉殿的王八子忽然昏倒,看样子。”他隐晦道,“似乎这回是撑不过去了。”

她叹了口气,命道,“让太医去诊治,木樨。”又唤身边女官,“你代我过去看看情况。”

若是…,便尽力答应她的请求,让她尽力走好最后一程。

天色渐暮,炉火熊熊燃烧,椒房殿建殿之处,以椒泥涂其墙壁,有一种特殊的芬芳干燥气味,据说意喻多子。她此时却很有些坐立难安,直到一股热流泻下,方微微舒了口气。

“娘娘。”荼蘼端着茶盏走过来,笑道,“你喝口热茶,应能舒服一些吧。”

她尝了一口,不由皱眉道,“是枸杞茶?”

“嗯。”荼蘼点头道,“淳于太医适才吩咐了,枸杞性温,也最是保养身子。”

她将茶盏推到一边,“我不爱枸杞的味道,才不喝呢。”

“娘娘。”荼蘼一向温驯,此次却出乎意料的坚持道,“上次你非要在身上未干净的时候玩雪,我怎么劝都不听,这才有今日腹痛之事。我可不能让你再任性了。”

前科不良,张嫣张了张口,无法反驳。对着从小跟着自己一同长大的名为侍女情同姐妹的荼蘼,又实在摆不出皇后的威严来,只得头疼道,“你放在一边,我待会了喝。”

“皇后娘娘。”前来禀报的宫人神情奇异,“清凉殿王八子病重,在病榻上求见皇后娘娘。”

“你懂不懂规矩。”荼蘼抢在张嫣之前就恼了,“她一个小小八子,难道还要皇后娘娘冒着北风亲自去看她不成?更别说,娘娘今日自己身子也不舒服了。”

案上的枸杞茶凉过了,荼蘼又捧了一盏新茶,嗔道,“娘娘,你不会是跟婢子耍赖吧。”

张嫣正无言的时候,木樨在殿外脱了氅衣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张嫣奇道。“王八子那边怎样了?”

“回娘娘,臣在那边传了娘娘的意思,瞧着清凉殿情状惨淡,又帮不上忙,便有些待不住。而且。”木樨道,“臣也听说了王八子求见皇后娘娘的事。”

“怎么,你觉得本宫应当走一趟。”

“娘娘当然不惧怕什么。”木樨侃侃道,“但王八子毕竟是宫中除皇后娘娘外位份最高的妃嫔之一,据说她在床榻之上叩首叩的额上血迹斑斑,见者无不动容。臣私以为,若皇后娘娘置之不理,只怕将有损贤名。”

贤名这东西,她本不是多么在乎,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张嫣沉吟了一下,转首瞧见荼蘼手中枸杞茶不讨人喜欢的色泽,断然就道,“备皇后凤驾,我便走一趟,看看她打算捣什么鬼。”

冬日的暮色有一些阴冷,车中的锦缎都是冰凉,张嫣坐在其中,听着北风吹过长长的一段宫墙,忽然有些后悔。

太医叹息着从殿中走出来,见了从軿车中下来的张嫣,连忙跪拜称皇后娘娘安。

“如何?”她问道。

高柘摇了摇头。

殿中女子悲声切切,她听了不愉,只觉得刚刚平息下去的腹痛又隐隐起来。

“王姐姐。”丁酩的声音祥和而又安定的劝道,“你放缓点心气,总会好过来的。”见了张嫣进来,连忙起身跪拜,然后退到一边。

然后,她看见了榻上的王珑。

自那一日后,她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见过王珑。乍一看之下,几乎已经认不出来病榻上的女子就是昔日千娇百媚的王美人,唯有一双眸子,有一种与她现在的状况不符合的晶亮,好像是一片将要燃起的大火。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她吃吃笑拜道,精神居然有些不错。

“王八子不必客气。”她言不由衷道,“此时你还是将养身体为是。对了,你求见本宫,有什么事么?”

“自然有。”王珑笑道,“我苦命求皇后娘娘前来,就是请皇后给我解惑,当初我的孩儿,是不是你害死的?”

怨毒的声音,令一旁立着的丁酩惊得眼睑一跳。

“你胡说些什么?”张嫣皱眉道,“无凭无据,你不怕本宫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我就要死了。”王珑咯咯笑道,“你纵是皇后,我一个将死之人,有何可怕的。我就要去陪恭儿了,却不想在见他之前,连害死我们母子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皇后娘娘。”丁酩断然喝道,生硬一揖,“臣妾身体不适,想先回自己的殿中休息。”

王珑即将病死,她丁酩可没有,她素来奉行明哲保身,不愿自己陷在无可失去的王珑和张皇后的对峙之中。

张嫣皱眉斥道,“你要发疯,我可没工夫陪你。”起身道,“回椒房殿。”

“你怕了么?”王珑声嘶力竭道,“你若不敢承认,我便诅咒你将来的孩子,也和我那可怜的皇儿一样命运,无法来到人间。”

再好的脾气,也经不起这样恶毒的诅咒,张嫣重重跺了跺脚,回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珑,那一碗红花汤,可没有任何人逼你喝下去。”

这话太一针见血,王珑浑身一抖,潮红的面色便颓败下去。同时,张嫣也听到身后屏风坍倒之声,霍然回头,看见了刘盈震惊的眼眸。

忽然之间,她就明白了王珑所有的意图,她自知将亡,便一面在众人面前苦求自己来一趟清凉殿,一面请人悄悄的求见陛下最后一面。

刘盈一向比自己心软,虽仍不肯谅解王珑,但在昔日枕边人即将病逝的时候,还是不忍心拒绝她最后的请求。

她精心策划,只是为了让刘盈撞破自己与她争执的场面。反正她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便拼着一死,也要将自己拉下水来,不让自己好过。

“哈哈哈。”王珑一阵疯狂的笑,指着张嫣道,“陛下,这就是你宁死不疑的皇后啊,她可真是还小啊。”她的语气渐渐阴森起来,“这么小小的年纪,就能设下如此毒计,害死了我的恭儿。”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张嫣的面色便也白了起来。

她可以面对一切,却不敢面对刘盈质疑的眼神。

早知道如此,她宁愿留在椒房殿中,将那一杯枸杞一颗颗全部嚼下去。只愿换取今日重未踏出椒房殿一步。

第144章 安陵

王珑哇的吐出一口血来,浸在白色的纱帐上,鲜艳零落,触目惊心。双目圆睁,那只指着张嫣的手固执的不肯放下,枯瘦如柴。此情此景太过鬼魅,张嫣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

“高柘。”身后,刘盈轻轻道,“去看看王八子吧。”

花白胡子的老太医战战兢兢的从殿外进来,将药箱在程案上放下,看了看王珑的瞳仁,又诊了诊脉象,跪拜道,“启禀陛下,王娘娘,王娘娘已经故去了。”

偌大一个清凉殿,斗拱高耸,正中藻井绘着华丽的纹饰,张嫣却觉得有点冷,明明殿堂严实门帘闭下,她却偏偏觉得北风从哪一处缝隙钻进来,吹的自己手心发凉。

如果王珑活着,自己并不怕她的哭闹,手段和怒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在那个还来不及出世就已经不在的小皇子身上,他的母亲做错的,绝对要比她张嫣多。

可是王珑已经死了。

没有人可以跟一个死人争执道理。

她用死亡,在刘盈心中控诉自己,多么沉重的砝码。张嫣,你瞧瞧,你自负聪明,却因为轻敌,放纵自己落得如此尴尬的境地。如果当初,你再心狠一点,又怎么会造成今日局面。

在最初的一刹那怯弱之后,张嫣挺直了背,望向刘盈,我的舅舅,在王珑如此控诉之后,你想怎么样对我呢?

刘盈走道了王珑榻前,默默的站了一会儿,眼神微薄。然后拉过被衾为她盖好,吩咐从人道,“将王八子,以妃礼葬在陵园。”

“诺。”宫人忙不迭应道。

他回头疾步走过来。

张嫣挺起胸,我没有做错,她负气想,未央宫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倾轧欺诈,若我当日一点都不作为,王珑产下皇子,又会嚣张到什么地步?

她以为刘盈会质问于她,却不料刘盈一把拉起她的手,向清凉殿外走去。

她一个措不及防,就被拉着前行,错愕唤道,“陛下?”

刘盈却充耳不闻,挥退了长骝,绕过了殿外的銮驾,径自向前殿行去。他的步子走的很快,张嫣只得小跑才跟的上他的步子,问道,“陛下,你是要回宣室殿么?”

他依旧没有答他,却在酒池之边转了个弯,与宣室背向而行。张嫣越发摸不着头脑,疑虑唤道,“舅舅?”

“持已?”

北风呼呼的吹在身上,面上和手上都是一片冰凉,她心里的委屈渐渐消散,怒火倒是一节一节的增长起来,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刘盈,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就算要责怪,要打骂,也不妨痛痛快快的来,拉着我大半夜里走了半个未央宫,算什么事情?

骑射场旁的官署中,值夜的小吏正在围着炉火烫酒,忽听得其外马嘶之声,听声响,正是御厩中陛下的爱骑飞云,不由吓了一跳,腹中的酒化作冷汗涔涔而下,若是飞云有个损伤,则自己作为看守之人,可就惨了。连忙扔下酒杓赶出去,夜色中见隐隐绰绰有人在牵马,喝问道,“什么人?”

解下马缰的男子转首望过来,眼神清冷带了一点冷锐,他浑身打了个哆嗦,竟是皇帝陛下亲至。

“参见陛下。”他连忙跪下参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