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岿然不动。

“让开!”心跳如战鼓擂,我慌了神。

   他终于侧了侧身,并非后退远离,而是弯下腰拥我入怀。

不再有任何拒绝,不再有任何情感隔阂,聆听着愈发沉重的呼吸以及只有自己 才知道的促急心跳声,我近距离凝视着贺兰栖真眸瞳里的女性身影,蓦然哽咽了,“何必意气用事?不值得,不值得… ”

“是义无反 顾。”纠正我的错误,他素来平淡的语气终于流露出不多见的执拗,“傻丫头,我仅有的一次意气用事,便是在甘露殿,得知你与杨延风… ”言语骤歇。思忖了半晌,贺兰栖真突然端起我的下颌与他对视,悠然道,“才一时妒火中烧,才想拎不孝徒回山,一顿毒打。”

被他故作揶揄的语气呛住,我咽了咽喉,尴尬沉默。

安慰似地揉 了揉我的脑袋,贺兰栖真娓娓往下道,“最近几天,我彷佛回到了二十几岁,焦躁冲动得只想意气用事… 宁可在你不著|寸缕爬上床榻之际,尽情拥有你;宁可在你与杨延风二人独处的时间之内,索性破门而入;宁可在你与宇文昭则字字针锋相对之时,打断你的狂 言… 甚至,想阻止你前往怀王府。”

一声不吭的听,我心情紧张地将身子往后倾,试图避开贺兰栖真如炬的目光。拥抱,反而在他察 觉到我的躲闪后,变得紧密、亲昵。

“我已记不清楚,究竟从何时喜欢你… ”他回忆着过去,含着笑的表情是我最为熟悉的怜惜,“你爱哭,不止怕黑,还怕闪电惊雷。不愿一个人独睡,又常常挑食,讨厌青菜和豌豆。 矮矮胖胖的小丫头,永远是行动笨拙地困在树端、被繁茂树枝挂破裙角,惹得为你缝补衣衫的师姐们抱怨不已… 每逢见不到我,你总爱跑去炼丹房捣鼓乱七八糟的火药,把茅草屋顶炸出一尺三丈远。”

捉弄的话语,令我闹了个大红脸。 悻悻抬眼,我刚想道几句反驳之辞,却意外地发现,悠哉诉说着的贺兰栖真,早已眼眶微红。

“师父,你怎么了?! ”心慌意乱,我以指轻碰他的眉眼,“我小时候是不是常常给你添麻烦?你别难过… 对不起,我知错。”

贺兰栖真释然地笑了,“其 实,我年轻的时候也与你脾性相似,事事都有自己的见解,事事都喜欢追求公平公正… 然而,现实总是残忍无情,且变幻无常。” 话虽如此,他眸底的深沉片刻间恢复为惯有的镇定,“月儿,坚持信仰是件好事。 你比隐姓埋名苟活于世的我,更加坚强,更懂得珍惜。”

   心,却为他倍觉酸楚。

不赞同地摇头,我劝慰道,“师父不必妄自菲薄。能甘于平淡,说明你心中有爱;执著于复仇,皆因我放不下怨 恨… 说穿了,笨徒不如你,不如师父看得通彻,达不到彻底放下的境界。”

“爱?”他苦笑,“如果我懂得爱,就不会在重伤痊愈 后,明明一心想见容成惠玥,却慌慌张张地藏匿于卧佛寺外的树林里,远远张望着身怀六甲的贵妃娘娘… 如果我懂得爱,就不会借酒消愁,把满腔醋意迁怒于打翻药罐的你。”

我愣住,为贺兰栖真言辞间的歉疚而讷讷道,“人,总会说错话, 做错事。”

“那你呢?”他因我的劝解而感慨,“你长大了,不再是当年数着夜空繁星、望眼欲穿等待为师归来的小丫头。你有自己的见 解,也学会了不辞而别、相忘于江湖的方式… 但是,宁可弃爱忘情、也不愿给予我一个弥补机会的杨排风,可曾体谅我过去的失误?”

“我…”贺兰栖真字字在理的质问,令我无言以对。

“月儿,每个人都曾年轻,每个人都会经历一段失落彷徨的低潮期。倘若犯错的意 义,不是让人懂得包容,不是让人懂得珍惜,成长,又该意味着什么?”

与我四目相对,他的眸瞳里只剩下一抹罕见的凝重,“你的难 过,我深有体会;你的难过,我刻骨铭心。 我想告诉你,我对于你的感情,是包容的,经得起等待,更经得起坎坷曲折。”

情潮,再一 次为他气势昂然的坦言所澎湃。

黯然垂下眼,我凝视着自己的鞋尖,不知如何回答。

沉默,足足维持了一刻 钟,最终被贺兰栖真故作轻松的调侃所打破,“罢了,我不强求。待你吃饱喝好精神劲十足,再拒绝我亦不迟… 良心被狗吃的泼徒,随为师回山。”

   

不待我回话,他即刻抱着我迈步往前。

心绪怅然地看着贺兰栖真,瞥见他长长眼睫遮不住瞳眸里的失落,鬼神差使地,我 竟张了张嘴,嗓音,止不住地轻轻颤抖,“师、师父…”

“嗯?”

“你放我下来罢,我想自己走。”

   

“你腿脚不便。”

不知为何,跌宕起伏的心情,在此刻归于从未体验过的坦然。

咬了咬唇以定 神,我歪了脑袋打量他,语调揶揄,“师父有所不知… 曾经,是公子光抱着姝儿回到威武将军府,扬言说要给她一个大富大贵的人生。待到女儿节大雪夜,孤身一人的杨排风,被拓跋平原抱回怀王府,听他吹嘘什么‘命 中再娶’。 但最终,抱着杨昭仪一步一步走出皇宫禁苑的男子,却成了心心念想【延静坊】老板娘的风将军。”

刻意停顿三秒,我笑 叹,“你说,我是不是天煞孤神星?一朵残花?”

沉实步履,猝地顿住。

贺兰栖真缓慢侧过脸,静谧眸光投向 我,语带双关,“你若是残花,我便是湖边败柳,为众人不屑一顾。”

嬉笑,我挑了挑眉,“为避免青灯伴孤影的悲凉结局,她便暗自发 誓—— 这辈子,若能在茫茫人海里觅得真心喜欢的男儿郎,定要站在他身边,两个人如影随形、一步一步走回宿命终点… 此生,永不离弃。”

   话音未落,我已然双脚沾地。

长时间深情凝视着我,贺兰栖真难得一回笑了,笑意腼腆,“只要不像飞天仙女般腾云驾雾飘着走,一切 皆可。”

慢慢垂下眼眸,思绪万千的我,刻意柔缓了嗓音轻声道,“师父,你再耐心等等我好么?等笨徒克服自我封闭、自我作践、自我舍弃种种恶习,等笨徒从内心纠结中挣脱出来,我再与你一起,两个人看尽花落花开、阅尽细水长流。”

   

不是不会爱,不是不去爱。

正是因为太想爱,才要故意躲开。

没有让我等待太久,贺兰栖真轻轻牵握我的 手。

“好。”

.

是的,固执无罪,爱情难追。

漫长逶迤 且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街,根本不存在任何爱情神话。然而,有些人有些事,若不轻言放弃,下一站,下下一站,总能遇见一个好结局,好归宿。

   否则,流年虽逝不必追,又该是何种释意?

春天的清晨,任由贺兰栖真搂住浑身酸痛、腿脚不便的我缓 慢前行。偶尔,瞧见暖暖的旭日在青石路面上辉映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我弯了弯唇,笑靥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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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构思,在我脑海里存了很久,越反复修改,越觉得自己语言功底烂到透,心情暴躁- -# 总算是…写完了(嗷唔~~~)

剧情至此,小排一路走来不容易,我也8容易,当鲜花与口水齐飞、当读者暴怒与心神荡漾共销魂之时,蜷缩在电脑背后的我,并不好过。每写一章,就像是谈一场 恋爱,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可无论怎么看,总像是自己的左右手互搏、共谱一曲独角戏╮(╯▽╰)╭ (十八自殴)

不论怎样,销魂起伏的【第二卷】总算在脉脉温情中落幕结束,让我们提前进入嬉笑怒骂满江红的第三卷… 嗷嗷……

我被编辑攻下来了,下周一入V。

估算了下,后续情节看完,差不多要花费几个肉包钱… so,愿意支持的,鞠躬感谢O(∩_∩)O

PS:编辑说要倒V几章,童鞋们可以存好相应章节网页,以做备份。

杨延风的反对(上)

松山之巅

“你若沐浴完毕,记得唤我一声。我帮你把浴桶与换洗衣衫拿出卧房。”贺兰栖真的细心交待,从窄窄的门缝 溜入。

懒懒地哼了一声,我缓缓将全身浸泡在热水里,享受着身体与精神双重放松的惬意。

俗话说,不进山门 不受戒。但是,像贺兰栖真亲自劈柴烧洗澡水、翻箱倒柜找甘菊迷迭香等精油、问东问西生怕缺了什么的师父,挑着大红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轻唱一句‘为了心上 人起呀么起太早’民间小调,我为往后‘只吃饭不洗碗’之事心情大好。

“月儿,矮凳上有两瓶药膏。”关怀,连同细心解释,再度悠然 传来,“细径瓶装的,有凝血祛瘀之效,另一瓶清凉止痛。”

果不其然,搁置干净衣裙的矮凳旁,有两个小巧的瓷瓶。

   低头,下意识朝自己两腿|间瞄去,却瞧见了胸|乳处的点点红痕,不适时宜提醒我昨夜那场疾风暴雨似的欢|爱。美好心情瞬间消减大半,头顶滚滚乌云的我, 打定主意速度解决此次泡澡。

“月儿,足背内侧、以及足拇趾与第二趾间后四寸处,各有一道穴位。你且以三分力度慢慢按揉,有镇神疗 效。”

天呐,还有完没完?依此趋势发展,我温柔体贴俊逸出尘武功甚好用情极深的美人师父,即使不进化为唐僧,也会成为驰名中外、 享誉盛京的妇科大夫— —#

“月儿…”

“我洗完了。”尴尬吆喝一嗓子,我倏然起身跨出木桶。

   而门那头的絮叨,应声歇止。

拿了浴帕拭去身子最后一滴水珠,我动作不雅地涂抹完药膏,才穿好亵衣亵裤爬回床榻。钻入棉被,把平 原君书写的情诗往枕芯底一塞,我舒舒服服地躺好,轻声唤,“可以进来了。”

寂静,仅维持了片刻,被门扉转动的细微声响所替代。结 实的床榻,因贺兰栖真的入座而轻轻震动了一下,“累?”

一路脚踏实地走回山,难免精神不济体力匮乏。我掩嘴打个了哈欠,嘟哝, “嗯。”

“闭目养神罢。”淡淡道出几字,贺兰栖真蓦然掀了掀被角,露出我的裸|足。把我的两只小猪蹄挪至他膝处,他开始力道适中 地为我按揉足底涌泉穴。

惊讶如我,慌忙往后缩,“折煞我了。哪有师父为徒弟…”

“你双足冰凉,莫不是 气虚?”打断我,他刹那间表情有丝迷惑,脱口而出问,“月儿,每逢葵水来潮,是否疼痛难忍?”

啊噗一口口水。

当师父 的,怎能询问女徒弟月经 事宜?!

洞悉我的不自在,贺兰栖真弯出一抹笑,低哑道,“以前不问,是不愿唐突冒犯。现在不同,我想好好照顾你。”

把脑袋往温暖的被褥里藏了藏。想藉此,掩饰心花怒放之后的羞赧。

“徒儿,想把自己闷死不 成?”察觉到我越来越往棉被里缩,贺兰栖真揶揄,“快出来,有煎饼果子吃。”

脸颊正热烫的我坚决摇头,抵死不从。

   “不肯出来?”专心于推拿神功,贺兰栖真凝视着我的瞳眸,多出一抹快速闪过的趣味,“你又不会龟息大法,憋闷着偷笑,实在不益于身体健康。” 话音未落,力度适中的穴位按揉,猝然变成了似有若无的足底搔挠。

奇痒难忍!

难以控制地‘咯咯’笑出声 来,我腰肢扭动得堪比油锅里销魂凌乱的麻花。从被褥里探出小脑袋,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嗓音颤抖着告饶,“别、别这样… 先放开… 我,我吃不消…”

“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他从容拒绝,悠哉辩解,“徒儿,为师在怜惜你。”

“够了,真的够了…”眼角似乎都泛出可疑泪花,我气喘嘘嘘,亦点头如捣蒜,“我,我认错。”

他勾了勾唇,缓慢放开我的裸足, “说说,何错之有?”

错在信任你的体贴~

好个坏心眼小人,居然使诈~~

忿忿不平,我蓦然以 手肘撑起上半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扑向贺兰栖真,宛若泰山压顶之势,将毫无防备的他死死压在身下—— 罕见的人品大爆发,上述过程,仅在一秒之内高效率完成。

气喘如牛,我手脚并用地趴在他身上,深切鄙夷他的作弊行为,“以大欺小、 恃强凌弱,你该当何罪?”

没有回答,贺兰栖真静静地躺着,似笑非笑的凝视我。

我皱了皱眉,“在笑什 么?”

“笑你短胳膊短腿,却拥有不容小觑的力气。”张开双臂环住我的腰,他的声线里带了些许喟叹,“原打算把你养养肥,现在看 来,该少买几斤五花肉。”

撅嘴,我暗讽,“是多买几瓶鹿龟酒,滋肾补肝。”

黑眸眨也不眨地盯着我,贺兰 栖真沉默了半晌才答,语意不屑,“良心被狗吃的泼徒,为师向来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似惩戒,他用力捏了捏我的鼻。

讨好般大大 咧咧的一笑,我歪了脑袋瞧他,“师父,你若方便,帮我查探韶王贴身侍从、郭焱的户籍罢。”

“查他作甚?”

   凑近唇,我俯在贺兰栖真右耳畔低声道,“我怀疑,郭焱不仅仅是拓跋信陵的心腹。他或许还听令于其他人,譬如怀王—— ”

“姝儿 表妹,都日上三竿了,你还没起床?”一声情绪低落的呼唤,突然从虚掩的门外传来。

眨眼须臾,粗鲁且毫不克o 制的男性劲道,硬生生踹开木门,“本少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剩半条命。你快起床准备早午膳,我想吃甜枣烧饼和… ”

话, 猝然歇止于杨延风瞪大双眼、呆愣愣瞧见床榻之上扑倒贺兰栖真的我。

他俊朗的面容浮现出震惊,炯炯目光亦在我身体游移,无声无息地 掠过脖颈、锁骨,流转于因为松垮衣襟而露出点点红痕的胸口肌肤。

瞪视着贺兰栖真搂在我细腰的双臂,杨延风艰难翕动了薄唇,语句破 碎道,“你… 你们在… 苟 合?”

失神趴伏在贺兰栖真怀里,我刹那间唇干舌燥,不知该解释什么,亦无法解释。

   僵持对视三秒,杨延风侧过脸不再看我,如火烧屁股般疾步往外迈。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出两步,心神恍惚的他不甚踢翻矮凳,滚落于地的瓷瓶令他脚底一滑,毫 无防备,亦无法避免,头朝底臀朝天宛若一根倒插秧——

活生生,摔入盛载满满几升凉水的浴桶。

咂舌惊呼, 我仓惶跃下床榻,来不及穿鞋便想去扶他。指,刚刚触及杨延风的手,凭借自身力量从水中站起的他,豪不领情将我推开,其力道之迅猛,令我险些摔倒。

   

“把衣裳穿好,即刻随本少下山,返回威武将军府。”彷佛,被冷水浸泡一回,杨延风纷乱混沌的思绪竟全部趋于镇定。只是,他深深凝着我的眼 神,却陌生得可怕,隐约透露出武将与生俱来的跋扈、刚愎,“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祖母,会亲自教导你。”

“年轻人,你若执意 带她离开…”提醒,源于慢悠悠撑起身体、倚在床头的贺兰栖真。瞥视一眼面色阴霾的杨延风,他醇厚嗓音平稳,彷佛拥有阅尽事态沉浮的镇定,“我亦会随你前 往将军府,正式登门拜访二夫人,提亲下聘。”

杨延风冷笑,“凭你一介山中莽夫?”

“错,仅凭二夫人曾受 恩于我。”贺兰栖真不愠不恼,挑眉笑,“宣和四年,你父亲杨继业血洗相王府、把相王府所有仆婢押送刑场之时,其中亦有你的生母… 若无我出手相救,只怕今时今日,你仍身处阴曹地府,苦等机会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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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对待‘妹夫’和‘师父’的态度素8同滴… 可见,三锅童鞋有双重标准╮(╯▽╰)╭

PS:正式V鸟,我每月有权限赠送300分,以前【登陆状态】下写过评的虞姬们会有分分滴哈~~ 若有遗漏,记得吼吼~~

杨延风的反对(下)

“一派胡言!”

发梢,还淌落着晶莹水珠的杨延风疾声反驳,“我母亲祖籍夷山,姜氏虽为当地小户却也家境殷实,绝 非你口中所称的相王府家婢。”

“姜茗初,其父姜尙钧,原夷山县七品县官,宣和四年猝。”区别于情绪激动的前者,贺兰栖真淡淡道, “同年秋,姜茗初随母迁至盛京,经营药肆为生,偶然结识前往药肆把脉听诊之病妇司徒奉雪,并于宣和五年春,嫁入威武将军府为妾。”

   一席语调沉静的诉说,令杨延风面部表情倏转难堪。彷佛是被迫提醒某段不光彩的记忆,他竟羞恼了神色,“我父亲声名在外,一两件风流韵事被世人知晓,不足 为奇。”

始终插不上话的我拉了拉杨延风的袖摆,想劝他消消火,不料,贺兰栖真继续语不惊人不罢休,“真正的姜茗初,在抵达盛京城 的第七天,便突患痢症过世!你母亲小名唤作香儿,相王妃的贴身侍婢。当你父亲杨继业包围相王府之时,她偷偷攀了井绳藏于枯井。这一躲,便是两天两夜,恰恰 是在下救了她,并助她隐瞒真实身份。”

“谎话连篇!”生硬地打断对方,没了耐性的杨延风猝然握住我的右胳膊,“无须与你这个胡说 八道的山野莽夫字字计较。姝儿,我们走!”

低呼,缘于我胳膊被攥得生疼。

一道颀长身影聚来,顺势勾住我 的左臂,语调冷静却带了淡淡的嘲讽,“年轻人,你想自寻死路无妨,勿强拉月儿陪你见阎王。”

反应敏捷的杨延风弯出一抹不屑笑,抿 唇道,“谒见阎王,也胜过献身豺狼,清白尽毁。本少不愿尚未正式嫁妹妹,自己便提前当了舅舅。” 气势逼人的注视我,他一字一顿,“姝儿,你自己决定,是继续曲从师父,或是随本少离开?”

被杨延风强硬的态度哽得呼吸一窒,我慌 忙摇头,“三哥,你…” ‘你听我详叙’五个字尚未道完整,右胳膊处压迫感猝然加重,毫无防备的我,整个人被轻易拽至杨延风身侧。

   似心满意足于我的回答,他凝视贺兰栖真的眼眸闪过鄙夷,“听见没?好狗不挡道,让开。”

“月儿毁没毁在我手里,尚是未知之数。 可她若跟你走,怕是走向冥间奈何桥,连条活路都没有。”云淡风轻答,贺兰栖真唇边笑意不减。眨眼之间,左臂僵麻的我,整个人又被拽回他身旁。以指轻托我的 下颌,他认真问,“月儿,我对你的感情,经得起曲折坎坷,你是否又有足够勇气与我共同面对外人的责难?”

我睁圆大眼,实在难以相 信向来处事稳重的贺兰栖真,竟在此刻言辞冲动。而他,幽幽黑眸眨也不眨地盯着我,透露出期待。

“说啊。”罕见地,目光与我交缠的贺兰栖真催促,“把你今天清晨时分对我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杨延风听。”

   

“不必!”火冒三丈的杨延风,丝毫不给我开口的机会,“兄长如父,姝儿她双亲早逝,自然得听从我的安排。任何私定终身的盟誓,我绝不承 认。”

贺兰栖真挑了挑眉,薄唇微动,“我又不打算娶你,她肯我愿之事,与你毫无瓜葛。”

   

头晕眼花气虚腿软的我,已辨不得孰是孰非,仅听见口才甚好的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句互相攻击互不退让。

“够了,都 少说两句!继续吵下去,屋顶都要被你俩给掀翻!”像一颗圆鼓鼓的足球,被勾来勾去铲东铲西的我,终于按捺不住满腔怒火忿恼出声。

侧过脸,气不打一处来的我瞥向贺兰栖真,“唇枪舌战很有趣?你清晨才信誓旦旦答应,会多留一些时间给我。为何头脑一热乎,便全然忘记身为长辈应该持有的气 度、风度?明知杨延风忘却了部分记忆,仍固执的与他斗嘴,莫非想从他身上获得某种成就感?”

贺兰栖真怔住。

   “笑什么笑?还有你!”用尽全力挣脱杨延风的控制,我怒目相对,“你睡糊涂了不成?不论贺兰栖真是否有恩于你母亲,至少他耗费内力救了你一命。身为晚 辈,你不但不对救命恩人以礼相待,反而出言不逊恣意辱骂,有辱杨家门风!”

面对怒火中烧的我,唇边笑靥僵硬的杨延风,眸底多出一 抹阴霾。

“不服气?我骂得不对?”把体格健硕的两个大男人往门外推,气息稍喘的我冷淡道,“你们俩,想歇息的回卧房补眠,想用膳 的去厨房煮面。任何事情任何话题,待我睡饱睡好之后再议。” 话音未落,我不愿再多看他们一眼,径直躺回床榻,蜷缩状。

“月 儿…”

“姝儿…” 呼唤,不约而同飘至我耳。

“都给我走。”烦躁地,我掀起被褥,彻彻底底完完全蒙住自己的脑袋 —— 愁闷上心头,瞌睡自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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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睡醒之际,已是傍晚酉时。

混乱的屋内,早已恢复成秩序井然。浴桶矮凳不见了,溅洒而出的污水被拖得干干净 净,昏黄的光线,亦慵懒地爬上窗台,映照出一个孤独落寞的身影。

身著素白长袍的他背手伫立于窗,凝视着阵阵清风吹动摇曳了不远处 的枫树繁枝,而覆在他肩处的几缕墨青发丝,被温暖阳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揉了揉惺忪睡眼,我哑哑一声唤,“师父?”俊逸的脸,倏然涌上一抹可疑的尴尬,他慢慢转过身,凝视我的平静目光有一闪而过的晦涩。

“三、三哥?”我结结巴巴地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