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信陵面色铁青。

“康庄大道?啊呸!你从来都是说 一套做一套。”费力扭动手腕,几次三番,我仍无法脱离他的扼制,只得忿忿咒骂,“你实话实说,将来登基之日会留怀王一命?会饶我不死?凭什么只允你杀人, 就不准我复仇?第一次见面,你便以性命相胁迫;除了奸.淫掳掠,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等等丑事全做尽!如今我没了腹中两团肉,你还能步步紧逼?”

   忆及杨延风欲以孩子相逼之事,我愈发羞恼,遂破罐子破摔般冲动道,“滑胎就滑胎!反正我花样年华风娇水媚,有机会再生:生男,取名信陵该死;生女,唤作 信陵应该死!”

不知是我凶悍的眼神冒犯了拓跋信陵,还是彪悍粗鲁的言语激怒了他,就在我刚挣脱开、打算吞药入喉之际,他突然抢走 药丸,弃之一旁。而我反手欲夺,拉拉扯扯之间,衣袖竟被他撕破而露出大半截光溜溜的手臂。来不及遮挡,眨眼间,他轻而易举捏住我的下颌。

   他眯起眼眸,按捺怒火咬牙道,“说,你杨排风永远臣服于本王。”

“等你晋封阎王,我再臣服也不迟。”不耐烦瞪视,我以一种仇恨 语气艰难道,“怕输,便不会赌!今生今世,我颜招娣与你拓跋信陵犹若水火,势不两立…”

后半句未说完整,我猛然用尽全力推开 他。

垂下眼眸,我仔仔细细在枯草堆里寻找那颗不甚显眼的暗红药丸,边愤愤在心底痛骂。当我撅起臀抬起半个身子,探长光溜溜的手 臂,悄悄从拓跋信陵腰侧经过时,他忽然推倒我,圈箍了我。

推推居高临下俯视我的拓跋信陵,我吸吸鼻子,拂去耳后散落的一缕长发,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去够药丸,“滚开,我不想再听你的假仁假义。”

他抬手掠过我 凌乱的鬓发,眸子里的怒意正转涌澎湃,“再骂一次?”

气喘吁吁推挡了一阵,我索性停下动作直视拓跋信陵,字字清晰答,“韶王殿下 有本事逼排风堕胎,排风便有福气接着怀。而且,只为贺兰栖真怀!生一窝,养一窝;再生一窝,再养一窝!还…”

话,硬生生歇止于 拓跋信陵封住我的哑穴。

“奸.淫掳掠?”眉角微微上扬,拓跋信陵忽的解开我腰间束带,“承蒙提醒,本王今夜如你所愿。”俯首,他 毫无预兆吻住我的唇,泄恨似重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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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很痛。

指甲掐入拓跋信陵微凉的肌肤,绣鞋蹬落,而趾端擦掠过枯草稻穗,如此反反复复,竟没有一处使得著力… 我的命,在他掌心多舛。

被丢弃一旁的桃木剑,离我遥不可及。纵使伸手去够,依旧不得。

终于,当他褪除 了彼此之间的最后一件束缚遮挡,尽可能放轻力道沉入我身子时,我仍觉得火辣辣的疼痛撩上了心。

痛… 还有,恨。

   然而,缓慢进出间的温柔简直不似方才怒意汹涌的韶亲王,拓跋信陵的每一个细致步骤、每一个体贴动作,迫使无法发声的我情绪狂乱,仅能带着哭音颤.栗. 抽.息。

短暂的反抗和逃避使得我们更加贴近彼此,深入,再深入。

欲.望,蓬勃在失去理智的他那双黑幽瞳 眸里,映出了发髻凌乱的我,喘.息促急的我,再无力气抵挡的我。

墙那端,绵绵春雨似乎又开始下,声 音渐大,又小了,远了,却近了。

淅沥悱恻。

君心难测(上)

很久之后,拓跋信陵终于抽身而去。

不曾为我拭去腿间濡湿,也不曾为我穿回衣裳,呼吸仍促急的他赤.裸着下.半. 身,倒退几步后定定地注视著我。

沉重压迫感蓦然抽离,我勾了勾唇,想要吐露些什么却终究只是嘶哑了嗓音笑出声,笑他眼底无法掩藏的自责,笑他眉宇间的凝重——

腿间的丝丝暗渍,不知是他最初破体而入时不适应所致,还是怀胎不稳的我因为激.烈房.事而出现了下红之兆。

比起一再受辱的身子,隐隐作疼的腹部又算得了什么?

沙哑难听的嘲笑令拓跋信陵回过神,他凑近俯首道,“杨排风,你…” 话,意外歇止于我张嘴,狠狠咬住他的食指。

耳畔,是低低的倒抽一口凉气声音;而鲜红的血,一滴滴从拓跋信陵食指指节涌落。

他皱了眉,忍住痛道,“放开。”

血,越涌越多。

“放开!”恢复冷静的他并没以武力制伏我,依然沉声警告,“除非,你还想再来一回。”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突然撑起身体双手狠力掐住拓跋信陵的脖颈,“畜生!混蛋!不要脸的下作东西!居然连有身子的女人也…… 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你不看不顾,为何偏偏来招惹我?老天爷怎么没降一道雷劈死你?!”

“因为本王即是天。”他面无表情回应,亦在下一瞬忽然推开我,即使只有三分力气,仍让毫无抵挡能力的我猝然跌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了墙壁。

我吃痛闷哼,指尖,却不期然触摸到了那柄桃木剑刃。

拓跋信陵不再理会我的愤恨咒骂,弯腰拾起散落一旁的腰带、里裤、长裤,从容穿回。

“杨排风,本王最后重复一次… 只用你不再一意孤行与我作对,该有的名分,我绝不会亏欠。” 他沉默了许久,下决定般慢慢地道,“而你过往那些乌七八糟的人和事,亦不做任何追究。”

话罢,拓跋信陵回转身,见披头散发的我不去拾衣裳覆住赤.裸身躯,反而抽息低泣且以后脑叩击墙壁,他不耐烦开了口,“哭什么?又不是第一次。”

捡起衣裳丢掷我脚边,他语气僵硬道,“还哭?觉得本王不如杨延风体贴?还是嫌本王不及你的好姐夫?”

我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吵醒酒酣入梦的狱卒,难捺悲愤放声大哭起来,亦小心翼翼收拢五指紧握木剑。

“行啦,别再哭了。”

拓跋信陵无可奈何地走至我身边,俯身将亵衣披在我肩膀,似哄孩童般将我搂入怀,哑哑低问,“下红止住了么?” 不待回答,他兀自掀开底衫下半截,小心曲开我的双腿,手指开始往内探入。

“你他妈给我滚!”我带着哭腔咒骂,“畜生,混蛋!”眼泪止不住得滚落,我条件反射收拢腿,却不想带动内里肌肉一阵收缩,意外夹.紧了他的长指。

他惊诧。

我亦愣住。

也不知四目对视了多久,直至拓跋信陵幽幽眸底有别样情绪一逝而过,而时间,仿佛停顿一秒再快速往后回溯,他倏然撤离长指并解开腰间束缚,旋而用膝顶开我双腿,将他未彻底纾解的昂.扬对上我两腿之间湿滑处。

“不要!”我惊恐得尖叫出声。

意料中的可怕遭遇并未再次发生,拓跋信陵竟慢慢往后退离了身体。急速地喘了几口气,他强压下突如其来升腾的欲.望,把束带系好,恢复成衣冠楚楚。

他神色复杂睨我一眼,良久,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别误会本王有多喜欢你… 仅仅,太长时间没碰女人。”

侮.辱感如潮涌来,我不再说话,却挣扎着远离拓跋信陵的怀抱,一次次用后脑磕碰墙壁以自残。

“够啦,怎么又哭了?”他一使劲,双手按住我的肩不准再有任何折腾,“杨排风,要懂得听劝,本王待你不薄。”

“是么?”我倏然止住泪,冷冷一笑,右手里的桃木剑剑刃以流光之势快速刺向拓跋信陵的左眼,“倘若你是天,那么,天将瞎眼!”

一丝错愕从拓跋信陵眼中闪过,他快速侧了脸躲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桃木剑刃仅在他左眼角处划出一条深深血痕。

手腕被扼得生疼,木剑随即被夺,眨眼转瞬而来的是一记毫不留情的掌掴,“杨排风,你胆敢行刺本王?!”

视野里,所有景象变得天旋地转,晦暗、疼痛、喘气、憋屈,我倔强地睁开眼泪弥蒙的眼去瞧厉声叱责我的男人。

眼眉正淌着殷红血渍的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知好歹!”

“好?”我踉跄着脚步扑向拓跋信陵,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声嘶力竭,“你何时对我‘好’过?在绿豆饼里下毒?接连谋害贺兰芮之、杨延风?还是一次又一次逼迫我、利用我成就你的野心?我早就没有‘贞洁’可言,但你为何步步紧逼,侮辱我,折磨我?!”

我的嗓音沙哑且发抖,明显中气不足,也不知道是愤怒而断断续续喘气,还是因为腹部一阵阵绞痛而呼吸不畅。

“若非我网开一面,你剩几个脑袋与我斗?”冷冷提醒我,拓跋信陵不置可否地笑了,“早知今日,我应该听取郭焱谏言,及早杀了你个蠢货!”

俯下唇凑近我的耳,他眼中带了鄙夷,幽幽戏谑道,“小丫头,你真以为伺候怀王五弟一宿,便能令他答应护送杨府遗老遗# 少出城?一天见不到杨延风的尸身,他与本王一样,绝不轻易放过任何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还记得杨惜弱么?你以为,当年她真是被刺客绞死,而后悬尸于卧佛寺?”

我心中一惊,不自觉略略松开了双手。

拓跋信陵嗤笑,“她为了隐藏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无奈自缢。”

“什、什么事见不得光?”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问,腹部愈来愈难捺的阵痛令我鼻端冒出薄薄冷汗,亦双腿虚软难以支撑全身的重量。

话音刚落,桃木剑刃猝然紧抵我的脖颈。

“一己之辞,难辨真假,不如眼见为实?”拓跋信陵选择视而不见我的疼痛,唇边的嘲笑却愈发薄凉,“杨排风,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在先,待会,勿怪本王对你不利。”

#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猜到丘陵君是虾米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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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这几天的生活,总结为:

喝粥;吃药,捅屁股两针(角膜炎)

喝粥;吃药,捅屁股两针

喝粥;吃药,吊水(肠胃炎)

喝粥;吃药(一不小心扭到脚脖子- -)

筒子们呐,我们没有林黛玉的千金小姐命,也绝对不能像她那样身体脆弱啊!有健康,啥都会有哒~~o(>_<)o ~~

皮埃斯:我28号(后天)飞回长沙府~~ 《与伊》距离结局还剩2章;《灯笼》距离结局不超过N章,咳咳,请注意哦:前方偶尔有虐!

【贺兰芮之 番外】

宣和二十四年,年仅十一岁的你从习武场的老槐树繁枝里探出半个脑袋,笑眯眯打量开弓射箭的我,“哥哥,你手里的玩意儿,可是传说中能招魂唤鬼的逐月箭?”

我怔愣在原地未来得及回应,高出我半个脑袋的辰之兄长却大惊失色。他疾声唤来护院,意图将你擒下。

出乎意料,你自投罗网地从树上溜下,踢踢踏踏快步奔至我面前,踮起脚尖将一方素白的丝绢塞入我手心里,“哥哥,这是月儿第一次亲手缝制的娟帕,世上绝无仅有,能否拿它与逐月箭交换?就一天,待明日酉时师父寿辰过完,月儿再将神箭奉还。”

见你通透澄眸里无半点害人之意,我出声喝止护院,讶异问,“师父?”

辰之兄长有些不悦,“芮之,你与窃贼打什么商量?”

你眼里闪过一丝委屈,一丝失望,却更高的仰起脸,“哥哥,月儿不是偷,是借… 师父他,他生平最爱把玩稀世奇珍。”后半句,你越说嗓子越轻细,“月儿没有偷,是偷偷背着师兄师姐溜下山,想借件宝贝给师父瞧瞧… 当做惊喜。 ”

你怯怯地凝著我的面容,明亮目光里噙了一丝真挚。

辰之兄长恼了,堂堂贺兰府何曾被刁民擅闯?他不耐烦的催促护院,“别杵着,快将她赶出府,交送廷尉。”

我却轻轻颔首,为难能可贵的师徒情谊应允,“好。” 弯下腰,我将略略沉重的逐月箭交至你双手。

辰之兄长拉拉我的袖缘,面有犹豫,“逐月箭是栖真二叔当年赠予惠玥… 赠予容成贵妃之物。但箭矢尚未制做完整,二叔便葬身火海… 你打算把这柄招鬼的东西送人?”

招鬼?若真有鬼,我为何从来不见二叔魂魄现身?我不以为意,否则也不会拿它出来好玩试射。

你甜甜的笑了,粉扑扑的鹅蛋脸流露出一丝自豪,“谢谢哥哥!哥哥是大好人!”话音未落,又是一阵踢踢踏踏的快跑,抱弓矢入怀的你急步离开。

“对了!”倏地想起了什么,你忽然停下脚步,回眸叮嘱道,“哥哥,明日酉时三刻,比翼街尾的小巷口不见不散。”

未等我回应,你感激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个圈,又急着向师父讨好领赏般回身迈步,不料脚下一踉跄,险些狼狈前栽。

辰之兄长在这一刻忍俊不禁,“奇怪,你居然相信一个偷儿。”

偷?

我无言垂眸,瞥见丝绢左下角歪歪扭扭绣着的‘诸葛月’三字,以及行歪歪扭扭针脚凌乱的诗句:霜叶红于二月花。

哪是偷?分明一物抵一物,借。

第二天,我如约前往比翼街街尾。

虽时近五月,但那一天是个绵绵春雨的日子。不似平常熙攘来往的闹街,我独自伫立,久候了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不长不短,却足以让短暂一瞥的我忘记你的信誓旦旦,忘记你眉宇间的诚恳。

我将娟帕弃之路旁,却又在步出半米之遥后蓦然回首,看着它被风吹皱,被雨浇淋,被行人践污。

我不怪你使诈盗走逐月箭,也不在乎父亲大人将如何叱责,我只是难以相信,一位拥有通透澄眸的人,竟会撒谎?

谜底,悬而未决。

宣和二十八年,疑问,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不在贺兰府,而是被杨家二公子押送廷尉。

你彷佛忘了过去,也忘了我,侃侃而谈民词民讼之八大阶段,誓要为自己洗刷细作罪名。而我,却从你委屈的目光中找到了当年的童稚翦影。

你长大了许多,不再是怯生生向我‘借’东西的小丫头,懂得讨价还价主动争取—— 会在紧要关头为我挡箭、逼迫我知恩图报饶你一命;更会强忍疼痛提醒我一招定胜负、免得两败俱伤。

也罢,一本万利的事,你不是没做过。

但令人诧异的是,锱珠必较的你竟为我言辞冲撞怀王?誓要为闭府思过的我讨还公道?

当怀王殿下生动详实向我描述你誓死不屈、坚决不承认‘贺兰大人失职’之事时,我实在难以把你与辰之兄长嘲笑多年的‘偷儿’相提并论。

“那个笨丫头,险些坏了诱捕宇文昭则之计。若非她是杨延光失散多年的表妹,否则十个脑袋都不够摘。”罕见地,拓跋平原眉宇间透露出一丝羞恼,亦心情不悦揶揄我,“你何时与上官兮儿成婚?否则全盛京城未出阁的女子,都要为贺兰大人闭府思过一事闹腾得廷尉上下不宁。”

我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拓跋平原的愠恼有多少,我的感激,亦有多少,可除了感激,萦绕在心底挥之不去的莫名情感又是什么?四年来,不断仿制的娟帕又意外着什么?

你是被人贩抱走、误入歧途的姝儿;是杨家二公子十三载如一日不曾忘怀的表妹,亦是第一位牵引怀王情绪起伏的古怪丫头… 一个喜欢你,一个厌恶你,那么我呢?欣赏?

旧的谜底刚解,新的困惑不期而至。

然而,我没有深究的机会。

我未能及时握住你的手,眼睁睁见你坠落山崖。

招娣,你并不知晓…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怀王与我前往威武将军府找寻二公子,发现他伫立于祠堂,注视著‘光妻杨讳排风’之牌位发呆时,神情凝重的怀王沉默半晌,淡淡问出声:“芮之,你说人活着容易还是死了容易?”

不回答,仅因我内心有愧。

对,应该是愧疚,延绵的愧疚… 但是,为何在杨家二公子的新婚喜宴,意外瞧见死而复生的你,被莫名情绪缠绕了整整三年的我突然顿悟谜底:并非欣赏,并非愧疚,而是怜爱。

好不容易理清疑惑的我,却在知晓你险遭污.辱,知晓韶王有意为难怀王、欲削夺杨家兵权的情况下,无可奈何,偏袒徇私。

其实那一夜,韶王、怀王、杨延光都是赢家。

只剩你我,从未想争斗些什么,却输得一败涂地。

你冷冷的看著我,透澈眸子里无半点谋害人之意,嗓音却冰冷至极,“贺兰大人,我救过你的命,也为你受过冤屈苦刑,还为你的片面辩词而遭受不公对待… 你扪心自问,此生此世,用什么来弥补排风?”

我沉默以对,亦强作镇定踱出囚房,却与静候在外的韶王狭路相逢。

拓跋信陵笑著勾了勾唇,嘲讽道,“廷尉大人,当女人纠缠不休质问你如何弥补她时,最快速解决麻烦的方法,应是赏她些银票,供她多买些胭脂水粉漂亮衣裳,而非把她关起来,对墙壁发愁。”

我置若罔闻地走过他身旁。

“杨排风涂再多胭脂,也掩盖不了她容貌丑陋的事实。杨延光怎就能亲得下去?”拓跋信陵幽幽戏谑声再度传来,“不过,她身上的肌肤倒挺白皙细腻,虽只有惊鸿一瞥,却令本王颇难忘怀… 二男争一女,亦是有原因。”

我如鲠在喉,生平第一次觉得拓跋信陵不但行事手段狠决,人格亦龌龊。

但自己何尝不卑鄙?

招娣,所谓的随军出征,不过是无颜面对你时仓惶离开的冠冕藉口。出城之日,当我回望濛濛烟雨笼罩下的盛京,忆起亲自许下的‘明日’的承诺,我不知何时能返,而你又要苦苦等候多久?

倘若,那一年那一夜,在比翼街尾巷口,我能再多为你等候一两个时辰,如今的困局是否大不相同?

我不得而知,索性将全部的牵挂写进信笺,整整一百六十封,漫长的五个月。

还好,你仍对我有情。

否则,你不会在北秦军班师回朝之际,长久守候于麒麟坡;也不会在与兮儿相遇时,故意态度生疏对我福身行礼… 你就是你,是说话大大咧咧直来直往、是行为举止毫无顾忌的颜招娣,并非喜好脂粉、故作端庄的怀王姨妹。

你拐着弯儿冷淡我,我岂会不懂你竭力掩藏的酸涩心思?又岂能任由韶王将你拽离我的视线范围、孤男寡女同乘一匹马?

我没办法阻止拓跋信陵独断独行,但我愿意策马奔腾紧紧跟随,在距你最近的地方,默默注视你的一言一笑… 尽管,我此刻的心情同样酸涩。

宗族门第,能带给我羡煞旁人的家世,能带给我畅通无阻的仕途,亦令我丧失了阻止你入宫为嫔的发言权。

我怔伫在原地,久久凝视著你乘坐的轿舆渐行渐远,却在旭日晨辉照耀温暖丰泽长街的一刹那间,模糊。

“贺兰芮之,轿舆都走远了,你还瞧望些什么?”拓跋信陵转过头来对我冷笑,甚至恶趣味慢慢道,“真没料到,你竟舍得她入宫。”

怀王误会了,抢在我之前争锋相对答,“舍不得又如何?抗旨不遵?”拂袖,拓跋平原蹙紧了眉,“芮之,随本王回议事厅,从长计议!”

拓跋信陵睨了一眼几十米之远仍紧追轿舆的杨家三公子,惟恐天下不乱,“皇弟,排风姨妹与风将军一宿未归,你这当姐夫的,昨夜可睡得安稳?”

此言如同当头棒喝,我愣住。

够了,真的够了,无论是怀王的心有芥蒂,还是韶王的冷嘲热讽,抑或贺兰氏族的命途沉浮,当我亲耳聆听‘你或怀身孕’那一刻,悄然褪淡。

种种背负,承载得累了,倦了,若能与你长相厮守,我何惧于死?何惧于携你出逃?

死亡,从来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然而,当我站在距离你最近的地方,眼睁睁见你哭,见你悲,见你瞪着空洞木然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著斑驳的暗灰墙壁,任由拓跋信陵在你身上予取予求时,我才明白… 我的死亡,对于孤零零活下来的你而言,是最残忍的事实。

招娣,站在距离你最近亦是最远的阴阳彼端,我默默注视著所有,无能为力。

当你囚禁于廷尉北狱缝补麻帐之际,一声声伤感叹息可是忆起我?当你抬眸对栖真二叔展露笑颜,伏在他肩膀莞尔摇首掩去眸底水氤,又可是遗忘了我?

我执著不肯放弃过去,魂灵不灭。

而你,被拓跋信陵紧紧缠抱,凌乱的发髻散落在赤.裸肌肤,抽息低泣着,黯淡瞳眸里再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