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术室里,与赵文生等一群外科医生,合力拯救一个不足七个月出生的早生儿的性命。新生儿的手术,本来就十分难做。一群医生,用了将近七八个钟头,才把手术做完。

出手术室时,已是晚上七八点钟了。

术后的新生儿,还要做特别的看护。为此,赵文生今晚特意留了下来值班,并打电话告诉了自己妻子不回去吃饭。打完电话回来,看见君爷站在小病人床边,一动不动的,那种眼神,好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陆科。”赵文生唤道,“太晚了,我让护长给我们叫了饭盒,吃完再回去吧。”

君爷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过了一刻,才挪了脚步。

赵文生跟在他后面,望了下那张小病床。上面躺着的那小女婴,脸蛋瘦巴巴的,全身插满管子,但是,他清楚,今天这场手术过后,只要护理的好,病人不发生感染,这个女婴的命,是被君爷今天精湛的医术给救了。

要知道,之前这个小女婴是被判了死刑,父母把她送到哪里,都没有专家愿意给她动手术,哪怕是送到国外。君爷愿意冒这个险,出这个脸,都令人诧异,值得推敲。

在手术的过程中,赵文生作为助手站在君爷的对面,一直能感觉到主刀医生那种起伏的复杂的情感,贯穿于手术始终。

今晚加班的医务人员,都在一个办公室里吃盒饭。

君爷拿到自己的饭盒时问:“姚科回去了吗?”

把饭盒递到君爷面前的徐美琳,听到他这问话,心里一跳,尽力保持住冷静,答:“姚科他下午处理完一个肺出血的病人,就回去了,说是有点累。”

给病人抢救动手术,比十公里越野跑都要艰辛,一场下来,疲倦度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

做了七八个钟头的手术出来,君爷其实也挺累,但是,正因为今天他救的这个病人很特殊,令他很想回家,想马上回家,见一个人。

这一想,他把饭盒推开,给了另一个同事,起身拿起外套,嘱咐赵文生:“你今晚看着,我先回去了。”

“好。”赵文生立马与其他人一块站起来,答应。

君爷开着车回到家,进到家里,见只有自己父亲母亲在,方是记起自己是加班晚了回家,家里人早吃完晚饭了。妹妹应该是回自己屋里了。

“陆君,吃饭了吗?”陆夫人看他是这时候回来,捉摸着他是没有吃。

“随便弄点。”君爷说,让母亲不用麻烦,接着,是着急转过身,看这动向,是要去往对面屋里。

陆夫人见到,喊他:“陆君,都不在呢。”

刹住脚,回身,一抹讶异的疑问掠过墨瞳:“都不在?”

虽不知道儿子要找女儿又是什么事,生怕儿子是要找女儿吵架,陆夫人倒是庆幸女儿不在家,笑笑答:“囡囡,她说近来在家里闲得慌,要到初夏那里住两天。刚好,阿衍这两天说是要在部队加班不在家。”

他一路赶回家,就是为了见她。她却不在。

一脸的沮丧。

陆司令看了他这样子,都若有所思的,朗笑:“怎么?找囡囡什么事?”

不过是想告诉她,告诉她,他现在很厉害了,逞逞哥的威风。

当然,这些话,真是见到她的面,也说不出口。

头对老爸摇一摇。

陆夫人将加热好的饭菜给他端了出来。

君爷坐在客厅里,简单地享用晚餐。边吃,因为见不上面,还是心里有些不甘,怨道:“她都那么大的肚子了,整天跑来跑去。”

陆夫人知道他心思,笑道:“别这么说囡囡,她近来已经是很乖了,大门不迈。不过是初夏被你禁足了,一样在家里也闲得慌。她们两个孕妇,有共同语言,一块住两天,有什么不好?”

母亲都这么说了,君爷闭住口。

饭吃到一半,姚子宝从楼上奉母亲命令,带了东西下楼给陆夫人。

君爷见到他,随口问一句:“你哥说今天回来不舒服,现在怎么样了?”

姚子宝一刹那没有反应过来:“我哥不舒服?”等接到君爷疑惑的冰冷的目光,打了个哆嗦醒了,道:“是的,我哥今天回来是有点不舒服,现在吃完饭,休息去了。”

见这小子扶着眼镜像是鬼鬼祟祟的模样,君爷一皱眉,想着这姚爷是怎么回事时,屋外楼梯有人上楼的脚步声响,停在了对面屋门前。

陆夫人想看是谁要打开她女儿的屋门,拉开门打开楼梯道的灯,一看,是杜宇,问:“怎么回事?”

杜宇一边忙着拿蔓蔓给的家钥匙开门,一边说:“蔓蔓她在我那里住,发现少带了两件衣服,让我过来取。”

听是这样说法,陆夫人没有怀疑。

可已经积累了满腹子疑问的君爷,是立即搁了碗筷,站起来走了过去。

杜宇看着他尾随自己进了屋子,又不好遣人,这心里头,自然急了起来,想着怎么当着他的面不留痕迹完成蔓蔓交代的任务,拿走抽屉里那些蒋飞打的欠条。

眸光,在杜宇脸上紧张的肌肉一掠,似乎,早已看出杜宇的异样,抱手横胸,依在门框,这么看着杜宇在房里的活动。

杜宇不傻,看出他这是瞧出端倪了,回身朝他说:“陆上校,我这是帮蔓蔓拿东西。”

“你拿吧。”冷冷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杜宇被冻得一个哆嗦:“她这东西不想让人知道。”

“我是她哥,她有什么我可以不知道的。”摆定的架势,尽显霸气。

杜宇在心里对蔓蔓喊“对不起”,在君爷一个利索的目光要抹杀他脖子时,招了:“蔓蔓想拿,蒋飞打给她的欠条。”

……

病房里,方敏对守在病床边的姚子业说:“姚科,不然,我替你会儿。”

“不用。”姚子业冷漠的口气对她说,“需要的话,我再叫你。”

方敏只好悻悻地走了出去,拉起房门的时候,能看到他坐在床头,一双眼睛一直落在蔓蔓那张睡着的脸。

这个样子的姚爷,是她前所未见的。

那种神情,不知道怎么形容,既是像君爷,又有点不像君爷。

她走出去后,一路走到办公室,遇见了赵文生。

赵文生看她在,诧异:“你怎么没有回家?不是下班了吗?”

方敏一方面躲着他问题,一方面想起今天所看到的,正想和他说,拉着他到一边,问:“听说你和陈少校打得挺火热的。”

这叫什么话?

赵文生古怪的眼神落到她古怪的笑脸上:“你这话别乱说,不要让我老婆误会了。”

“没有。我只是想说,你和陈少校打得火热,是不是因为你表妹的缘故。”

“你说阿芳?”赵文生想着她这是肯定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扶了下眼镜,挺淡定的,“他之前去大学里辅助军训的时候,见过阿芳。”

“两人之间,老师与学生之间,没有擦出点火花吗?”方敏眼睛利着呢,瞧瞧下午彭芳给陈孝义那个眼神,像极了打情俏骂。

赵文生听到她这话,张大着口:“你这是从哪里得到的新闻?”

打死他都不信这个事。

陈孝义的为人品格,没有一个人能怀疑。

方敏正想说他是老古板。

走廊里头,迎面杀来怒气腾腾的君爷。

方敏一看情况不妙,想逃,来不及。

“她人呢!”

君爷那句吼,惊天霹雳,震得在场的无不变成目瞠结舌。

赵文生这才知道:蔓蔓摔倒了。

蔓蔓的眼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的听见门嘭一声响,她猛地睁开眼,就见,她哥进了门直冲着她这里来。

姚子业同时站起来,伸手挡在她哥面前:“陆君!你不要这样,她本来已经受到惊吓了。”

姚爷的声音吼得很大,严厉的声色,是任何人都前所未闻的,大有和所有敢来惊扰她的人都大干一场的架势。

她哥脸色铁青,对姚子业对峙了整整有五分钟长久。

两个人,自小一块相伴到大,彼此的了解可以说是渗透到骨子里。

可她感觉得到,她哥这会儿捏紧的拳头,有揍姚爷一拳的冲动。

“哥,你不要这么做!”她腾地从床上坐起来,“都是我做的,是我要姚大哥这样做的。你不想想我,你想想爸好不好!”

事情的始末,杜宇不大清楚,使得君爷的了解,只是一知半解。听到她突然提到自己的爸,君爷的浓眉拉拢,扫视他们两个:“怎么说?”

“干爸救的那个马顺和,是金美辰她爸。”姚子业托出。

在稍微想明白了这事后,内心里沸腾的怒气,无处发泄。

“哥。”她看着他那张饱含愤怒的脸,意图抚平,平平静静地说,“这事我都处理好了。你不要告诉爸,也不要告诉我老公,我不想让他们伤心。”

伸出去的手,搭在他怒得青筋浮显的手背上:“而且,我没有事。”

他仔细打量她的脸,见面色虽略些苍白,但是已有恢复如常的倾向,皱紧的眉头松了会儿,再拉紧:“你说你自己处理?”

“是。”她的一个字,寒的,比他的音色要更寒,冰寒的程度可以直达人体全身经络,把人一瞬间劈得粉身碎骨。

金美辰想都没有想到,在她被推出手术室后,是这样一通电话把她推进了再也不能爬出来的地狱:

“你放心,我会留着你这条命,让你看着,我的孩子怎么健健康康出生,长大。然后,医生可能还没有告诉你吧,你的子宫没了。”

拿着手机贴紧她耳朵的人,在确定她听完这话后,收起了手机离开。

不一会儿,躺在病床上的她,活像被电击到的青蛙,四肢乱颤。一群医务人员进来,又把她推进了手术室,切开她的颅骨。她的大脑,因为孕期时的高血压,不停地溢血,血管爆裂。最终,活是活了下来,可她的手脚,嘴巴,再也都不能动了。

只剩下一双眼珠子,能动一动。

马顺和坐在她床边抹着眼泪说:他们都不要你,没有关系,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她想放声尖叫:她不要和这个杀人犯在一块生活。

可马顺和继续在她身旁忏悔:都是自己做的孽,早知道她会出事,就不去做伤害他人的事情。

不,不是这样的!

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她抽搐,口吐白沫。

马顺和怕她窒息,凑在她面前,拿着一只脏兮兮的手掰开她的舌头和嘴巴。

她瞪着他的脸,眼白一翻。

有某个人,得知她的下场后,只是微微勾了下唇角:第一天见到她,就知道是个白痴,果然是只有白痴的结局。

“媛媛——”门外许玉娥喊。

【179】给孩子取名

那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是个踏青的好日子。

陆夫人先是和女儿在家,一块打羊毛衣。记得以前,经济不好的时候,家家户户自己打毛衣,装棉被棉枕,是常事。现在生活富裕了,市场丰富了,打毛衣,变成了一种现代人闲余的乐趣。

翻着书,好不容易和女儿一块研究着织毛线的次序弄明白,回忆清楚了。女儿给快要出生的小宝宝织的两顶毛线帽子,胜利完工。

姚夫人来到她们这,拿着两顶小帽子玩弄开来,笑说:“看着这帽子,让我想起小时候给子业弄的衣服袜子了,我给他织的颜色都是粉的。”

姚爷自小长得俊美,经常被姚夫人拿来打扮成女孩子,这个蔓蔓之前已经有听说。听到姚夫人这么说后,蔓蔓的眼睛眯了眯,起身说:“我去倒壶茶。”

看着她借口离开,陆夫人嗔了姚夫人一眼,道:“看,就你喜欢拿我干儿子的丑事来说,我女儿听了都不乐意。”

姚夫人依旧嘻嘻哈哈地笑着,对蔓蔓这个出人意外的反应,小小地在内心里惊诧:看不出来,自己儿子在蔓蔓的心里面挺有位置的。

蔓蔓知道,姚爷不同她哥,是个多好性情的人,对自己爱的家人是温柔到一塌糊涂。若是自己的哥,哪有可能被自己的妈这样捉弄。姚爷敬爱母亲,所以对母亲不伤大雅的种种行为,用一种儿子对母亲极大的宠溺宽容着。这样的一个好人,帮着她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她一直在心里都存在亏欠。比如这一次,为了她的请求差点和她哥起了争吵。

厨房里,烧着开水,蔓蔓拿勺子搅拌糖等配料的声音,一一传出来。

客厅里面,陆夫人趁着女儿不在,羊毛筷子搁在了膝盖头上,宛如陷入一片沉思的模样。

前两天,女儿说去初夏家里住。她大儿子当晚,不知怎么回事和杜宇火燎火急地一块走。到昨天,她老公都面色沉沉的。她心里不禁忧心忡忡,直到女儿现在安全回来了,只有她却仍不知道是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可她是个妈,儿女的一点异样,逃不过她日常里观察入微的眼睛。

女儿这次回来,她明显感受到女儿哪里变了。

变得沉静,不爱说话,偶尔开口两句,竟是让人感觉有点像君爷。

“我听说子业前两天也不在家?”

“哦,是啊,他经常的,偶尔出差加班什么的。”姚夫人或许是有所察觉,也或许是无所察觉,反正是一语带过,唇角浮带模糊的笑意,尽显书记夫人的高深莫测。

陆夫人抬头看她的眼神,似有些不满:连闺蜜都瞒得这么紧。

姚夫人一只手拍到她手背上,悠悠意味深长地说:“其实,囡囡像她哥这脾气,我觉得挺好。不是我说你坏话,若是三个孩子都像你这性子,那就完了。”

陆夫人听了她这话,眉头皱一皱,心里并不是不高兴,嘴里头长长地吐出口气:“这我知道。”

一句知道,涵盖了许多。三个孩子的性子,均是父母生的,说一点都不像父母,是不可能。固然她老公陆司令为人严厉,但其实与她性子,不是没有相似的地方,毕竟是成了夫妻的男女,潜移默化都有。

怎么说呢?他们一家人,大都是——你不仁我才不义。

不会说去专门针对一个人,总是把事情做得都仁至义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这都足以说明,他们三个孩子,心都是本存良的,哪怕是雷厉风行的君爷。

只是在无法得饶了的时候,她大儿子最厉害,是非要把人整死的那种。

现在,她女儿潜质里有她大儿子这种倾向,不,可能要比她大儿子更厉害些。

把人整的死去活来。

“囡囡这脾气我喜欢。”姚夫人对蔓蔓是赞誉有加,一心,都是后悔错失姻缘,没能招为自己的媳妇。

陆夫人再看闺蜜一眼,眼神里不置可否:女儿在她心里,就是个脆弱的,她倒不喜欢女儿太过精明能干,有事让男人宠着多好。

姚夫人回陆夫人一眼,同样对闺蜜意见多多:现在各种麻烦事儿多着呢,哪能事事都依靠男人,女人至少自己要顶半边天。

蔓蔓端着茶壶出来时,看到她们两人眼神你来我去,好像有些拌嘴,心一惊,缓缓地拉开唇角:“干妈,你尝尝,这是我妈亲手试验过的新花茶,说是特别适合你口味。”

姚夫人这才借机咳一声,不与陆夫人继续争辩。

两夫人的感情,是曾同甘共苦过,比亲姐妹更亲,平常拌嘴,好像最亲的人打情俏骂,为人生乐趣,并不搁在心上成为心结。一旦遇上外敌时,更是彼此两肋插刀。

听见门口叮咚门铃响,刚把花茶端手上的姚夫人,问:“今早有客人要来吗?”

陆夫人摇摇头,让怀孕的女儿坐着,自己走去开门。

门一开,进来的人,站在门口的人,让陆夫人顿在了原地。

姚夫人生疑这是怎么了,伸长脖子一看,看到了左右两只手拎了各式袋子的蒋母,猛然与陆夫人一样缩圆了眼珠子后,朗声而笑:“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个名人。”

书记夫人的嘴巴是有名的“毒”,堪比王熙凤。

蒋母被姚夫人调侃了这句“名人”后,整张脸,红成个火烫的炉子,只差袅袅生烟。

老公儿子都不在家,陆夫人想了会儿,虽然她这陆家,一早她儿子摆明了是不认蒋母这个亲家,但是,拜访都是客,一口把人家挡回去,是不是太无情。

看到陆夫人让开位子让蒋母进来,姚夫人对坐在一边的蔓蔓耸肩蹙眉的:“你妈这性子,真是把人活活气死都有。”

蔓蔓听着,唇角微微地扯了扯。

她妈这性子,软,软到无以言语。

跟善于狠的陆家人,倒是绝配。

怪不得自己老爸陆司令能对陆夫人一见钟情。

这叫做一个黄盖一个周瑜,愿打愿挨。

蒋母两手提了五六个礼品袋,都是满满的东西,沉甸甸的,走路过来,自己爬楼梯,一点气喘。

陆夫人拉开一张椅子请她坐。

蒋母见过陆司令、君爷、陆家小儿子陆欢,偏偏这陆夫人,没有正式照过面。今一看,陆夫人态度挺和蔼,喜不自禁,一句开口直唤:“亲家母。”

陆夫人皮肤上的鸡皮疙瘩立马掉了一地。

只有深知陆夫人性情的姚夫人,笑得前仆后仰。

陆夫人那哪是对蒋母好,不过是,什么人,都这样招待。非要形容的话,陆夫人就像是站在门口的标准的招待人员,上门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是一式的微笑模式。

蒋母听旁边阵阵笑得气短的声音,掉头看了看姚夫人,却知道这人是书记夫人,不敢乱动,只能在心里憋着。回头,是对陆夫人继续攀亲:“我一直其实想来你们家拜访了的。都是我那小儿子不懂规矩,理应在阿衍和蔓蔓结婚之前,让我们两对父母见面,彼此我们两家能少了许多误会。因之前不知亲家,导致礼节不周,让你们对我和我丈夫有所误解。”

听了蒋母说了这么多,陆夫人最终只能缓缓吐出一个十分困惑的词:“误会?”

姚夫人噗嗤一声又笑了。

连蔓蔓都扯开了唇角:谁说她妈不厉害,一样腹黑。

蒋母的脸,一霎,又是红得如火烤的番薯,都散发出了难耐的烧焦的味道。

是啊。

哪里来的误会一说。

前前后后,蒋母都是再明白不过的人,哪里的误会。非要说误会,那也不是陆家误会了她蒋母,是蒋母之前自己误会了儿子娶了一个草根媳妇。

蒋母这是自己找罪受。

活该。

本来,一直都不承认自己活该的蒋母,死扛着和小儿子小儿媳搞对抗,到现在,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不是没有理由的。

在于,她手里握有的筹码,大儿子大儿媳一家,没了,包括她和蔓蔓打对抗赛的制胜法宝,她大儿媳的三个孩子,都没有了。

相反,小儿媳手里握有能制约她的法宝,是如数家珍。一如,蔓蔓持有的欠条,拿到法院,要封蒋飞的家产。又如,大儿媳现在在医院里留着条狗命,使得她大儿子蒋飞还未造成杀人罪,被判死刑,这其中与蔓蔓支持着金美辰的庞大的住院费莫无关系。

她哪知道,蔓蔓肚子里打的主意:留金美辰这条狗命,只不过是为了让金美辰到哪天活活气死。至少,这条狗命要留到自己的孩子出世。

对蒋母来说,最最重要的是,能让她在蔓蔓面前低下头的是,蔓蔓肚子里的孩子,据说还是个小孙子。

现在的孩子多珍贵,又不像以前没有计划生育的时候,一家只准生一个,过了这店没有下个店,个个都是小皇帝。

蒋母再大,都没有小孙子大。

其实,蒋母这人挺传统的,一脑子里封建思想占了九十几。

后来,蔓蔓从公公那里打听到,才知道蒋母一方面能这么傲,一方面却显示出一些知识的短缺,都是由于出身在一个大户人家,本性黄,但只是家境富裕,说起读书写字这类,并不擅长。不过,一个家族里,能有点出人头地,必定是出了一两个撑得起家门的人。

黄家里,最有出息的,是蒋母的弟弟,叫黄济儒,曾在部队里、中央的宣传委都干过。蒋父当年能在部队里起来,靠的都是黄济儒。黄济儒年轻时跟部队参加过越战,受过伤,落下了病根,到后来,得到中央领导体恤,提前退休了。这黄济儒生性淡泊,不图名利,退休后,中央给他房子在京城住,他都不要,非要回老家,开起了私塾,教孩子书法,隐姓埋名,过起了陶渊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

蔓蔓的老公蒋衍,名字由来,衍这个字,当年,追根究底,是黄济儒给取的。黄家其他孩子,黄济儒自己又没有孩子,就蒋衍享受了这个特权。

这次蒋母上陆家,提了这么多东西,但她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些礼物,压根在什么都不缺的陆家人眼里是绝对看不上的。提礼上门,只是为了好看,最重要的是,她搬出了自己的弟弟黄济儒这张底牌。

“不是我自夸,你们家,也都是部门里的人,不可能没有听过我弟弟的名号。他研究周易,是在整个文化圈子都富有盛名的人。就是哪个国家领导有什么重大想法,都偶尔要问问他这方面的意见。”

蒋母这张底牌甩出来后,头一个心动的,绝对是陆夫人。

人家都说,这取名有学问,绝不是乱说的。

一个好名字,虽说不能肯定带来大富大贵,但是,可以减灾避祸。

陆夫人跟老公受过劫难,对意外的无妄之灾,记忆犹新,刻苦铭心。自己和老公躲不过,自己儿子女儿跟自己受苦,但是,再下面的子孙,她做奶奶的,可舍不得再看见孩子受苦了。

蒋母见亲家面色有所动,继续说:“我儿子阿衍,个个都说他运气好。想那年抗洪抢险,发大水时,为了抢救河坝,他和部队失散,却能获救。他那连队的另一个指战员,运气可没有他这般好。他每每都是化凶逢吉。又比如说他哥,怎么谋,谋到的这个媳妇,都还是比不上你家女儿,不是吗?”

蒋衍的运气好,这不是一个两个这么说了的。

蔓蔓是听很多人都说过,包括她哥,她爸,公公,老公的战友,连高大帅都这么说。

不意外,有些耳闻的,或许是一早对蒋衍抢走了自己儿媳一事一直耿耿在怀的姚夫人,都有所心动了。

取名字要考究这个事,她自己是过来人,清楚。她小儿子的名字,取得颇有些随意。大儿子的名字,即姚爷的大名是和君爷一样,都是长辈十分考究命下来的。

蔓蔓本人,一直是陆姚两家看重的。蔓蔓的孩子,同样是姚家看重的。是需有个好名字。

黄济儒这个人,是可以让人去问问,看蒋母有没有夸大其词。

心动了,一方面是这回事,另一方面,姚夫人可不比陆夫人,能一心软,被蒋母忽悠着走,就把对方之前做的坏事,淡忘得一干二净。

想一笔勾销,没门。

在陆夫人沉静的时候,姚夫人咳咳两声,道:“蒋夫人,囡囡的妈,是个好性情。可是,说起来,囡囡和你,是没有任何干系的。”

蒋母为了今天拉得下这个脸,做了十足的准备功夫,道:“是,那次是我错,我也承认过我错了,有眼无珠,好儿媳不要,瞎了心眼。”

蔓蔓默默地往姚夫人的茶杯里斟茶,一面,是能感觉到老公的妈,一直是看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老公的妈,如今能拉得下这个脸了,是为了什么,她很清楚。

蒋母的话,她向来左耳进右耳出。

不过,只要摸清蒋母的性子,其实,蒋母比蒋飞、金美辰都要好些,爱面子,要耍长辈威风,但不至于说非要害人这般歹毒。

老公为了她与蒋母闹矛盾,说白了,主要还是蒋母拉不下这个老脸。如今,蒋母终于愿意搁下这张老脸来求和。说到底,是她老公的妈。

但有金美辰这前车之鉴后,她现今,是再小心不过了的。

自己的妈,陆夫人,向来在家里都是无主意的人。蔓蔓,把这个主意,托给了可以信任的姚夫人。

姚夫人把她是当亲女儿,当仁不让,做长辈替闺蜜和她出这个头拿这个主意,不淡不咸地对蒋母说:“你当囡囡这个婆婆,当的怎么样,你自己心知肚明。”

“是,是。”蒋母应着,脸上似浮现羞愧。

姚夫人对她所谓的羞愧神情,只是淡淡瞥过,继续道:“这样吧。你今天在这里说的这些话,在你儿子面前,再说一遍,免得说我家囡囡到时候编织谎话骗自己老公,可以吗?”

“这个,我早都准备好了的,为和阿衍说清楚的。”蒋母低声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