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暗暗叹气,对这个孙子的手段又是生气又是佩服,胆敢拿着家族的名望和祖母的名声做赌注,他倒真是个有魄力的。更让他赞赏的是,那小子居然有本事只让流言传到关键人物的耳中,而并未造成其他影响,只这一点便了不起了。要知道,这流言可不像别的,一旦传了出去,弄得不好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老太爷忍不住暗暗点头,那小子倒是个有头脑又有本事的。知道如今父亲和哥哥都不在峦城,能在他跟前儿说上话的也只有族中的几位长老和峦城知府了。这样有碍老太太名声的传言自然是不能让长老们知道的,那些老东西若是听了只会将小事化大,最后闹得人尽皆知。而王召就不一样了,跟他是多年好友,为人谨慎且懂分寸,又是个最会拿捏下属的,加上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说出的话便是他和老太太也是要听上一听的,倒是最为合适的选择。

只是,这样胆大妄为,却是不能纵容的,老太爷下定决心,回府之后定要将孙子叫来好生教训一番。

老太爷倒真是个精明之人,只可惜他虽猜对了江寒之是流言事件的幕后主使,却不清楚事情的前因。

说起来,这番风波,完全是江老太太自作自受!

作者有话要说:从早上九点一直码字到现在,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看在俺这样刻苦滴份儿上,大家都出来冒个泡儿吧O(∩_∩)O~

第四十章流言上

这江家老太太和孙媳妇发生矛盾,将季家姑娘气走之事,本事江家的内务,外人并不知道。可偏偏老太太放出风声要给江寒之说二房,这有心人便关注起来。其实若只是给江家二爷说二房,除了让人多了几分思量之外,倒也没什么,可偏偏老太太却另有打算,结果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老太太心思简单,听心腹赵妈妈回报说许多人询问为何老太太执意要给孙子说二房,心中便有了计量,想借此将那季贞儿的恶形恶状公诸于众,让外头的人都来见见季家的好教养。身为孙媳妇,居然敢跟太婆婆置气,简直是大逆不道!

可惜,老人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的计划居然会被自己的亲孙子给毁得一干二净,那盆脏水不但没泼到孙媳妇身上,反倒差一点将自己弄臭了…

原来,那江寒之自打知道老太太要给自己说二房,心中便憋了一股气,加上这几日城中的风言风语,人人见了他都要道上一声恭喜,让他有苦说不出。

那日得知老太太的心腹陪房赵妈妈又要去媒人那里,江寒之心中有气,鬼使神差的便偷偷跟在赵妈妈身后去了那媒人家中,他当时倒也没生出什么坏心思,只不过想着待赵妈妈走后,他再私下里多塞给那媒人几两银子让她莫要再关注此事。于是便站到门外的墙下等着赵妈妈离开。不想那媒人居住的院子狭小,通共就那三间房,正房和后墙是连着的,那墙壁因年久失修导致隔音效果并不好,倒是让江寒之听到了赵妈妈的一番说辞。

那赵妈妈当日得了老太太的嘱咐,在媒人面前不断地夸大老太太的慈爱,季贞儿的骄横。还说季贞儿忤逆不孝,若不是看在国公府和皇太后的面子,他们家早就休了这个不知体统的女人了。

那媒人也是个有心机的,知道江家这摊浑水不好掺和,于是便抿起嘴唇一言不发。赵妈妈仿佛知道媒人心中忌讳,便说了一句话,彻底惹怒了江寒之,“老姐姐你放心,我这话能和你说,自然也敢对着别人讲…老太太着急给二爷说二房,自然不会只找你一个说媒的…只看我这几日走访过的媒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只不过我和孙婆子你有些交情,因此今日才过来将这件好事给了你…你若是办的好,老太太那边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你这样不识抬举,将来吃亏的可是你自己…这外头乐意给老太太办事儿的人可有的是…”说罢又吃吃笑了两声,继续说道,“这江家,如今可还是老太太的天下,二奶奶便是再有本事,也翻不出老太太的手掌心儿。你若是个聪明的,该知道怎么做…”

言下之意,便是让媒人孙婆婆将今日得知的消息散发出去,好毁了那江二奶奶名声。

江寒之在请外听的愤怒异常,老太太莫不是疯了,这样的事情也做得出?!贞儿的名声若是坏了,难不成对江家有什么好处不成?只怕到时毁了贞儿一个人不说,整个江家都要跟着名声扫地。

更何况,这不孝是多大的名头,比无子更严重,难道她老人家为了一口气,连一家子都不顾了?若是这风声传了出去,江家即便不休妻,贞儿这一辈子也别想抬起头做人…老太太这是在把贞儿往死路上逼呀…

其实,江寒之倒是高看了老太太,那位老人家心里还真是没这样恶毒的想法,她不过是想让季贞儿狠狠的丢上一回脸罢了。却压根儿没想过,若是事情闹得大发了,她要如何收场?到时候满城都在谈论江家有了一个不孝忤逆的媳妇,季贞儿的名声是毁了,可江家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有碍名声不说,便是那季家,都不会轻易放过老太太。到时即便江家不休妻,季家也不会领情,闹不好便是玉石俱焚。

江寒之握紧拳头,大脑飞快的转动,竖起耳朵细听里面的动静。

只听那孙婆婆笑了两声,奉承了赵妈妈几句便将这件事搪塞过去,随后便起身将她送出了门,直到赵妈妈走的不见影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家,还不等关上大门,便见到一位富家公子打扮的男子拦在了门口。

江寒之本不想自己出面,可偏偏老太太行事没有忌惮,若是待他安排妥当,只怕老太太那边诋毁自己妻子的言辞已经传遍全城了,因此也顾不得隐藏身份,只淡淡说道,“若是老太太不慈,便是季氏再如何贤淑恭顺,只怕在江府也无法生存。”

孙婆婆一怔,听着语气,倒像是江家的子孙,一细问,果然便是江家二爷。孙婆婆心下一惊,知道刚才赵妈妈的一番话已经被人家听了个齐全,又想到刚才江寒之说的话,更是迷糊,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孙子居然胆敢指责祖母不慈的。

“老太太是我长辈,我本不愿伤了她老人家的体面,因此事事忍着。我妻季氏出身高贵,品性贞贤,便是日日被老太太刁难,也毫无怨言,不成想老太太得意忘形变本加厉,居然将她逼出了江府,如今还想趁着她不在给我另娶,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我江寒之是定做不出来的。”

孙婆婆撑起笑脸,尴尬的说道,“江二爷的意思,老身知道了,这件婚事,绝不会插手的,您放心吧。”说罢便做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江寒之淡淡的笑道,“我的意思,孙婆婆并没领会。”

孙婆婆愣住,犹豫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问道,“不知江二爷有何指示?”

江寒之笑了两声,定定的看着孙婆婆,“赵妈妈刚才的意思,想必孙婆婆心中有数吧…而晚辈,素来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孙婆婆彻底呆住,莫不是这江家二爷想要坏了自己祖母的名声吧?!

“老太太不慈,只说我那三弟媳,刚入门便被老太太折腾的够呛,在江府可是人尽皆知的,如今逼走二孙媳,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吗?”江寒之垂下眼帘,微微扯了扯嘴角,威胁道,“江家老太太,和京都国公府,孙婆婆应该知道如何选择的,对不对?”

孙婆婆吓得浑身发抖,不等说话,江寒之又悄悄贴近她的耳朵,“再告诉孙婆婆一个秘密,圣驾即将出巡,如今圣旨已下,只怕不出两日京都那边就会传来消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若是到了峦城,得知您老人家居然这样任由她人诋毁自己娘家的嫡亲姑娘,只怕您要吃些苦头呢…听说您还有个儿子如今在京都做着小生意?”

“江…江二爷,您要老身如何…如何做…”孙婆婆颤声问道。

江寒之眉头舒展,“您是聪明人,难道还要我这个晚辈来教您?”

“…”

“听那赵妈妈的说法,仿佛不止托了您一个媒人呢?”江寒之突然说道,“不过,晚辈听说,这保媒拉线是件功德,虽然彼此之间有些竞争,可也不是一点交情都没有的,更何况,孙婆婆可算是这一行当里头的老祖宗,哪个敢不给您几分面子?”

于是,当晚,无奈的孙婆婆便找到了一个曾经给知府大人府上的杜管家之子做过媒的老姐妹,如此这般的说了。那石婆子在孙婆婆的威逼利诱之下只得先是配合孙婆婆演了一出戏给江家老太爷的心腹下人江谈看,也不等江谈反应过来,便急匆匆的走人,而那江谈当时听了这消息正有些吃惊,也没来得及观察孙婆婆两人不自然的神态和匆匆离开的背影。待他回过神儿的时候,说闲话的两个老婆子早就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只得又偷偷的打听了几个人,见他们并未听说这段流言,心中略微放松。不想回家之后,自家婆娘却神秘兮兮将这传言跟他说了一通。江谈一惊,忙问媳妇从何得知,他媳妇撇撇嘴,只说是听自己正在洗衣房做管事娘子的亲姐姐说的。

原来,那江寒之在孙婆婆之后又去寻了正留守在枫林苑的丫头青缎,让她偷偷的将这消息透漏给江家几个有头有脸嘴巴又严的管事娘子。江寒之打的好算盘,那些管事娘子嘴巴虽严,可心里未尝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她们不会将老太太的丑闻说给外人听,可却绝对会告诉自己的丈夫和至亲,以便将来真的出了什么事端,自家亲友也好有个应对。

江谈听了妻子的一番话,立刻认识到事情重大,可偏偏天色已晚,二门已锁,只能先让自己媳妇寻了那二门上的婆子,让她先去上房请见老太爷,不想却被老太太的陪房马嬷嬷拦在了门外。

而那厢孙婆婆和石婆子做好一切后,便安安静静的躲在家中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两个人睁着眼睛一夜无眠。第二日天刚亮,孙婆婆便再次去了石婆子家中,两人又是一番商讨,那石婆子吃了晌饭又打扮一番之后便去了就住在府衙后街的杜家,打着给杜管家女儿说媒的幌子,将孙婆婆交待的讯息说给了杜家娘子。那杜家娘子是个精明能干又惯会听风观影的,当晚得了个空儿便将事情说给了自家男人。杜管家心知那江老太爷乃是知府大人的挚交好友,两人隔几日便要一聚的,因此也不敢耽误,急忙换了衣裳就要出门。

再说那孙婆婆跟着江寒之派来的人守在杜家门前,果然见杜管家神色匆匆的去见了知府大人。当夜孙婆子和她的老姐妹石婆子便被叫到了杜家,孙婆婆自然不敢抖出江寒之,只说是从江家下人口中得知的。那杜管家左思右想,最近和媒人接触多的也就是那江家老太太跟前儿的陪房妈妈呀?可这风声总不会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放出来的吧?杜管家纠结了,再次细细的问了两个老婆子,偏偏二人口径一致,不论问了几次都是同样的说法。杜管家思量后觉得这根源还是出在江家本身,至于外头的人,还真是没几个人知道,于是便狠狠的警告了孙婆婆两个,让她们再不许说三道四,见两人诺诺的应了,便回去向知府交差。

而那知府,也极为认同管家的说法,因此第二日天还不亮便命人守在江府门前,守门的仆役一出来,便急忙递上拜帖。

其实,江寒之的这个计谋并不周密,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这样有针对性的流言,熟悉江家内情的人一猜便可知道幕后主使者。可以当时的情况来讲,江寒之并没有时间去思量一个周密的计策,或许和老太爷直言倒是个极为有效的办法,可这样对于老太太却一点损伤都没有,他觉得老太爷即便心里如何恼火老太太,在外面,还是会护着她的。

因此,只有想一个办法,引起老太爷的重视,只有让他老人家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里才会越加恼火老太太的不懂分寸。只要能稍稍教训一下老太太,就算因此暴漏自己也无妨,就当是为贞儿出口气了。存了这样心思的江寒之,做起事情来更是不管不顾,只要能达到目的,便是被老太爷责罚他也认了。于是一连串儿的事情做下来,效果还真是出奇的好!

第四十一章流言中

在老太爷心中,自家那个老妻虽然行事张扬跋扈,喜欢和儿媳妇争争权,爱在孙媳妇面前摆摆当家老祖宗的谱儿,可到底从没做过有损家族声誉的事情,在大是大非上面还是很有分寸的,加上对自己这个丈夫的话简直到了盲从的地步,让老太爷很是很是得意,否则他也不会护了她四十年。

现如今江老太爷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家那位老太太居然会蠢到想去损坏孙媳妇的名声。因此,不知事情始末的老太爷正在算计自己老妻这个不慈的名头到如今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如何才能彻底堵住那些人的嘴,另一方面又纠结于如何惩治江寒之那个不孝孙子。

而与此同时,知府老爷却决定再卖老太爷一次人情。江老太爷虽说是从尚书任上退下来的,可实际上,没有家族背景又性格刚直死板的他,在朝中的结交的那些人大多都是人走茶凉的面子情儿,若不是后来他们家迎娶了安国公家的姑娘,只怕江老太爷在京都重臣眼中还不如宰相家的大管家让人看重。现如今江老夫人将孙媳妇季氏得罪了,他刚刚得知的这消息想必江家还无人知晓,否则老太太也不会这样胆大包天,于是便悄悄的将皇帝出巡的事情说了出来。

“如今圣旨已下,圣驾即将出京,最多五日便可到达峦城。这次出巡圣上想要体察民情,因此并未大肆声张…”知府顿了顿,又道,“您老朝中有人,下官想着这件事定是瞒不了您的,如今不过白说一句。”

老太爷脸一红,突然想到那季氏胆敢这样嚣张出府,说不定就是知道了圣上出巡之事…其实峦城离京都并不远,只不过皇帝出巡走走停停,因此耽误一些时间罢了。如此算来,惩治孙子虽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尽快将季氏接回家中,否则他们江家只怕不好交待。

老太爷心不在焉的跟知府应付了两句,便起身告辞,急冲冲的回了家。先是派人问了几句府中留言之事,得知儿媳刘氏处理的极为妥当,便略略放下心,迈步去了上房。刚进屋子便见到老太太拿着几张红帖子坐在榻上仔细端详。

老太爷见了大怒,上前便将帖子撕了个粉碎。

“你还有心鼓捣这些个!”老太爷怒喝。

老太太一惊,抬头见老太爷一脸努力,心中忐忑不安,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哪个不懂事的惹您生气?”

“…这是什么?”老太爷盯着地上的碎片,“我怎么听说你要给寒之娶二房?”

老太太仔细瞧着老太爷的神色,吞吞吐吐的应道,“…那季氏太没规矩…妾身想着找个人来治治她的脾气…家里的丫头没几个出挑的,因此妾身便想着从外面聘…聘一个回来…”

“你糊涂!”老太爷气的摔了桌上的茶杯。

老太太吓的一抖,“这…夫…夫君不是…不是也同意的么?”

“我不过让你给寒之挑个好生养的侍妾,什么时候让你给他娶二房了?你知不知道如今这件事情全城都传遍了,你要我怎么对季家交待?!”

老太太咬了咬嘴唇,倔强道,“如今媒人都找好了,我也相中了几个姑娘,左右大家都知道了,咱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弄进门生米做成熟饭,那季家便是不快又能怎样?季氏已经嫁给了寒之,我不信季家还能不要名声不要脸面的把自家姑娘领回去!”

“…你这样不管不顾,难不成连自己的名声也不要了吗?”老太爷纳闷,便是了老太太昨日还不知道自己的臭名已经在府中传开,今日刘氏也该向她回禀了呀?

其实,刘氏倒是真来了。可惜,老太太一心想在今日将江寒之的二房人选定下来,觉得刘氏那个人心中向着儿媳,虽说未必敢阻挠于她,可老人家却不愿意听她磨叨,因此不但没让她伺候早膳,便是事后她立在上房门外说有要事回禀,都没能见上老太太一面。

而那赵妈妈,那日从孙婆婆那里出来后又走访了两个媒人,自觉已经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只等着流言传出后好向老太太讨赏,因此这两日到也没再出府。而那府中听到风声的下人,个个胆战心惊,别说不敢去触霉头,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唯一了解详情的刘氏,在昨日请见老太爷和老太太未果后,只能打发了贴身的下人将流言压下,又命心腹快马加鞭的去邻城将丈夫和长子招回来。

事后,刘氏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件事情跟自己那个次子脱不了关系,因此大清早请见被老太太拒见后便将江寒之叫到自己的院子,挥手撵了丫头们出去,想要单独问问儿子事情经过。

“这件事母亲就别管了,儿子自会处理妥当。”江寒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淡淡说道。

“我怎么能不管?”刘氏蹙眉,埋怨道,“你自小稳重懂事,本是最让我放心的一个,怎么如今做起事情来竟这样不管不顾。”

江寒之撇嘴冷笑,想到那日听到的一番话,心中的火气就快压抑不住,“…是老太太欺人太甚。”

刘氏轻叹,“老太太年纪大了,说句不敬的话,她糊涂了,可咱们不能也跟着犯错是不是?”

“…”

“你这样鲁莽,难道就没想到过如何了结?”刘氏一脸忧愁的微微闭上眼睛,“连为娘一个妇道人家都能想到此事和你有关,你觉得能瞒得过老太爷?”

“儿子也没想瞒着他老人家。”江寒之冷哼。

“你…你就不怕老太爷用家规罚你?”刘氏恨声说道,这个儿子怎么突然这样固执了,刘氏虽然心中有气,可究竟不舍得儿子受罚,于是说道,“这两日你先出去躲躲,我已经派人喊了你父亲和哥哥回来,倒时就算老太爷罚你,你爹他们也能帮着拦上一拦。”

看着母亲担忧的神色,江寒之心中泛起一丝暖意,狡猾一笑,“娘,你放心,孩儿这样做不过是反击,老太爷便是知道了也无妨,他若是想治儿子,老太太那个罪魁祸首也不应当放过,否则便失了公道…更可况,如今在他老人家心中,只怕还有更重要的。”

刘氏听了疑惑,忍不住继续追问。

江寒之想了想,便将老太太吩咐赵妈妈做的事情和皇帝出巡一事告诉了母亲。

刘氏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咱们家的老太太莫不是疯了吧?!这样的事情也做的出来!”

江寒之也摇头苦笑,“按理说,儿子作为晚辈不该指责老太太的不是,只是,她这番作为也未免太过了。便是心里再气,也不该拿孙媳妇和家族的名声开玩笑呀。”

“过去老太太也霸道,可到底还是有些分寸的,怎么如今年岁大了,反倒越来越没个体统了?”刘氏越想越奇怪,老太太当年好歹也是个诰命夫人,跟着老太爷在京都做官的时候想必也是时常和各位命妇打交道的,俺老太太的说法,先帝在世的时候,每逢年节她身为一品夫人还要进宫给皇后和各宫娘娘请安的,怎么如今回了峦城却是这番样子?前些年倒还好些,可最近二年脾气越发暴烈,自打秀云进门之后更是不加掩饰…

刘氏不解老太太现如今这番做法,可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江寒之细细想想,却略有所悟。

自家母亲常年呆在峦城,想必并不清楚老太太当年在京都的境况。老太太虽是嫡女,可却是继室夫人养大的,那继室乃是徽城王家的庶女,为了怕人家说她虐待嫡妻生的女儿,因此事事纵容。虽寻了个懂礼仪晓规矩的老妈妈教导继女,可犯了错却不敢狠罚,因此,老太太的许多规矩,都是用来约束别人的,至于自己怎样,她却从来没想过。

至于后来嫁了孤身在京都闯荡的江老太爷,进门就是当家主母,上没婆婆管教,下没小妾烦心,虽然银钱紧张,可日子过得却也舒坦。那时江老太爷不过是个小官儿,虽然时常应酬,可她们妇道人家的交往却是有限的。而等到老太爷事业有些发展之时,老太太却领着儿子在峦城做起了生意,因为不放心儿子儿媳单独住在老家,时常峦城京都的两头跑,也没时间帮着老太爷搞些夫人外交,这也是老太爷在京都闯荡多年却一直没有扎下根基的缘故之一。

当年江老太爷虽然身在京都,可却一直惦记着有朝一日落叶归根,在他心中,峦城才是自己的家。而老太太的想法更是有趣,她虽是京都本地人,老太爷也位列从一品,可京都地界大,地儿大的地方官儿也多,皇亲国戚有的是,她一个一品夫人虽然看起来光彩,可因为江家不是京都大族,没有根基,因此也不像那些出身高门的夫人们得意又光鲜。加上她不会行事,那些诰命们并不爱和她交往,因此比起京都来,老太太反倒更喜欢峦城,在峦城,她可是真真正正的名门贵夫人!

后来儿子娶了媳妇,她也过了一把老太太的瘾,唯一遗憾的就是,刘氏跟着儿子住在峦城,她不能时时刻刻让儿子给她站规矩。外加刘氏的出身也让她有些顾忌,老太太也不敢太过刁难。

刘氏是徽城刘家的姑娘,按说刘家也不过就是普通的大户,老太太不应忌讳,可偏偏周刘两家却有些亲戚关系。那刘家现如今的当家夫人,刘氏的大嫂王氏,好巧不巧的却是老太太继母嫡亲的侄孙女,当年刘家这门亲事便是老太太继母帮着牵的线儿,周家老祖宗在世的时候,她虽有心给儿媳妇一个下马威,可到底不敢太让刘氏难堪,周家的几个兄弟,可都是她继母所生,这女人,没有娘家支撑可不行。至于如今,老太太更多的却是看在刘氏为她生了三个孙子的份儿上,加上儿媳妇也一把年纪了,老太太自然要给她几分体面。

至于别人,却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熬呀熬,终于熬到了江家老祖宗的地位,在峦城,便是知府见了她也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老夫人,她活了一把年纪,这样的身份地位,却要她事事给孙媳妇留脸面,这不是为难她嘛!

要说江家,韩淑卿那才是长房长媳。韩家是平城大户,韩氏又是嫡长女,入门便跟着刘氏学习管家,可即便如此,对于她这个老祖宗,还不是恭敬有加?那样忙碌的一个人,每次请安却从未迟过一回,后来还是她看了不忍,这才发话让她不必伺候早膳,当时韩氏可是感恩戴德的将她好一通奉承,可到了季氏呢?

其实,季氏入门之前,老太太是极高兴能有这样一个出身高门的孙媳妇,可后来却发觉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因为季氏的下嫁,全家人都高看她一眼,老太爷早早的发了话,不用季氏站规矩,也不让季氏伺候自己,这不像娶了个孙媳妇,倒像是迎来了一个祖宗…偏偏她还没法子管…几次想要找茬,都因为各种原因中途被拦截,这怒火便一直憋到现在。

最后到了李氏,那简直就是没一样让她看得上!就这门第,就这模样,哪一点配得上她的宝贝孙子?老太太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她!可偏偏,她的权威还只能在李氏身上找到。李秀云可是整个江家,她唯一能够毫无顾忌去整治的女人!在李氏身上,她不仅可以体会到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感觉,也可以找到自己当家主母的权威…

于是,李秀云的出嫁,让老太太又是生气又是高兴,心情很矛盾,加上后来见到李氏逆来顺受,心里更是得意,觉得当家主母就该有这样的威势…因此,决定也扳一扳季贞儿的脾气!

加上老太太年岁大了,不似年轻时思虑多,行事还会顾及一二。这二年老人家倒是变得越发暴烈,对待晚辈也不像年轻时那样宽容。若是她愿意仔细思量一番,或许许多事情都是可以避免的,可偏偏她老了,加上这些年过的舒心,只一心认为如今已经到了无所顾忌的年岁,行事之时根本不愿意再去思量后果,这才有了如今这一出儿接着一出儿的闹剧。

“老太太的今日,完全是老太爷的纵容。”江寒之轻叹,或许就是因为,老太太坚信,便是做错了也会有人替她善后,所以她才敢这样无所顾忌。

江寒之微微合上眼睛,这样的女人,更适合做一只笼中的金丝雀,而不是一个大家族的掌权人!

第四十二章流言下

再说老太爷,看着老妻仍旧执迷不悟的打算要生米煮成熟饭,满口的如何辖制季氏,老太爷忍不住一掌拍到桌上,喝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越老越糊涂!”

老太太一愣,委屈的叫道,“我怎么糊涂了?我还不是为了孙子,为了咱们江家的规矩和传承!”

“你可休要再说什么规矩了,我瞧着咱们家最该学学规矩的就是你!”老太爷气道,“你满口的规矩体统,一口一个子孙后代,可你瞧瞧你干得那些事情,有哪一样是为了家里好?我江家的脸都差点让你丢净了!”老太爷想到江寒之放到书房桌案上的那封信,内容婉转又恭敬,可却字字针对老太太,看的老太爷有种家门不幸的感觉,忍不住想到,若是那日孙儿没有碰到赵妈妈,那今日事情恐怕已经不可收拾了!

“我丢了江家的脸?我怎么丢脸了?”老太太猛的跳起来,“我嫁给你四十几年,从京都到峦城,何时不是为你着想,为江家着想?如今老了老了,居然落下个丢脸的名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太爷看着又哭又闹的老太太,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尽量平静的说道,“我瞧着你身边那几个婆子年岁也大了,不如放她们家去吧。”

老太太一听,哭的更是厉害,“这是谁编排了我还不够,连我身边的得用的婆子都不放过?她们伺候了我几十年,兢兢业业的一丝错儿都没犯过,难不成竟连个好结果都得不到?”

“不过是放几个婆子出去荣养罢了…”

“这哪里放她们出去,分明就是在挤兑我这个当主子的…”老太太叫道,“要撵她们,便先撵了我!”

“你,你怎么不知好歹!”老太爷气的直摇头,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孙子他是惩罚不了了,可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撵了那婆子出去也算是给寒之和季氏一个交代,可偏偏…

“我不知好歹?分明是你不识好人心!”老太太哭道,“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怕季家呢…难道我一个当祖母的,连说孙媳妇几句都不成吗?”

“你不要在那里混淆是非,我说的明明不是这个!”老太爷无奈的叹了叹,他想着给老妻留几分体面,可偏偏人家却不领情,“你不必多说,只尽快把身边那几个老婆子打发了便是,尤其是那个姓赵的,主子糊涂,她不知规劝便罢了,反倒跟着一块儿闹腾!”

老太太一惊,“赵,赵家的怎么了?”

“你说呢?”

老太太咬咬下唇,偷偷观察老太爷的神色,莫不是季氏的臭名已经传开了?所以今日丈夫才这样生气。想到这,老太太有些得意,可思量一番之后又有些懊恼,她真是糊涂了,如今家里都知道她和季氏不对付,如今季氏出了事情,难保别人不怀疑她。

老太太左思右想,当时她一时糊涂吩咐赵妈妈散布流言,可如今想来,这事情却是不妥当的,老太爷若是知道此事与她有关,定不会饶了她,因此,这件事可千万不能承认。

“夫…夫君,赵家的从十几岁便跟在我身边,行事是极有分寸的,若是有人嚼舌头,您可千万不能相信。”老太太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妾身的眼光,难道您还信不过吗?”

老太爷听了这话只觉浑身无力,他们成婚四十几年,难道他的秉性周氏还不知道?他就这样不值得她信任?他护了她几十年,难道竟换不来她的一次坦白?看了寒之的信,他还在为她找借口,认为她只是是一时糊涂,可如今看来,她根本就是不想考虑!他这个丈夫在她心中尚且如此,那么家族前景和子孙前程想必她也不会放在眼中了,是了,若是她有一点在意,也不会这样鲁莽行事。

老天爷心灰意冷,也不愿再和妻子细细分说,刚刚只淡淡说道,“我今日得知圣驾即将出巡,到时太后和皇后都会来峦城,你自己想想见了两宫娘娘如何应对吧!别忘了季氏如今还在庄子上呢。”老太爷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径直去了方太姨娘的屋子。

老太太一呆,她好歹也算是个命妇,当年先帝在世之时,曾经不止一次见过当年的皇后和太子妃,一个威严高贵,一个端庄冷静,如今两人分别做了皇太后和皇后,想必那气势只会更强…

老太太眼前仿佛出现太后娘娘那威严淡漠的双眼,以及皇后娘娘那看似温和,实际总是别有深意的笑容,老太太心一慌,生生打了个冷颤。

焦虑难安的在屋子中走了几圈,决定还是拉着儿媳妇商量商量。那刘氏已得了儿子的话,如今看到老太太为了圣驾之事烦扰,仿佛并不知道府中流言一事,想必老太爷还没告诉她,心里思量再三,忍不住想要再给她添添堵,于是含蓄的将流言一事点了出来。

“媳妇想着,知府大人如今可是帮着咱们家的大忙,定要重重的谢了人家。”刘氏温婉的笑笑,从袖中抽出一张礼单递给老太太,“那日我瞧着知府夫人倒是极喜爱我陪嫁的那对翡翠瓶,于是便叫人装了起来,又另加了几样礼物,您再看看是否还有什么需要添的?”

老太太攥着礼单羞愧难当,一边想着难怪刚才老太爷刚才说她给江家丢了面子,想必指的就是这个,另一边又觉得在儿媳妇面前丢了脸,心里一急,只觉得没脸见人,身子一晃便要晕倒,还是刘氏一句话止住了老太太的动作,“媳妇是个没主意的,老太太您若是晕了,这圣驾之事可怎么着呀。”

老太太一想,确实呀,她可不相信刘氏会好心的帮她收拾烂摊子,于是强忍着心中的羞愧,红着脸将礼单塞回到刘氏手中,“哪里能用你的陪嫁,我那箱子里也有一对上好的玉瓶,待会儿我叫人拿给你,还是用那个吧。”

刘氏将礼单收好,微微颔首,“媳妇听老太太的。”

“依你之见,如今该如何?”老太太颤声问道,“这到底是哪个该死的传出的流言,我不过是为了寒之的子嗣想给他说个二房,怎么就…怎么就变成…我不…不慈了呢?”

老太太恶狠狠的瞪向一旁的赵妈妈,心中暗骂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赵妈妈头一缩,身子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刘氏见了,知道这个赵妈妈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微微一笑,说道,“老太太莫要着急,府中谁不知道您老人家最是慈爱的。”

“以老婆子看,这件事准是季氏闹出来的!”老太太恨恨的说道,“什么和尚道士算命的,要是真有这回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她这是在报复我呢…”

“或许其中真的有什么缘故也说不准呢…”刘氏缓缓说道,心中也泛起一丝疑虑,“老太太想必记得,当年寒之坠马之时,家里确实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道长,若不是他给了神药,只怕寒之的腿也不会好的这样利索,便是右手的伤势也跟着好上许多呢。”

老太太不以为然,“若真是如此,他们夫妻为何不说?定是假的!”

“是真是假,将寒之叫来问问便知道了,或许他们夫妻是有什么缘故才隐瞒着呢?”刘氏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虽然觉得不太靠谱,可总比直接告诉她儿媳妇不能生育好好的多吧?她心中有个盼头,心里也好过许多。

老太太冷哼,“寒之就是个被女色迷惑的糊涂种子,还不是什么都听媳妇的?”

刘氏不愿听老太太指责自己儿子,于是说道,“老太太,如今重要的不是寒之,而是圣驾就要到了,您要怎么应对。”

老太太一呆,想起刚才找儿媳妇过来的主要目的,心中叹气,“你说这可怎么办呀?若是太后娘娘真的来了,到时我们婆媳要如何回话?”

刘氏暗暗撇撇嘴,太后便是问话也是问你,和我有什么关系?刘氏心中暗讽,可嘴上却道,“媳妇是个笨的,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如今又时间紧迫,不如将淑卿和秀云叫来一块儿商量商量?”

老太太有些不情愿,她在儿媳妇一个人面前丢脸就罢了,难不成还要让孙媳妇也来看她的笑话?于是摇摇头,“还是咱们两个先商量着吧。”

刘氏看出老太太不自在,端起茶杯掩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后才问道,“不知老太太可有什么想法?”

老太太抿抿嘴,有些尴尬的说道,“我想着,这事情也不难,只要让季氏回来不就成了?”

刘氏心心中冷笑,说的倒是简单,季氏当日走的那般干脆,说不定就是因为知道了圣驾出巡之事,想借此接回整治老太太,哪里会这样容易回来。

老太太看刘氏不接话,忍不住问道,“你觉得呢?”

“老太太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媳妇也是认同,不妨老太太发话,让寒之去将他媳妇接回来吧。”刘氏低头淡淡说道。

老太太涨红了脸,讪讪的说道,“还是你去跟寒之说吧。”

刘氏听了微微摇头,“老太太吩咐,媳妇本不应推辞,只是这件事…”

“不过是让你跟寒之说一声,有什么不行的。”老太太不乐意的看着刘氏。

刘氏苦笑,也不再想着给老太太留面子,直接说道,“若是往常,媳妇自然说得。只是这一次却不是那样容易,当初您老人家可是发了话,任何人都不许去将季氏接回来,如今儿媳妇虽是得了老太太的命令,只怕寒之会不相信呢…”

老太太心知儿媳说的在理,可又是在放不下面子,只吩咐刘氏想去试试,还说道,“我瞧着寒之说话季氏也是听的,你只让寒之想办法把季氏弄回来便是。”

刘氏无奈,只能派人喊了儿子回来见她。江寒之听了刘氏的说辞果然不肯应,先是说季贞儿身子不好,不愿奔波,当初老太太也是许了她住在庄子上的。后来又说,便是圣驾到了召见也无妨,从庄子上出发去面圣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