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梦杰似乎有些恼怒, 站起走到她面前道:“婶婶莫非忘了,今日是你我的画眉之约。”

苏卿言抬头迷茫地眨眼,然后干笑着道:“哎呀,婶婶今早撞了头,倒是真的不记得了?”

瞿梦杰弯腰撑着她旁边的桌案,目光往旁边一斜,语气有些哀怨:“只怕婶婶是被那粗野汉子迷晕了头,每月这一天,侄儿将婶婶所赠养的画眉提过来,名为让婶婶看看这鸟儿的状况,实则…”他将头压下去,口中热气就快扑到苏卿言脸上,低着声道:“实则在暖阁相会,一解侄儿的相思之苦。”

苏卿言被他逼得紧紧靠着椅背,顺着他的目光望旁边一瞅 ,还真看见一只在笼子里淡定啄毛的画眉鸟,心中暗暗叫苦:这秦夫人还真会玩情调,什么画眉之约,活生生把自己给坑了…

还在走神时,瞿梦杰已经急不可耐,身子再往下压,伸手绕上她腰间束带道:“婶婶是要在这儿,还是再找个地儿…”

苏卿言吓得声音都抖了,连忙清了清嗓子道:“婶婶今日身子不适,要不这约就改下次吧,你先坐下,我好好问你几句话。”

谁知瞿梦杰眼神渐转阴沉,牢牢将她钳制住,冷声道:“婶婶以前可从未这样,莫非今日摔坏了脑子,连性情都变了。”

苏卿言心里一沉,生怕再抗拒会被他怀疑,可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法曲意奉承,不然就得被这人给吞了,左右为难间,瞿梦杰已经将脸靠在她脖颈旁,重重嗅了嗅道:“婶婶身上可真香,这些日子未见,侄儿每晚都想着你,府里那些侍妾都提不起兴趣,今儿好不容易见了,婶婶就成全侄儿,好好替侄儿纾解纾解…”

他说话时,眸间已经带了浓重的欲.念,吓得苏卿言顾不上伪饰,手脚并用地把他往外推,随口扯了个慌道:“不是我不愿,实在是,今日来了月事…不方便”

可瞿梦杰冷下脸,一把捉住她的手往下拉,道:“我可听周叔说了,你昨晚与那聂天对饮,一直折腾到今天早上都不愿起来,怎么,婶婶贪新鲜宠了个阉人,就开始嫌弃侄儿了!”

眼看着这堂侄气极就要用强,苏卿言这下可是真慌了,忙想着往外挣脱,可秦夫人身形纤弱,瞿梦杰到底是个成年男子,轻易就钳住她的腰身,拽着她的衽领往下扯,竟是仗着外面有人把守,就要把她在此地正法。

到了这地步,她也顾不上什么探听消息了,便用手推拒着男人压上来的身躯,便大声斥骂,果然如她所愿,门外守着的魏钧听到里面的骂声,连忙就要往里冲,旁边瞿梦杰的护卫刚伸手一栏,就被怒火攻心的魏将军顺势往下一摔,然后一个胳膊肘用力击上他的额角,转眼就昏死过去。

花厅里,瞿梦杰已经将苏卿言的外衣扯下一半,眼瞅着鲜红的一截小衣,衬着缎子般滑嫩的肌肤,眸间仿佛都染上血丝,正要低头去亲,突然被一股猛力拽着往外带,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脸就被狠狠按在了地上。

魏钧一手压住瞿梦杰的脸,转头看见苏卿言外衣都被扯破,单手脱下外袍,抛到她身上道:“先穿着。”

苏卿言嗅着还带有他味道的衣袍,莫名觉得十分安心,再抬头时,看见魏钧拳拳生风,转眼将那瞿梦杰还算标致的脸揍成了个包子模样,忙拢着衣袍走过去劝道:“你下手有点儿轻重,别打出什么毛病来。”

毕竟人家也是个当官的,差不多把脸打废就得了。

魏钧转头沉着脸问:“他是用哪只手撕你衣服的?”

苏卿言十分配合地往瞿梦杰右手一指,然后就听“咔嚓”一声,闭着眼,偏过头不忍再看,再转回头时,瞿梦杰已经疼得五官都扭曲,被压在地上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把这凶徒给我绑起来!”

话音一落,守在瞿府外的护卫们都跑进来,魏钧膝盖压着瞿梦杰的背,倨傲地一抬下巴:“谁敢过来?”

苏卿言这时全忘了自己是瞿府的主母,只是仰慕地站在魏钧宽阔的肩膀后,觉得安全感爆棚,看来武夫也有武夫的好,谁敢欺负她,立马就给揍回去。

这时管家跑进来,一看被揍成猪头压在地上的瞿梦杰,吓得了一身汗,指着魏钧怒喝道:“大胆,你怎么敢打朝廷命官。”

魏钧冷冷一笑:“芝麻绿豆点儿大的小县令,打了也就打了。”

苏卿言缩着身子忍不住在心中附和:别说七品县令了,魏大将军发起狠来,只怕连皇帝都敢揍。

管家气得直发抖,又瞥向站在那边的苏卿言,大声道:“夫人,你可能管管他啊,得罪了瞿大人,咱们瞿府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苏卿言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挺直了腰从魏钧背后走出来,挥挥手道:“算了,瞿大人想必已经知错了,你就放了他吧。”

管家一听差点吐血,这说的什么话,合着瞿大人挨了顿揍,还成了恶有恶报。

可魏钧听了这话,总算松了按在瞿梦杰脖颈上的手掌,然后站起道:“若敢再对夫人不敬,可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瞿梦杰自从当了县令,走到哪里人家敢不敬让三分,今日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于是站起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指着魏钧道:“谁给我把他绑了,赏白银一锭!”

那群护卫一听,各个眼里都窜出精光,虽然觉得这聂天气势慑人,可他们毕竟人多势众,在银子的诱惑下,抄起棍棒就围上去,根本顾不得夫人还在旁边大声喝止。

苏卿言眼看着魏钧被围住,急得眼泪都快哭出来了,魏将军就算再厉害,这时也不过就是个宅院的护卫,哪里敌得过这么多人拿着棍子围攻。

一片混乱中,见魏钧双手正扳倒两个,背后又有人举着棍子冲上来,苏卿言情急之下弯腰跑到他身边,正想要用夫人的身份下令他们退下,魏钧转头发现一个杀红眼的护卫,举着棍子胡乱往下挥,眼看就要砸到苏卿言的背上。

于是他不顾面前的挥舞下来的棍棒,转身将苏卿言拉进怀里,然后弯腰将她抱紧,生生替她受了这一棍,苏卿言只觉得身子随着魏钧一震,脑中嗡嗡作响,短暂的晕眩过后,突然倏地坐起,发现自己竟坐在坤和宫的床榻上。

她浑身都是汗,按着胸口不住地粗喘,然后抓着床柱大声喊道:“秋婵!”

秋婵正在外和两位宫女吩咐着什么,一听里面太后在叫,连忙跑进去,嗔怨着道:“太后你可算醒了,这都日上三竿了,奴婢也不好叫您。”

苏卿言皱起眉问:“我睡了多久?”

秋婵边走过去扶她下床,便念叨着:“现在都到巳时,太后就这么一直睡,早膳都凉了,奴婢让她们再做些热的端上来。”

苏卿言按着额头总算明白件事,虽然梦里已经过了足足一日多,可她在宫里也不过睡了一晚而已,但魏钧怎么样了,他和她一起醒来了吗?

她就这么心不在焉地喝了碗粥,一直等到晌午还未等到魏钧求见,心中忐忑难安,难道他一人被留在那里了吗?正想着派人去将军府问上一问,突然听见外面的内侍通传:“太后娘娘,魏将军求见!”

苏卿言一阵欣喜,连忙站起吩咐道:“快让他去外殿等着。”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然后让秋婵陪着她去了外殿,魏钧一身紫袍,正坐在黄花梨圈椅上,抬眸见她出来,笑了笑道:“太后睡得可还好?”

苏卿言大大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就低头笑出来,对秋婵挥手道:“你带他们去外面守着。”

等殿里只剩他们两人,苏卿言忍不住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同我一起醒来的吗?为什么现在才过来坤和宫?”

魏钧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太后一直在等臣吗?”

苏卿言的脸红了红,然后梗着脖子道:“本宫只是想知道,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钧没有继续逗她,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宗道:“臣来得晚了,是因为去找了这样东西。”

苏卿言展开那卷宗一看,立即瞪圆了眼惊呼出声道:“这就是我上身的那位秦夫人!”

魏钧沉着脸点头道:“没错,她死于昭启十三年,死因是被人勒死。而当时被捕的嫌犯,就是谢云舟的哥哥,谢云成!”

第34章

据卷宗记载, 秦夫人在昭启十三年被害,官府在审问后, 断定是由对她怀有积怨的旧仆沈云成所为, 因为那日正好下了场大雨,在秦夫人被害的房间外, 可以看见脚印是深浅不一,由此推断凶手的右腿行动不便。而秦夫人是被徒手勒死的, 这沈云成力大如牛, 唯有他才能徒手拧断一个妇人的脖子。

这件案子就这么了结后,在外谈生意的继子回来奔丧, 谁知祸不单行, 路遇一伙强盗, 竟死在了回乡的路上。定远县盛极一时的瞿府, 也因此而分崩离析,两位姨娘无力支撑大局,家财自此散落, 田契、房契全落在了旁系亲属的手上。

“所以,我上身的那位秦夫人其实早已经死了…”

看完这份卷宗,苏卿言就觉得背脊发凉,明明那样活色生香的女人, 如今却只是一具白骨, 而自己去到的,竟是她生命里的最后时刻。

再想想曾经被她宠爱过的莲轩,还有其他什么人, 现在又在哪里呢?是否随瞿府一起败落凋零。

她捏着手里薄薄的纸卷,突然生出些难以言说的苍凉之感,白驹过隙,逝如朝露,再怎样的高楼宴台,也逃不过如此命运而已。

魏钧见她嘴角向下垂着,眸间尽是伤感,倾身按住她的手背道:“太后是在难过吗?”

苏卿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本宫就是想着,家族也好,王朝也好,是否都有其定数。再怎样的兴盛,也可能在一夕之间倾覆。”

魏钧笑了笑,道:“太后说这样的话,就不怕被人传了出去,定个对陛下不敬之罪。”

苏卿言还是提不起劲儿来,懒懒瞥了他一眼,道:“这里只有我和魏将军两人,还能传到谁的耳朵里。”

魏钧唇边笑意渐深,又靠近些道:“所以,太后是将臣当作了自己人吗?”

苏卿言一怔,随后将手抽回,脸板起来,道:“所以凭魏将军查到这些,能推断出什么呢?我们为什么会被镜子带到那里,本宫为何会上了那秦夫人的身呢?”

魏钧道:“臣倒是有个大胆的猜测,只是不知,这件事和太上皇究竟有何关系。”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件案子的关键人物,并不是秦夫人,甚至不在瞿府,而是在谢云成身上。臣刚才查过,谢云成因为这件案子,被判为斩立决,谢云舟因此误了那一年的会试,后来被一位乡绅推荐,拜到当朝大儒董文殊的门下,直到三年后才在会试中拔得头筹,然后被太上皇钦点为辛酉年的状元。”

苏卿言越听越觉得迷惑,问道:“所以我们到那里去,是因为谢云舟吗?”

魏钧点头,思索一番又道:“也许镜子带我们回去,是想改变谢云舟在那一段的命运!”

他话音刚落,苏卿言突然发现自寝殿方向传来隐约光亮,忙和魏钧一同走进去,发现竟是床前那面镜子在发光,惊讶地转头道:“魏将军,你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魏钧却仍在思忖:“那么很可能,凶手并不是谢云成。谢云舟全靠这个大哥做工将他拉扯大,卖力做工送他读书,结果他却含冤枉死。而谢云舟不仅要背上杀人犯亲人的名声,还错过了那一年志在必得的会试。可以想象他再进京前的那三年,过的会是什么日子。”

苏卿言叹了口气:“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就被击垮,可他却忍辱负重地熬了下去,才换得了翻身直上青云的机会。”

魏钧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而且,他进御史台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的仇人拉下马,让他付出了家破人亡的代价。”

苏卿言恍然大悟:“你说瞿梦杰!”

“没错,当初办秦夫人被杀一案,亲手将谢云成打成死囚的人,就是瞿梦杰。后来,也正是他接受了瞿家的大部分财产,自此成了定远县的首富。”

苏卿言长吐出口气,扶着桌案坐下,蹙眉想了很久,才开口道:“可魏将军不是曾经说过,已经过去的事,自有它进行的道理,若是横加插手,很可能会让一切都不一样,如果我们为谢云成洗清冤屈,谢云舟还会回到现在的位置吗?”

魏钧在她身旁坐下,“太后好好想想,这件事会走到如今地步,就是已经被人给插手过!”

苏卿言听得满心疑惑,随即想明白过来,若她没有让管家去给谢云舟治病的钱,谢云成的腿只能废掉,连下床出门都困难,怎么可能被诬为杀人凶手。

于是她哭丧着脸,看着魏钧问:“所以,其实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魏钧见不得她这副自责的神态,伸手帮她扶了扶头上金钗道:“当然不怪你,只是阴差阳错,就注定会走到现在的地步。所以,我们必须要再回去一趟,尽可能地修补这个过错。”

苏卿言听得怯怯缩起脖子:“所以,必须现在回去吗?”想到自己马上就会被杀,还真是有些可怕呢。

小太后害怕时,尖鼻头会向上皱起,眸光轻荡,连脖颈都染上浅红,魏钧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晚她醉眼朦胧躺在自己怀里,用娇软的语调道:“嫣嫣很怕,嫣嫣不想进宫…”

他觉得喉间有些发干,黑眸渐渐转深,站起走到她面前道:“倒是不必这么着急,既然好不容易能醒来。再度入梦之前,还有许多事值得去做。”

苏卿言眨着眼,感觉魏大将军阳刚味十足的气息压迫过来,连忙大声提醒道:“魏将军,现在可不是梦里,光天化日,这里还是太后寝宫,你敢…”

话音未落,就被那人给俯身含住了唇瓣,魏将军身体力行,向小太后宣告:这世上就没他不敢做的事。

苏卿言被亲得紧张无比,手指攥着他的衣襟往外推,偏偏那健硕有力的肩臂,像一座山似的难以撼动。

唇上承受着他的掠夺,外殿的一点点动静都被放大,迷蒙中,仿佛有脚步声渐渐清晰,然后是宫女的声音唤着:“陛下…”

她吓得手指掐进他的脖颈,抬脚踢上他的小腿,然后便听见外面有稚嫩的声音喊:“母后…你在里面吗?”

这声音仿佛一道无形的兵刃,瞬时就把火热纠缠的两人分开。苏卿言好不容易找回清明,大口喘息着抚弄衣襟,再对着已经好整以暇坐下的魏钧,投去愤怒的一瞥。

小皇帝大摇大摆进来,一见魏钧笑容便凝固在脸上,声音弱了一截,道:“魏将军,你也在啊。”

魏钧手指搭在衣摆上,脸色阴沉,站起向他行礼。小皇帝也不知是否因为自己太过怕他,总觉得魏将军看向自己的神色,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怨恨。

他被这目光看得有点想拔腿就跑,可身为一国之君,哪能这般没出息,求救般地望向母后,却见她对自己笑得有如春风拂面,连声音都是难得的温柔道:“魏将军来与本宫商量些事,陛下今日怎么有空到我坤和宫来。”

小皇帝立即受了鼓励,兴冲冲地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道::“母后,朕今日通过了三位辅臣的策论课,他们说朕进步很快。”

“哦?”魏钧在旁压着衣袖,冷冷开口道:“说起来,臣好像从来没考过陛下,不如今日也一并考了吧。”

小皇帝猛地抬头,笑容再次凝固,被吓得都有点儿结巴道:“朕…朕今日有些累了,魏将军要考什么,还是下次到朕的宫里来再说吧。”

魏钧淡淡抬眸:“臣怎么觉得陛下精神的很,还能在这宫里四处转悠,看来臣上次让陛下背的兵法布阵,想必都熟记于心了吧。”

小皇帝一副如遭雷击的表情,他今日原本是春风得意,想着到母后这里来邀功,顺便讨点好吃的,谁知撞见这么位瘟神。他脑袋虽然生的有些大,可又不是铁打的,这几日光应付三位辅臣的策论课,哪记得住这么多东西。

正在他暗自叫苦时,魏钧已经站起,吩咐外面的宫女送了棋盘进来,然后对着小皇帝道:“臣现在就考一考陛下,用这棋盘,如何能排出雁形阵和钩形阵。”

小皇帝硬着头皮站起走到棋盘前,想起被魏将军胁迫练箭时的恐惧,两腿都有些发颤,回头求救似的看了眼太后。

苏卿言对小胖子十分同情,可也不能说什么,只得走到他身边,弯腰按着他的肩,温声鼓励道:“陛下好好想想,必定能答出的。”

小皇帝被姨姨的温柔安慰到,吸了吸鼻子,允诺似的“嗯”了一声,然后托着腮,对着棋盘苦思。

苏卿言紧张地盯着小皇帝,生怕影响到他,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时,魏钧高大的身子靠过来,大掌溜进她的衣袖,轻声道:“太后可别想帮他作弊。”

苏卿言吓得忙将手往外甩,可那人的掌心灼热有力,将她的手指牢牢攥着,再看前面的小皇帝,正对着棋盘冥思苦想,似乎完全没察觉后面的动静。

她又气又怕,被他握住的手心瞬间湿濡一片,这时,那人还得寸进尺,带着粗茧的指腹遛到她的指缝间细细摩挲,苏卿言怕动作太大会惊动小皇帝,只得瞪着他猛生闷气。

真想把这乱臣贼子给拖出去斩了。

第35章

小皇帝还在聚精会神对着棋盘, 努力回想所谓“雁形阵”到底该如何排布。

他哪知这纸上谈兵,怎比得上背后的对战精彩。

小太后被人将手死死攥着, 挣又挣不脱, 躲又躲不掉,脖子后全是细汗, 狠狠瞪了他几眼,那人却是恍若未闻, 边在她指缝间摩挲, 边用镇定的声音指挥:“先排左右两翼。”

小皇帝被他一提醒,脑中逐渐有了雏形, 喜滋滋地趴在桌上开始排布。

苏卿言实在很佩服这人装大尾巴狼的能力, 面上是尽职的严师, 背地里不知想着什么龌龊心思, 正想着,那人又往这边靠一步,趁小皇帝未察觉, 在她耳垂旁吐着气道:“今晚,臣在将军府等太后。”

苏卿言气得转头再瞪他一眼,可那人脸皮厚的惊人,连她用指甲掐着他的手心都仿佛只是被蚊子不痛不痒地咬了口, 目光深深地凝在她脸上, 又再压着声再加了句:“太后答应过要遂了臣的心愿,臣可不想等得太久。”

她被气得直磨牙,偏偏不敢大声斥骂他, 这时瞥见他的头正靠在自己脸边,突然生出个念头,飞快看了那边的小皇帝一眼,然后抬起下巴,狠狠在他耳垂上咬了口。

饶是魏将军身经百战,也被这一口咬得轻“嘶”出声,小皇帝听到动静转头,就看见魏钧手按着耳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竟显出他从未有过的窘迫模样,奇怪地问了句:“魏将军,你怎么了?”

魏钧默默咬了咬牙,忍住当着小皇帝的面把她给拖进寝宫的念头,闷声道:“无事,方才有只蚊子钻进来。”

小皇帝纳闷地挠了挠头,道:“这都十月了,母后的寝宫从未断过熏香,哪来的蚊子。”

苏卿言憋笑憋得十分难受,这时故意扇了扇风道:“本宫也瞧见了,挺大只蚊子呢,只往魏将军那里盯,想必是魏将军闲来无事招惹了人家。”

小皇帝也不懂她话中深意,只见魏将军面色阴沉,看起来怪可怕的,努力插科打诨道:“朕可听说了,只有母蚊子会咬人,想必那蚊子也是被魏将军的男儿气概折服,才只盯着你一人。”

这话一出口,他就看见魏将军的表情立即缓和了,将捂在耳垂的手放下,带着笑道:“陛下果然睿智,那蚊子只盯着臣一人,想必是对臣觊觎已久了。”

苏卿言无端端被这两人揶揄,气得胸口直发闷,对小皇帝板起脸来训斥道:“陛下哪里学来的这些浑话,什么公蚊子母蚊子的,可有哪本正经史书记载过,以后不许再听那些小太监们瞎说。”

可怜的小皇帝不知姨姨为何发怒,再看了眼阴晴不定的魏大将军,觉得两人他谁都惹不起,还是老实转身排他的阵型吧。

他将滚圆的肚子压在桌案上,苦着脸拨弄着棋子,满心的哀怨:他今日为何想不开要到坤和宫来,没讨到姨姨的欢心不说,还被她给训了一顿,再加上瘟神一样的魏将军,两个人好可怕,还是赶紧考完了溜之大吉比较好。

苏卿言看见小胖子趴在桌案上,苦恼地脖颈上的肉都皱在一处,却没法伸手帮他,只得叹了口气坐下来继续等着。

再看魏钧被发怒的兔子咬了口,总算没有再逾矩,也搬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来,让宫女上了茶水,慢条斯理地噙了口,偶尔朝这边扔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苏卿言托着腮权当没看见,转眼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小胖子只排出了左翼阵型,急得都快哭了,肚子饿得咕嘟嘟只响,迫不得已回头朝母后求救。

苏卿言实在心疼不过,硬着头皮对魏钧劝道:“这也到了午膳时间了,别把陛下给累着了,不如下次再考吧。”

魏钧吹拂着茶杯里的浮沫,轻抬起眼皮道:“陛下既然是国君,便要懂得有始有终的道理。太后可不能再惯着他了,要用膳,等摆完这个阵型吧。”

小皇帝快被逼哭了,他真的只记得这么多,剩下的打死也想不出。这么看来,他今日不知要饿到什么时候了。苍天啊,为什么要让他这时跑来坤和宫,自己跳进这活阎王的掌心。

苏卿言眼看着魏钧劝不动,只能咬着唇干着急,虽然小皇帝那身板应该不怕饿,可他如今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万一差了这一顿,以后成了个矮子皇帝,她可没脸对太上皇交代。

思来想去,按这人的流氓性情,好像只有自己牺牲点儿了,于是蹙着眉叹口气,站起身走到小皇帝旁边,将藏在袖子里的一块糕点送到他口里,然后走到魏钧面前,微微弯腰道:“魏将军是否忘了,咱们的事还没说完呢。”

她的头压得有些低,说话间吐出的香风,正好吹着魏钧额上落下的一缕垂发,痒痒地搔着他的面颊,魏钧手腕一抖,端着的茶泼出些溅到搭在膝上的衣裾上。

他却未低头看上一眼,只是盯着面前的小太后,纤腰更往下弯,用衣袖轻轻在他腿上拂过,凤眸带着媚意眯起,朱唇轻勾起,用气声贴他耳边飞快道:“魏将军怎么这般不小心。”

魏钧被她撩的浑身起火,明知道小太后目的不纯,还是目光幽深地放下茶盏道:“陛下若是实在不记得,便先回宫去用膳吧。不过日后可得多下功夫温习,为国君者,绝不可重文而废武,下次臣再考你,可就不会这么轻易过关了。”

苏卿言闻言松了口气,站起走回座上,根本不敢再看魏钧那边投来的目光,叹了口气想:自己所作所为,还真挺像持美色惑主的奸妃。

那一头小皇帝正喜滋滋地吃着被塞到口里的糕点,一听这话简直心花怒放,但又怕转头被魏将军发现他在偷吃,忙努力往下咽,谁知因为吃的太急,正好噎住喉咙不上不下,憋得脸都红了,半晌才说出句话来:“朕…朕知道了。”

他心头有些忐忑,以往魏将军见他这副模样,总是会顺势教训他几句,让他不可能失了国君的仪态,可这时却见他心不在焉,只随意挥了挥手道:“陛下也饿坏了,赶紧让典膳司传膳吧。”

小皇帝如获大赦,跳下桌案就往外跑,边跑还不忘用衣袖擦着嘴角的糕屑,让苏卿言看的不住摇头:果真还只是个孩子,着急起来,真的半点君主的身份都不记得。

然后便又有些怜惜,正在晃神间,突然瞥见魏钧紫袍挡在面前,高大的身子压下来,手撑着她身旁的椅把,道:“现在,太后可以随我去里面单独说说话了。”

他的脸就压在离她不足几寸的地方,唇几乎擦着她的鼻尖滑过,苏卿言不自觉往后退了退,然后偏头为难道:“魏将军,你说外面站的那些宫女、太监,有多少是值得信任的呢?”

魏钧撩着她额上碎发,脸又贴近一寸道:“太后宫里的人,全是臣替你选过一道,各个都值得信任,绝不会有谁的眼线混入。”

苏卿言未料到他会做到这一步,准备好的说辞被噎在喉中,一时间有些怔忪,魏钧趁她还未回神,轻捏住她的下巴,在那张微启的朱唇上蹭了蹭道:“所以太后根本无需担心,今天的事,谁也不会说出去。”

第3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