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小姐说的,奴婢跟仙儿都算是有福的。能够跟在小姐身边,打小儿一处长大。府里的姐妹和嬷嬷们都说,奴婢比起跟着大小姐的绮娟有福多了。绮娟遇到大小姐使性子的时候,躲都躲不过。”一面说一面拿起梳子给管隽筠梳头:“依奴婢说,小姐就是性子太好了。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是自己给自己难受。”

“难道去跟别人生气?”管隽筠看着铜鉴中的倒影,两人年岁相差不过是一两岁。不过是相处得久了,就跟自己的手一样,有些化不开了。

绮媗想说什么,担心被人听了去。警惕地看看四周,方才压低了声音:“奴婢听说昨晚上大小姐从花厅回房以后,哭了大半宿。”

“哭什么?”管隽筠淡淡苦笑,若说哭的话,只怕应该是她哭一夜。谁不知道管岫筠是皇太后最宠爱的义女,只要皇太后一声令下,她就是丞相夫人。跟诸葛宸应该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比起自己将要去的不毛之地,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奴婢不知,只是听说将军说了大小姐好些重话。小姐回房以后,大小姐又在花厅坐了好些时候。”只要是说到管岫筠的事情,绮媗都会是十二分的小心,只怕什么时候管岫筠会突然进来。

“二哥不会说她什么的。”管隽筠低头摆弄着手边的胭脂盒子,鼻子一酸。大概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这样护着她了。

“筠儿,你又起晚了。”管岫筠站在门口,一如既往的美丽耀眼。管隽筠从镜子里看着她的倒影,哭了半宿依旧明丽照人。

“就好了。”管隽筠本来不想插戴任何首饰,既然知道会是灰头土脸的回来,不如清清淡淡的去就好了。不久以后就不会有人记得还有一个管隽筠存在过。

绮媗还是给她插戴上了一柄银步摇,拿着一件嫩绿色的束腰长裙过来:“小姐,这件可以么?”

“挺好的。”管岫筠一身妃红色镶着金边的宫衣,比起她的装束,这件长裙实在是太简陋了,不过明知道自己不论怎么打扮都是为了映衬她的存在。还是让她继续风光下去好了。

管岫筠看着一身简单素净至极的妹妹,忽然冒出一句话:“筠儿,你一直都对我心存怨怼是么?”

“我怨姐姐什么?”管隽筠正在束着鸾绦,听到这话手停了一下。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管岫筠抿嘴一笑:“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管隽筠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锦墩上,让绮媗给她穿上合脚的绣鞋。

第一卷成婚第十章承旨

在此之前还没有过女子踏足过皇帝大朝的未央宫,这是一个属于男人的世界。管岫筠和管隽筠走进了文武百官的视线里,跪在丹陛下等待着皇帝对于她们生活的裁决。

管隽筠面色沉静,比起一边容貌出众的管岫筠安静了很多。她不是管岫筠,能够得到皇太后的另眼相待。因为父母早丧,不能再给哥哥添麻烦。能够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让哥哥省心。等到有一天,哥哥看中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然后两家议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阁,这就是她为自己人生。

只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需要她来到这个属于男人的天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成为所有人的焦点,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把家国社稷的安危系于一身,她的出阁能让边关安宁。如果真能这样,那么就当做是自己能够做的最后一件事吧。毕竟哥哥抚养了自己么多年,这件事若是能够让哥哥涨些脸面也算是女儿对于这个家的一点心意。

管隽筠想到这里,仿佛是一瞬间增添了无数的勇气。不免微微挺直了腰板,抬起头看到跪在身边的管岫筠。管岫筠跪下的地方距离百官之首的诸葛宸好近,只是这样看去还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有个人能够时时处处挂记着你,心里也有你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鸭公一样高亢的嗓音在殿宇中荡漾着,所有的人都跪下了。好像从来都没有被人这样关注过,管隽筠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是啊,自己的未来就在那个难听的声音里被决定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省得公主管氏岫筠,出身名门承蒙太后钟爱,玉粹金质,今两国交好,特将指婚于南王,永靖边疆。”

一道圣旨念完,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皇帝以外,包括百官之首的诸葛宸都愣住了。明明昨晚商议好是管隽筠和亲南王,一夜的时间改变了所有的一切。

管隽筠睁大了眼睛,一定是太监念错了。管岫筠是皇太后最喜欢的义女,片刻都少不得她。再说她还是诸葛宸未过门的妻子,哪怕是为了笼络诸葛一族也不会让管岫筠出嫁南王。下意识地看向管岫筠的侧脸,她也是一脸的惊愕。从没见过的脆弱和泪水出现在她脸上。

“岫筠,你是朕的妹妹。朕特封你为长公主,下嫁南疆为南疆王妃。朕和母后实在是舍不得你下嫁,只是江山社稷远重于骨肉亲情。哪怕母后和朕都舍不得你离开身边,也要为了祖宗基业而不得不忍痛割爱。”皇帝慢悠悠地说出这句话,让这件事没有任何可以被推翻的余地了。

“是,岫筠遵旨。”颤抖而翕动的嘴唇里颤微微地吐出五个字,管隽筠离她远比诸葛宸离她近多了。看见她云肩上的缀珠儿和流苏不住抖动着,担心她君前失仪,朝她身边挪了挪:“姐姐,你没事儿吧?”

“走开,别碰我。”看向管隽筠的眼神不是方才的那种惊惧,而是怨毒。

管隽筠微微扭头看到了那边的诸葛宸,他的双唇被抿成一条直线。眉头微微拧着,眼睛看了眼坐在上面的皇帝,便转到了管岫筠这边,目光中透露出关心和不甘,那种神情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昕昀,岫筠不止是你的妹妹也是朕的妹妹,此次岫筠远嫁南疆,所需妆奁由朕一力承担。”管隽筠还来不及确认身边的人是不是有能力承受这个打击,又听见皇帝在上面侃侃而谈。其实置办一份厚实的妆奁对皇帝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微臣一门蒙皇恩深重,实不敢再有所奢求。”管昕昀一如既往的安和平淡,难道这件事哥哥早就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甚至就在昨晚岫筠说话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后来还沉下脸训斥了管岫筠一顿,哥哥为什么会这样做?管隽筠心里全是疑问,哥哥叫人看不懂。

管岫筠到底是皇太后身边长大的公主,只是片刻的凝滞之后旋即叩头:“岫筠一定不会辜负皇上厚望,自然是会以江山社稷为重,永靖边疆。”

“岫筠,你总是这样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皇帝微微笑着:“你是朕的妹妹,朕却不能把你至于羽翼之下,实在是有愧于你。”

“皇上谬赞,岫筠实不敢当。”管岫筠脸上挂着明丽的笑容,跟她的衣裳就像是盛开在崇政殿中的富贵牡丹一样绚丽耀眼。

管岫筠颤巍巍的起身,走向离她最近的诸葛宸:“丞相万福,岫筠向蒙丞相青眼,此次岫筠远嫁南疆,难报丞相恩德。但愿丞相善保钧体,勿以岫筠为念。”说完,深深福了一福。

百官中有知道两人故事的人不在少数,只是谁都没想到管岫筠会当着皇帝还有文武百官的面,当众拜了一拜。纵然是他们二人在谁看来都会是神仙眷侣,此时拆散玉侣到底可惜,可是管岫筠这一举动确实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

诸葛晨眼神闪烁了一下,向前走了半步一探身扶起管岫筠:“长公主这般看重,微臣实不敢当。”管隽筠离他们两人比别人都要近得多,两人的嘴唇都在翕动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皇帝的笑声回荡在殿宇中:“岫筠,丞相是朕的左膀右臂,慢说你这个长公主,就是朕都要替他操心。你放心好了。”

管岫筠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转过身的时候深深看了诸葛宸一眼。不甘心不情愿还有很多的不服,直到对上我管隽筠的眼睛,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怨毒:“筠儿,你该安心了。”

“姐姐?!”管隽筠愣住了:“姐姐,怎么了?”

“哼!”管岫筠冷笑着,管隽筠明显感到有一缕刀锋一样锋利的眼神落在身上,一扭头诸葛宸正在看着她。

她心底泛起一丝寒意,只要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哪怕两人长得一模一样都没用。管岫筠是别人掌心里的宝,而她什么都不是。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出管岫筠有多么出色。多么引人注目让人称道。这些恰恰都是她所不具备的。她只是一个影子,一个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影子。

第一卷成婚第十一章另一份隐情

盛装的管岫筠在辇车前立定不走,管昕昀心底泛起一阵怜惜,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哪怕她让人为之齿冷,可是想到她毕竟是以青春年华到南疆那样的不毛之地,而且那边素来被中原称之为蛮子,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南疆之主,至少他会是管岫筠的夫婿,会跟青春韶华的妹妹过一生。

“岫筠,该上轿了。”管昕昀走到管岫筠身边:“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管岫筠隔着凤冠前的珠帘看着兄长:“二哥,说到底你还是在护着筠儿。哪怕是到今日也还是一样,你把她牢牢护在身后。这份羽翼你从没想过要分给我一点。”

“她是小妹,而且她不如你。”管昕昀沉默了一下:“你比她强太多,我不能看着她受人欺负。”

“是么?!”管岫筠的眼角沁出两滴泪水:“筠儿不如我?!不论我多么努力,我都不能在筠儿面前掉以轻心。筠儿把自己放到让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她藏起了她自己。”泪水已经顺着脸颊留下来,接都没接旁边侍女递过来的手帕,自己用鲜艳的衣袖擦拭着泪水:“皇太后说我太会做人,所以才会选中我去和番,如果是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我也学着她那样,恐怕就不会是我了。”

“不管是谁被选中,最后去的都会是你。”管昕昀没想到管岫筠还会说出这话:“我只是告诉你,她是妹妹。你是姐姐必须要让着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

“她是妹妹,我呢?”管岫筠不服地反驳:“二哥,只怕你在皇上面前也是这么说的吧!”

“岫筠,我不会说这话,你们两人都是我妹妹。我答应过母亲,一定会照顾好你们。”管昕昀面无表情,兄妹俩站得很近,管岫筠在擦拭着眼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兄妹情深,最后这点功夫都还是舍不得走。

管岫筠惨然一笑:“原来就是这样照顾我的,我真应该谢谢哥哥这么多年来的照顾。”

“不必。”管昕昀冷冷吐出两个字,诸葛宸已经从远处走过来了。管岫筠转过身擦了擦眼角,再次转过身的时候已经是明丽照人的公主身份。

诸葛宸看着她默然不语,管岫筠却做出一副左顾右盼的样子四处张望着。“怎么了,还在看什么?”诸葛宸语气出奇的温柔。

“筠儿还没来,没想到到了这时候她还是不肯原谅我。难道到了此时,她还在怪我那日那样对她么?亲姐妹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相见,就这样都不肯见我最后一面。”管岫筠柔柔的语调好像稍稍一用力就会碎掉。

诸葛宸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只是看着眼前的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这些?”虽然是责备的话语,却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关心。

管岫筠抽噎起来,眼看泪水又要落下来。“别哭,仔细泪水落下来花了胭脂,那就不好看了。”诸葛宸低下头:“自己小心,日后比不得在京里。”

“丞相也要好好的。”管岫筠面前的珠帘微微颤抖着,管昕昀在旁边眉头皱得紧紧的。只是此时一句话都不能说,冷眼看着是楚楚可怜的管岫筠,面色冷凝。

“长公主,时辰到了该上轿了。”赞礼的礼部官员上前行礼:“请将军送公主上轿。”

这是皇帝格外开恩,准许管昕昀送妹妹走上辇车。管昕昀点点头,按照古礼将管岫筠抱起。管岫筠默默看了眼一脸冷肃的诸葛宸,任由哥哥将她抱起。

“二哥,太后日后或许将筠儿指婚给丞相,你当我不知道么?”管岫筠在管昕昀耳边轻轻道:“你在皇上面前说的话,我不过是有样学样说给诸葛宸听了。你能护着筠儿一辈子吗?”

“你这么做对自己有好处吗?筠儿若是过得不好,你真的可以心安?到了南疆且不说自己会好不会,至少你的人生可以有自己来写。但是筠儿被你这样来来回回的搅和,还会有好吗?”管昕昀冷着脸:“以后你的路需要自己去走,二哥不能再看着你。好或歹都只有看自己了,好好走自己的路。这个家离着你太远了。”

“二哥,我…”管岫筠想要忍住眼泪,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没忍住。管昕昀的步子已经顿住了,辇车就在前面。管昕昀把她放到车上,看着人给她放下车帷。顿时鼓乐大作,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庞大的送亲队伍越走越远。

“皇上。“张薇被宣召到了皇帝身边,皇帝看着远处只剩下残荷的荷塘脸色深沉。最近皇帝总是这样,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皇帝收回眼睛:“这些日子你姐姐总是一肚子的心事,跟你说了没有?”

“皇上不也是一样满腹心事,只怕姐姐的心事还是为了皇上的不高兴。”张薇在皇帝跟前不像是姐姐在皇帝面前这么多规矩,很随意地样子皇帝也不见怪。捋了捋裙子在皇帝身边坐下,看着皇帝绦子上拴着的玉牌:“只怕皇上的心事是为了另外一块玉牌吧。”

“你倒是会猜。”皇帝笑起来:“哪里还有什么另一块玉牌。”

“要是这玉牌是一对儿的话,皇上还会心烦吗?”张薇倒了盏菊花茶给皇帝:“姐姐都跟皇上讨了好多回玉牌了,皇上也没答应给姐姐。”

“有些东西强求不得。”皇帝捏着玉牌的穗子,若是没有这么多的顾忌,是不会到现在都还犹疑不决。皇太后说起管岫筠出阁,诸葛宸的婚事少不得要落在隽筠的身上。自己做了那么多,甚至在最后一刻才让所有人知道,真正和番的人会是管岫筠。都是为了让筠儿留在中原,只要有人提及,就能让筠儿入宫了。若是再不决断,她就会是诸葛家妇。

张薇从没见过皇帝如此迷茫的神色,仿佛有很多事情都不能跟人说:“皇上当初跟姐姐大婚的时候,还是东宫太子呢。那时候常去我们家,筠儿也跟我们一处玩闹。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筠儿都不怎么走动了。尤其是岫筠大婚以后,她更是不出门了。”

皇帝何尝不记自己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每次到了张家总是看到张薇跟筠儿在一起。筠儿远没有张薇跳荡不羁,跟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笑起来柔柔的。跟她在一起总叫人很安心,原先以为她就是这种性子。

第一卷成婚第十二章丞相夫人?

直到有一次见到她的另外一面,张薇看到花园中蹿出一条水蛇,吓得颜色大变。筠儿处变不惊,很安静地拉着张薇从另外一个花径出来,当时所有人都吓白了脸。要不是筠儿能够不动声色出来,只怕她跟张薇就会踩上那条蛇,后果如何谁也没法预料。从那次开始,就知道筠儿不是看上去的那样柔弱不堪,只是这一面不是所有人能看到而已。

好像就从那时候开始,对筠儿就有了心。父皇给自己指婚之时,曾有过感叹。若不是筠儿太小,担心她撑不起这个沉重的话,恐怕太子妃甚至皇后都不会落在张家。筠儿是先帝看中却不能留在自家的儿媳妇。到了此时想要把这件事变成现实,却发觉自己同样是无能为力。因为皇太后说的话实在让人无法驳回:诸葛氏一家与皇家有再造之恩,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长大了,就不爱到处走了。”皇帝转过脸看着张薇的时候,脸色已经比先前好了很多:“该要指婚了,不是吗?”

“皇上想要把筠儿指婚给谁?”张薇笑道:“能做筠儿夫婿的人,必然不简单。”

“诸葛宸。”皇帝几乎是对这个名字和人恼怒到了极致,要不是他就不用做出这个抉择。

张薇惊愕了一下:“诸葛丞相跟岫筠之间当初只是差了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所有人都知道。若是此时把筠儿嫁给丞相,只怕筠儿会过得不好。”

皇帝背着手没说话,这件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就算隽筠在接到匣子和玉牌以后,从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就连贺节的时候也只是跟着人在一起磕头谢恩。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一样,隽筠究竟要给他一个怎么样的答复?

管隽筠在窗下专心做着针线,自从管岫筠出阁以后她几乎没有出过门。加上吴纤雪刚刚分娩,生下一个又白又胖的儿子,甚至连姑嫂说话的机会都显得难能可贵起来。

“噝。”不知怎么的,最近总是心神不定。好好做着针线的人,手又被戳了一下,将手指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抽出来。上面的针痕不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东西。好像是为了减掉心底那挥之不去的阴影。有人说管岫筠是替自己和番的,只是由始至终,自己都只是一个旁观者,只是在等待别人安排自己的将来。

“小姐,怎么又在做这个?”绮媗拿着东西进来,看到她这样子几乎伸手来抢下她手里的东西:“将军回来了,说是有话要跟您说,吩咐奴婢请您过去。”一面收拾着东西一面抱怨:“瞧您,只要是闲着没事就做这些。只怕眼睛又是涩得慌了。”

“还好,闲着也是闲着。”放下绣绷,管隽筠起身整了整压裙的玉佩。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难道这几天自己一直都在惴惴不安地事情真的要变成现实,只是不知道应在什么上面。

“哥哥回来了。”花厅里面管昕昀一身家常的打扮,看到这幅景象管隽筠的心算是安了一些。应该不会是太坏的事情:“哥哥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儿嘱咐我的?”

“都下去,我跟小姐有话要说。”管昕昀挥退了所有人,偌大的花厅里只剩下兄妹两人:“筠儿,你的婚事定下来了。”

这件事迟早要来,管隽筠并不觉得奇怪,也不像一般女子一样忸怩不安。管岫筠跟她是孪生姐妹,两人的婚事不会相隔太久:“哥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是,知道是谁家?”管昕昀神情中带着一丝凝重,方才在御书房从皇帝口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番那件事上面,自己还没来得及求恩典,皇帝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最后一刻让人措手不及。谕旨上的名字是改过的,就因为前一天管岫筠知道圣旨上的内容才会回来说那么多话,她只是看到了诸葛宸拟定的圣旨,却不知道最后决定一切的人恰恰就是要保住筠儿的人,皇帝。

所以当皇帝跟自己说起,要把筠儿指婚给诸葛宸的时候,谁都不能相信这个结果。皇帝难道不是想要把筠儿纳入深宫?若不是做这般想法,又怎么会把象征着皇帝嗣君身份的玉牌和木匣给了筠儿。

在管岫筠大婚的时候,她曾经跟自己提起过这件事,当时只是当做这件事不过是管岫筠因为自己的怨忿,而说出一个恶毒的玩笑。没想到这件事会成真,可以想象出管岫筠知道自己要出嫁南中之后,她在皇太后身边是怎样在安排妹妹的将来。

在皇太后看来是姐妹情深,有一个这样替妹妹考虑的姐姐有多不容易。只是管岫筠耗尽心思在诸葛宸面前诋毁筠儿的时候,筠儿的婚姻注定不谐。诸葛宸的性情,没有人比管昕昀看得更清楚。他不愿去想自己为筠儿耗尽心思打算的未来是怎样的灰暗。

“谁家?”管隽筠反倒是想出来会是谁,那只匣子就说明了一切,自己逃脱了和番的王妃,却躲不过皇帝宫中一个妃嫔的命运。

“诸葛宸,丞相府的少夫人。”管昕昀说出来的时候,声音都带着一丝不确定性。皇帝方才说出这些的时候,好像神情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什么?!”管隽筠惊呆了,脚下一个趔趄。怎么会是诸葛宸的妻子?诸葛宸跟管岫筠的一切她看在眼里,未央宫两人两两相望的神情还历历在目,若不是两情相悦到那种地步,绝不会有那样的眼神。既然是用情至深到了这种地步,是绝不会容得下第三个人的。

假如不曾亲眼见过这些。或者还会对自己的将来有一丝希翼,一旦见过了就不会再去想这些。何况在所有人心目中,她连管岫筠的手指头都及不上,怎么去做诸葛宸的妻子,所谓的丞相夫人。

“二哥,这是真的?”管隽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心希望听错了。

“哥哥做什么骗你?”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让隽筠嫁得远远的,至少会少些伤害。

“他要娶的人是姐姐不是我。”管隽筠终于知道自己的惴惴不安源于何处,难道真的已经预见到自己的将来会比所想象得到的事情更坏。作为一个旁观者可以感慨两人的不幸,因为他们两情相悦却不能相守。但是当这个旁观者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话,命运所有的残酷都会降临在她身上。

“那些早已过去了,时过境迁的事情还提来做什么。岫筠有她的人生,你也会有你的人生。”管昕昀不知怎么安慰妹妹,只能用最善意的谎言来给妹妹一丝希望:“二哥知道,你会比岫筠做得更好。没有人比二哥更清楚,不是么?”

管隽筠的心沉到谷底,这份笃定来得太突然,有点从天而降的荒谬。诸葛宸,未来的夫婿。或者她的将来才是最冒险的尝试。

第一卷成婚第十三章大婚

管隽筠一直都让自己刻意忘掉即将到来的大婚,因为这是她最不愿触及的一个心魔。她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怎样,诸葛宸有多出色她知道,曾经以为他会是自己的姐丈。哪怕皇帝把那个檀木匣子给了她,她都认为有这样一个姐丈会是一件很有颜面的事情。只是有一天诸葛宸成为了自己未来的夫婿,都会以为是午夜梦回让她无法入眠的噩梦。

唯一让管隽筠觉得大婚有值得期待的,是远在边关的三哥管锁昀和三嫂素灵能够回来,距离上次见到三哥三嫂已经过去好久了。

管锁昀虽然远在边关还是知道家中的变故,就是因为执意要娶素灵,没有遵照先帝旨意而惹恼了先帝,最后把他扔在边关没有宣召不得回京。此次回京,是皇帝特旨准许的。原因就是小妹出阁,先时管岫筠出阁的时候皇帝都没有下过旨意。

“都是大姑娘了。”素灵怀里的女儿雅雅刚刚入睡,把她安置好才能做下来说说闲话:“记得我刚嫁过来的时候,筠儿还是牵着我的衣角羞怯怯叫我一声三嫂,一转眼都要出阁了。”素灵生出一丝感慨,豪爽的性子丝毫不改:“边关之地没什么好东西给你添妆,这是上次我跟你三哥从一个牧民手里买来的上等绿松石,做了一副极好看的流苏挑子。当初做的时候就想好了,必然是给你留着的。”

“谢谢三嫂。”真的是一副很好看的流苏挑子,碧绿的绿松石流光溢彩,有着夺目的光彩。

“筠儿,这几件首饰我给你装在首饰匣子里。虽说丞相的妹子出阁了,你过去的时候总还是要送给小姑几件首饰。”吴纤雪比素灵清楚得多,虽说自家的姑嫂好得就像是亲姐妹,筠儿的性子也好。可是谁知道她的小姑是不是能跟她处得更好。

“好。”管隽筠看着两个嫂子还有婢女们都在给她忙前忙后,明日就该是大婚了。她的妆奁甚至是比管岫筠还要丰盛,不止是二哥倾其所有,就是皇太后跟皇上都赏赐了不少奇珍异宝。

或者这就是她不如人,只有让丰盛的妆奁来填补她的不足,也好让未来的夫家少一点指责吧。管隽筠看着镜中逐渐明艳的倒影,原来打扮起来自己会跟管岫筠一样耀眼。

管隽筠端坐在华丽异常的洞房里。隔着面前的珠帘还有红红的喜帕,她看不清面前的摆设。只是隐隐可以感觉到,很多地方都是跟大妆的时候两个嫂嫂跟她说的不一样。喜房中伺候的婢女们尽管小心谨慎,可是时时在耳边响起的窃窃私语似乎在预示着某个即将揭开的谜底。

“李嬷嬷。”一阵脚步声和说笑声在喜房外响起:“您怎么过来了,老夫人那儿可是要您支应着呢。”

“我哪能闲得住,这是老夫人叫我来传话。”李嬷嬷的声音沉稳有力:“虽说咱们这位新过门的少夫人,明面上跟老夫人早先看好的公主差不离,一般都是大家出身,又是孪生姐妹。只是真正看起来,恐怕不只是差了一星半点。只是这话咱们心里清楚就行了,面上总要人家过得去。别叫人说,咱们相府里的人不懂规矩。”

“小姐,这话好难听。”绮媗站在旁边,这些话听得一字不漏:“小姐什么时候不如大小姐过。”

“权当做咱们没听见好了。”管隽筠压低了声音:“若是跟她们去争辩了,日后怎么处?”

“那不能叫人白白轻看了去,难道只有大小姐是小姐,您就不是?”绮媗手里的帕子拧的很紧。

“人家轻看了我,你去跟人争持。哪怕是胜了,人家就不轻看我了?”管隽筠很想掀掉让人气闷的喜帕,只是哪有新娘自己掀盖头的。

绮媗没敢继续说下去:“是,小姐别生气。奴婢不说就是了。”嘴里这么说,依旧是委屈得不行。

“奴婢给姑爷请安。”不知道坐了多久,听到请安的声音,和一个略嫌沉重的脚步声。

“罢了。”管隽筠身旁的锦墩被人重重落座:“以后不要叫姑爷,只是丞相。”

“是,奴婢记下了。”绮媗赶紧答应了。

原来娶的不是管岫筠,那么就连姑爷都不是。管隽筠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一丝久违的光明在眼前重现。诸葛宸一言不发掀开她面前的喜帕,管隽筠也终于可以第一次看清这个本应是她姐丈,却成她夫婿的男人。

一身跟自己身上同样喜庆的喜服,俊朗的眉目神情看上去冷峻阴郁。管隽筠知道自己比管岫筠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只是诸葛宸的神情看上去就是在提醒她。娶了她实在是太委屈了他,在所有人看来娶了管隽筠除了落下一份丰厚的妆奁,还有一门不算太寒碜人的外家。毕竟诸葛宸是百官之首,而管家就算是老王爷不在了,但是终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倒是生得不赖。”诸葛宸伸手挑起她的下颌,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很轻佻地神情,一点也不像是一国宰辅该有的稳重,冷淡地词句仿佛冬日里的石头一样生硬。

“请丞相和小姐共饮合卺酒。”绮媗很乖觉,碰过一个钉子后,改口称呼丞相而不再是姑爷。

“什么小姐,是夫人。”诸葛宸拿起合卺杯中的其中一枚,玩味地看着管隽筠。管隽筠跟着拿起另外一枚酒杯。两个陌生的手腕交缠在一起,将这杯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是酸涩难言的合卺酒一饮而尽。

洞房中该做的事情绮媗带着两个婢女在嬷嬷的指点下一一完成,福了一福退出了喜房。高烧的红烛照耀着墙壁正中那个硕大的喜字,同时把诸葛宸在喜房中缓缓踱步的身影拉了老长。

管隽筠的目光跟随着这个身影慢慢移动,背影忽然凝滞住。紧接着就是快步到了床边,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颌,两人在方寸之间对视着。管隽筠些微有些愣神,只是这一瞬间两片冰冷的唇覆上了她柔软的唇瓣,灵巧的舌尖撬开她紧咬的贝齿,侵犯着陌生的芳泽。

第一卷成婚第十四章新妇

“唔?”管隽筠脑海中盘旋着大妆时,嫂嫂们低声告诉她的那些叫人面红耳赤的话语。不知所措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鸾绦前缀着的明珠互相碰撞着,叮咚作响。她只是觉得喉间火烧火燎地难受,不知道是不是那杯合卺酒的缘故,浑身上下燥热不堪。

诸葛宸的唇舌无处不在,不只是在唇齿间回荡,一点点的吮吸啃啮,渐渐蔓延到脖项和前胸。“嗯。”微不可闻的声响从诸葛宸喉间发出,一只滚烫的大手肆无忌惮地解开了她腰间束紧的鸾绦,探进了她的衣襟。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时间,便握上了胸前的柔软。紧接着衣襟被他用力一扯,珍珠滚落的声音夹杂着裂帛的声音回荡在床榻间。厚重的袍服被他扔在地上,只剩下一件殷红的兜衣蔽体。孤零零的兜衣系带被诸葛宸攒在手里,管隽筠惊叫着去拉旁边的被子。因为身上的丝织物已经被他剥落了。

“急什么!”诸葛宸抓住她的手,重重压在她的身后。打量着面前凝脂般的胴体,脸上写满了征服的欲望。修长的十指在每一寸肌肤上滑过,然后点燃一簇簇火焰。

“唔。”陌生而难听的呻吟声从管隽筠口中溢出,她努力压抑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发出这种难听的声音,两人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涨红异常。急促的呼吸声萦绕在帏帐间,诸葛宸俯身含住胸前柔软的蓓蕾。管隽筠伸手去推开他,只是一只手怎么都不可能撼动这个把自己整个都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诸葛宸忽然停下手里的举动看着她,额头上沁出的滚烫汗水滴在粉嫩的肌肤上:“你确定自己可以了?”

“什么?”管隽筠不解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什么叫做可以了?只是茫然地点头,诸葛宸冒然停止手里的举动让她有点不习惯。刚才他播下的火焰是一种陌生的感觉,仿佛是受到鼓励了一样,诸葛宸厚实的手掌游移到纤细的腰间。管隽筠不知道这个男人要做什么,紧接着却是一阵撕裂的疼痛袭来。她整个人都跟着颤抖起来:“不要,痛!”

惊惧的眼神看着这个男人,好像是当初听到父母的死讯一样可怕。诸葛宸停下来,贴近近乎扭曲的面孔。忽然俯下脸含住颤抖不止的唇,好像是蜻蜓点水一样亲吻着她:“不怕,已经过去了。”温柔的声音跟刚才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痛。”管隽筠哆嗦着唇,声音从两人唇齿间溢出来。诸葛宸搂紧了她:“过去了。”轻轻摩挲着每一寸细腻的肌肤,一点点撩起因为疼痛而熄灭的火焰。

陌生的火焰再次跟随着他的手掌阵阵袭来,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然后一点点归于平静。诸葛宸看着她安静下来,复又开始刚才停止的举动。不再是那种陌生的痛,而是一种难言的悸动。随着他的手掌所带来的悸动让袭上每一寸感官,管隽筠下意识搂紧他的腰,放任他在自己体内冲撞着,直到两人精疲力竭。

王夫人打量着面前站着的女子,要是不曾在皇太后面前见过一次管隽筠,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世上不会有两个长得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只是她比管岫筠生得更精致一些,但是除去容貌上的精致,就是沉默。

管岫筠若是成为自家儿媳,那么自己的后半生就会是在悠闲自在中度过。含饴弄孙会是夫君没能看到,自己去能安然受之的一种安乐。因为管岫筠的为人处世会让自己放心,不止是家事上稳妥安帖,在儿子的仕途上更是会受益无穷。管岫筠在皇太后面前所受的熏陶不是寻常女子所具备的,相夫教子对于她来说游刃有余。

但是真正接旨的时候才知道,一切都不是人所想的那样。从管岫筠被皇帝钦点出嫁南中开始,所有想好的事情全都被推翻了。等待着一个不更事的懦弱小姐来做自己的儿媳,不只是不甘心,恐怕最不情愿的就是儿子。

哪怕他位列首相,还是不能主宰自己的婚姻。皇帝会在最后一刻改变所有的事情,这若是放在夫君在日是绝不可能的。不止是当今皇帝,就是先帝在的时候,夫君说的话都是极有效用的。

管隽筠忐忑不安地立在婆婆日常起居的大厅里,前次见到的时候还是安然和合的夫人,在四婶面前很慈爱地跟自己说话,原来那都是亲戚间的客套。那是因为管岫筠会成为她的儿媳,而自己就因为是管岫筠的妹妹,才会被她另眼相看。只是当一纸圣命改变了所有的一切之后,等待自己的就是带着挑剔而冷淡的神情。

“你刚来,府里的事儿多,是该要一点点学着办。只是相府到底比不得将军府,来去人多。若是有一丁点的不到,不只是被人耻笑这么简单。耽误了外间的大事才是要紧,这么多部院大臣都在府里办事盘桓。些许小事传言出去,丢了相府颜面不值什么,若是将你娘家的颜面丢了,那可就不好听了。”王夫人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管隽筠捧来的清茶:“这事儿你可要掂量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