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隽筠看了他足有一炷香的工夫,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在乎他那样的绝情,不去问为什么会早产。反而是在处于生死一瞬的时候,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追根究底却是不信任自己,怀疑自己跟皇帝有不可告人之事。这对于他来说如此重要的话,最后看来不过是丞相的颜面而已。

“怎么了?”诸葛宸对她的眼神有些恻然:“我脸上有什么?”

“没有。”抿嘴一笑:“时候不早了,先用饭。等会儿稚儿来了,恐怕就没这么安适了。”手边的东西并没有收起来,反而是推到诸葛宸面前:“骊珠房里的东西,丞相若是觉得没什么,还是还给骊珠好了。”

诸葛宸看了看便扔在一旁:“避火图,夷人多以此为驱邪避凶的吉物。常常携带在身边,好像中原人常把这些压在箱底,两国风俗不同。却也是蛮夷不曾开化的缘故。”

“倒是我孤陋寡闻了。”管隽筠挑起眼皮看了眼诸葛宸,早就知道他会护着某些人,从那件事以后好像就不会再跟从前一样,也知道梦已经过去了。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以来才知道,他画的那个梦永远都只是梦,不可能实现的。

“既是如此,倒是我错怪了骊珠,以为她是为了魅惑丞相,才把这些东西放到触手可及的地方。原来是为了趋吉避凶,也难怪她跟我说话的时候,那么不恭敬。还跟青鸾在后面说我,要不是青鸾来晚了,只怕这个位子也不是我的了。”说这话的时候,管隽筠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青鸾那张嘴,该活活打死。”诸葛宸也听到这话,管隽筠没有再给她一耳光,不知道是碍于身份还是听多了,只是为了手里的东西才给了骊珠一耳光,以她的尊贵和身份,不会不计较。

“到底是丞相二叔的女儿,我计较不来。”管隽筠停了一会儿,回头看向诸葛宸:“上次说过,我怎么当家你不问,是不是?”

“是。”诸葛宸点头:“我说过。”

“我想去别院住段日子,怎么当家你不问的。不论是我到了那儿,你都不管不问。这边我会好好安排,稚儿我也想带过去那边。”

“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别院住?”诸葛宸看着她平静的面容:“难道相府里哪里不舒服?”

“不是。”管隽筠没有说出任何缘由:“最近身子不舒服,只想到别院去舒散舒散。”

“把稚儿留在家里好了。”这个理由,诸葛宸找不出任何反对的因头,但是把儿子带走好像很不妥当。

“稚儿在家里的话,只怕不肯好好吃饭。你看到的,只要是一下离了我就闹个不停。”管隽筠看着绮媗等人把晚饭摆上了桌子:“稚儿呢?”

“乳娘已经抱来了。”绮媗笑道:“刚刚给小公子洗过澡,正在闹腾呢。”

“抱过来好了。”诸葛宸不等管隽筠说话,已经答应了。

管隽筠盯着他的侧脸,不想再回头去看两人之间曾经走过的路,目前这样继续下去会是一件好事。或者到别院去住一段日子,会好很多。

“妈,抱抱。”在乳娘怀里刚一进来,看到母亲的脸马上跳跃不停。手朝母亲这边伸过来,奶声奶气地叫道。

“来,到娘这儿来。”管隽筠笑着接过孩子,诸葛宸朝乳娘挥挥手。乳娘识趣地退了出去。

“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管隽筠看着满桌的肴馔,绮媗给孩子准备的是一碗鸡丝肉粥,小家伙最近活动量大,吃的也多。就是乳娘说的,吃奶少多了,但是力气也比从前大多了。

小家伙一口都等不得,一口接一口吃得个不停。管隽筠也是乐此不疲地喂孩子吃东西,小家伙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手里摇着他的拨浪鼓:“呀呀,呜呜,呀呀。”

“稚儿,叫爹。”诸葛宸放下手里的的筷子,看着吃完最后一口粥的儿子,伸手抱了过来:“把他折腾完了,该你自己吃了。”

管隽筠自己盛了半碗荷叶粥,一旁的白菱藕很是清甜可口,要是没错的话,应该是别院里荷塘出产的:“去别院住段日子的事情,我跟母亲说过了。母亲说只要是没事的话,去住住也好。府里溽热得很,稚儿又是爱到处跑的,索性过去好了。”

“你还是要去?”诸葛宸很想扭过她的心思,她不像那段时间全部的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想得很多叫人无法预料。

第二卷变故第三十一章说客

“嗯。”吃了半碗粥就放下了,旁边有刚蒸好的藕粉桂花糕吃了一块,香甜可口:“你看稚儿,很多时候都在府里关着。也没地方让他到处走走,若是担心我不在府里,府里的事儿没人管着的话,已经跟何熙还有嬷嬷们议定了,不过是每日叫人到我那边去一趟,有什么我都会分派出来,府里有事我也会回来。”

诸葛宸挑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筹划了很久的事情,只是在最后才告诉自己:“一定要离了我,才好?”

愣了一下,点点头:“是。”

“既是这样,那就去吧。”诸葛宸付之以沉默,看着她平淡下带着倔强的脸:“离了我就是好的?”

“都好。”扭过脸逗着儿子,稚儿把玩着母亲衣襟上缀着的明珠,要往嘴里放被母亲夺了出来:“这个可不能吃,等会儿呛着。”

“你不教孩子叫爹,所有人都会叫,唯独不会这个。”诸葛宸想要接过孩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动手,上次孩子哭闹不止的情形记忆犹新:“这一招很厉害。”

“不止是我一个人会生孩子,大可以多几个,什么都会叫才好。况且也不稀罕。”管隽筠没有否认:“丞相的指环,还是留着赏人吧。”

诸葛宸这才注意到,她纤纤十指上空空如也。她想做什么?

抱着孩子缓缓起身:“我用性命换回稚儿的时候,丞相在做什么?且不论我做了什么,只是丞相把我扔在一旁开始,我想丞相许的愿都不算了。琉璃指环也好,海誓山盟也罢,还是留给那些愿意听丞相许愿的人去吧,我受不起。”

回身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放在诸葛宸面前:“我想,我做好丞相夫人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也会好好去做,不会让你丢脸。就这样了,好吧。”

孩子趴在母亲的肩头,津津有味地吮吸着自己的小嫩手,口水滴在母亲身上。诸葛宸看向那抹恬淡的笑容:“爱怎么着都由着你好了,我很忙没空管这些。”

“好。”管隽筠把儿子抱进了里间,诸葛宸跟着进去从后面紧紧抱住单薄的女人:“你一定要这样对我?”

扭捏了一下,不习惯这样被他抱着。管隽筠蓦地红了眼睛,却不想被他看出来。僵硬了一下身子,坚定地点点头:“这样的话,都好。”

诸葛宸扭过她的脸,对上微微发红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这样对谁都好。”稚儿小脸挨在母亲脸畔,大眼睛时睁时闭,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见状便把儿子横抱在怀里,轻轻拍哄:“丞相放心,我会把稚儿教好的。要是相府有什么,我会回来尽一个主妇的责任。就是任何需要丞相夫人到场的地方,我也会去。”停了一下:“若是这样丞相都觉得不行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诸葛宸抱着她的手也僵住了,泛青的下颌在她额头上厮磨着:“我能不答应吗?”

“那就是还有更好的法子,只是这么些时候我都没想出来,只能如此。”管隽筠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多存留一些他的气息,想想真是无趣。不过唯有如此,或者还能安稳下来。

“小姐,果儿小姐来了。”管隽筠在荷塘边的孔雀羽扇下坐着乘凉,稚儿在不远处跟乳娘还有未留头的小厮们一起厮闹,绮媗从前面过来:“已经到了园子里了。”

“哦,怎么没听说?”管隽筠起身整整衣袂,还没走出去,诸葛果已经带着丫头进来:“嫂嫂好悠闲,真是个纳凉的好去处。”

“来得好快,也不叫人说一声。”管隽筠上前跟她两人见了礼:“什么时候到的?”

“昨儿就来了,回去没见着嫂嫂,母亲说,嫂嫂到别院住着养病呢。这不是一大早我就来了。”诸葛果一如从前的爽朗明媚,笑语喧喧压根不像是出阁的妇人:“这就是稚儿啊,真是像我哥。瞧着小模样生的,一看就是官阁贵胄的样子。”

“做官有什么好?”管隽筠把她拉到先前纳凉的地方坐下:“去看看,有什么解暑的东西,拿些来。”

“是。”一边伺候的小丫头赶紧去了,管隽筠看她一身正经衣服:“要不先去换身松快些的衣服,这样子多热啊。”

“好啊,我还想在别院住两日呢。姜辉这两天被哥哥临时抓差,估计是见不着面了,我可不想再从这儿家去。”诸葛果猛地点头:“只要是嫂嫂不嫌我聒噪,我就住这儿了。”

管隽筠笑起来:“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稚儿有些认生,被姑姑抱着不舒服干脆又往母亲这边扑腾:“妈,妈。”

“我哥说稚儿什么都会叫,就是不会叫爹。”诸葛果看着侄儿白嫩可爱的小身子,忍不住笑道:“瞧那样子,很有些不甘心呢。”

管隽筠笑笑,一些时候没有人在耳边提起他,两人都是过得很好。至少眼不见心不烦,每天都会有人准时来到别院,或者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会有人从别院到相府去安排张罗,绮媗和仙儿每逢庆迎贺吊的事情,都会出面料理,最好不出面不见人,只是谁都知道丞相夫人不是假的就好了。

“嫂嫂,这下可真是松快了。”诸葛果换上一身跟管隽筠差不离的青纱衣裙:“没想到还能在别院这么舒服,从前每次来都是十二分的规矩。真不知道母亲以前怎么忍受过来的。”

“他们刚拿来的菱角和鸡头米,看着都不错。”管隽筠指着两碟新鲜河鲜佳果:“这都是自己荷塘里结的,不像是外头市卖的,总是觉得味儿不对。”

“嫂嫂,在这儿住着就好?”诸葛果吃了两枚红菱,清甜可口还真是不一般。

“好啊,我原本有些气喘的毛病,这会儿全都好了。”管隽筠把儿子抱在膝上坐下,给他很仔细地剥了一枚鸡头米:“稚儿也好,在这里比在府里的时候好动多了。”

“被嫂嫂这么宠着,不好动才怪呢。”诸葛果很眼馋稚儿在嫂嫂怀里安分守己的样子,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别提多可爱了,几次想要接过来亲亲,小家伙就是小手一推,不要人抱着。

第二卷变故第三十二章纵奴行凶

“别看了,只要是我在这儿,谁也接不过去。”管隽筠摸摸儿子的小脑袋:“稚儿,这是姑姑,叫姑姑。”

“姑姑?”稚儿嘟囔了两声,仰头看着母亲:“妈,姑姑?”

“嗯,姑姑。”管隽筠点点头:“瞧瞧,是不是一教就会了。”

“那怎么不会叫爹?”听到小侄儿叫姑姑,诸葛果高兴得忍不住,一下就抱过来用力亲了两下。稚儿不依起来:“不要姑姑,要妈。”

“这么喜欢孩子,怎么还没有?”这件事一直都不好问,论起来诸葛果比自己成婚还要早:“难道姜辉家里不急?”

“嫂嫂。”诸葛果扭捏了一下,双颊绯红:“要是别人还真是不好说呢,姜辉说,他时时到处走,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来个孩子固然是好事,只是我不孤单了,可是我一人也不好。索性等日后定下来再说,这话我怎么跟母亲说呢。嫂嫂是知道的,姜辉父母早丧,要不是这样,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管隽筠发了一下愣,都是做人夫婿的,姜辉替诸葛果考虑的竟然是这么周全。可是自己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说是人不同,命亦不同。

“能替你想得这么多,是一件好事。趁着这几年有工夫,倒是可以四处走走。稚儿天天粘着我不放,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一面说,一面又把儿子抱紧了些:“只要是粘着我,就什么都好。要不一定会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嫂嫂,其实我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沉闷了一会儿,诸葛果忽然道:“他古怪是古怪了些,也不会那样子。”

“你看稚儿,一会都坐不住。我抱他到那边走走,要是不嫌闷的话,咱们一起过去。”管隽筠不想再听这些,许久不提这些事已经平复了很多,或者伤疤好了些人就舒服些了。

诸葛果才一天就跟小侄儿混熟了,小家伙不像是刚开始那样认生,很配合地跟姑姑逗乐:“姑姑,虫虫飞。”白嫩的手指头对在一起然后分开,还要做出飞的东举动,小家伙描摹地惟妙惟肖,谁见了都会忍不住抱起来亲两下。

“都会虫虫飞了,来跟娘蹭蹭。”管隽筠换了衣服出来:“果儿,方才赖嬷嬷来说,我这会儿要进宫去,皇太后宣召肯定是有事儿,替我看着会儿稚儿。乳娘和绮媗都在,有人么尽管吩咐人。”

“嫂嫂放心去,我哪儿也不去。”诸葛果看她命妇的妆扮,这两日一直都想知道嫂嫂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每每问到这些,哪怕只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出来。那天要不是回去偶然看到一点不对劲,恐怕也不知道嫂嫂拗脾气也是很厉害的。

“好。”管隽筠带着仙儿出去了,稚儿看到妈出去,忍不住摇手:“妈,妈。”

“姑姑,妈走了。”看到没人回头理他,很委屈的样子。

“你妈一会儿就回来。”诸葛果笑起来,这个小家伙还真是招人爱。母亲说,小家伙什么人都会叫,就是不会叫爹。哥哥那个性子,从来就是不输于人后,可是唯一这个宝贝还不会叫爹,怎么不叫人懊恼。

“怎么了,闹哄哄的?”从宫里出来,皇太后不过是嘱咐了两件事,张莲姐妹倒是比前些时候那种剑拔弩张的样子好得多了,所以还能在一处说说笑笑。想着别院中只有诸葛果跟稚儿两人,很是担心,马车出城的时候就快了很多。

“奴婢去看看。”仙儿扣扣车板,马车顿时停下。仙儿跳了下去,很多人围着墙上张贴的一张偈子看个不住,一面看一面还有人在旁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仙儿挤了进去,跟着管隽筠久了很能认得几个字,偈子上面居然还有丞相夫人的字样,这一下就把仙儿给定住了。小姐已经在别院住了好久,怎么会有事情在外头被人说。况且小姐是什么身份,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有点生气,一下就掀了下来。旁边的人马上议论纷纷:“好好的,干什么掀下来。”

仙儿大眼睛一瞪:“我掀我的,拿回去慢慢看,要你们管。”说着气哼哼上了马车,把偈子捧到管隽筠面前:“小姐,您看,那些人就是围着看这个。我看到有什么丞相夫人的字样,就掀下来了。”

管隽筠接过来很快看完,已经是怒不可遏。几乎就要当场发作,再看了一遍想想还是忍住了,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仙儿,你回相府一趟。若是荣立在的话,叫他到别院来见我。”

“嗯,知道了。”仙儿脸颊忽然一红,大眼睛眨了下迎上管隽筠的目光,马上垂下眼睑:“那奴婢先下去了。”

“怎么了?”些许变化还是没逃过她的眼睛:“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没,没有。”仙儿不迭摇手,小姐那个脾气性情,谁敢捣鬼。

“嗯,别贪玩。弄完了早点回来,不许给我惹事。”管隽筠不放心地叮嘱道:“回去给老夫人请安,就说稚儿在别院好得很。不要说在外头看到的这些东西,一个字儿不许提。”

“是。”仙儿连连答应着,看样子没有别的吩咐才敢下了马车。

管隽筠盯着手里的偈子,只怕这东西不止这一处吧。如果真是自己犯了事,恐怕他会第一个站出来说自己的不对,可是这偈子上说的人,他居然明里暗里维护。若不是维护的话,这偈子满城都是,只怕早就看到了。可是还有这么多人围着看,丞相夫人好大的帽子。

说好不再想这些,这样会让自己觉得好过些。而且不再见面,只要做一个丞相夫人。遇到宫里召见的时候,还要去尽一个主妇命妇的责任,或者相安无事真的是很好。

“夫人,出城了。”前面驾辕的侍卫很恭敬:“人少多了,可以快些了。”

“好。”管隽筠淡淡答应了一声:“看着路人,别冲撞了人家。”

“属下省得。”侍卫高声答应着:“方才仙儿姑娘掀下来的偈子,可是说有人借着夫人的名声在外惹祸,闯下了大不是?”

“停车。”管隽筠扣扣车板,马车戛然止住:“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只是因为夫人住在别院不知道而已。”侍卫隔着车帷回话:“前次属下回城办事,就听说了。说是丞相夫人纵容自己兄弟欺男霸女,甚至逼出人命。害得一双情侣双双殉情,投水而亡。别说是属下,但凡是知道些世事的都知道,夫人出身名门。夫人的兄长乃是骠骑大将军,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也就是当做是笑谈了。”

管隽筠迟疑了一下:“行了,走吧。”

“是。”侍卫继续赶车,管隽筠盯着偈子上面的字句,先时的种种愤怒因为侍卫的一席话变得更加难堪。原来给自己作证的人是自己的家世和哥哥,不是因为自己的为人,他会泰然自若也是因为这个。

第二卷变故第三十三章仙儿

“妈,抱抱。”回到别院,刚刚还在跟姑姑玩得不亦乐乎的稚儿一下挣脱姑姑的手,踉踉跄跄走过来:“妈。”

“还没睡啊,这都什么时候了。”管隽筠换了家常衣服,过来抱起儿子:“没淘气?”

“没呢,问姑姑。”稚儿马上印在母亲脸上狠狠亲了一下:“妈,稚儿想妈。”

“我就没见过这么会说话的娃儿。”诸葛果看这样子,未免心生羡慕,恨不得自己马上有个跟侄儿一样的娃娃,也像这样子赖在自己身上,那样该有多好。不行,这件事回去一定要跟姜辉好好商议一下,不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因由,就不要孩子。嫂嫂不是也把稚儿教得这么好了,可见姜辉说的那些话都是在说些无谓的事情。

“你还没见他淘气的时候。”嘴里这么说,手却把儿子抱得紧紧的:“那可是万人都不及的淘气,上次非要坐船。到了船上,一刻都不闲着。我真是拿他没法子。”在儿子额头上亲了一下,扭头看着绮媗:“今儿我带了些东西回来,是皇太后赏下来的。好生收着,只怕仙儿晚些回来。先预备晚饭,稚儿没睡午觉,晚上肯定要早些睡。”

“妈,晚上说故事才睡觉觉。”稚儿扭着母亲的头发:“就要妈说故事。”

“好,说故事。”管隽筠点头:“告诉娘,等会儿想吃什么?肯定午饭就没好好吃。”

“吃了,问姑姑。”稚儿摇头,在母亲身上肆意蹂躏着那件竹布长裙,不一会就变得褶皱连连。管隽筠叹了口气:“果儿,看到了。别以为娃娃只有好玩的时候,淘气起来谁都拿她没法子。”

“我还是觉得好。”诸葛果已经下了很大决心:“嫂嫂,要是没有稚儿的话,只怕你跟我哥会是另外一副情形也未可知。”

“这个就不知道了。”管隽筠却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不管别人说的对不对,都不能没有这孩子。

“小姐,都到了这时候了,仙儿怎么都没影子?”绮媗拿着水盆进来,管隽筠还在看着仙儿掀下来的偈子,上面的字字句句她都认得,看到的时候不免吃了一惊:“小姐,这个说的是谁啊?口口声声是丞相夫人,还说丞相夫人的兄弟。咱们家是什么人家,小姐的两位兄长可都是高官厚禄的大将军,怎么能被人这么说?”

“我叫仙儿到相府去办事,这都快三更了还没见人回来。肯定是又在哪儿贪玩去了。”管隽筠丝毫不提偈子上的事情,手里拿的是赖嬷嬷叫人送来的半年以来的账目,很认真地写写画画。

“那这上面的事儿呢,只怕是有人有意要给小姐难堪吧?”绮媗最近常常跟着何嬷嬷一起出去,见识的东西越发是比以前多了。办事稳重老练,很叫人放心。

看了眼绮媗:“不提这个了,原就不是我们家的事儿。时时刻刻挂在嘴里,被人听见还真以为我是始作俑者。”

“小姐,我听嬷嬷说,这些日子相府里都有些不像话了。老夫人是因为果儿小姐回府才在府里住了一日,翌日又去悬空寺了。”绮媗给她梳头:“难道小姐就预备这两人在府里闹个天翻地覆?”

“我问了我说了能有用,没了这两个还会有别人,就像是稻田里的荒草,总是除不尽绝。”管隽筠换了衣裳,松快许多:“既然知道结果,何必给自己难堪。况且人心不在身上,就不必强求。”

“那也不能这样过一辈子。”绮媗忍不住喟叹道:“这是幸亏咱们家将军不在京里,若是见到了还不心疼坏了。”

管隽筠笑起来:“我倒是想着,有哪天二哥回来看到这些,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恐怕又说我不够争气,我想这也是强求不来的事情。”

“也只有小姐才会怄这些气,换了别人早就打出去了。”绮媗铺陈好被褥,别院比相府真是凉爽多了,要是相府就要用冰盘装了冰来纳凉了:“一个青鸾倚仗着什么二老爷的义女,二老爷都只是纸老虎,她算什么东西。至于那个骊珠,真是推三不着两的高丽蛮子,小姐略微用点手段都够她死八回了。”

“这话你也就在我这儿说说,换了地方就别说了。”慢慢摇着团扇,摇篮中的稚儿睡得正熟:“我只有他我也只要他,别的我都不稀罕。”

“可是小姐,要是那两个妖精跟丞相在一处久了,只怕也会…”绮媗话没说完,带着无限隐忧,真要是再生出个一男半女来,依着小姐这个脾气一定是不会去争的,到时候母爱子抱,恐怕小公子就算是嫡出,没有个姊妹兄弟作为臂膀,也是独臂难支。

“只要有那个本事,尽管生好了。”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松云轩真是个洞天福地,凡是住在那儿的没有不得宠的,可是真要生得出来才是本事。

“小姐,时候不早该安置了。只怕是仙儿贪玩,在城里呆的久了不敢出城也是有的。说不准明儿就到了。”

“上次我跟你说的事儿,想得怎么样了?”左右无人,管隽筠乐得放下小姐的架子,还跟小时候一样,跟绮媗同坐在她预备睡觉的软榻上:“这可是件好事,何嬷嬷也跟我说,处处都看你好,你跟何熙倒是一门好亲,知根知底。不像是别人,我还真是不放心。”

“瞧小姐说的,哪里就到了眼前了。还指望躲在小姐身边几年呢。”绮媗涨红着脸:“看到小姐这样子,我都有些怕。”

“我不好,指望你跟仙儿倒是比我好才行。”管隽筠微微叹了口气:“像我这样子的,也只有我一个。你看果儿,难道过得不好?就连她一个人在家,不能有人帮衬照应孩子都想到了,谁家的夫婿能想到这么多?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人有时候该要替自己打算打算。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小姐说的都是。只是这到底是是有些想不通吗,难道小姐就不如人?”绮媗不想她把话题总是放在自己身上:“真是的。”

“好好的,又说到我身上来了。”管隽筠用扇子敲了她一下:“时候不早了,咱们都早些睡。”

“小姐,就问您一句话,你可以不理我的。”绮媗沉默了一下:“您恨丞相吗?”

管隽筠愣怔了一下,恨这个字好像比什么都来得容易,只要一个恨字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化归于无形。只是没有爱哪来的恨,还是无爱无恨才好:“说不上,爱恨只是一瞬间,我想我能回到以前没出阁的时候,至多身边多了稚儿而已。”

听到这话,绮媗却从心底泛起一丝寒意。她若是真回到未出阁的时候,就是要把自己放到这个没人看到的地方,置身事外远离爱恨同样也会远离所有一切,真的是她说的,做一个丞相夫人不是一件难事,仅仅也只是一个丞相夫人而已。

第二卷变故第三十四章哭求

稚儿由乳娘跟小丫鬟们带着到园子里去抓蝴蝶,管隽筠看过相府里送来的账簿,把自己要分派的事情交给来人回去分派,才一转身看到绮媗正拉着仙儿在一边,不知低声说着什么。仙儿的眼圈红肿得有些发亮,头发蓬乱不成样子。

“昨晚一夜没回来,也不去换身衣裳。”立住脚,管隽筠在两个丫头面前从来都是带着些微笑意,看仙儿凌乱不堪的样子:“越来越贪玩了。”

“是。”两人看到管隽筠,都是缩瑟了一下。仙儿躲到绮媗后面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抬头看管隽筠。

“怎么了?”把册子放到一旁,倚着阑干坐下:“闯祸了,还是谁欺负你了?”

“小姐,奴婢求小姐惩罚。”仙儿哭起来,一下跪在管隽筠面前:“昨儿小姐差遣奴婢回去,奴婢想着小姐还有两件东西放在那边,就去那边拿。翻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天渐渐就黑了。别院里还没什么,城里却下了一场牛背雨。奴婢害怕打雷,误打误撞进了小书房。丞相在那儿,还醉了酒。后来…”仙儿脸颊涨红:“奴婢不敢撒谎,真是奴婢误打误撞进了小书房。城里也下了一场牛背雨,小姐可以去问人的。”

管隽筠手里的团扇掉在地上,厌恶地扭过头盯着阑干外的湖面:“够了,不要说了。”

“小姐,奴婢不是有心的。小姐,奴婢认打认罚,只求小姐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情愿一辈子伺候小姐,奴婢什么都不要。”仙儿跪在管隽筠脚边:“小姐,饶了奴婢吧。”

“小姐,仙儿也不知道会这样。我去问过,真的昨儿城里下了一场暴雨,咱们在别院倒是一夜无雨。”绮媗也跟着跪下:“仙儿虽然糊涂,却也不会撒谎。小姐饶过她这次吧。”

“够了。”管隽筠看了两人一眼,起身匆匆离开。

绮媗端着膳盘接连扣了四五下房门,外面下着倾盆暴雨,仙儿就那样跪在雨地里,谁也劝不起来。管隽筠又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已经是一天粒米未进,自己倒是左右为难。还好诸葛果回了城中,要不然越发是说不清楚了。

看样子又是不预备开门了,看看紧闭的房门,再看看雨中跪着的仙儿,绮媗左右为难。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把膳盘放到一旁,自己也在门口跪下:“小姐,奴婢们不争气给小姐惹气。小姐就算是不看自幼一处的情分,也不能饿坏了自己。还有小公子是小姐的牵挂,就当是看小公子的面上,小姐开开门吧。”

一行说已经是泣不成声,仙儿这件事实在是太荒唐,怎么会出了这种事,不说是管隽筠换做是谁也容不得,这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处呢,要是好了吧肯定有人嚼老婆舌头,说是小姐有意安排的。若是不好了,又说小姐不容人。想想小姐还真是为难。

‘哗啦’紧闭的房门一下打开了,管隽筠清冷着脸从里面出来:“起来,甭跪了。”手里的帕子扔到绮媗面前,抬起眼帘看着跪在雨里的仙儿,叹了口气:“叫她起来吧,明儿送她到相府去。我身边留不住。”

“小姐,这。”绮媗知道会是这个发落法,小姐绝不会容得下的:“若是仙儿去了相府里,还能活命吗?那两个人怎么能容得下呢?”

“你倒是替她打算,我就该容得下?”管隽筠冷冷一笑:“我还真是大度,自己拢不住人的心,那就让自己的丫头去勾住人,传出去还真是贤惠过了。”

绮媗听这话,显然是气急了。纵然是气话,说的也是实情:“小姐,这事儿先缓缓成么?”

“成啊,怎么不成。”管隽筠脸色清冷更甚:“叫她起来,仔细淋病了。明儿回去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