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儿本能地挡开王涟漪伸过来的手,把脸扭到后面。诸葛宸嘴角微不可见地一翘,被王涟漪看到了:“大哥哥,怎么相府会有这么不知规矩的侍卫。只怕都是表嫂纵容出来的,大哥哥,可是不能让表嫂太得意了。”

“你管得事儿是不是太多了?”诸葛宸拖长了声音,有着异样的不耐。隔得不远的贞娘第一次听到诸葛宸这种语气,王涟漪来了不久就恃宠而骄是不少人都看在眼里的,就连王夫人自己都说这个侄女儿被宠得不像样子了。

第二卷变故第六十章进城

“大哥哥,你不是常说要我多看才能多有见识的。”王涟漪攀上诸葛宸的手臂:“我都这么大了,大哥哥。”

诸葛宸抿着唇,看了一下她的手不着痕迹摆了下去:“荣立送你走,是我吩咐的。”

“大哥哥,好端端的送我走,什么时候用大轿去抬我回来?”王涟漪一脸得意的笑容,不经意地一扭头,看向荣立的目光里全是仇恨。仿佛是在告诫荣立,等我再来了肯定是饶不过你这么一个相府侍卫的。

“去了就不用来了。”诸葛宸看到儿子的手,很不耐烦地挥舞着,只要是看到王涟漪的小脸,就会瘪着小嘴。一点都不像是他**在身边的样子,平时都是小嘴咧得笑个不停。

“大哥哥怎么舍得我走?”王涟漪听出语气的不对劲,很有些不死心。不过还是堆着一张笑脸:“我又不是表嫂,王府千金的架子。”

“你如何跟她比。”诸葛宸很淡然的语气:“且不论她是不是王府千金,单单是丞相夫人的身份就足够了。”

王涟漪脸颊猛然抽动了一下,很不服气地抬起头:“丞相夫人?要是大哥哥不欢喜她,她还是丞相夫人吗?”

“你倒是知道的挺多。”诸葛宸皮里阳秋地一笑:“我欢喜不欢喜,是我夫妻间的事儿。稚儿,跟爹进去。荣立,送她走。”

“是,涟漪小姐请。”荣立冷肃的脸看起来没有丝毫余地可选,诸葛宸倒是熟视无睹,把儿子抱紧。好像又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没有我和夫人的吩咐,不许再放她进来。出城的时候,传我的话告诉京兆尹: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进城。”

“是。”荣立响亮的答应了,诸葛宸同样是冷肃着一张脸,转身进了内院。

“涟漪小姐,丞相钧命想来是听到了。”荣立往左让开一条小路:“请小姐往这边走,夫人过会儿车轿要从角门进来,不能挡住了夫人的路。”

王涟漪脸色紫涨:“我可是老夫人的侄女儿,就是姑丈在日也不敢有人这么跟我说话。”

“老丞相在日,小姐也敢这样吗?”荣立见过王家人在老丞相面前的卑躬屈膝的样子,不过是诸葛宸跟她是姑表兄妹,也就没有许多的讲究。

王涟漪在这儿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却找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反驳。嘟囔了好半天,一把抢过小丫鬟手里的包袱,蹬蹬蹬往外走。

管隽筠身后跟着一队相府侍卫组成护卫,仙儿一直陪伴在管隽筠身边,不敢远离半步。

“老奴给夫人请安。”相府祖茔所在地乌山村的庄头李孝进听说丞相夫人到了祖茔的祠堂外,脚不沾地从地里赶了来:“夫人万福。”

“我只是过来看看。”管隽筠点点头:“送到府里的东西我都看了,今年的收成很不好?”

“是,接连遭灾。从年头到如今,没有接连晴过十天的。夫人再是圣明不过,老奴说什么都不敢瞒哄了夫人。”李孝进诚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夫人明鉴,奴才绝不敢有丝毫的隐瞒。这是今年遭灾的册子,原本想着连同账簿册子一起呈进夫人,又恐册子中写的不够清楚,惹夫人心急。原想着手里的事儿能够平复些,奴才一定进京去给夫人当面请罪。没想到夫人委屈自身,纡尊降贵到这山旮旯里来。”

管隽筠摆摆手:“今儿不说这些个,你们在这儿给诸葛氏历代祖先看守祖茔,哪怕没有这些粮食收成,相府也要四季给予粮米银钱。如今你们在这儿看守祖茔,又有这么大片庄子,自然是望着你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既然是天灾,自然是不可避免。”顺势翻了翻仙儿手里拿着的册子,停了一会儿:“只是这样的册子,我只想是看着这一次。如有下次,再给我这么打擂台。我是不会再从京城过来,有什么事儿自己进京去和我说。我想是会有要紧事儿跟你们分派的,这种事只可能一次。”

“夫人宽宏量大,奴才们若是再不知道好歹,不知道体恤夫人的难处,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李孝进很是恭谨地行了礼。

管隽筠没打算听他继续说下去,扭头看着跟随在后的何熙:“到庄子上和祖茔宗祠去看看,好歹是到这儿来了一次。若是不去看看,说不过去。”

“是,属下给夫人带路。”何熙站在管隽筠的左前方,相府的长史官,所主管的就是相府内各项事务。原本很多事情都是管家的职责,只因为诸葛宸是一国宰辅,而相府绝对是别的侯门公府所无法比拟的尊严和严谨,长史官就不止是要操心相府内的各项事务、至于相府门人七品官的说法,也绝不是空谈。

管隽筠微微颔首,扶着小丫头的肩,让何熙跟李孝进两人在前引路,径自往祖茔宗祠走去。

仙儿破例坐在管隽筠脚边,宽敞的鞍车还算舒适。管隽筠靠在厚实的靠垫上,手里还在翻看着几本从庄子里带回来的东西。仙儿心疼地倒了盏玫瑰露,还算是庄子上那些妇人们有心,送来的玫瑰露用冰镇过,吃起来沁凉爽口。

“小姐,歇会儿吧。”嘴里说着,手里也没停。玫瑰露递到了管隽筠手里:“打从一大早起身,就没见小姐安生会儿。”

“嗯。”喝了两口玫瑰露,虽然已经是深秋,依旧是燥热得不堪。掠了掠额前垂落的散发,关娟好像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着仙儿,笑起来:“昨儿荣立回来,倒是我的疏忽。让你一大早跟着我出来,也没让你们团圆团圆。”

仙儿红了脸:“瞧瞧这还是小姐呢,说都是什么都能说出来。难道在家里,就这样子不懂规矩了,那岂不是这么些年白跟小姐长了见识了。”

“听听,还有得辩。”管隽筠放下手里的东西:“绮媗今儿也该回去了。”

“可不是,她才是新媳妇呢。”仙儿忽的皱了眉,挨近到管隽筠身边:“小姐,那个涟漪小姐算个什么事儿,您就预备这么惯着她?老夫人那点子小心眼还能瞒过人去,不就是预备着要自己的侄女儿,在府里作威作福。老夫人也就好安安生生做老封君了。”

管隽筠看着仙儿笑起来:“什么事儿都叫你操心,岂不是比我还累。难道相府会要一个出身低微的王涟漪?这可不是先前的青鸾或是高丽人,能够只是当个玩意儿。这要是真有了,岂不是给人作笑谈。”

“老夫人白白做了这么多年的丞相夫人,连这点见识都没有。”仙儿在管隽筠面前毫无忌讳,说话的时候想说什么都可以:“真以为自己家的侄女儿就是万事俱备了。”

“这事儿可由不得她。”管隽筠靠在锁子锦垫上,微闭着双目:“你给我留神看着,若是有合适的人家来跟我说一声。贞娘渐次大了,在老夫人跟前只怕也是絮烦得很。”

“小姐放心就是,奴婢倒是知道贞娘也是一肚子委屈,只是说不出口罢了。”仙儿猛地点头,忽然想起昨晚荣立神神秘秘说了半截的话,丞相原本应该是今天一大早才回京的。昨儿赶回来给皇帝复命,其实就是挂记着夫人,担心夫人在家里心神不安。连夜赶了回来,只是没想到一大早看见又是剑拔弩张的。

“知道就好。”管隽筠点点头,转脸看向窗帷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绵绵秋雨:“刚喝了那个冰镇的玫瑰露,还真是不当时不当食。这都有些寒浸浸起来。”

仙儿给她加了一件夹衣:“小姐,等会儿回去别跟丞相别扭了。说是这些时候在外头,劳累和忙碌自然是不必说了,丞相时时处处都在挂记着小姐。前次荣立回来说的那些话,后来想起来是小姐的生辰,都有些后悔。不该让人回来给小姐添堵。”

“也是管岫筠的生辰。”管隽筠扭过头看着仙儿:“荣立跟你说的?”

“嗯,要不是他说我打哪儿知道。”仙儿给她掖了掖披风:“小姐,何苦呢。大小姐那些事儿都过去了,别再抓着那些事儿不放了。如今要跟着丞相过一辈子的人,是小姐您。大小姐就是一万个愿意,也还要看丞相愿意不愿意呢。”

“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管隽筠侧过脸,看着车窗外的被细雨打落的片片黄叶:“有些事他不说我不说,是不是就没有了?她还在那里,一辈子都在那里。”

仙儿叹了口气:“小姐,要是总这样子该多难受。”

管隽筠摇摇头没说话,好像一块酸涩的橄榄噙在嘴里,苦涩难言。停了好一会儿:“你跟绮媗好在不像是我这样,要不我该心底不安了。”

“小姐可知道,您这样子为了我跟绮媗打算,多少人都艳羡不来。”每每想到这些事,仙儿就是莫名心酸,要不是有她的小姐在,谁会这样子替她打算?

“我也只能做了这些了。”管隽筠撩起一侧的帘帏,鞍车走得很快,已经到城门外。守门的侍卫看到相府的车仗,纷纷肃立在一侧,目送车仗进城。

第三卷风起云涌第一章第一声爹

“荣立怎么在这儿?”管隽筠扭过脸,仙儿脸上堆满了笑容:“停车。”扣扣车板,鞍车应声而止。管隽筠朝她笑道:“行了,不急着回去。你先下去看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可不敢耽误了小姐的大事,还是先回去了。”仙儿忸怩了一下,跃跃欲试的神情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耽误,要是不去才耽误了。”管隽筠笑起来:“去吧,等会儿没事还是一起回去。”

“是。”仙儿答应了一声,声音仿佛能够掐得出水来。收敛着笑意下去了,管隽筠借着被风吹起的帘帏,看着外面的两个人。荣立很显然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人会是仙儿,愣怔了一下旋即满脸都是笑容。

而仙儿也是一样的高兴,能看到很明显的笑涡。管隽筠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笑意,忽然想到这自身却又是更深一层的苦涩,笑容便很快收敛住了。

还没收拾好自己的心,仙儿已经掀开车帷进来。一脸得意至极的神情:“小姐,涟漪小姐被丞相遣送出京了。”

“什么?”管隽筠没听清,看着仙儿:“你再说一遍。”

“王涟漪被丞相遣送出京了,还吩咐若是没有丞相和小姐的吩咐,不许再踏入京城半步。”仙儿还是坐在一侧的小软凳上,管隽筠扣扣车板,鞍车继续往前走。荣立跟何熙两人紧跟在后面,仙儿压低了声音:“丞相一大早就跟老夫人别扭上了,而且是闹得很僵。老夫人又跟丞相说要把涟漪小姐娶进来的事儿,丞相登时就恼了。王涟漪还跟丞相撒娇放赖来着,还是被撵了出去。”

管隽筠笑了笑:“这样啊,送走了?”

“送走了。”仙儿点头:“荣立没回去,也是想着小姐的车仗就快回来了。索性在这儿候着。”

“行了,那咱们都回去好了。”管隽筠想起先时跟王夫人顶撞的事情,恐怕还要在诸葛宸面前添油加醋一番。谁知道这个添油加醋没做成,反而是母子两人还闹将起来。王涟漪居然是被遣送出京,还拿着自己做事,说是没有自己的吩咐不许王涟漪进京。这话要是王夫人知道了,还不会恨得自己牙痒痒?

捋了捋腰间的如意绦,窗帷里透出来的秋风已经带着秋的气息。想想那些时候都在挂念着在外的诸葛宸,甚至觉得两人之间有太多的事情都说不清楚。心已经累得不行了,想想还有以前的那些过往,就算是对他再有心,也就是多余的了。

“夫人回府。”外面传来相府门外的侍卫的声音,紧接着听到外面一阵厚实红门的声响,车行的有些不稳,很明显就是进了相府的大门。

“小姐,到了。”仙儿一直都是关注着外面,看着鞍车到了二门外。管隽筠扶着仙儿的手下来。

稚儿牵着乳娘的手站在水榭的回廊上,好像是在张望着什么。看到熟悉的身影,马上大叫起来:“娘,娘,稚儿在这里。”

“乖乖。”管隽筠扭头看到儿子,马上笑逐颜开。快步到了水榭里,抱起儿子:“怎么在这儿?下雨了。”

“看娘。”稚儿在母亲怀里马上变了个人似的,小脸在母亲怀里蹭着。手指头更是在母亲脸上摸着扭着:“爹说娘快回来了。”

爹?管隽筠惊疑地看着儿子,这才多大一会儿居然就会叫爹。诸葛宸一大早就把儿子抱在怀里哄来着,还是稚儿一教就会?其实也教过,不过是不想他当着面叫出来罢了。

仙儿没有跟上来,出阁以后的丫鬟们都不能再到内院伺候,这也是管隽筠新进想的事情。仙儿和绮媗都嫁了出去,再要是贴身伺候也不好说了。

“夫人,丞相在书斋里。吩咐若是夫人回来了,就吩咐传饭了。”如意赶紧拿着衣服过来:“奴婢先伺候夫人更衣吧。”

“嗯。”管隽筠抱着儿子走在前面,稚儿白嫩的小手指扭着母亲的秀发,不住在母亲脸上舔着亲着,管隽筠笑个不停:“就这么好吃?口水弄得一脸都是。”

换了家常的衣裳,想想还是决定先到上房给王夫人请安。就当做是不知道诸葛宸早间在顶撞过王夫人好了。

“去哪儿?”诸葛宸前脚跨进门,看到管隽筠换了衣裳预备出门:“刚回来,先用饭再说。”

“去给婆婆请安。”管隽筠站住脚。

“不必了,母亲今儿身子不舒服让她好生歇着好了。”诸葛宸笑笑,蹲下身抱起黏在她身边的稚儿:“乖乖,到爹这儿来。”

“稚儿要娘。”看到了母亲,就谁都不顶用了。哪怕事先说得好好的,甚至用他最喜欢的东西说得妥当了,还是没用。

“看看,这都白说了。”诸葛宸莫名好笑,转脸看着管隽筠:“这孩子,只要是见了你别人就都没用了。”

“丞相先用饭吧。”管隽筠心底知道王夫人跟诸葛宸母子间的龃龌,自己反而是不好明说,要是真的不去,她是不会追究诸葛宸的不是,焉知不会说自己千万个不好?

“跟你说,别去了。”诸葛宸拦住她:“等着人给你找晦气?”

管隽筠愣了一下没说话,只是俯身抱起儿子:“日后有人要是也这么教稚儿,怎么说?”

“那是他的造化。”诸葛宸不耐烦地摆手:“传饭。”

如意带着小丫头站在门外,手里捧着大大小小的食盒进来。瞬时间桌上摆满了各色肴馔,管隽筠抱着儿子坐下:“乖乖,想吃什么?”

“鱼鱼。”稚儿看到母亲手边的糖醋鲤鱼,白嫩的手指头已经蘸到浓郁的酱汁,送进嘴里吸吮不住。

“乖乖,是谁短了你的吃穿?”管隽筠叹了口气,用小银匙舀了鱼汤给他泡饭,把鱼肉里的骨头细心地剔出来:“这样子只许在家里,要是在外头,娘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稚儿吃了一大口鱼肉,小嘴鼓鼓的。好久才指着一边的诸葛宸:“跟爹一起出去,这样。”

诸葛宸正在自斟自酌的人,惊愕地看着母子俩。管隽筠放下手里的碗,忍不住笑起来。稚儿咧着小嘴:“娘,要吃饭饭。”

管隽筠只好忍住笑,慢慢喂饭:“那也不成,在外头可不能这么失礼。”

“他才多大,能知道这些?爱怎么就怎么好了。”诸葛宸点点儿子的鼻子,顺势过去掠了掠管隽筠额前的乱发。管隽筠刚要躲闪,诸葛宸的手指已经划过她的脸颊:“我们的事儿,等会儿再说。”

稚儿很快就吃完了小半碗的鱼汤饭,还有一大块鲜嫩的鱼肉。吃得小家伙肚子圆溜溜的,小嘴在母亲脸上蹭了两下,溜下地和乳娘小厮们一起去玩了。

管隽筠这才腾出手来吃自己的东西,诸葛宸往她面前倒了杯热热的菊花酒:“外头只怕着了风寒,喝点酒暖暖身子。”

“我不喝酒。”想起上次的事情,管隽筠心底还是后怕的。不管张薇是为了什么,用那样卑劣的手段,后来多次进宫张薇都跟没事人一样,若是自己揪着不放,岂不是自己不知道好坏进退?

“没事,只有我跟你。”诸葛宸看出她的犹豫,更多的是引以为鉴。本来好端端的一句话,说出来却带着外人不知的暧昧,笑起来就显得更加不能被人知道了。

管隽筠看着身边伺候晚饭的丫鬟们,站得不算远。这话传了出去,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人的。涨红着脸:“你再胡说,我就恼了。”

“恼了,那怎么成。”诸葛宸刚笑了一句,如意已经带着人拿上来刚蒸好的螃蟹。个个都是团脐的母蟹,饱满得很:“这个你肯定喜欢,是早间有人刚送来的。”

螃蟹一向是难得的佳肴,除了显贵和皇家以外,没有哪一家能够吃到最好最上等的。看样子诸葛宸对这东西也是莫名喜欢,管隽筠便不说话了。诸葛宸也不急着吃饭,反倒是要人把螃蟹和预备好洗手的菊花蕊熏得绿豆面子,还有热热的烧酒一并端到了花园中的凉亭中。

“持螯对菊,乐事也。”诸葛宸也不管在四周有不少丫鬟们看着,只是拉着管隽筠的手:“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

管隽筠忸怩了一下,跟着他到了凉亭里。有些意外,这会儿这么好的心情是从哪里来的?两人能够这样坐下来,还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还不赖。”吃了两口,管隽筠笑起来:“没想到今年进来的倒是比往年好,看来年成不好也有些好事。”

“你觉得好就行。”诸葛宸跟她说说笑笑间,带着平时没有的清闲,就是一旁的丫鬟们都看住了。

“娘,稚儿跟娘睡。”入夜,稚儿蹦蹦跳跳到了屋子里。管隽筠还在翻看着让仙儿拿回来的东西,稚儿拽住母亲的裙角:“娘。”奶声奶气拖长了声音:“不要去和乳娘睡。”

“好。”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身抱起儿子。稚儿笑嘻嘻地跟母亲蹭着脸:“娘香香。”

“娘问你,谁让你叫爹的?”管隽筠亲了儿子一下,低声问道。

“是爹。”稚儿大声道:“说稚儿不会叫爹,稚儿说会就叫了。”

第三卷风起云涌第二章太后宫中

管隽筠叹了口气,居然这样子跟儿子斗智,真是闲情逸致不少。刚要说话,诸葛宸从外面进来朝儿子招手:“稚儿,你答应爹什么的?”

“不粘着娘。”稚儿完全不懂不粘着娘是什么意思,还是腻在母亲怀里,抱着母亲的脖子:“娘,稚儿没有粘着娘。”

“这还不叫粘着?”诸葛宸还是从她怀里接过儿子,虽然用了点强至少可以抱过来:“稚儿,告诉爹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不知道。”稚儿对着手指:“弟弟和妹妹一样啊,稚儿都是哥哥。”

管隽筠笑起来:“谁家这么有福分?”

“什么福分?”诸葛宸下颌蹭着儿子的小脸:“稚儿要做哥哥,自然是同母的。”抱着儿子到了门**给乳娘:“好好哄着小公子。”

“不要,稚儿要娘。”稚儿不依地扭着身子,说什么都不肯往乳娘那边去:“稚儿要跟着娘睡,娘香香。”

“那稚儿说的话算数不算?”诸葛宸看儿子这样子,要是再送不走的话恐怕真的是没办法了:“稚儿要是说话不作数,以后爹跟稚儿说的也不作数了。”

大概觉得这件事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稚儿没有继续闹腾。朝乳娘伸出手:“好,稚儿说话就算话。”

诸葛宸笑起来,把稚儿交给了乳娘。管隽筠眼看着儿子被人抱走,儿子的爹就是一脸得色:“你就能这样子骗孩子。”

“怎么不是,男孩子天天跟在你后头不行。要是个女儿,也就罢了。”诸葛宸看着她:“要是你想有个天天跟着你的女儿,也行。”顺手放下两边的绣帏。

管隽筠往后退了两步:“我不想要,只要稚儿。”

诸葛宸很认真地看着她:“每每有人指着这件事要把人往家里推,何苦给人这个把柄口舌?”

管隽筠愣了一下,抬起头:“你是替我担心,还是告诉我没了王涟漪还会有张涟漪李涟漪?”

“我跟你说过,以后都不会有那些人,只是有些话不想总有人在耳根子边上说起。叫你为难,多了一个孩子,不止是你不孤单,就是稚儿也有个伴儿。”诸葛宸扭过她的脸:“我们不止是一年两年的夫妻,是要过一辈子。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了,往事已矣不是么?”

心底泛起一丝酸涩,微微垂下眼帘没说话。诸葛宸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把她揽进怀里:“我自己都没想到,在外头这么些日子想得最多的还是你。也想了很多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情,说到底是我自己的不是。”下颌磨蹭着她的脸:“我们不再像从前那样子,成么?”

“早点歇着好了,坐了一天车,身子硌得慌。”管隽筠推开他的手,不想听这些话。诸葛宸抱起她:“硌得慌?我看看。”一面说,一面把她放到紫檀大床上,点着她的俏鼻:“你教过稚儿,就是不许他叫我,是不是?还在这儿犟嘴,预备气我。”

“是。”管隽筠被他的另外一只手弄得气喘吁吁,涨红了脸:“你就不能让我安生些,麻烦死了。”身子不住扭动,诸葛宸俯首含住她的双唇戏弄了好一会儿才放开:“我就是拿你没法子,不论怎么着都拿你没辙。”

“你的手。”管隽筠不经意间溢出一声娇吟,星眸微睁看着逗弄着人的男人:“我才是拿你没法子。”

“傻丫头。”诸葛宸轻轻解下她的衣衫,在每一寸细腻的肌肤上轻轻啄吻着:“以后生气了,想怎么跟我使性子,哪怕是摔东西都可以。就是不能不理我,好不好?”

“嗯。”已经来不及去想他说的话,思绪都是随着他的手和举动变得模糊起来。甚至是气息都变得急促和细碎,手臂环上他的脖子。

诸葛宸笑着把她压在了身下,两人紧密地贴合在一起。绣帏上印上了两人亲密交叠的身影,缠绵而勾人的声响伴随着紫檀大床的吱嘎声从帐中传出。

“夫人。”如意很仔细地给管隽筠梳头:“这会而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去?”

“怎么?”管隽筠看着镜中如意的手,还有脸上很不自在的神情:“有什么事儿?”

“丞相早间吩咐,说是夫人若是要去请安,等丞相回来一块儿去。”如意拿出首饰匣子:“夫人瞧瞧,用哪一柄好。”

“就这个好了。”管隽筠挑出一柄嵌着北珠的点翠簪子:“好好的,就说这个?”

“是。”如意点头:“丞相早间上朝的时候,嘱咐了好几次。”如意有些不懂,至少看不懂丞相会如此把夫人回护在身后是为了什么,甚至不懂为什么会跟老夫人闹得这么僵。

“好吧。”管隽筠点点头:“那天拿回来的那些东西先叫人整出来,还有不少事儿要办。”

“小姐,宫里有人来传话。皇太后传旨,让您即刻进宫。”绮媗撩起门帘进来:“外头车舆已经预备下了。”

“这么急?”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皇太后每次传旨多半是在晌午或是午后,一大早就这样除非是出了大事。

“我也是觉得奇怪,从前都没见过皇太后这么急。”绮媗转身给她收拾出入宫的命妇大妆衣服来:“问了随来的小黄门,好像是有件事儿要跟小姐商议。”

“嗯。”管隽筠点头,看着两个人给自己大妆打扮:“叫人好生看着稚儿,至多午后就回来。别叫人胡乱给他吃东西。”

“知道了。”如意答应了,一向进宫这种差使都落不到她身上。只有是绮媗,自幼跟在管隽筠身后伺候,熟知宫廷礼仪的大丫鬟才能胜任。

“有什么事儿?”坐在车舆里,管隽筠看着绮媗:“方才好些话都没说完,是听到什么要紧事儿了?”

“听到个信儿,说是皇太后宣召小姐进宫,是为了商议大小姐回朝省亲的事儿。小姐知道,咱们府里将军不在京里。这话又不好去跟咱们夫人说。只能是让小姐进宫去,听说皇后娘娘还有贵妃都是巴望着大小姐回京省亲,还说这么久不见怪想的。”绮媗果然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手,上上下下没有她不知道的。

管隽筠没说话,愣了半晌:“你听谁说的?”

“就是跟着进宫的,皇太后宫里的首领太监。笑得别提多高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擒了反叛来的。”绮媗大不以为然:“大小姐回来不过是客,还不知道影子在哪儿就这样子。真要是回来了,还以为是活菩萨显圣呢。”

“绮媗”管隽筠淡淡地看着她:“都出阁了,还这样说话?”

“是替小姐不服,大小姐有什么好。就值得这些人这样”绮媗一脸的不服气:“小姐,皇后跟贵妃做什么要跟着搅和?”

“要不每日在宫里闲着,做什么”言语中满是不屑,管隽筠有着一层谁也没料到的隐忧,甚至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说出来。

“小姐,要不等会儿皇太后跟您说的时候,还是一口回绝得了。”只要想到这些事,心里就替她担忧。大小姐回来肯定是没好事,加之管昕昀不在京里,到时候诸葛宸再来个反戈一击,岂不是腹背受敌?

“我一口回绝,就能听我的?”扭头看着窗外:“也难得她记得要回来一次,只是不知道跟着回来的是谁。”

虚无飘渺的口气叫人心里发燥,绮媗很像看看她内心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还不觉得,至少还是那个恬淡的大家小姐,最近以来就觉得不同了。很少能够看到她发自内心的高兴,跟仙儿私底下说过,小姐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

“给皇太后请安。”到了长信宫,皇太后在窗下坐着,面前还放着一盏刚熬好的红枣银耳羹。这是皇太后每日必要的东西,说是可以滋养容颜长生不老。

皇太后一身家常的打扮,不像是平时见了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老太后样子:“起来起来,到我这儿来坐着。”

“是,谢太后。”管隽筠谢恩后在一侧坐下,皇太后身边的宫女捧来一盏新沏好的淡茶后,行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