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回乡下,以后没有大事儿也就不来了。”诸葛宸不想王夫人开口,已经接口道:“索性大家清净,也少些口舌是非。”

“这么冷的天,外头风大雨大。”管隽筠看着一脸不忿的王夫人:“只怕是路上不好走。”

“不打紧,好走得很。”诸葛宸想着她要是开口求情,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没想到会是底下这句话在等着。

王夫人气得几乎冲过来,诸葛宸已经在下一刻把她拉到身后护持着:“行了,这么凉的手,先回去。等会儿我就过来,要是饿了就先传饭,别等我了。”

“好。”管隽筠笑笑,带着丫鬟们离开了。

王夫人盯着诸葛宸:“你就护着她,好好护着她一辈子。”

“这不是您操的心,她是我娘子,我不护着她护着谁?”诸葛宸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您回去好生颐养天年,每年的例银一分都不少。不过这些事都不与您相干了,还是做您的老封君好了。”

“丞相,外头都收拾好了。”一直都在准备东西的人进来回话:“老夫人可以启程了。”

“嗯。”诸葛宸答应了一声,刚要让贞娘跟着一起走,扭过身才发现管隽筠离开的时候带着贞娘一起走了,很显然是要小丫头跟着回去,贞娘是要留在相府的:“叫两个小丫头跟着老夫人一路伺候。”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等候诸葛宸吩咐的相府内侍在外答应了一声,两个平时伺候王夫人洗漱的小丫头跟着把东西装好,拿着件羊羔皮的外氅衣给王夫人披上,也不等诸葛宸说话,便搀扶着王夫人离了正院。

“等明儿闲了,把正院收拾出来。”诸葛宸声音不小,似乎是要让逐渐远去的王夫人知道,这里再也不是她能够左右的地方了。

诸葛宸冷着脸坐在书案前,只是一晚上的功夫,京城内外到处传遍了丞相跟丞相夫人因为家中琐事,居然在大年下把老夫人送回了乡间。皇帝从来自诩以孝治天下,而且皇帝跟皇太后的母子名分,跟诸葛宸和王夫人母子之间情形如出一撤,皇帝都能以天下养奉养皇太后,他诸葛宸为什么容不下?

“丞相,皇上宣召,请您即刻进宫面圣。”荣立进来,诸葛宸铁青的脸让人没来由后退了半步。那些风言风语已经是传遍了,恐怕相府里都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

“好。”诸葛宸手里拿着两份折子出了暖阁,外面传闻的话不是不知道,既然喜欢嚼舌那就嚼舌好了,只要不涉及到家里那个女人身上,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昨晚回到后院,出乎意料的是,她只是说了一句,若有任何罪责,不过是两人共担而已。她清楚得很,一旦罪及不孝,恐怕就不是一件小事。

“微臣参见皇上。”皇帝刚刚看完诸葛宸早间叫人送来的两道奏本,前线军报紧急,不得不急诏诸葛宸进来商议。

“早间送来的军报朕看了,看来有些事儿在年下就要计议妥当。年后,恐怕朕要御驾亲征。先帝创业艰难,朕虽是守成天子。不能有负祖宗,若是连江图都不能保全,还谈什么江山社稷万万年?”皇帝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给丞相上茶。”

“谢皇上。”诸葛宸跪着谢恩,端上来的不止是茶还有一个软几,看样子不只是要他在这里呆上一时半会了,拜了三拜才起身:“微臣不敢。”

“只有朕和你,坐下说吧。”皇帝不拘小节地摆摆手:“许久都没见丞相亲笔写折,笔力越发遒劲了。”

“皇上夸奖,微臣不敢当。”诸葛宸站起来,皇帝笑道:“昨儿晚上在相府发脾气,把老夫人都送回乡间了。那时候可不是这么诚惶诚恐地,怎么朕今儿两句顽话你就急成这样?”

“微臣回禀皇上,此事是微臣家事,原本不应给皇上添扰,只是微臣身居首相,有些事若是不加以澄清,且不说如何立于朝堂,就是皇上面前也是隐瞒不去。”诸葛宸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百善孝为先,微臣念书的时候就知道先贤说的这句话。微臣生母早逝,由继母抚育臣和臣妹成人。自然是该要孝顺母亲如同生母一样,只是母亲将这份恩德强加了太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在里面。”

“什么叫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皇帝马上想到了那个人身上,如果是伤及她的事情,别说是赶回乡间,就是再重些也不要紧了。皇帝做主的事情,谁敢反驳?

“微臣兼祧两房,子嗣固然是要紧。只是微臣已有妻室,誓不再娶。母亲却要将她内侄女许与微臣为平妻,不容微臣反驳。微臣之妻乃是皇上太后钦赐,尊贵非凡。何况结发夫妇,永不相负。岂能因为此事,就有负发妻。再三与母亲说明,收效甚微。只好违背先父遗愿,送母亲回乡间养老。”诸葛宸跪在皇帝面前:“还请皇上治罪,微臣实属不孝。只是一番苦心无人能懂,如今禀奏与皇上,还请皇上陈情。”

皇帝饶有深意地看了眼诸葛宸,慢吞吞抿了口茶:结发夫妇永不相负?算是两人白首偕老的誓言?不过看样子那位老夫人也确实闹过头了,居然要给诸葛宸娶什么平妻,难道是想要觊觎管隽筠尊贵的身份,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次暂且饶过也未尝不可。猛然间想起那天在书上看到的,爱屋及乌而已。

“嗯,这件事固然是有些过头,也是情有可原。这么多年,朕还是第一次听说惧内到如此的事情,看样子丞相夫人倒是非比寻常了。”原来想要知道她的每一点消息,会需要从这个本应是属于自己身份的,男人身上知道,皇帝心底一阵苦笑却又无可奈何。

“这个臣倒是不觉得。”诸葛宸不想在皇帝面前多提管隽筠,不止是心底有忌讳,还有就是君不见臣妻,更遑论君臣之间还要去说起臣妻的好坏,这里可是御书房,是谈论国家大事的地方,再说下去会有碍语:“微臣手里还有两份刚到的军报,六百里加急。”

“管昕昀也有折子上来,这一次他困在前线不能回京,朕心里有数。前次有人说南王孟优有意谋反,这件事朕都值得琢磨。”皇帝先时也没想到,至少管岫筠是南王嫡妃,哪怕夫妻不和,也不会引起两国之争。当初让管岫筠远嫁的初衷,除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私心以外,多数还是希望边疆无事,干戈玉帛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第三卷风起云涌第十三章正院

诸葛宸派出去的人也有同样的话回来,不过因为这件事孰真孰假还不能断定,如果是因为夫妻不睦所致,管岫筠就是两国的罪人:“这件事只怕是长公主最是清楚不过,皇上何不问问长公主?”

“你不提朕倒是忘怀了,想想也是,毕竟只有是岫筠最清楚。”皇帝想起一件事,皇后早膳的时候提过一句:“昨儿,岫筠也去了?”

诸葛宸愣了一下,点头:“是,长公主驾临寒舍。”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看来不止是丞相夫人要给那人难堪,恐怕管岫筠也难辞其咎,真是这样的话,还是趁早会南中做她的番婆子去。皇后言辞闪烁间,也隐约说出姐妹间不为人知的隐情,看来还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你说的事情朕在琢磨琢磨,这两道折子放下朕看看。”皇帝把批好的折子递给诸葛宸:“朕有得忙,你也不闲着。没事的话,就散了。”

“微臣告退。”诸葛宸辞出了御书房,门外的小黄门太监给他披上厚实的貂皮大氅打了个千儿,看他出去。

皇帝看着诸葛宸写的折子,神智一片清明。诸葛宸虽说很多地方惹人心烦,不过作为一个宰相他是合格的。顾虑周详,很多旁人无法预料的地方他都会在各色奏本中提及,也有很多最佳解决的法子,除了厌恶以外,倚重居然也是少不了的。这种交织在一处的矛盾,就是一个君王无法摆脱心魔的根源。

“丞相好兴致。”管岫筠拢着火红的狐裘站在从御书房出宫的必经之路,诸葛宸要想出宫必然要从这里经过,否则也不会在朔风冷雨中等了这么久。

“微臣见过长公主。”诸葛宸听何熙说起管岫筠说过的那些话,看不出来这位雍容华丽的公主还有那么多张面孔。相反家中那个就要好很多,哪怕有时候叫人捉摸不透,甚至不理人。端着一张冷脸,不过她是真实的。喜欢不喜欢,都可以说出来。

管岫筠淡淡一笑:“丞相好生健忘,当初在未央宫是怎样答应了岫筠。如今见了,仿佛是陌生人一般。我本有心托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做了那么多,反倒不如筠儿给丞相生下一个儿子。想想,真是替自己不平。”泪水挂在脸上,看上去楚楚动人。

诸葛宸看着她精致动人的脸,艳丽的红唇吐出的每个字都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似乎是想要人听清楚她说的,叫人知道她有多不容易。

“公主此言差矣,稚儿是我夫妻的骨肉岂有不爱之理。只是母爱而子抱,我若不爱她,会在乎孩子?”诸葛宸慢悠悠地,有意要让管岫筠听清楚:“只是这内中情由,原不是公主能够体味的。”

“丞相当日何等决断,怎么如今为了当初无论如何都看不上眼的一个管隽筠大失方寸?难道丞相是为了背弃当初与我的承诺吗?”管岫筠红唇亲启,说出来的话比时时呼啸而过的北风还要锋利。

手套在暖袖里,为何总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嫁的男人不爱自己,为了一个小丫头,居然要废黜正妻。当初跟自己信誓旦旦的男人,更是把那个代替嫁过去的女人当成了掌心里的宝,为什么处处不如人?

“背弃承诺?长公主可能说出承诺就系何言语?这承诺从何而来,我竟不知。公主从蛮荒之地而来,自然是不知中原天朝之地还有礼义廉耻四字,公主说出这话不会有人笑话。微臣却不敢妄谈此言,公主明鉴。”诸葛宸紧抿着唇:“君臣之分,男女有别,请恕微臣不能久站内廷,微臣告退。”打了一躬,倒退着出去。

管岫筠脸颊涨红,在雪地里变得异样刺眼。所有人毫不例外地背弃了她,从小就是这样。当初是二哥为了攀附富贵,就把自己送到皇太后身边,换回了皇太后的内侄女。后来为了把管隽筠留在身边,就把自己扔到了蛮荒之地。就连曾经信誓旦旦的男人,都不承认对自己有过心。

这些仇恨一桩桩一件件,说到底都是那个好妹妹铸成的。不就是因为二哥知道皇帝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才能趁机进谗言?

“丞相等等。”管岫筠快走了几步,赶上已经到内外朝交界地方的诸葛宸:“丞相这么相信夫人,岂不知着夫人跟皇上旧年之事?恐怕丞相头上这顶官帽,该要换个颜色了。只是丞相夫人素来聪颖过人,瞒过了丞相也未可知。”

“有劳公主提醒,微臣知道该如何处置。微臣告退。”诸葛宸微微一笑:“公主留步。”衣袖一摆,大步出了两道朱门。

管岫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过不好,你们谁都别想过好。不是人人都说管隽筠千万般的好,你诸葛宸甚至为了她不惜跟生母闹翻,看样子不下狠药是不成了。这件事要是被皇太后知道,恐怕就不是张薇那种微末本事的小惩大诫了。最后名声扫地的时候,诸葛宸为了自己的前程还会这样护着你吗?

“夫人,可舒坦些?”王夫人走了,贞娘就跟如意一起侍奉管隽筠起居。比起王夫人身边的清冷孤寂,管隽筠身边可是好了太多。

“嗯。”管隽筠身后多了个软枕,比起直直僵坐着舒服很多:“正院那边收拾好了?”

“遵照夫人的吩咐,已经收拾好了。”特意选出个适宜挪屋子的日子,管隽筠叫人把王夫人住的正院好好收拾出来,这是诸葛宸说的。好好的正院空着,年下等那些来贺年的人看了,岂不要笑话相府连这点家什都拿不出来?

“嗯。”喝了口红枣茶,管隽筠拿起笔在卷册上写着什么。仙儿涨红着脸匆匆进来,也不及行礼便附在管隽筠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

“可打听准了?”放下笔看着仙儿:“打哪儿听来的?”

“荣立回来说的,就在龙光门那儿候着丞相的时候,这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声响特别的大。只怕不止是荣立一人听见,就是那些黄门太监也都听见了。”仙儿气鼓鼓的说道:“这不是给人添堵是什么?”

管隽筠眉毛猛地一跳,冷笑了一声:“好啊,这话传得越远越好。”手里的笔重重搁在笔架上:“今儿晚上我就搬到正院去,明儿叫人送白折子进宫,就说我要进宫给皇后贵妃请安。”

“小姐,如今可是有孕之身,动不得大气。”仙儿扶她坐起来:“再说着寒冬腊月的,过不了几日就是腊八,再进去也不迟。”

“你给我打听清楚了,若是明儿长公主在皇太后跟前侍膳,我就去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不是一直都说要我进去请安的。”摆摆手,添堵这种事没有谁不会做,只是想不想而已。既然是做了,那就让人不痛快好了。

“是。”仙儿点点头,这件事交给人安排就行了。宫里的事情也瞒不过人的,小姐不是说了,只要是能用钱办到的事儿,就没有什么大不了。

“启禀夫人,丞相回府。”外头赖嬷嬷正好过来回事,看到诸葛宸回来忍不住高声道。

“晚饭摆在前面院子的花厅,把庄子上新送来的惠泉酒烫一壶。”贞娘跟在她后面出了后院花厅,刚穿过游廊水榭,诸葛宸已经换了家常衣服过来:“朔风冷雪的,你这是忙什么呢?”

“迎接丞相回府啊。”笑着迎上去:“丞相一日劳乏了。”

“这就不敢了,谁敢劳动夫人?”诸葛宸笑着把她露在暖袖外的手渥进掌中:“今儿好些了?可吃了什么没有?”

“吃了不少,比怀着稚儿的时候好多了。对了,方才果儿叫人送信来说,过会儿就把稚儿送回来,想着妹婿也要过来。叫人预备了惠泉酒,等会儿没事夫君倒是能跟妹婿一醉方休。”被他半笼在怀中,身边跟着丫鬟都后退一箭之地:“我叫人把前头大院子收拾出来了,要是夫君觉得好,等会儿晚上就能搬过去。”

“索性都住过去好了。”诸葛宸点头:“何必当作正经事儿来说,这些事儿你做主就是了。”

“还是担心夫君住不惯,大院子太空旷了。”管隽筠想了想:“说是今儿夫君被皇上在御书房诏对,可有什么麻烦事儿?”

“能有什么,不过是一些琐碎的事情。”诸葛宸拍拍她的手:“你就少操点心,这种事我能应付得了。”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丫鬟们:“皇上问起母亲回乡的缘由,皇太后皇上之间也是如此母子情状,为何相府就容不下。”

管隽筠不语,这件事实在是意料之中的。皇帝跟皇太后母子间淡漠得只剩下以天下养的尊贵,好在皇太后没说要把自己家那些三四门子的亲戚给皇帝做妃嫔,要不皇帝自然是无可无不可,只是皇后姐妹就容不下了。

“这话我倒是第一次听见,可见天底下的事情原本就是一样的。不会因为是小民百姓还是帝皇贵胄就有所区别。”诸葛宸低声感慨了一句:“说了一大篇,皇上好像是明白了。”

第三卷风起云涌第十四章妹妹的诘责

“难道皇上没说,一向都是百官之首的丞相,居然还要去管家中这些琐碎?”管隽筠忍不住笑道。

“丞相,夫人,果儿小姐跟姑老爷带着小公子回来了。”赖嬷嬷引领着诸葛果府中的长史官进来行礼:“已经到了门外了。”

“好,请进来。”看了眼身边的诸葛宸,管隽筠微微一笑:“把花厅大门打开,别怠慢了小姐跟姑老爷。”

诸葛宸看着人退下去,颇为好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么多年,捂了好久的谜底将要掀开。若是不掀开,等会儿果儿一旦问起来,婆婆大年下怎么回了乡间,可怎么说?”管隽筠飞快看了他一眼:“只是我一个人闷着想的笨念头,若是错了夫君可不许笑我。”

“你这叫欲擒故纵。”诸葛宸笑起来:“我看啊,世间还真是没什么能够瞒得过你去。”抬手给她整了整衣襟:“等会儿果儿说什么,你就当做没听见得了。也是自小就被宠坏了,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有些事一个人如何说得清楚,况且跟果儿姑嫂间都是极好的,有什么反倒是好说些。”顿了一下:“果儿也不定是真生气,要是真生气了,怎么会把稚儿留在家里这么些时候不容送回来?”

“爹,娘。”话音未落,已经看到半月不见的儿子穿着那件雪狐皮坎肩,从远处跑来:“娘,抱抱。”

“乖乖,来到这儿来。”管隽筠蹲下身预备接住儿子,诸葛宸挡在她面前:“你这样子是能抱还是怎么着?肚子里那个答应?”

“怎么不答应?”还想着嘴硬,下一刻儿子已经被做爹的抱进怀里:“稚儿,来跟爹蹭蹭。”

“要跟娘蹭蹭。”稚儿扶着嘴巴就要往母亲那边扑腾,诸葛宸只好由着他把脸蹭到母亲那边去:“就这么跟你母亲蹭蹭,不许让她抱。”

“就要娘抱,就要娘抱。”稚儿不依不饶地摇晃着小脑袋:“娘香香,娘香香。”

“姑姑呢?”拗不过儿子又放心不下身边的女人,诸葛宸狠了狠心只好把儿子紧紧箍在怀中,尽力让儿子的小脸在母亲怀里挨蹭着。

“在后面。”稚儿白嫩的小指头指着外面:“稚儿想娘了。”

“娘也想乖乖。”没法子抱过儿子,只好是抱着儿子的小脸狠狠亲了几下:“在姑姑家没给姑姑惹祸吧?”

“可是惹了不少呢。”诸葛果在后面接口笑道:“我们家马厩里的几匹军马,见了稚儿全都跳燥不已,就是跟在后头去都不行。那些马尾巴都已经被揪得差不多了,这才多大点儿?”

管隽筠紧张兮兮地看着儿子:“来,让娘看看,可是淘气得了不得了。”就着手在诸葛宸怀里抚弄着儿子的小脸,一段日子不见是不是有了什么不一样。

“我可是没敢伤到他一星半点儿。”诸葛果浅笑着过来:“要是再敢有什么不妥,只怕下一个回乡间的人就是我了。”

诸葛宸一直逗弄着儿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微微挑起眉头看了眼眉眼含笑的管隽筠,管隽筠好像是没看见一般,反而是更加专注地抚弄着儿子。

“哥哥嫂嫂预备什么时候把母亲接回来?”诸葛果想跟前两日一样再把稚儿抱在怀里,稚儿摇头:“稚儿要娘抱抱。”

“稚儿都知道要娘,哥哥我呢?”诸葛果有些失落,很快扭转过来。虽然回到京城居住,到底不比未嫁之时,只能是偶尔回一趟娘家,就算是知道母亲被送回乡间,都不能说句身为女儿该说的话,只能是这样子拐弯抹角的问清楚。

“要看母亲,可以回去看,至于日后母亲不来了。”诸葛宸把儿子抱得紧紧的,要不是这样的话,恐怕早就钻到他**身上去了,真是像个活猴儿一样,上蹿下跳一刻不停。

“难道就因为母亲不是哥哥生母,便如此冷待?我跟哥哥也是隔母的,哥哥是不是也要让我以后不上家门?”诸葛果红着眼睛:“既然是这样,我也就不敢再登相府大门。”

“大可以不登门。”诸葛宸冷起脸很难看,稚儿缩瑟了一下更加不想被他抱着:“娘,娘。”管隽筠拦住诸葛宸:“果儿又不是外人,怎么说这些。叫人心里怎么过得去?”抽出手帕给诸葛果拭泪,也顾不得要把儿子抱过来:“别跟你哥哥生气,但凡有些气不顺,就会拿着亲近人撒气。”

“怎么没见拿着嫂嫂撒气?”诸葛果忍不住道:“嫂嫂,我知道嫂嫂也是知书识礼的人,可是哥哥嫂嫂也不该因为母亲有些不到之处,就让母亲偌大年纪一人回了乡间,何况又是在这寒冬腊月,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怎么忍心呢?”

“你非要说的话,尽管抱怨我好了。这些都不**嫂嫂的事儿。”诸葛宸把所有事情尽数揽在身上:“我想有些事也要跟你说清楚,从前是看着你还小,就算是出了阁也总是孩子,很多都是瞒着你的,既然今儿说起来,就说个透彻好了。这儿风大,到花厅去当着姜辉的面,一气儿说清楚。到时候来或不来,都由着你好了。”

管隽筠原本想让乳娘接过孩子,至少不要牵涉到他们兄妹的谈话中去,可是诸葛宸执意要抱着儿子到花厅去,就是要躲都躲不过。儿子的身份是早就注定的,既然是如此那也就容不得人还有躲的心思。

“一面吃饭一面说话好了。”花厅里早就摆好了晚饭,姜辉来得比诸葛果晚些,刚在花厅站定看到三个人加上在家里闹腾了不少日子的稚儿,全都来了:“哥哥,嫂子。”

“没外人,都坐下说话好了。”诸葛宸摆摆手,只留下管隽筠身边的如意和荣立在外面站着:“稚儿,这些时候都在姑丈姑姑那儿,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先干为敬。”一盏刚倒的惠泉酒顷刻告罄,换做平时管隽筠说不准就拦下他的酒盏,此时反倒是不好多说,只好由着他在那里大发酒兴,“兄长此言差矣,稚儿倒是乖巧伶俐。”姜辉由衷喜欢孩子,只是因为种种缘由,又爱诸葛果至深,也就把这件事压在心底:“若是兄嫂放心,过些时候再把稚儿送去住些时候,岂不是更好?”

“这倒不急,反正日后麻烦你们的日子多得很。”诸葛宸摆摆手:“果儿,有件事我不瞒着你。,自来你都说跟我是隔母的,从你懂事开始就是这样。不论是父亲在日,还是父亲去世以后,人人都如是说。今儿我告诉你,你记住了,我跟你是同母嫡亲兄妹。母亲不过是继母而已,因为你刚才出生母亲便去世了,祖母怜爱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父亲正当中年,这才会娶了家世清白的王氏以为续弦,这是在族谱上写得清清白白的。”

诸葛果惊愕地看着诸葛宸,再看看身边的姜辉和坐在对面的管隽筠,一样的默然不语,好像是每个人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从小叫到大的娘居然只是继母,而那个高高供在宗祠里的牌位才是生母,难怪从小就被父亲带着到祠堂里面叩头,但是每次父亲总是不说话,只是爱怜地摸摸额头,没有说话。也难怪从小,母亲对自己就不够亲近。很多时候都是为了应付差事的样子,尤其是出阁的时候,父亲百般不舍,母亲却是淡漠的笑容,好像是松了一口气。

“娘?”诸葛果噙着眼泪:“因为什么过世的?”

“很多缘故,母亲身子孱弱。”诸葛宸微微叹了口气:“走的时候,你还没满月。”

诸葛果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为什么都瞒着我?”

“有时候不知道是福份,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福分。”管隽筠把手帕递给她:“知道了还是一样,不过是多了个同母哥哥,以后有气就来朝着他撒气。”

本来还抽噎不住的诸葛果听到这话,忍不住嗤一声笑起来:“要是我敢拿哥哥撒气,嫂嫂还能饶了我?”

“我可是没本事的,只有你这亲妹子才有这个本事。”管隽筠担心诸葛宸说下去会把母亲是因为难产去世的事情说出来,岂不是让诸葛果多了两份烦恼,况且以诸葛果的聪慧,说不准就会联想到自身,那么姜辉所做的一切就是白费了。

诸葛宸笑起来:“听听,你嫂嫂多护着你。要是你再说那些事儿都是她的主意,可就冤枉人了。”

“哥哥护着嫂嫂才是呢。”诸葛果需要一段功夫才能消化这件事:“哥哥把母亲送回乡间,就不怕外间物议,人的舌头可以杀人。这样子做,会让哥哥嫂嫂在同僚间不能抬头。”

“她想要我把王涟漪娶做平妻,你觉得呢?”诸葛宸抿了口酒:“只怕从此以后,诸葛氏一族被人笑掉大牙。难道我诸葛宸没有嫡妻,还是她王家就该是相府世代姻亲?”

诸葛果一向知道王夫人时刻护着外家,当时还很热衷于叫那边的人是舅舅。只是那边因为出身寒微,所以不管是什么时候见了人都是摆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当然除了王涟漪以外。

第三卷风起云涌第十五章南中来信

“事儿都过去了,有什么我一人担着就是。”诸葛宸摆手,不想听她再说这些:“今儿天也不早了,索性就在家里歇一晚上好了。只怕你嫂嫂还有不少事儿要跟你说。”诸葛宸看了眼一脸倦意的管隽筠:“不是说有事要跟果儿说的,这儿就别干坐着了。我不多喝酒。”

管隽筠忍不住笑起来,姜辉毫不忌讳地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诸葛果上前就去夺:“这一下就把禁忌都忘了,想着哥哥能喝,你也能喝不成?”

“行了,今儿就别管这些了。”管隽筠拉着她的手:“我在后头准备了精致的小菜,那里才是咱们的去处。”看着乳娘把儿子抱下去好好安置,搬到了正院稚儿的小屋子就在旁边,虽然不像从前那样在一间屋子里那样局促,不过孩子也渐渐长大了,不能再跟父母同屋也是一定的。

“启禀皇太后,丞相夫人来给您请安。还带了几样精致的家常点心来,这会儿还在廊下候着呢。”大宫女受了教,又收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进来说话都是带着笑意:“奴婢瞧着,那个点心匣子都是精致得了不得。”

“快叫她进来,这么冷的天白冻坏了。”皇太后眉开眼笑:“倒是有些日子没见她了,听说有喜了。难为她想着。”

管岫筠刚从后面暖阁撩起厚实的猩猩毡门帘进来,只是一句有喜了便让心底莫名咯噔一下:“母后,这又是谁有喜了?”

“自然是筠儿,这不还专门进宫来给我请安。正好让你们姐妹两个聚聚,平日里都是筠儿这丫头在相府里忙忙碌碌的。她婆婆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万事都要她操心。前些时候不是听说跟丞相别扭了,还执意要回乡下去。这都是果儿那丫头进宫来跟我说的,这兄妹两个虽然是隔母,倒是和睦得很,果儿也不为着是自己生母就向着母亲,真是个好孩子。”

管岫筠脸色马上拉下来,又不敢在皇太后面前露出来。谁不知道这是事先就安排好的,还真是小瞧了那丫头,居然找到这么多人来帮着说好话,要是换了人这会儿一个婆媳不睦就够受了。而且又有了身孕,怎么这是有意进宫来给人难堪不成?

“臣妾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圣躬康泰。”管隽筠稳稳当当进来,给皇太后请过安。抬眼看到管岫筠立在旁边:“臣妾给长公主请安,公主万福。”

管岫筠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了,她在所有人面前都不避讳给自己难堪,岂不是要让皇太后知道自己曾经去过相府?皇太后上次就说过“瞧瞧,这么大的礼数。快起来。”皇太后笑着让她起来:“气色不错,昨儿见到你们家果儿。说是你们姑嫂两个原本一道儿进宫的,怎么就让她一个人来了?”

“因为府里有事儿,耽搁了时候。不敢扰了皇太后午休,所以今儿才进宫。这是臣妾府里小厨房做的几样家常点心,皇太后尝过若是喜欢,下次臣妾再送来。”管隽筠亲手提着食盒放到皇太后面前,一样样取出来:“年下庄子上送来的各样干果,这才试着做了些。竟比往年好了很多。”

“越来越会做事了,从前可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皇太后笑着拈起一枚栗子糕,黄澄澄带着诱人的香气,让人垂涎三尺。当下也不顾皇太后应有的礼制尊贵,就势放进嘴里:“竟比素日御膳房做的都好些,只怕都是被你调教出来的。”

“皇太后既然喜欢,臣妾明儿再叫人送来。”笑着转过脸看向管岫筠:“公主在南中住得久了,也尝尝中原的点心如何。只怕没有南中的厨子们做得出息。”

皇太后尝了半块栗子糕:“很不赖,你试试就知道了。”

管岫筠看都不看那一笼精致的点心,半抬眼看着笑意盈盈的她:“听说妹妹有喜了?”

“是,才不过两月。”跟她看向自己的神情一样,管隽筠一样虚抬着眼皮:“稚儿一个太过单薄,况且臣妾夫君兼祧两房,诸葛氏一门香烟全在夫君身上,臣妾不敢怠慢。”

“能够这样子,自然是最好。”皇太后听到这话,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笑着进来:“皇太后,时候差不多了。”

“嗯,该要歇着了。”皇太后点点头:“你们姐俩难得见一面,就在这儿多坐会儿。等会儿咱们一处用午膳。”

“是。”管岫筠很乖觉地点点头,恭送皇太后回了寝宫。

管隽筠端起一盏蜜枣茶慢慢啜饮着,眼皮抬都不抬。

“如今是越来越出息了,我都不知道你也这么会应付皇太后,哄得人团团转。还真是不简单。”目光始终都在未曾隆起的腹部打转,看了一眼又转向那张没有笑意的脸。刚才在皇太后跟前笑得那么好,一会儿就什么都没了。

小口抿着茶,只是当做没听见。管岫筠俯下身:“甭以为有人护着你,有了护身符就能当作天不怕地不怕,你别忘了,我说句话还是有人驳不倒的。”

“是。”抬起头看着她的脸:“你说的话谁都驳不倒,有本事到南中王宫中也能这么说,自然是本事。出嫁的女孩子,回娘家来闹腾,闹得天翻地覆。除了不懂事,以为别人还能怎么说?还好是皇太后的女儿,要是换做别家真真叫一家人都别做人了。”

“这话说得真好,我倒是要看看有天等你眼泪都没有的时候,这一家人还做人不做?”管岫筠想要夺下她手里的茶盏,正巧管隽筠手一松,一个没站稳管岫筠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茶盏里满满的茶水泼了一身。

“你少给我装傻。”管岫筠打量着湿透的衣襟:“得意的日子不会太久的。”

“多谢公主提醒。”管隽筠缓缓起身:“劳烦公主替臣妾转奏皇太后,臣妾家中有事不敢多停。只有辜负皇太后一番好意了。”走了两步忽又转过头:“南中有信来,好像是南王径自转交给丞相,事关重大。尤其是跟公主有关,不知公主在南中做了什么有碍妇德的大事,居然让南王有了休妻之意。丞相岂敢轻视,恐怕还要请皇上斟酌。想当年公主风光和番,怎么会落得个下堂之事。公主可是想好了怎么跟皇上回话呢。”

管岫筠倒退了两三步:“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不过是一点风言风语。公主自来温婉贤惠,怎么会有人起了要休妻的念头。一定是看错了。”管隽筠淡淡一笑,扶着小宫女的肩出门去了。

管岫筠跌坐在锦墩上,手里倾斜的茶盏里剩的半碗残茶把裙子打湿了,都没有觉察出来。

“怎么在这儿?”诸葛宸刚从朝房出来,见到自家辇车停在门外,撩起车帷管隽筠笼着海龙皮大氅在里面假寐:“这么冷的天。”

“进宫给皇太后请安,想着夫君只怕也该回府了。就在这儿等等,也省得等会儿夫君忙完了,有人请夫君去喝花酒,年下什么事儿没有?”管隽筠挪了挪,把手里的手炉递给他:“早间一时眼错,怎么就穿了这件衣裳出来,冷不冷?”

“还好。”诸葛宸接过手炉坐在旁边:“你心里,就在想我每日办完事还有工夫去喝花酒?难道那些人不怕丞相夫人吃醋?”话音未落已经自笑起来。

“要是真吃醋的话,一定不告诉丞相。”把头搁在他肩上:“稚儿跟我说,姑姑要做娘了。”

“姜辉跟我也说了,我让太医时时刻刻盯着。有些事不试试,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局。我想当初母亲也是这样想的,其实你也一样。”诸葛宸捏紧她的手:“稚儿出生的时候,我们都遇到太多变故,这次不会了。”

“上次怀着稚儿的时候,还是在大冬天,这次也是一样。”管隽筠摩挲着尚未隆起的腹部:“夫君想是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