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信迟疑了一下,慢慢展开,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笑容。这跟那天仙儿给自己看的东西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得罪了整个南中,尚且不自知。

“好笑?”诸葛宸看她的神情,似乎这件事并不觉得突兀。比他看到的时候,安稳了很多。

“是,这上面说的人不是她,错了吧?”有些意识到自己不该露出那样一副神情,说话便多了两分仔细:“她从不是这种人。”

“偏偏就是这样,还真是她。”诸葛宸点头:“孟优只说这些,已经是碍于面子不能明说。我只能接力弥缝这件事,不能腹背受敌。你二哥那边还未分胜负,皇上年后预备御驾亲征。如果南中再生战乱,怎么办?我坐镇京师,总不能说自领一军前去平复南中。到时候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管隽筠的心底没来由一阵乱跳,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抬起头看着带着一丝愠怒的男人:“你不去,是不是?”

每次提到出兵的事情,她总是一副受惊莫名的样子,看得人心中不忍。皇帝也没想过要自己出兵,当时说了一句话,丞相还是坐镇京师的好。皇帝一向忌讳自己,当初不是屡屡说有谋逆之心。反倒是最近这段时候,大事小事总会找来商议,一点都没有曾经发生过龃龌的样子。

君臣之间是不是真到了如鱼得水的样子,还是觉得当初是错怪了人?不得而知,也懒得去猜度皇帝的心思。实在有太多的事情要人来忙乱,容不得人分心。

“我不去,我在京中。”也试图去安慰女人有些惶惶不已的心:“每次提到这些,你就会很惊惶,怎么了?”

“我会想到我父亲,就连二哥在外头都是提心吊胆。”抬起眼帘:“我们家要不是父亲出事的话,是不会这样的。或者她也不会变成这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心底就该放下一些事情。”诸葛宸看过先帝朝的实录,那一场战役着实叫人胆战心惊。就是此时提起来,都觉得寒彻肌骨。

管隽筠半侧着脸:“那时候还不懂,又在先帝身边呆着。后来被人打扮得浑身重孝,看到两个黑漆漆的牌位。我哥跪在那里,叫爹娘的时候,我还记着我说爹娘在家不在这儿,然后先帝跟我说,爹娘都不会来接我了。我不知道怎么了,还用力去踢身边的说,振振有辞说先帝是君无戏言,不该来骗我这个小孩子。”

一面说一面笑,泪水不由自主夺眶而出:“从那以后就什么都不一样了,管岫筠被带到皇后身边抚养。哥哥在先帝身边读书,本来我也要去皇后身边,后来四叔四婶跟先帝请旨,说让我在四叔身边长大,才没有进宫。”

“别想了,都过去好多年了。”诸葛宸给她擦去泪水:“我知道你对这件事很忌讳,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把脸埋在他的衣襟上:“我不想去想这些事情,只是你跟我说带兵出征的事情,我就会想到这些。甚至总会看到爹娘黑漆漆的灵位,就在眼前出现。我都记不清我娘的样子,只是记得以前娘跟我说话的语气,还有以前我爹带着我跟管岫筠在城里城外巡营的情形。爹总说我爱撒娇,就把我顶在肩上的样子。”

“我都知道,我知道。”诸葛宸轻轻叹了口气:“要不我也把你顶在肩上,四处走?”

“好好跟你说话,你又胡说来着。”忍不住捶了他一下:“总是这样子,没半点正形。”说话的时候,泪水已经是忍住了:“那南中这档子事儿,皇上怎么说?”

“再说吧,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下来的事情。”诸葛宸捏了捏鼻翼,稚儿从外面抱着一只毛茸茸,不知道是什么物件进来。

第三卷风起云涌第二十六章梦

“这是什么?”管隽筠听到吱吱声,看儿子一脸兴奋莫名的样子:“哪来的?”

“这不是年下进贡的白松鼠,弄一只回来养着倒不错。”诸葛宸赶紧说道:“那些猫猫狗狗看得腻味,这白松鼠真是难得。浑身雪白,一丝杂毛都没有。”

“娘,您看。”稚儿好像是献宝一样,把白松鼠抱到母亲膝上:“黑亮亮的眼睛,真好看。”

“我就知道,只要是他要什么就都能依着他顺着他。这是没有那么高的梯子,若是有只怕天上的月亮都能摘下来。”压低了声音,埋怨了身边的男人一句,看向儿子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笑容:“乖乖,既然是养了它,就不许只是喂了几天就腻味了。要好待它”

“稚儿知道了。”稚儿点点头,很兴奋地抱着白松鼠坐在父母旁边,拿起零食想要喂。诸葛宸摇摇头:“松鼠喜欢吃栗子还有松子仁。”

“好,稚儿等会儿就给它吃栗子。”听说跟自己一样喜欢栗子,稚儿的小脸上都是兴奋:“以后爹不在家,就有松鼠吃掉爹那份了。”

一句话说的人都笑起来,就连跟在后面进来的如意都笑个不住:“夫人,已经预备好了。可以用饭了。”

“把外头的风干栗子给稚儿来拿,若是这松鼠不吃饱,只怕稚儿都不会好好吃饭。”做娘的还是想得周到得多,亲手帮儿子剥好两个大大的风干栗子:“稚儿,让人帮你去喂还是自己喂?”

“稚儿自己喂。”稚儿很得意的样子:“稚儿要它认识稚儿,还要认识爹和娘。以后都不许别人喂。”

松鼠被稚儿小小的手摩挲着,不时吱吱一声,稚儿就拿着风干栗子放到一侧的桌案上,松鼠爬过去,小心翼翼用前爪捧起一个,啃了一下看着稚儿。稚儿瞪大眼睛盯着:“娘,它吃栗子了。不怕稚儿了。”

“哪有这么快。”看着人摆好了碗箸,管隽筠亲手给诸葛宸斟了一杯热酒:“稚儿,来。松鼠都吃栗子了,你是不是也要过来吃饭了?”

“嗯。”这一回特别乖,根本就不要人多叫他,让如意帮他盥手过后,马上过来坐好。吃着烤好的鹿肉,马上笑个不停:“娘,肉肉好吃。”

“那就多吃点,这些日子爹娘都有事,你看是不是到了年下,爹娘都不能在家陪你了。”给儿子又夹了一块刚烤好的鹿肉:“还好,稚儿都很听话。让爹娘放心,是不是?”

“你再给他灌米汤,哪怕不听话也听话了。”诸葛宸就没见过这么管教儿子的,不过这很有效。至少儿子不像是别人家那些娇惯的臭小子,甚至连最简单的规矩都不懂。

上次是见了谁家的,些微一点不如意,马上坐在地上哭闹不止。当时作为父亲的自豪油然而生,看看别人家不懂事的,再想想自己的这一个,所有的都是比不上的。

“稚儿本来就听话。”稚儿吃了两块肉,又喝了半碗香菌汤:“娘,稚儿要吃那个。”指着面前的茯苓饼。

放下手里的牙箸,给儿子在茯苓饼里包上了各色蜜饯干果:“慢慢吃,吃完了才许去。”

稚儿很快吃完,擦擦嘴巴就带着那只松鼠还有几个丫鬟小厮跑出了花厅,管隽筠这才收回自己的眼睛,一旁慢慢啜饮的男人笑起来:“他吃完了,你才能安生会儿。”让丫鬟把她每顿都少不了的紫米粥端了来:“今儿的鹿肉不错,吃一块。”

“我难得克化,还是这个好。”面前的几样精细开胃小菜很对胃口,吃了大半碗才放下“只怕等会儿还有大人们等着丞相呢,别太尽兴。”指着已经喝了好几盅的酒盏:“误了正经事,说不过。”

“那就不去了。”诸葛宸笑着一饮而尽:“我难得歇会儿,你都能知道我还有事。”知道她不喜欢,还是给她夹了块熏鸡肉:“慢慢吃,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先过去看看,没事就回来了。”

如意赶紧盛好饭过来,诸葛宸用鸡汤泡了饭吃了半碗:“晚上不许看晚了东西,若是我回来你还没歇着,那可不成。”

“真是事无巨细,全要操心。”管隽筠摇摇头:“知道了,忙你的去。”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诸葛宸回到屋子里已经是打过了三更。一盏青灯悠悠跳跃着,盛开的腊梅和水仙淡香扑鼻而来。

“稚儿睡下了?”管隽筠半靠在贵妃榻上,手边还放着两卷像是刚看外的账簿:“怎么今儿不腻在这儿要跟你一处睡了?”

“有了那只松鼠,什么都能答应。看他玩得有趣,索性叫人给他预备了一碟松子。”管隽筠刚要起身给他更衣,被他抬手止住:“我自己来,你就在那儿安安生生靠着。”已经在早就准备好的水盆盥洗:“也好,能让他找些玩意。”

联想到回娘家看到的事情,还有管岫筠的作为,本来笑容满面的脸便有些僵住了。哪怕是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心,已经在自己身上,还是有些担心。至少明白一件事,管岫筠依旧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甚至可以左右不少事情。仿佛嫂嫂明知道管岫筠的不好,也不喜欢她。但是该到的礼数,一样要做到。推己及人想到自身,也是一样的道理。

“怎么了?”换了寝衣在她身边坐下,把玩着纤细的手指:“早间回家祭祖,只怕遇到你姐姐了?”

“丞相如何知道?”连自己都不觉得,只要他提到管岫筠,说话的时候就会带着官腔。也就是他说的,官称都出来了。

“不是我知道的,刚才见到巡城御史,说是看到宫门开启有銮驾出宫。我想除了她会从皇城里出来,不会有第二个人。”诸葛宸很敏锐地察觉出身边人的不同,尤其是语气中带着的生疏,绝不是平常可以听到的:“是不是又招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她总是那样子,什么是高兴不高兴?”听到这话才有些放心:“我还以为是她出宫还要特意来回禀丞相一声呢。”

“好好的,来和我说做什么?”诸葛宸把她揽进怀里:“我只要你说话的时候,不要丞相前丞相后的,就比什么都好了。简直是拿你没法子,明知道你的官腔我受不了,还要说出来才放心。”

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心累是因为什么。只是把脸埋在他怀里,听着沉稳的心跳,便觉得比什么都放心起来。不知不觉地在他身边依偎着睡着了。诸葛宸还想说什么,低头看到她娇柔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上投下两道影子,心也跟着柔软起来。把她抱起来,慢慢放到榻上,两人相依着睡去。

“不,不要往那边去。”一声梦呓惊醒了刚睡着的诸葛宸,睁开眼身边的女人一脸惊惧,双目紧闭:“不要去那边。”

“怎么了?”诸葛宸的心猛地一揪,把她搂进怀里,不住摩挲着睡颜:“醒醒,别这样子。”

“不,你不要去那边。”惊呼着,在他摩挲中醒来,四处梭巡着身影,抬头看到诸葛宸安然无恙地躺在身边。泪水一下没忍住,夺眶而出:“还好,你在。”

“梦寐间的事情,不可当真。”诸葛宸叹了口气:“噩梦都是假的,你素日想得太多,心思太重了。”

“不,这不是梦。如果是梦的话,一定会是真的。”擦了把眼泪,看着他泪水不自觉地往下落:“到了什么时候,你跟稚儿都不能有事。你答应过我的,不离了我。”

“我答应你的,不离了你。”诸葛宸点头,抬手给她拭去泪水:“就剩下几天的工夫,等忙完了我们今年不管有多少事儿,哪怕多少年酒都不管了,就只有咱们一家子都到别院去过年去。什么朝贺的事情,都告假好了。我只说是你要安心静养,再让太医好好诊脉,这个年不让你劳心。”

“可以吗?”管隽筠微微蹙起眉头,说得轻巧。过年不进宫朝贺,放在往年或者可行,只是管岫筠在宫里,知道内情以后,会怎么做,但凡是个人就知道了。不想有任何把柄落在她手里,让她在口舌间得逞:“我只是说说而已,就算是不去朝贺不去吃年酒,也还有人来咱们家。不在这儿岂不是太失礼?”

“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只要你好好地。”诸葛宸给她盖好被子:“我们在意的都是身外物,而两人日日相对,才是最要紧的。再说咱们还有孩子们,看看你都是有了身孕的,也没见能够安生一段时候,我真是替你担心。”

“我好得很,没事了。”深深吸了口气,已经好多了。又被他搂在怀里,一切都变得跟梦中所见大不相同,也就安了心。只要一合上眼睛,就会想到方才那个太过真实的梦。

管岫筠始终没有离开过,不论是生活还是梦境,都是一样的。她简直是无处不在,只要是有了她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甚至连王夫人都在梦中出现,管岫筠想要带走稚儿跟身边的男人,这一次甚至不愿让自己安安稳稳活着。就像是她的那双眼睛一样,用一把利刃把人生吞活剥掉才能放心。

一念及此便有些不寒而栗,抬起头看到身边安稳的睡颜,又有些安心。真的希望只是梦寐间的胡思乱想,稚儿跟他是生命中最大的牵挂,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们出事。就算是跟管岫筠摈弃所有的骨肉亲情都在所不惜。

第三卷风起云涌第二十七章巡城御史

看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管隽筠有些莫名烦躁。从清晨开始,就有这么多的东西跟人来往穿梭,甚至皇帝都派人送了各色赏赐来。不少都是进贡的珍品,出来颁赏的人又是皇帝身边的汪皓。

“夫人不必见礼,皇上吩咐这都是些小物件儿,权当是体念丞相一年的辛苦和夫人的体恤,给小公子多几件小玩意儿好了。”汪皓谄媚地笑容还在眼前晃荡,红封自然是少不了他的。

等把这些所谓的小玩意小物件打开一看,才知道哪里是什么小玩意。除了一千两的黄金以外,还有各色进贡的首饰,锦缎和几件出色的真玩字画。这些东西,恐怕只有皇宫大内才拿得出来。

“小姐,咱们家老夫人打发人来说话,说是小姐看看什么时候有空,老王爷老夫人都等着小姐带着小公子会去走走,老王爷老夫人可是想念得紧。”绮媗拿着一张红帖子进来:“这是老夫人命人送来的,全是小姐平日喜欢的几样吃食还有给小姐预备的两件大氅衣。年下皇上给老王爷好几件好的皮桶子,除了老王爷老夫人各自留下一件以外,全都叫人送了来。”

“这哪里用得完?”管隽筠叹了口气:“我倒是想要回去走走,可你看看我这什么时候能够走得开,这么多东西这么多事儿。”

绮媗笑着刚要说话,忽而捂着嘴走开了。良久才过来,管隽筠若有所思看着她:“有了?”

绮媗羞涩地点点头:“不过才一个多月,刚知道的。”

“这可要仔细,这些日子你就别过来了。本来年下事儿多,你好好回去歇着比什么都好。”管隽筠笑道:“我是到了日子没什么可担心的,你这还早得很,若是有什么可就不好了。等会何熙说我不体谅他媳妇,还叫她日日给我办差事,那可就是麻烦了。”

“小姐不也是每日操心劳神的。”绮媗刚一转身,已经看到有小丫鬟在身后放了个软垫:“奴婢这可是担待不起。”

“你就别立什么规矩了,来坐下说话。”摆摆手,不叫人在后面站住:“我还有正经事跟你商量,仙儿到庄子上去了。我有件事要嘱咐你,年下事多你也有了身孕,就别事事全都自己去做。明儿叫人家去一趟,我预备了好些东西叫人送回去。今年不比往年,二哥不在家。我能回去的时候毕竟有限,不过嫂嫂那边只怕也有事情吩咐。家里的事我不想交给别人来做。”

“小姐放心就是,这些事情都是奴婢跟仙儿两人在做,从没有交给别人过,就是有也只是送送东西的事情。寻常都是宋嬷嬷和林嬷嬷两个老嬷嬷,往家里送些东西。”绮媗坐在软垫上:“奴婢只是听说,那天小姐回来以后,夫人就有些不高兴,直说是让大小姐用过午饭就回宫了,都没叫在家里多住上一两日。”

“就是住,她也住不惯。”望着窗外的雪:“她是公主,怎么能过得惯这样的日子?总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太单薄了些。比不得皇宫里各色齐全,又能随了她的心思。”

“小姐,大小姐要在京城住多久?”绮媗忍不住问道:“从没有谁家出了阁的女儿,回娘家住这么久的。难道南王就不问了?”

“或者就在这儿住一辈子也会的。”看起来皇帝对这件事有着深深的不满,从汪皓的口气中就知道,因为汪皓说了一句,送来的这些都是皇上亲自看着选出来的,只有送到相府来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话既然是说了,总是有所图。皇帝从前就不喜欢管岫筠,只说是她太会做人,仿佛是开得太艳丽的花朵,叫人望而生厌。听到的人不在少数,想必也会传到那人耳朵里。

或者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件事,只觉得皇太后就是她的护身符。可是她没想过,皇太后年纪大了。所有的事情当家作主都是皇帝,没有皇帝的好感,皇太后又不是皇帝生母,难道就拂逆了皇帝的意思,而去遵循皇太后的意志?如果是这样的话,诸葛宸也不会一怒之下把王夫人遣送回乡间了。虽说天子跟庶民是有不同的,不过人情都是一样的。嫡子跟继母,相安无事最好。一旦有事,几乎就是无法弥缝的。

这样看来,皇帝跟诸葛宸都只是在竭力隐忍。唯一不同的是,皇帝要给天下臣民做出一个表率,要让所有人都看到皇帝有多么孝顺。至于诸葛宸,虽然是百官之首,却不用有太多的忌讳,才能做出那件石破天惊的事情来。

“住一辈子,难道南王就允了?奴婢在南中听说的,只说是南王对绮娟好。却没听说过王妃也有什么不妥,要是大小姐连这点礼数都不懂,那就真是要跟南王闹得不可开交了。”绮媗看她老神在在的模样:“小姐?”

“啊?”惊愕了一下:“有些乏了,这会儿都歇着去。你这些时候就别过来了,有事儿我交给人去办。吃不好的话,我这儿有嫂嫂刚给我送来的酸梅和梅子茶,只怕能解口。”

“谢小姐。”绮媗有些忍不住,侧过脸到一旁干呕了好一阵:“奴婢省得。”她知道有孕妇不相见的礼俗,原来就是来说这些的。没想到管隽筠已经想到了这些,干脆就不说别的,答应就行了。

“对了,何熙回来了叫他即刻来见我,我有事要嘱咐他。”忽然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情:“上次何熙说,这段日子贪墨查得严实。府里的事情多是你们在办,我想不会是有妨碍的。平日跟咱们府里来往密切的那几位,保得齐保不齐?若是不好,最好是淡散些时候。省得到时候查到咱们自己身上,便是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是,等会就让人把册子送了来。”绮媗答应了,这话听丈夫隐隐提过。王夫人当家的时候,能够不出格就是好的。那时候明面上是王夫人当家,那个李嬷嬷背地里做了不少坏事,丞相往往要亲为过问这些事,才能平复不少。

如今夫人理家,旁人府里出了多少亏空的事情,绝不会在相府出来,既然是没有亏空就绝对不会有贪墨的事情发生。不止是管隽筠不许人这样子,如今那么多的进项,是王夫人在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何熙为此感慨了好久,夫人真不像是大家公侯家的小姐,就是这份理家的才能,去做一个户部尚书都不为过。

“好了,你歇着去。”管隽筠笑笑:“咱们两个忙乱了倒是小事,真要是劳动了肚子里的那个,恐怕就有人坐不住了。”

“属下给夫人请安。”何熙拿着一卷相府的总账册到了偏厅:“上次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叫人去办了,一定是没有纰漏的。”

“一年到头你们也辛苦了,我那天说了。年下分账必然是要给你们这一年到头在外头奔波的人,多是上上等的。如今家里又要多了个小家伙,那可不是跟从前两口子过日子一样了。说句笑话,从前我也不知道添了个小子有这么多事儿。如今看来,还真是了不得。”管隽筠让小丫头接过册子放到手边,吩咐给何熙看了座:“你跟绮媗两个,日日跑前跑后。再不体恤些,该说丞相跟我不知道怎么当这个家了。”

“夫人说笑了。”何熙欠身答道:“体恤奴才们当差辛苦,已经甚是宽厚了。”

“那天我说的事儿,你叫人去看过了?”管隽筠摆手让小丫头们下去,底下的事情不便叫人听到:“怎么说?”

“夫人吩咐了以后,是奴才带着人去看的。只是担心被人知道了不妥当,后来又想着奴才总是要回京,所以就让一个极妥当人在那儿安家,娶妻生子。只当做是那儿的人,时时处处看着总是好的。”何熙手里还有另外一个精细简短的册子:“这个是奴才此次办差所有的账目,每一处都能对上账目。”

“这个人,如何?”管隽筠接过账簿看了看:“你知道,这件事很要紧。丞相的前程和诸葛氏的家声都有挂碍,要是不妥当坏了事,日后会有无数麻烦。”

“奴才知道事关紧要,不是贴身谨慎的人,绝不敢把这件事轻易托付。”何熙低头前后想了一回:“有件事,属下一直搁在心里没敢说。今日夫人问起,属下便来回复夫人。前次为了青鸾和高丽女子的事情,已经是跟京兆尹有了瓜葛。这个人官声不好,就是丞相素日都不打搅。不过是上次事关要紧,又是丞相亲自交办。他不敢怠慢,才是把事情般的妥帖要紧。属下担心他知道内情太多,恐怕会有什么关碍。”

“巡城御史是谁?”管隽筠捏着下巴想了想,巡城御史掌管着京城防务,而且一向为兵部所管辖。不过跟京兆尹平日相互制约,这件事在家的时候就常听哥哥提起。那时候不当做一件正经事来看,但是现在问问总是有好处的。

“一直都是张彬,这个人倒是赤胆忠心。丞相也常说这人当初叫人放心。”何熙身为相府长史官,很多事情只要是诸葛宸日常的起居,都会放在心里。说起这些话也是有根有据,不会有什么诳语。这也是管隽筠垂询的缘由之一。

第三卷风起云涌第二十八章保媒

“好,年下找个缘由去一趟巡城御史衙门,看看还缺什么。要是不犯了大规矩,帮衬着也无妨。不要走官中的帐,从我手里走。不论是置家还是别的什么,把每一笔账留清楚就行。若是问起来,不要说出丞相府三个字。只说是感激张大人,当初上元夜的一番苦心。这话我想他会明白。”既然是赤胆忠心,那就成全他的一番忠心。

再说巡城御史官职不大,俸银不多,但是管的事情却是关乎到京城防务。这是最要紧的差事,虽不能说是把他收纳到诸葛宸身边,以为门客。不过要是能够知道好歹,以后凡是能够有所用处,也不是一件坏事。

“夫人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结交。”何熙笑起来:“上次听说张彬订了门亲事,只是一直没有体面的聘礼过去,所以总是挂着。”

“谁家?”管隽筠闻言精神一振:“可是我认识的。”

“听说是翰林院梅翰林家的小姐。”何熙很认真地想了想:“想是这位张大人素日清廉,想要一副体面的聘礼都不容易。”

“梅翰林家?”管隽筠抿嘴一笑:“咱们年下不是还有年酒帖子没送么,到时候我来做这个大媒。这件事叫仙儿去办,既然是要体面的聘礼,到时候让人家翰林家的小姐体体面面到了张大人家,也是容易得很。”

何熙心里长叹了一口气,难怪外间的人都说丞相夫人是个旺夫益子像,看这样子还真是不假。一件事只要是有个开头,夫人就能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花好月圆。比起最近那个无处不生事的长公主,真是云泥之别。也怪不得丞相能够听凭夫人主持这些事,一点异议都没有。

“夫人,属下告退。”看她无事,何熙起身告退。

“等等。”管隽筠指着旁边的一只锦盒:“这里头是上好的鹿胎丸,孕妇吃最好。你也别忙着太早给绮媗吃,等过了四月再慢慢给她吃。不要吃多,一日一丸早起用红枣汤合着吃下去,最好不过。”

“夫人自用便是,属下可不敢滥用。”何熙连连摆手。

“谁用不是一样,我这儿多得是。吃完了再来取,一次给多了只怕效用不好。何况这些东西新制好,放上月余效果最好。绮媗又是个素日用力不用心的,吃这个正合适。”管隽筠笑笑:“只要是孩子好,比什么都强。先拿两盒走,吃完再来。”

“多谢夫人。”何熙行了一礼,退出了偏厅。

管隽筠拿起手边的一串数珠轻轻摩挲着,不就是一个翰林家的女孩子么,这个好办。看看外头不停的风雪,拢了件水貂褂子起身。换做从前,这样的人家都不会去问。不止是自尊自重,更有身份所关,也不好去问这些事情。如今不同了,丞相夫人岂有白叫之理。

仙儿打开锦盒看了看,有些瞠目结舌:“小姐,这可是二十八件点翠的蝴蝶首饰。就是贵妃的头面只怕也越不过去,拿去送人,怎么使得”

“叫你拿去就拿去,没那么多计较。”管隽筠浑不在乎地摆摆手:“去了人家府里好好说话,虽说只是个四品的翰林家。到底是读书人家,不可有轻视人家的念头。而且你这会儿是去给人家下聘礼,越发是要恭敬些。”

“是,奴婢只说是张大人家的亲戚,可使得?”仙儿想了想:“只怕这样子还能好说话,要是说是享福的人,恐怕失了小姐的身份。”

“不要紧,我就是要他们家知道,这门亲事是我在操持。这个脸面,旁人家求之不得。自然是一去就准的,岂不是给后头的事情省了多少麻烦。”手里拈着一枚杏脯慢慢咬着:“不许以贵势压人,记下了?虽说翰林家官职不高,只是日后皇子念书多是翰林启蒙。到时候说不准还出了太子太保的,那样子岂不是棋差一招?”

“是,奴婢都记下了。”仙儿连着点头,谁能跟他们家小姐比。别人都是走一步想一步,可是小姐不止是把前面的路想好了,就连退路都有了两三条。

“你等等,急什么。”看她急匆匆出门,管隽筠忍不住叫住她:“去换件衣裳,都是什么时候了,还穿这个这个灰鼠皮的也不嫌太单薄了?我这儿有件天马皮的褂子,穿着不知道暖和多少。”

仙儿嘿嘿一笑:“还是小姐心疼奴婢,只怕是嫌着奴婢那样子出去,丢了小姐的脸?”

“你这嘴哦,对你好了就是言三语四的。”管隽筠摩挲着些微隆起的腹部,看着仙儿笑起来:“你也成亲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有了喜讯儿?”

“我才不急呢,要是遇上他成日不着家。我要是有了身孕,跟谁闹腾啊。”仙儿一点主婢之分的意思,反而一脸笑容:“小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如何知道?”管隽筠话音刚落,马上想起仙儿是有意取笑自己:“我真是把你惯得没边儿了,居然就敢拿着我取笑。”

“奴婢不敢。”仙儿福了一福,捧着首饰盒子出了花厅。

管隽筠坐在窗下慢慢吃着杏脯,远远看见诸葛宸牵着儿子的小手往这边走。有时候觉得这个男人恋家的心,真的是赶得上一个女人了。只是闲着没事,都不去跟他那些同僚闲聊,宁可是带着儿子到处走,不少人都说是丞相夫人太厉害,想想也是可笑,谁能够一辈子拴住一个人的心?除非是心甘情愿被你拴着罢了。

“娘,我的松鼠都会自己吃栗子了。”稚儿走到哪儿就会把松鼠带到哪儿,原本伶伶俐俐的白松鼠毛色已经是油光水滑:“娘看看。”

“嗯,真漂亮了。”管隽筠挪了一碟松子过来,稚儿兴高采烈坐到旁边跟松鼠玩个不停。诸葛宸看她一脸笑容:“有什么喜事,欢喜成这样?”

“没有,只是方才想着给人报媒拉线,觉着还不错。”抿了一口梅子茶:“不是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婚。我可是要给人做媒的,是不是功德圆满?”

诸葛宸盯着她看了半晌:“都是有孕的人,能不能在家安生些?做媒,是谁这么有体面,都能让我夫人出面来做媒?”没有准谱的事情,说什么她都不会去做。

“您这做丞相的,自然是要管着家国社稷的军国大事,些许小事就不让丞相费心了。只是到时候喝喜酒的时候,丞相好歹替妾身应承下来。好与不好,丞相多担待就是了。”在还没有成事之前不想叫他知道:“要是知道了,一定是会取笑我没有正经事做。”

“罢了罢了,我不问你就是。”诸葛宸也忍不住笑起来:“今儿封印了,是不是该有些什么讲究?”

“要什么讲究呢?多喝两盅酒还是多吃两块肉?”一下没想到,怎么就到了封印的日子了:“我还叫人开了宗祠的门,打扫好了要去磕头了。”

“把稚儿也带去,去年还小得很不知道事儿。以后这也是他该做的。”诸葛宸点点头:“早些上了祭礼,咱们也能做别的事情。要不老是牵着绊着这件事,叫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好,过会儿就去。”管隽筠点点头:“果儿叫人送信回来,说是这些时候害喜的厉害,恐怕是回不来祭祖。”

“那就要她安安生生在那边呆着,我要是叫她回来不是祭祖,那是添乱。”诸葛宸摇头:“别说是我,就是姜辉也不答应。”

管隽筠忍俊不禁:“这可是做哥哥的说的,等会儿叫人传话去。就把这话一字儿不变说给果儿听,只怕是听到了这话,说什么都不回来了。”

“如此最好。”诸葛宸点头:“你也少折腾,有些事儿交给别人去做,我听说何熙的媳妇也有了。这样更好,也省了好些事儿。你那两个丫头都跟你是一样的脾气,凡事都要自己亲手去做。我就巴望着荣立家里也快些,到时候都安生了。”

扶着腰起身:“这话可是丞相说的,要是换了别人我可是不依地。”笑着将一件玄狐披风给他披上:“外头风大,虽说是隔着近也别着了风寒。”自己拢了拢火狐披风,跟在后面出去。

仙儿坐在鞍车中,想起方才在梅翰林家的体面,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要不是小姐会做人,知道什么时候最容易给人长面子,别人家是不知道的。可是相府里,自从小姐当家以后,不论是不是王夫人在府里,那些家下人等办事当差,居然比王夫人当家的时候,用心多了。单单就是这一点,也知道谁是真正得人心的。

“怎么了?”鞍车停住了,仙儿撩起一侧窗帷。荣立站在路旁,望着她笑:“还在上面坐着?”

“我给小姐办差刚回来。”话音未落,已经掀起车帷要跳下去,又被荣立接住:“看仔细,摔到了可了不得。”

“外头冷,索性你上来好了。”仙儿被他抱在怀里,有些忸怩不安,想推又推不开:“这会儿还要回去回话呢。”

“夫人传话叫你不用过去了,今天府里祭祖,丞相晚间也不出去。咱们都能早些回去。”荣立没有上去,反倒是携着她的手往家走:“看这样子,不知道又是做什么去了。”

“保媒拉线。”仙儿忍不住笑道:“小姐吩咐我去做件事,不就跟保媒拉线差不了多少了。”

“夫人的心思倒是从来不瞒着你,我才懒得问呢。”两人的家距离相府并不远,不像是何熙跟绮媗就住在相府偏院中。这也是荣立跟何熙的不同,何熙是相府内的长史官,哪怕是有四品官职,吃着朝廷的俸禄,还算是相府的官吏。

第三卷风起云涌第二十九章下药

荣立是朝廷品轶的四品带刀护卫,同样是吃着朝廷的俸禄。这一点看不出两人有什么分别,唯一能看出端倪的就是仙儿有朝廷命妇的朝服朝冠,是有诰封的命妇身份。

“不问最好。”转眼到了自家门前,门口的小厮看到两人回来赶紧开了门:“大人,夫人。”

“晚间不出去,掩门好了。”荣立微微一笑,携着仙儿的手进去:“你看看,这一年到头,咱们能够一起回家的日子都能数得过来。咱们成亲都在何熙两口子前头,谁知道何熙比我早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