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隽筠有些饿了,一碗鸽蛋羹吃得香香甜甜:“看着倒是郎才女貌,要是不成全了岂不是辜负了老天一番心意。举手之劳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第三卷风起云涌第三十三章长信宫

诸葛宸摇摇头:“你从不张罗这些事儿,也不喜欢跟在人后头去招摇。必然是有个缘故在里头,我就不知道你在家是不是能够不操心。”

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我担心,有一天会出事,越是到了年下就越是担心。只是盼着大家平安无事才好,巡城御史官虽不大。只是手里有着护卫九城的兵权,我哥哥不在,日后若能帮到你岂不是别什么都好?”

“我就知道。”诸葛宸看了她半晌:“自打那天以后,你就是心神不属。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好像也是想到了什么,把她搂在怀中:“不论出了什么事儿,我都只要你跟孩子在身边,这个百官之首很多时候都是比不上一家人和和美美来得有用。”

“可是很多时候都不由人心想,这争名逐利的心思就算你不想有,也会有人赶着你去做的。”淡淡一笑:“我原先也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那样子就是粗茶淡饭也是心甘情愿的。只是真要每天黄齑淡饭,只怕你不疯了我也疯了。干脆咱们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这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

“嗯,每天跟人斗智斗力,也只有你才会觉得有趣。”诸葛宸不等她起身,就把她抱到了榻上:“一点都没见长好些,都跟先前差不多。”

“谁说的,只有你才会这么想。”娇嗔着环上他的脖子:“那天见了管岫筠,是不是她比我好?一点儿都没变才是真的。”

“与我什么相干?”诸葛宸在上头凝视着她略带醋意的眉眼:“不论妍媸都是别人家的事情,就算是九天玄女我也不稀罕。”

“我才不信呢。”伸手刮刮他的脸颊:“只要是提起她,这脸啊都是红的。也不知道是真不稀罕还是假不稀罕。总是我不如人好了。”

“你要是再这样子勾缠下去,我可不顾你多大的月份。这个咱们可是试过的。”诸葛宸把她的手压在枕下:“我都忍得都难受的,你还这儿放火。要是吓着了他,可不是我的错儿。”一面说一面俯身含住她的双唇,久久摩挲撕咬着不肯放开。

“嗯,你别这样子。”被他抚弄得气喘吁吁,有些不胜其扰。若是这一下放了手,又有些不甘心:“等会儿吓到孩子了。”

“我会很小心。”诸葛宸含住她白嫩的耳垂,呼出的热气惹得肌肤泛起诱人的粉红:“难道你觉得为夫是个莽夫?”

“嗯。”对上他写满了欲望的眼睛,管隽筠红了脸:“只要是提起这个你就来劲儿了,每次都这样。”接下来的话来不及说出来,已经被他含进了嘴里。呜咽着两人纠葛不休,细密的喘息声夹杂着若断若续的说话声,在屋子里回荡着来回纠葛不休。

“一晚上还没看够?”睁开惺忪的睡眼,一下对上枕边含笑的眼睛。管隽筠忍不住娇嗔道:“跟个孩子似地。”

手臂环上腰肢,抚摸着些微隆起的腹部:“就这样才能知道他有这么大了。”指腹在细腻的肌肤上慢慢游走着:“答应我,不论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伤害自己。我绝不准许有人伤害我女人和孩子,只是有些事情是无法预料的。”

郑重其事的语气正好印证了这些时候心中的忐忑不安,两人好像都是在竭力避免什么,只是也很清楚很多时候,根本就隐瞒不过去:“你,你知道什么?”

“有件事,我看得清楚。”诸葛宸沉默了一会儿:“年后皇上要御驾亲征,我担心皇帝出征以后,会出大事。你别说我小心眼,我知道有些事要不是皇上护着你,只怕她不会安分守己到这时候。之所以赖着不走,只怕就是在等着这个时机。难得遇上皇帝跟你二哥,她不得不忌惮的两人都不在,我担心到时候我不能护着你周全。”说这话的时候,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就是不要性命,我也不会让你出事。”

管隽筠低头看着两人紧扣的十指:“要是死就能解决问题的话,我宁可出事的是我。两个孩子,一个都不许出事。她最希望的就是我过得不如意,我偏生不如她的意。”异常坚定地看着诸葛宸:“到时候我自然有好主意,这个不到时候决计不能拿出来说的。”

“我信你。”诸葛宸忽然想到昨晚说的话,说是要把家里的那些都分散到各处去,以这个管家婆的精明,怎么会想到要把府里的东西分散出去:“你想怎么做,都行。”

“要是把这个大屋子烧了呢?”管隽筠笑眯眯地看着他:“等多少年的老宅子,烧了多省事。”

“行,只要你喜欢就是片瓦不存也不要紧。”诸葛宸点头:“这件事你可是想好了?”

“什么?”管隽筠暗地咬咬牙,只要有人敢动手,自己就不会放任她欺负人:“我说着好玩呢,也不知道是谁弄了那么些个焰火加上花灯在家里,只怕一个不仔细,就会出事了。”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诸葛宸蹭蹭她的额头:“就想这么赖在床上,已经是封了印。要不是担心等会儿那个臭小子过来,看到这样子,索性不起来好了。”

“别说是稚儿了,就是外头那些人看到成什么样儿。”管隽筠乜斜着眼嗔了一下:“瞧瞧您这点出息,也就记着这件事儿。”说着推着他起身,不妨被他压在身下含住双唇又是一阵勾缠索取:“嗯,就是这样子会折腾人。”

年前最后一次进宫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看到珠圆玉润尽显孕妇神色的管隽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有些日子不见,倒是长了好些。反而是比先时好看了很多,哀家常说,你若是长好些就比平日好看。”

“这是皇太后体恤臣妾。”宽大的朝服下,从来不会显出腰身的改变:“年下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皇太后的,就用今年新进的雪狐给皇太后做了件衣裳,若是皇太后觉着还不赖,就算是全了臣妾的孝心。”

“几时这么会说话起来?”皇太后笑着让宫女接过厚实的青绸面雪狐大氅:“年下,家里的东西预备妥当了?”

“都好了,庄子上新进的头茬果子也不敢自己先用,带来给皇太后尝尝。”随同大氅一起进献的还有两个大大的食盒:“都是家常的东西,没敢预备太油腻的。”

“这就很好,你们姊妹几个都是在哀家身边长大。除了你,余下的三个人两个做了哀家的儿媳妇,一个是哀家的女儿。倒是你,在外头时时处处都还要操心。每逢年节的孝敬,也都想得极周到。”皇太后笑起来。

“怎么不见姐姐?”只要不是两人单独对唔,管隽筠一定是尽礼称她做姐姐。不论别人怎么看她,这个小心谨慎在旁人看来总是没错。

“她跟贵妃两个到皇后那边去了,皇后有了身孕,还要祭祖祭神。担心她一人忙不过来,哀家就让他们两个帮衬着,也好叫我省心。”皇太后有了年纪,祭祖祭神礼仪繁缛,皇后哪怕有了身孕也要亲历亲为。

“是。”管隽筠微微一笑:“皇后娘娘主持中宫甚是劳乏,是该有人帮衬着才能叫人放心。”

“前儿还在念叨你,说是这么些日子了也没见你。怪想你的,索性多等等。等她们忙完了,一处在这儿用膳。前次你赶着家去,哀家念佛出来就没见到你的人影子。可见相府里的事儿也是不少。”

宫女打开管隽筠带进宫的食盒,皇太后看了看,宫女赶紧将皇太后目光扫视到的几个小磁碟放到面前。皇太后用牙叉叉起一枚杏瓤酥咬了一口:“还不赖,比起宫里做的精致不少。听说稚儿越发是伶俐了,这日后跟皇太子一起念书的话,倒是个好的伴读。”

“这都是皇太后跟皇上的恩典,稚儿小只怕担待不起。”儿子真的入宫伴读未见得是件好事,只要是跟皇宫牵涉上任何关联,都不好。

“也不急在这一时,总要等到稚儿到了进学的年纪才好。皇帝那天也说了,当初老丞相给他做太子太傅好得很。日后少不得要丞相也做太子的太傅,这进学乃是头等大事,耽误不得。”皇太后对孙儿的念书倒是用心得很,居然亲自过问起进学的事情来。

“是。”每逢这种时候,都只是安安静静答应着,说多了也没用。算算时候已经是差不多了,干脆起身告辞来得好,省得等下见了那些人反而不自在:“时候不早了,只怕耽误了皇太后午歇。等到了正旦的时候,臣妾早早进宫给皇太后请安。”

“不是说了让你留在宫里,用了午膳再走?”皇太后挑起一侧眉头,不论到了什么时候,哪怕嘴上说得再好听,她都不会在宫里多待一会儿,而且对谁都不够亲近,就算是她亲姐姐都是一样。

“臣妾不敢耽误了皇太后午休,家中也是走不开。权当是皇太后体恤臣妾,臣妾谢皇太后恩典。”这一下反而是皇太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也罢了,说得这么可怜。要是哀家不许你回去,倒真是不体恤你了。一路上小心,等你大好了再来。到时候可不许再说赶着要家去,要是再这么说,就让诸葛宸进来看看,可是哀家苛待了他的媳妇儿,一下都不愿在哀家身边多呆一会儿。”皇太后心下不喜,又不好在脸上露出来。只好是压抑着火气,缓缓说道。

“臣妾可是担不起这个沉重,实在是家里有事不敢多停。皇太后恕罪。”请过安,整整朝服退出了皇太后的长信宫。

第三卷风起云涌第三十四章生事

“给二小姐请安。”带着小丫头出了长信宫,沿着御路没走多远,鸭公般的嗓子在耳边响起。抬起头,汪灏打了个躬立在一旁:“万岁爷在御书房等二小姐。”

“烦劳总管带路。”点点头,这已经是每次进宫以后必然会有的事情,皇帝每次都能确知自己的出宫时辰,叫人在这儿等着也不为过。

下意识四处看了看,两个有些眼生的宫女在后面跟着,看来不止是皇帝一个人看着自己到了何处。就连别人都还有人四处看着,可见自己每一次进宫都足够让这些人忙乱上一段时候。

“臣妾参见皇上。”御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皇帝坐在书案后翻看着一本旧书。封了印,不止是他就是皇帝也闲下来了。

“坐着说话,看你站着怪累的。”皇帝摆摆手:“这儿没外人,不用那些劳什子的规矩。”

“谢皇上。”捋衣在一旁坐下,汪灏捧来两盏热气腾腾的参茶后退出了书房,只剩下两人在里头对坐。

皇帝坐在书案后,不住打量着管隽筠:“方才在皇太后那儿,连杯茶只怕都来不及喝。朕这儿没有计较,先把参茶喝了定定神。”

“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皇上这些日子好?”

“好,只是不见你想得紧。”皇帝难得地一笑:“倒是听诸葛宸说起你,越发的能干了。朕跟你的事儿,他倒是能释怀了?怎么还会在朕面前说起你,如今不给你为难了?”

“皇上体恤丞相,丞相感恩戴德。待臣妾又如同亲手足一般,丞相岂有不知情的?”不喜欢皇帝用这种口吻说话,好像是真的跟皇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居然还能说出这些被人听见是没了王法的事情。传出去,不知道要把自己当什么人。

皇帝笑起来:“朕在你这儿,总是讨不到半点好处,只是朕偏喜欢跟你说这些,也知道说了都是白说。”

“臣妾不敢。”管隽筠捂着热腾腾的茶盏:“臣妾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绝不敢有半点不敬,若有言语不到之处,还求皇上见谅。”

“朕每次看到岫筠就会想起你,姐妹两个生得一样,可是在朕看来却实在是不一样。朕总是想,要是她嫁给了诸葛宸,而你嫁给了朕。朕就跟诸葛宸一样,一辈子只要你一个。这岂不是比什么都好?”皇帝弹着手里的茶盅:“这话,朕还是第一次跟你说。当初先帝就有这个心思,只是很多事情都不由人心想。若是真应验了这件事,岂不是好?”

“皇后跟贵妃原就比臣妾好得多,姐姐嫁给南王,也是一桩好姻缘。臣妾倒是委屈了丞相了,皇上如此说,臣妾无立足之地。”听到这些话,管隽筠起身侍立,脸上全是惶恐之色。

“朕只是跟你说说闲话,哪里就说起什么有没有立足之地的份上”皇帝笑着摆手:“你要是还跟小时候一样,见了朕亲亲热热叫朕一声大哥哥,只怕朕比什么都高兴。只是再也回不去了,想想若是二叔尚在,先帝便不用顾虑没有外家以为援助。若是那时候昕昀就能独挡一面,不像张家那样执掌兵权的话,什么都不一样了。”

管隽筠盯着茶杯中氤氲的茶雾,这话要是给皇后姐妹任何一人听了去,恐怕自己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尤其是张薇那个脾气,岂是眼睛里揉得进沙子的?

“朕知道你的心思,朕也不想你为难。以后这样子朕跟你说话的时候,不会有了。”皇帝意有所指:“筠儿,朕只是叮嘱你一件事。万事小心,千万等到朕回来。”

这话跟诸葛宸那天说的话如出一辙,好像是事先商量好了才说出来的。管隽筠不自觉起身:“臣妾谢皇上。”

“好端端的谢朕做什么?”皇帝看着她,淡淡笑道。

“谢皇上一份体恤关爱之心。”管隽筠福了一福:“恭祝皇上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皇帝挑起一侧眉头:“这话你是第一次说,朕听着很舒服。也罢了,你府里事儿多,一路上小心。”

“是,臣妾告退。”

张莲从太监口中得知皇帝再次把管隽筠召到御书房的消息,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每次只要是管隽筠入宫。皇帝一定会把她召到御书房,然后会说很久的话,紧接着就会有最上等的贡物送到丞相府。

如果是换了别人,张莲不敢保证皇帝跟那个人没有什么纠葛,只是对于管隽筠,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敢有这个保证,说是皇帝跟她清清白白。或者最多皇帝对她有些许言语上的冒犯,至于别的,绝不会有。

“启禀娘娘,长公主前来给娘娘请安。”香儿撩起一侧珠帘,张莲斜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嗯,请她进来。”这时候过来,除非是因为知道午后的事情,多少都是要来这儿献媚。这件事听妹妹提过,也不知道这姐妹之间究竟是结下了什么样的仇恨,居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只是管岫筠不知道,要是管隽筠有丝毫不妥,只怕第一个不会放过她的就是皇帝。没有皇帝的容忍,南王对她又是可有可无,只怕真的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因为诸葛宸对于管隽筠的信任已经超越了任何东西,有人告诉诸葛宸,皇帝跟管隽筠之间有什么,最后不都是付诸于一笑。

真的不明白,就是自己所有的莫名自信来自何处都不知道,只是听凭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直觉告诉自己,皇帝跟她之间一直都是清白的,管隽筠绝不会做出叫人说不出口的事情来。哪怕不信皇帝,都会信了她。

“岫筠给皇后请安。”管岫筠很规矩地给张莲行礼,看到张莲一副养尊处优的形容,忽然想起要是在南中,自己甚至可以比她更雍容。可是那个南蛮子还有那些妖精们,没有一个让自己舒心,而这一切都是管隽筠造成的。要不是她被人护着,绝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起来说话吧,不用这么多礼。”张莲摆摆手,让她在一边坐下:“这么大雪,不在母后身边,怎么到昭阳宫来了?”

“有件事岫筠不敢瞒着皇后,午后筠儿入宫给母后请安以后,被皇上召去了御书房。这是不合礼制的,不能因为是自己的妹妹就有所偏袒。否则长此以往,岂不是要坏了宫中规矩,让皇后生气?”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这件事自己错了。就算是最平和安详的皇后也挑不出自己的不是。

“嗯,哀家知道了。”张莲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是不合规矩礼制?皇帝一言九鼎,难道他要见什么人,在哪里见是旁人能够左右的?如果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管岫筠就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皇帝要治她的罪不需任何人置喙,何况很多事情都是她上串下跳惹出来的,若是认真追究,恐怕皇太后也救不了:“这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跟筠儿名为君臣,实为兄妹,难道兄妹叙旧也有所妨碍,岂不是太有悖人情了?”

管岫筠兴兴头头来说这件事,就是想要激怒皇后,然后跟张薇一样索性拉下脸跟管隽筠为敌,可是这番话分明是在说自己不该疑神疑鬼。切记不能给皇后留下这样的印象,否则日后想要说什么,做什么就麻烦了。皇后没有异宠却是中宫嫡后,又是太子生母。皇帝对她还有夫妻之情,不说事事依从,可是皇后的意见还有无可取代的地位。

“是。皇后说的是,我不过是想着男女大防,偏生就忘了这兄妹之情。就仿佛在家的时候,筠儿只要是回了家,二哥不也是时时处处都替她想着盘算着?”管岫筠前思后想,总要搜罗出两条对管隽筠不利的事儿出来,只怕真的可以激怒皇后,到时候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方才过来的时候,听母后说起,说是筠儿今儿进宫请安,母后说日后给皇太子进学挑选太子太傅,只怕就挑选到丞相身上。当年老丞相辅佐了当今皇上,日后自然是丞相辅佐皇太子。只是不知道筠儿是怎么回复的母后,原本好好的一件事就被弄得母后心中不悦,老大的不高兴,哎,筠儿这个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皇后可以不在乎皇帝的心思,但是皇太子是她全部的倚靠,说什么都会答应。所以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异样凝重。仿佛这件事如同千钧巨石一般,不可丝毫小觑。

张莲果然被这番话说得动容,若是诸葛宸成为儿子的太傅,就是辅佐新君的大功臣,而且管隽筠跟诸葛宸的长子说不准就是儿子将来的伴读,这样看来自己还真是不能跟管隽筠闹崩,儿子的将来都在诸葛氏的身上,能不能正位东宫,而后君临天下,都要看诸葛宸这个太子太傅是不是真心教导儿子。

第三卷风起云涌第三十五章心事叵测

因为诸葛宸不是别人,不像那些寒门出生的读书人,没见过大富贵,所以会异常尽心辅佐。诸葛宸身为宰相,管隽筠又是王府千金,寻常的东西是入不了眼的,只有让他们安享这份平安富贵,继而终其一生不变,才是最要紧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哀家,筠儿那个性子自来就这样。也不论别人高兴不高兴,只要是她自己欢喜就成了。”皇后不愿管岫筠看出自己的心思,淡淡说笑着:“也只有你们嫡亲的姐妹,才能是知之甚深。母后那边总是要你多多宽慰才是,等哀家明儿大祭的时候见了筠儿,自然有话问她。”

管岫筠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没有多做停留:“岫筠不敢打扰皇后休息,岫筠告退。”

“嗯。”张莲微微一笑:“我这儿有南中刚送来的时鲜果品,味儿不赖。想着你在南中住了那么些日子,俨然就是南中人了。只怕见了这些还有些图不得,索性叫人拿些回去,只当是现回去了一趟。”

“谢娘娘。”犹如在吃了一个吞不进去又吐不出来的苍蝇一样,管岫筠挤出一缕笑容:明知道自己最厌恶的就是南中的东西,只要是有南中的东西在,就会想到那个南蛮子给自己的多少不痛快,也就会想到带给自己这么多不痛快的人,全都是管隽筠一手造成,如果没有她,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看来皇后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如今的一切都是管隽筠种下的,所以绝不会放过她。

隐隐看见管岫筠出去,张莲来了些精神:“香儿。”

“奴婢在。”香儿从偏殿过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你叫人把方才赏给长公主的东西,同样送一份给丞相夫人。”张莲看着香儿:“余下什么话都不用说。”

“娘娘,奴婢听说方才丞相夫人回去的时候,皇上叫人赏赐了好多东西。还有上次娘娘也欢喜的那套暹罗进贡的锦缎,是汪总管带着人送出去的。丞相夫人在皇上面前好大的体面,不论是说什么皇上都会答允。奴婢就不明白了,怎么娘娘也要赏赐她这么些好东西?若是丞相夫人果然是个好的,怎么一母所生的亲姐姐都没说过她半分的好处?”香儿扶着张莲起来:“娘娘也用不着处处都敷衍着她,论理也该是她来娘娘这边朝贺才是。”

“这件事我有分寸。”张莲踱步到了窗下,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只怕不到夜里就会有了半寸深,管岫筠一心想要置人于死地,自己不想插手去过问,而妹妹那边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的,这不正是她们姐妹之间最好的写照?只能说是自己不出手而已,至于妹妹要如何处置这件事,那就不由人说了算了。

“奴婢这就去。”香儿见说不动皇后,赶紧领命出去。

看着堆在紫檀几案上的两大捧盒,比之于早间进献给皇太后的贡物还要矜贵,也要多得多。简直是啼笑皆非,皇帝所赐的是暹罗进贡的年贺之物。各色首饰锦缎,无一不是大内珍品。而皇后送来的,固然不如皇帝所赐珍贵,可是其间不乏可陈之物。真不知道帝后二人不约而同做出这样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夫人,赵王府的老王妃遣人来问,夫人什么时候得空,还等着夫人回去呢。”贞娘手里拿着一领丝绵褂子给她披上:“夫人,丞相命人回来传话,说是带着小公子在果儿小姐家吃年酒,只怕要晚些回来。”

“嗯,稚儿现在只要有好玩的,一定是少不了他的。”对于儿子,每次提起来夫妻两个都是掩饰不住的自豪:“去了姑姑家,越发是什么都顺着他了。”

“夫人,方才乡下有人来回话,说是老夫人病了。”毕竟是跟随多年的老主子,明知道王夫人曾经是个刻薄寡恩的人,贞娘还是忍不住把话说了出来:“请了大夫看过,或者是乡下的药不好,老夫人的身子也没见好。”

“看看库房里有什么好的药材,送点回去好了。”管隽筠摆手,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用当做一件正经事来办:“我有些乏了,既然是城乡跟稚儿都不在府里,也不用预备太多的东西。只是几样小菜就行,等会叫人送来就行了。”

“是,奴婢就去。”贞娘答应着退了出去。

歪在榻上,管隽筠眼睛始终停留在帝后两人赐下来的各色贡物上。这倒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怀疑的,而皇后为什么要做这些?这里面又是些什么东西?

“如意。”想了想,管隽筠朗声吩咐道:“看看皇后命人送来的是些什么。”

“是。”如意答应着进来,轻轻开启了里面的锦盒。琳琅满目的首饰还有锦缎,看看都像是南中那边的贡物:“夫人您看看,这上面的花纹奴婢都没见过。”

管隽筠拈起一副耳坠看了看:“这个是南中进贡的岁贡,应该是今年的新贡。”

“怪道呢,奴婢都没见过这些东西。”如意笑着接过她手里的耳坠子,放进匣子里:“还是夫人见得多,要是换个人只怕就认不得了。”

“我以前也不认得。”管隽筠笑起来:“这是从前管岫筠嫁到南中的时候,还有两件算是聘礼的首饰,落在我们家。南中最常见的首饰花样,叫做忍冬缠枝莲。忍冬就是咱们这儿清火败毒的金银花。”

“怎么还有用金银花做花样子的?”如意笑起来:“要是放在咱们这儿,谁用这个呀。”

管隽筠笑起来:“就是这个忍冬还不是人人都能用的,上次管岫筠到家里来,衣裳绣着的全是忍冬纹。当然她是嫡妃的身份,这个忍冬能用各式各样的。别人只怕都没有用这个的份例。”

如意回想了一下,还真是这样子。管隽筠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这些东西先别动,皇上赐下来的首饰还是跟以前的贡品放到一起,钥匙就放在我这儿。”

“是。”如意当着管隽筠的面,把两个硕大的锦盒收进了后面的紫檀大柜里,钥匙转手交到管隽筠手里:“夫人,东西都收拾好了。”

“搁那边,别挪远了。”躺在贵妃榻上翻了个身,管隽筠转过脸缓缓合上眼睛。如意见状,悄悄退了出去。

诸葛宸推开门,看到女人安稳地睡在窗下的贵妃榻上。微微隆起的腹部,随着她均匀平稳的呼吸,看到这样子似乎都让人变得异常安心。有人送来一封手启,说是丞相夫人从皇太后宫里辞行之后,被皇帝召进了御书房。怎么会有人这么清楚她的一举一动?至于她去御书房的事情,应该是皇宫中的人才能了解得清清楚楚。

“谁?”手指掠了掠鬓边散落的青丝,安睡中的女人睁开惺忪的睡眼:“回来了,稚儿呢?”

“稚儿在果儿那边,一定要跟姑姑在一起。还说姑姑姑丈过几日也要回来,到时候再和姑姑姑丈一起回来。”诸葛宸笑起来:“睡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不饿。”管隽筠缓缓坐起来:“赶着回来的?”

“没有赶着,只是马车赶得很快。”诸葛宸看她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今儿进宫去,有什么新奇事儿?”

“没有,只是皇上皇后都有赏赐,皇后赏下来的还是南中今年的岁贡。”管隽筠任凭他给自己披上厚厚的裘衣:“想看看是什么吗?”

诸葛宸摇头:“这些东西难道还少了,咱们什么时候认真检视过?总不过是拿回来就放在那儿了,要是一件件的看,还不是要把人累坏了。”端起手边的梅子茶喝了一口:“好酸,又凉。幸好不是你在喝。”

“仔细酸了牙。”管隽筠看他皱着眉头:“马车走得快,别是又有什么人给丞相送来了什么信儿,做了丞相的耳报神,说我又跟谁谁谁在一处呢。”

“这世上就没有事儿能够瞒得过你。”诸葛宸笑着从袖袋里拿出那封信笺:“瞧瞧这个,怎么会有人知道你从长信宫出来,就去了御书房?”

“是丞相的耳报神,还是有人甘心要替丞相做这个耳报神?”管隽筠轻轻推开:“如今但凡是我到了哪儿,都会有人说我在哪儿。这也好,省得咱们相符再弄一帮子人天天跟在我后头,担心我在哪儿磕了碰了,岂不是省事省心?”

“这话说得,好像还真是我派出去的人。”诸葛宸啼笑皆非,管隽筠扭头看着他:“难道丞相不是因为得了信儿,才紧赶慢赶回来。看看我到底是在家里,还是滞留宫中。这也是人之常情,丞相不放心原是有的。”

“听听,又来了。这个丞相丞相的,你就先搁着成不成?”诸葛宸把信放到她手边:“要真是我派出去的,只怕你还好受些,是不是?”

管隽筠摇头:“你要是真派人跟着我,我就要想想这人是怎么进了禁宫去的,可见里头还是有内应的。说不准里面那个就是听了丞相什么话,所以才会不遗余力帮着丞相的。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人事无巨细回禀丞相了。”

第三卷风起云涌第三十六章家

“好了,我先要给自己去去疑,要不还真成了我叫人做的了。”诸葛宸按着她靠在榻上,起身到了门边:“夫人还没用饭,看有和夫人口味的拿来就是。”

看着他的背影,一股莫名的酸意涌上心头,等他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恢复了常态:“去去疑,也成。稚儿怎么会又要在果儿那边,果儿好些了?”孕妇不相见,已经是好些时候没有见过诸葛果跟绮媗了,也不知道这两个月份比自己小得多的人,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吃得多睡得好,比之前长好些了。”诸葛宸点头:“顺路带去的东西,正是她想吃的。都说是你想得周全,怎么你就有这么多事儿要劳心费神?一日不想都不行。”

“没有,哪有那么多要我想的事儿。”如意看着小丫鬟把精致小食放到桌上:“丞相,夫人,可以用饭了。”

诸葛宸扶着她到了桌边:“先好好吃点东西,要是过会儿吃了心里还是不痛快,再来说我不好。我看到诸葛果那样子吃东西,再看看你,真是叫人担心。”

“我可没那么好的精神,再来问丞相的不是。”管隽筠在桌前坐下:“看样子还不赖,索性咱们一处吃好了。”

“乐意之至。”诸葛宸笑着坐下,有时候能够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吃东西,真的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比如说这时候,少见的好胃口比什么都让人放心。

皇帝背着手立在御书房,还没过正月半是不用召见大臣的,但是这件事异常棘手,就算是违背祖制也莫可奈何。

“微臣参见皇上。”皇帝不召见大臣不代表诸葛宸就闲着没事,往往这时候他这个身为百官之首的宰相比任何人都要忙碌,匆匆换了朝服到了御书房。

“坐着说话吧,兵部呈上来的折子丞相看过了?”皇帝扬了扬手里的奏本:“要不是百般要紧,恐怕管昕昀也不会这时候送来这道折子。朕实在是没想到,会有这样惨烈的战事。满朝中这么多带兵打仗的人,朕最放心的人就是他。没想到他都是束手无策,怎么叫人不担心?”

“是,臣在大年初三已经跟兵部诸位同僚商议过前线之事,当时管将军送来的军报还没有如此变故,或者是西羌自认为是我朝满朝上下都在新春之时,疏于防备才骤然间增大了军力。故而给管将军的回文中,将方才之思同样转述给管将军。半月之中,我朝兵力有增无减。西羌就是十倍兵力与我朝,也无大碍。没想到年后西羌与南中联手,两下夹攻。”诸葛宸停顿了一下:“实在是臣不曾预料到的。”

“甭说是你,谁都没想到南中会与西羌联手。当年二叔就是在这上头出的事情,要不是二叔出事,先帝也不会那么弃天下而去。”皇帝背着手在书房内缓缓踱步,这件事仿佛一个留存在帝国肌体上的毒瘤,当年那一役不止是管家大败,管王夫妇丧命。

先帝过早弃世,帝国疆土和兵力受损也是由此而来。至于皇帝自己也有莫可奈何的苦衷在里面:倘或管王不死,管家就是朝中最大的功臣,甚至可以跟诸葛家相抗衡。不像后来,还要多加倚重皇后娘家跟诸葛家,也不会让皇帝有终身无法弥补的遗憾。只要先帝提出把管隽筠立为太子妃,管王断无不从之理。那样就是天下最称心如意的事情,也就是这样一桩战事,由此而带来的种种不测,焉是人能想到的。

就算是为了解这心头遗恨,也不能轻易放过这次跟西羌交战,一雪前耻的机会。管昕昀当初请旨,必然要决一死战的因由也是因为这个。之所以让管岫筠远嫁南中,就是想着万一有一天两国交兵之时。她在南中能够牵制南王,不让西羌以为援助。没想到就是她到了南中,才弄出这个尴尬的境地:南王一面照常纳贡,向中原示好。另一面却又跟西羌联手,双双出兵夹攻中原,若是管岫筠能够收拢南王的心思,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不自觉地,皇帝的手攒成拳头重重砸在书案上。诸葛宸刚好想起早间新来的军报上,管昕昀再三提到的事情。一声重响,惹得他猛抬头四顾看去,皇帝也是惊愕地看着他:“还真是太平宰相的心思,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坐不住了。”

“臣今早接到的军报,管昕昀也是如此说。倘或西羌不曾跟南中相厚,便不会有后续如此多的麻烦。可见如何平定南中才是第一要务,只是南中之事远不是用重兵压境就能轻易缓和。”诸葛宸抬起头:“此事还要斟酌一二,量力而行才最紧要。朝中已无剩余兵力再往南中退敌。”

“估计昕昀还不知道这件事除了谁的头上吧”皇帝冷哼了一声,言语中已经是十二分的不耐烦:“要不是念在是她姐姐的份上,朕早就严办了。打断骨头连着筋,朕今儿算是体味到是什么滋味了。”

诸葛宸沉默了一下:“皇上,此事虽为国事也是管王家事。管王血脉原就单薄,纵有不是也该有家规惩治。管昕昀明辨是非,若知晓其中缘故也必然会有个说法以谢天下。”

皇帝看了他一眼,转过身:“你是管家的女婿,故而为她求情?”

“不,臣为宰相,身兼调和鼎鼐之责。明知此时罪责其人不止是于事无补,还会招来物议。尤其是南王孟优与长公主为结发夫妻,出嫁从夫。长公主固然是夫妻不睦,南中风俗又与中原迥异。但是好歹是夫妻,皇上君临天下却不能插手他夫妻间的事情。唯有等管昕昀回朝,长兄之责责备于她,才是正理。”诸葛宸娓娓道来:“微臣愚见,皇上恕罪。”

“你比朕想得周到。”皇帝点头,打开一旁的奏本很快写了几行字:“上次朕跟你说的御驾亲征之事,恐要应在这件事上头。叫人预备一下,挑选一个黄道吉日。朕便自领一军前去平叛,到时跟管昕昀一处得胜回朝,也是一番佳话。”

“皇上深谋远虑,只是亲征之事总需谨慎。明日朝会之上,不如请满朝臣工公议。微臣一人不敢置喙。”诸葛宸躬身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