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祸起萧墙第十九章拦截

管隽筠把风帽遮好,只露出一双眼睛。要不是稚儿耽误晚了,根本就不用赶这趟夜路。边塞的夜色沉静如水,只有一弯明月顶在头上。身边除了呼啸北风阵阵刮过,只剩下跟管安平的两匹快马在路上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筠儿,接连赶了两个时辰的路。我们到前面的驿站歇歇。”管安平都有些受不住这样不知疲惫地赶路,就是人不知道疲倦,马也要歇口气。幸亏是在军中换了两匹良驹,否则方才就不行了。

“好。”面前的风帽湿乎乎的,出锋的狐狸毛有些碍着嗓子眼,很不舒服。只要想到在军中的事情,就会想起更多。诸葛宸明知道是自己,却要告诉所有人自己不是。甚至不让稚儿叫自己做娘,难道稚儿真的已经叫那个女人做娘了?

“喝口水,一定是渴了。”管安平把装着水的羊皮水囊递给她:“那就是稚儿?真是跟晖儿一样的伶俐可爱,瞧着就是个聪明孩子。”

“长大不少了。”抽噎着说出这话,实在是找不话还有什么能够放在孩子身上。只是记得,稚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敲击在心上。儿子那么小却要承担那么多,他不过是个孩子。要是没有管岫筠在里面,是不会闹成如今这样的。

“什么人?”前面传来一声厉喝,在南中待得久了,很容易听出来这是南中士兵的语气,两盏风灯已经在面前晃动,打断了黑夜的平静。

“是我。”管安平下意识把妹妹护在身后,这已经成为她自然而然的举动。好像多了这个妹妹以后,连平时甚是宠爱的儿子都退了一箭之地。这丫头实在是精明得很,却是叫人心生怜惜。她从不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人,没事的时候就守着孩子做她的针线。直到今日看到诸葛宸,应该是妹婿吧。

好像该称作诸葛丞相,看得出来是当年诸葛丞相的儿子。那时候在京城与王府间常来常往。父亲并没有说过要与诸葛家结亲的事情。反倒是先帝期望着两个妹妹中能够有一个嫁给皇太子,没想到会是张家的女儿做了后宫之主。可见人生世事无常。

“你是谁?”似乎对管安平的自报家门很有些不满意,士兵迅速过来把兄妹两人围在中间。

“哟呵,这不是王妃吗?怎么跟个男人在一处?”夹杂不清的汉话加上南中俚语听起来格外别扭,出来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一脸的油皮疙瘩。好像是黄梅天在水坑中哇哇乱叫的癞蛤蟆一样,看着就叫人浑身不舒服。

“既知道我是王妃,你还敢这样跟我说话”管隽筠遮着风帽:“是嫌自己命长还是脑袋在腔子上安的太牢固?”管岫筠在南中时候说话就是这个语气,这是卉吉偷偷说的话,没有一个人不怕她。就连孟优都懒得见她,只要是见了面就省不脱要吵架,而且管岫筠在王宫中常常闹得鸡飞狗跳。估计面前这人就是吃过亏的“王妃这话不要跟臣下说,大王有请”满脸横肉的男人缩瑟了一下,面前的王妃瘦削了不少,而且又是男装打扮。要不是大王说在这里能够截住她,恐怕谁也认不出面前这个精瘦的男人会是王宫中大名鼎鼎的南王妃。

“关将军,你先回边城去。我要进宫去见大王。”管隽筠转过脸看着面前的管安平,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若是说出来就是把所有人都困在这里。只有管安平回去了,那一家大笑就能平安无恙:“这会儿不用你跟着了,出来遛马谁知道走了这么远。”

管安平很不放心地看着她:“王妃,这一路过去,恐怕夜静更深难得走得很。”

“怕什么,不是还有这群人护着。难道他们还敢吃了我?”管隽筠带着厚重的风帽,身上又围了一件厚实的狐皮斗篷,虽然是男装打扮却也显得英姿飒爽。不知道的人见了,多半以为是谁家的贵胄公子,趁势用斗篷遮住受不叫人看见自己的举动,将那封信递给了管安平:“将军请先回去,没事的话我自然就回去了。”

满肚子要叮嘱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这丫头压根就不怕出事?怎么会如此坦然?难道这也是料定会出事的?

看他不肯走,管隽筠已经转身走到那人面前:“怎么,还要本宫先行?我看你们是不是都活腻了,居然敢要欺君犯上不论什么时候,我都是南王嫡妃,别想着有谁能够越到本宫前头。

这话让那些人震了一下,谁都知道这位娘娘最难的伺候。尤其是为首那位满脸横肉的,就曾经吃过管岫筠的亏。一句话不慎,愣是被从王宫侍卫发配到这苦寒之地当差。幸亏是大王还没有忘掉自己这个曾经鞍前马后伺候的侍卫,这次就让自己押着王妃回都城去缴旨。

管隽筠笼好斗篷往前走,要是孟优没有这次召见的话,那么之前所有的一切都白费了。就是要他知道自己往西羌去了好几次,只要他信了就能同室操戈了。这最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至于自己的安危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两个孩子教给两个哥哥不会有事的,只要以后知道自己这个做娘的不是真的不顾孩子就行了。还有管岫筠,这一次就是最好的机会。不杀个尽绝,也要死伤一半。这不是自己最先挑起的,他不让自己好好过,那么也就顾不得什么一母所生的孪生姐妹了。

“王妃这边请。“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还是那个为首的男人微微屈膝过来:”臣属已经备下王妃所需车辇,请王妃上车。““等等。”管隽筠冷冷一笑:“你们这些东西心里想什么我清楚得很,想要做什么之前最好心里有个底儿,我就算是南王嫡妃也是中原的长公主,有什么不妥。南王不追究,难道中原的皇帝也不追究?到大祸临头的时候,甭怪本宫没提醒你们”

本来还有些不服帖的人,听到这话也都胆怯起来。虽然这话有些恐吓在里头,细想还是有道理的。万一哪天南中真的跟中原打起来,这个中原皇帝追究南王是不能够的,但是追究这些虾兵蟹将却是拿手的很,要是稍有不慎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真是没有人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管隽筠再次看了管安平一眼,很多事情都来不及说,尤其是还有一件事是必须要说清楚的。那就是儿子,晖儿必须要送到中原去。他不能留在南中,南中虽然没有那么多纷争也没有那么多伤害,却也不是孩子的家。

“走吧。”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给自己考虑了,管隽筠笼着斗篷上了鞍车,一辆看起来还算是富丽的马车,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忍冬缠枝莲。真不知道管岫筠怎么会喜欢这种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东西,难道有了这些就是有了王妃的尊贵?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丞相府毁于一旦以后,是不是就找出自己存在各处的账本?找不出来的话,相府看上去就是个空壳子。这件事只有仙儿一人知道,绮媗毫不犹豫的背叛了自己,仙儿也会吗?如今仿佛一个惊弓之鸟,很多的担心让人不知道下一步该往何处走,该怎么走。只能是看看前面的模糊不清,哪怕是深陷的泥潭也要走下去。不会再有回头路了。

摇摇晃晃的鞍车很容易让人入睡,管隽筠靠在车板上,浮现在眼前的却是那张脸,跟孩子五官,只是那个男人。他瘦了好多,神情看起来不像从前那么阴郁。却有着抹不去的愁烦,眼睛没有任何神采和聚焦,拄着手杖站在大帐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你既然是跟管岫筠成就了好姻缘,还有什么可发愁的。

如同窗外黑夜般深邃的眼眸,曾经是自己魂牵梦绕的东西。只有自己经历过才明白,有时候真的是很多东西永远都割舍不掉。有自己也有他,那是自己的男人。他答应过自己的,一辈子只要自己一个。为什么转身过去,就背弃了所有誓言?

“宸,你真的认定了她么?她有什么好?”管隽筠不经意间一抬手,才发觉泪水已经湿透了脸颊。警告自己,这不是哭的时候。见到孟优是自己计划了很久的事情,只有让孟优知道西羌认定南中跟中原互为盟友,是不可能全部向着西羌的。这孟优本就多疑,不会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哪怕他恨管岫筠入骨也不打紧,不是还有一个绮娟在那儿吗?

绮媗不是要帮着这个妹妹吗,所以才会毫不犹豫背叛了自己,那么自己也就只有顺水推舟了。不是自己一定要去对付谁,而是一旦把自己逼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就只能奋力向前了。或者这样走下去,还会有一个好的未来。天黑得太久,终究是会亮起来的。老天不会总是帮着管岫筠的,这是认定了的事情。

第四卷祸起萧墙第二十章舌辩

外面传来一丝异样的响动,那股令人作呕的香气钻进鼻子里。不用想就知道了是到了什么地方,以前管岫筠最爱用的就是这种熏香,每次嗅到都恨不得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扔得远远的。

隔得这么远就能闻到这股香气,可见这南中皇宫里把有多少这种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还在迟疑着,面前的绣帏已经被人高高掀起。

面前是一道道陌生的阶梯,难道当初管岫筠就是这样子一步步踏入了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人生?她的心生怨怼只是因为自己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那么现在她做的一切是不是就就是夺回她的一切,那么自己还应该对她恨之入骨吗?

“都退下。”没过多久,已经听到前面响起那个不会遗忘的声音,孟优坐在不远处的大殿中。身上那套绣着各色飞禽走兽的赭黄袍,真的是蛮邦王属的身份。

“参见南王。”管隽筠微微一福,算是见礼。

“要是不认真看的话,还真是看不出来这就是本王的王妃。”孟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怎么,来回在西羌跟我南中之间来往,是要把什么要紧的东西送到西羌还是你哥哥手里?”

“大王说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不过是在家里闲适得很,其余的事情不是我该操的心。”管隽筠笼好斗篷,王宫中酷寒难当。她又素来畏寒,只是觉得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紧接着又缩成一团,真不知道要缩瑟到及时。

“你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妇道人家。羌王给我一封手书,说是你哥哥最近得到不少西羌密报。还说对于西羌和我南中种种事件,了若指掌。我想,这都是你的功劳。我还真是低估了你,说吧,你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弄到手的”孟优阴狠地看着她:“要是你不说的话,我会活剐你儿子。我想,你不想看到那副景象的。那么白白嫩嫩的娃儿,要是煮成一锅肉汤,味道一定不错。”说着,还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来。

原本就是寒意重重的人,看到这幅情形颇有些不寒而栗。抬起头看向孟优:“南王为何以为是我所为,我若真要去做必然是要把前后退路尽皆想好,难道还会把自己的孩子放在这儿,以为人质?真是这样的话,便是自掘坟墓。”

“所以我说你聪明,你知道怎么给自己开脱。只是你忘了,你这些事情只可以瞒得住别人,想要瞒住本王,就是自不量力。”孟优看着她:“说吧,边城太守与你什么干系我派人去找你,没想到人去楼空。这么大一家子人,凭空消失了不成”

“南王,边城太守一家与我的关系怎么能告诉你知道”管隽筠淡淡一笑:“大王若是知道了,也不信服。我只好什么都不说了。”

“说,这些军报是怎么回事?”孟优锲而不舍问道。

“南王若说是我送了去,就该有证据拿出来。我在南中许久,无一日不是在你所派的太守一家监视之中,如今他们还依从大王的密令带走了我的儿子。大王反说是我跟太守一家勾结,这种莫大的冤枉我还真是没受过。”管隽筠掸掸衣摆,手指尖缠绕着一丝锋毛。吹了一口气,看着锋毛徐徐落下:“你恨管岫筠坏了你的好姻缘,让你不能跟绮娟双宿一起飞。如今管岫筠早已不在南中,何必与我为难。想要拿我怎样,都随你的愿望。只是不要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加诸在我身上。”

“看来,男人倒是不能小看了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女人。”孟优挥挥手,有人拿出她住所中所隐藏的几封书简:“这上面的东西,可都是你所收罗的东西,还能有错?”

“南王方才不是说,我兄长手里的军报俱都是跟南中有关。大王倒是真不知道女人的心思,我在南中被大王认作王妃,就是南中的人。中原人有句话,嫁夫随夫。纵然我曾经是丞相夫人,如今却被取而代之。若是我被大王废黜,倒还能说是为了泄愤,才将南中军报送与我兄,这倒是说得过去的。”管隽筠也不管他是不是准允下,已经在对面找了个锦墩坐下:“偏偏大王不曾废掉我的妃位,我就是还是人人为之侧目的南王嫡妃。既然是嫁夫随夫,我怎么会把南中军报交给我兄长,这岂不是自己给自己难堪?南王不要把我想做是管岫筠那般,所谓妇德我还是知道的。”

“那你说,这军报从何而来?”孟优一时被她绕糊涂了,女人说话如此干脆还真是第一次,尤其是遇到管隽筠这个看上去娇怯怯不堪一击,但是还真没有什么人可以驳得倒的女人,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这就不是一个女人能够知道的了。”管隽筠微微一笑:“中原跟西羌交战甚久,没有人讨得丝毫便宜。自古知兵非好战,西羌就愿意一直打下去不成?偏安一隅,做一个番王有什么不好?只是想要求和,总是要拿些诚意出来。我看啊,说不定就是羌王一心求和,所以才把南中军报拿去做了好人。面上还是跟大王一团和气,跟南中休戚与共。暗里谁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世上没有全是好人的事情。”

孟优被这番说辞有所打动,定定看了她一炷香的工夫:“难不成本王还冤枉你不成?你在边城消失这么久,却被本王亲兵在外截获,要不是本王亲眼所见,只怕还不知道你会女扮男装在外,还跟本王的太守在一起。”

“大王宠爱宠姬,我不过是在外走走,大王却把这番好话留给我听,说得通吗?”管隽筠眉头微微一皱:“我这都是小事,大王可要当心西羌。这送去军报还是小事,若是把粮仓跟布防图也送了出去,就是把南中拱手交给我兄长了。虽说我姐妹两人都在南中停留,与我兄长有着郎舅至亲。可是各为其主,我家世代忠良的名声。是不会在乎一两个出阁的女儿的,到时候真的交战,只怕还是南中要担当大不是。大王最好早作准备,省得日后措手不及。那时候再来派我的不是,一次两次我认了便是。多了,谁也承担不起这个罪责。”

“你说是羌王自己做的?”孟优盯着她良久:“为何还要跟我说,是有细作从中捣鬼?那又为何本王叫人去你的住处搜出来的东西,桩桩件件都是指在你的头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管隽筠故作无意地笑笑:“大王可曾看过中原的一本古书,讲的是汉末时候,三国交战。诸葛孔明与周公瑾定计,曹操中计的故事。所用的就是这一招反间计,羌王想要洗脱这一身的恶名,自然是将罪责全都推脱掉。最后上当的也只有是南王跟南中小民了。”

刻意提起赤壁之战的故事,只要孟优去看,就好像是在周郎帐中盗书蒋干一样。让他做中计之人,有何不可。再说当他把自己押到王宫之时,就已经是上了套的那只野兔,想要挣脱,恐怕再也不能脱身了。

“什么诸葛孔明和周公瑾定计,曹操中计的故事?”孟优满脸疑惑,这女人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你少把本王往你们中原人的坑里搅和,本王知道你们都是这种满腹阴谋诡计,否则也不会生出这么多故事”嘴里叫嚣着,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忧,羌王多疑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要是她真的给自己来个金蝉脱壳之计,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我说的事儿,大王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无话可说。只是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只要大王明察秋毫,必然能知道其中有什么关碍。不过是不想看到南中书代先王苦心创建的基业毁于一旦。更不想看到南中百姓再受兵革之苦。”管隽筠下意识看向脚下的鞋子,眼角有些发潮。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假话。要不是为了报一箭之仇,恐怕真不会用此毒计。这一招虽然好,只是接下来的兵灾恐怕少不了了。

蛮夷之人本就多疑,就是借助这一点才能成事。要不然,谁敢保证自己说的话他就都能听信了去?不过看样子接下来的几天,孟优会找人去解释什么叫做赤壁之战了。正好可以让二哥歇口气,然后一举歼灭。

“来人啊,将王妃送回她自己寝宫,没有本王旨意,不得离开王宫都城半步。”孟优一摆手,四个手执画戟的甲士从殿外进来。不相信在自己眼皮底下,这女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汉人有句话叫做巧舌如簧。以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还真见识到了。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

管隽筠微微一笑,没有任何解释。跟着四人出了宫殿,原来在这地方盘桓了整整一日。太阳升得老高,不知道大哥带着一家人到了什么地方了了。晖儿没事吗?要是回到二哥那边就好了,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第四卷祸起萧墙第二十一章假的夫人

管岫筠在花厅里坐着,看着面前那群敷衍塞责的丫鬟仆妇们,禁不住再一次大发雷霆。每发一次火,就会在心里诅咒管隽筠一次。相府里所有的田庄租子根本就不知道被她藏匿在什么地方,去问每一个人,都说是夫人掌管的事情,没有人知道藏在哪儿。自己就是堂堂丞相夫人,却不知道去找哪个夫人要这些东西。

而且每一次问起来,那些人都会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好像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他们的过错,而且自己去问每一个人都是没有道理可言的。至少这件事应该只有自己能够做,他们连知道都不应该。

诸葛宸在京城的时候,只要说起这些家庭琐事,他都是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似乎这些事都是不值得一提,而他也没有任何过问这些事的必要。说多了,会是轻描淡写地说上一句:“这些事儿,你都是料理熟了的,毋须问我,只要是你觉得妥当就行。”

这么久了,他始终没有碰过自己一根手指头。难道他真的看出自己是假的不成?每日都要人守在他身边,要看他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也要看看,是不是在自己瞧不见的时候,他会露出什么不为人知的情绪。可是这么久过去了以后,他始终都是不发一言。甚至很多时候都会是冷冷淡淡一句话不说,只是一个人在书房坐着,想他的国家大事。

有时候怀疑是不是以前跟管隽筠那丫头就是这样过的,若真是这样的话,管隽筠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有妊在身?上次已经用重金贿赂了太医,问他可有什么法子能够让自己能够做一次母亲。太医看了自己很久,递了一包药过来。只说是需要跟丞相一同服用才能有效用,所以用尽了心思要把诸葛宸留在京城。

没想到皇帝居然派他到两军阵前,跟管昕昀一同斟酌拥兵之事。他想都没想就应承了,这一个眼盲之人焉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只是听人说,管隽筠从前从不问外事,有什么都是听凭诸葛宸安排,也就不敢再去过多纠缠。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认出自己不是管隽筠,又何必告诉所有人自己是谁?顶着管隽筠的名头,这个有名无实的丞相夫人。难道还怕有一日不能遂了自己的心愿?

只要能够生下一儿半女,仅仅凭着当初自己跟诸葛宸的情分,加上管隽筠终身不能回转中原,还担心诸葛宸跟自己不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至于稚儿,只怕也分不出哪一个是他的亲娘。日后生下的儿女,不也一样是元配嫡出?只要自己能够生下孩子,留不留着稚儿还要另当别论呢。

“夫人,奴婢有件事要跟夫人回。”赖嬷嬷拿着一封书信进来:“这是乡间老夫人命人送来的,老夫人已经有三月没有拿到月银了。这会儿入了秋,赶着到了中秋节下,老夫人要打赏下人,还有家下过节的银子,都要夫人送回去。”

管岫筠接过书信看完,眉毛已经立起来:“老夫人从前也是当家的,难道不知道大有大的难处?丞相这些日子眼睛已经都是不好,加上相府府第重修,家中已经是捉襟见肘。自家都没有想过要过什么中秋节,老夫人那儿远在乡间,有什么要打赏下人还要过节的。大家勒紧腰带过日子才是,况且田庄上的节下孝敬也没有送进来,我还能拿自己的体积出来维持家用就不错了。怎么还能想着铺张浪费,做那些没用的事儿”

赖嬷嬷咽了一口唾沫,怎么这样子说话?那天丞相走的时候,曾经交代过人一句话,不论日后夫人说什么,都由着夫人去说,该怎么做你们怎么做就是?难道丞相没看出来,这位夫人就是那年年下来找夫人晦气的长公主?夫人是怎么样的性子,不说是丞相,就是家里这么多奴才也都看得明白清楚。

当时这位长公主穿着跟夫人一样衣裙,出现在相府别院的时候,还没有谁看出什么。只是等她做了两件事以后,就知道这位不是真正的夫人了。夫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这些叫人诟病的事情来,哪怕对老夫人有再多不满,所有人都不会看出来夫人在想些什么。依旧是按月的例银,年节也会有各色孝敬果品下去,绝不像这位长公主一样,什么话说出来都叫人觉得上不得台面,要是换在以前夫人当家的时候,绝对不会有这些纰漏出来。

丞相就连寻常下人说话都能分辨真假,怎么会分辨不出夫人说话的真假?若是真分辨不出也就算了,只能说是丞相耳不聪目不明,什么都分辨不出来了。只是一个下人都能辨别出谁是真的夫人谁不是,丞相是不是有意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这样的话,丞相就会对这位长公主极好。但是一段日子看下来,丞相与她说话,纯粹是官样文章。一点都不像是以前夫人在家的时候,常看见丞相夫人还要小公子,一家三口笑成一团。有时候大家闺秀的夫人,还会像个羞涩的小姑娘一样,双颊涨红娇嗔不已。这些都是后来看不到的景象。

“仙儿都生了,怎么还不回来伺候?”管岫筠最奇怪的事情有一件,不止是仙儿没有进来伺候。就连绮媗夫妇都没有再看见,诸葛宸说是有要紧事要让他们去办。当时命人出去以后,根本就没有跟自己说任何商量的话,只是说了一声就算是了。

“仙儿生的是双胞胎,称丞相走的时候已经嘱咐下去,不叫这么快进来伺候差事。省得到时候办事不利,耽误了夫人的正经事。惹得夫人生气。”赖嬷嬷清楚得很,夫人原先手里的东西放在哪里,仙儿是最清楚的。丞相之所以不让仙儿在京城呆着,而是让仙儿跟荣侍卫到了祖茔田庄去住着,就是顾虑甚多,这样看来,丞相心里还是清楚孰轻孰重的。

管岫筠懊恼地摔下手里的东西,看着那封信恨不得踏成碎片。看着赖嬷嬷一脸颇为玩味的神色,不想叫她看出什么:“先搁在我这儿,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也不要出去乱吵吵。被人知道相府每日这样捉襟见肘的过日子,谁脸上都不好看。”

“是,奴婢知道了。”赖嬷嬷想了想:“回夫人的话,奴婢方才见人来送信儿,有一封是要专门呈递夫人的。说是夫人一看便知是什么了。”

管岫筠接过沉甸甸的羊皮封袋,这是南中的来信。是自己在南中豢养的死士每月按时交给的东西,最近要他们看着南中的动向,关键就是要看住管隽筠这个死丫头。要是她敢在南中继续捣鬼的话,绝对不会放过她。不过孟优也不是好惹的,如果真的惹恼了孟优的话,薪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恐怕管隽筠的性命就难保了。到那时候就真是怨不得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不够温柔体贴,把她送到了断头台。

谁叫她敢对自己的东西都要动动,最后据为己有。信手开启了羊皮封卷,手法熟练至极。只是这一个开封的手势,也能看出她不是夫人。如此厚实的羊皮封卷,换了夫人是会叫人用匕首开启的。

管岫筠看到信中所写的东西,气得跳脚几乎破口大骂。孟优居然没有把日日叫嚣的废黜嫡妃之事付诸于行动,反倒是叫人把远在边城的王妃迎入王宫,还住在先时所住的正妃寝宫中。难道是孟优对她动了心?管隽筠用了什么法子,能让这些男人一个个对她死心塌地。诸葛宸还不知道,但是皇帝对她就是不一样,这是让张莲姐妹最忌讳的事情。至于孟优,要是这样的话,就真是要看看这丫头是不是生就了三头六臂,能够抓住所有男人的心思。

还有一条叫人更加不放心的事情,绮娟这个丫头居然又生了一个儿子。孟优素来都把自己不能生养挂在嘴边,一下子有了两个儿子,而且管隽筠也是有妊在身,要是管隽筠不知羞耻跟孟优在一起的话,以后岂不是要让他儿女双全?

几次要让绮娟小产,就连红花都预备好了。手到擒来的机会就那么放掉了,孟优突然闯了进来让她没有用成红花香袋。这一下就是救了那个小贱人的命,敢在自己眼皮底下跟孟优纠葛不清,真的拿自己当做死人了。

要不是后来绮媗知道自己有除掉绮娟的心思,担心她唯一的妹妹在南中吃亏。才愿意出手帮自己,在所有人都不在丞相府内的时候,将火油点燃,烧掉了相府。也不会这么早就成事,只是有一条是自己答应她的。不出手杀了管隽筠,好歹是主仆一场,管隽筠又事事替他们打算,所以只是把她送出了关外。

至于将来如何,还要看管隽筠这丫头自己的命数。看来也是这丫头做了点好事,才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要不然,早就让她死了很久了。一尸两命最好

第四卷祸起萧墙第二十二章英雄花的秘密

绮娟穿着厚实的狐皮裘衣在漫长的宫中甬路上犹豫不决,南王昨日把王妃从边城接回了王宫,这是一大早宫女阉宦们在耳边重复了无数遍的话,意图警告这位生了两个小王子的侧妃,真正能够发号施令的人回来了。这些人只是看到一位跟王妃一模一样的女人,只是没想到这位王妃并非真正的王妃,而是王妃孪生妹妹,诸葛丞相的夫人。

想想自己姐姐做的事情,绮娟就有些不寒而栗。虽说以前都知道二小姐比那位大小姐好说话,也从来不难为人。而且二小姐也不像大小姐那样朝打暮骂的给人不舒坦,只是这都是别人看到的东西,被皇家规矩和种种礼数教导出来的大家小姐会是好惹的?

再说大小姐也就是管岫筠看上去嚣张跋扈,谁都不在她眼里。只是真的细论起来,恐怕说得上有所忌惮的就是这个亲妹妹,要不然也不用想出这么毒辣的主意,百转千回只为了把她弄出中原。

其实他们家的姐妹有什么,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绮媗为什么要搅和进去?真的惹恼了二小姐,恐怕才是真的不好过。二小姐从来不多说话,绮媗也常说自己命好,跟了二小姐。但是这次真的是将自己的小命送到了枉死城。

二小姐被南王接回了王宫还安置了从前管岫筠住的正寝,这就是说到了这时候大王都灭有废掉她的妃位,要是换了管岫筠恐怕早就废掉了。而且上次看到孟优在边城那间小屋看到二小姐时候的情形,孟优很少对女人有那种神情的。

都说管岫筠跟二小姐长得一样,其实是不一样的。二小姐生得更精致一些,笑起来最是摄人心魄的样子,要不然皇帝为何会对她一往情深。只是二小姐从不把这件事拿出来说,这也是管岫筠心中不忿的缘由,自认为不输给任何人,唯独拿这个亲妹妹没辙。

还在殿宇间踌躇不前,总会跟她见面的。到时候她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不管是自己这里还是姐姐绮媗那边,二小姐都不会轻易罢手。当初就是不想被管岫筠继续欺负下去,才跟南王在一起,没想到还真是天随人愿。管岫筠始终无所出,而自己接连有喜,可能这就是管岫筠最不高兴的事情。

所以她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而这又是绮媗在中原不愿看到的事情,最后闹出来的,却是管岫筠把二小姐弄到南中来,绮媗为了这个而背叛了二小姐。

“绮娟。”管隽筠还是笼着自己的狐皮斗篷站在花圃的另一边,这里的花木都是自己没见过的。有人说自己见过大世面,只是这外藩的奇花异草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异样的想起扑鼻而来,很容易让人想到管岫筠身上。

“二小姐,不不,王妃。”怕什么就来什么,一直在想着躲她躲得远远地,就是一辈子不见也不要紧,那样自己就是安全的。

“还是王妃的好,这儿人人都说我是南王妃。我也不介意做南王嫡妃。”管隽筠打量着身上云白苎丝织就的长袍,在相府的时候,常看见诸葛宸爱用这个颜色。如今自己穿上这颜色,他却看不到了。

“在奴婢心中,宁可您永远都是二小姐。奴婢知道您对奴婢有千般万般的恨,奴婢也不敢分辨说是自己没有过错。只求小姐念在奴婢姐妹伺候了您跟大小姐这么久的份上,网开一面。别难为绮媗了,奴婢万死也无怨言。”绮娟很小心地说道:“奴婢跟绮媗,要不是当年被将军和夫人所救,早就被爹娘卖到青楼了。奴婢知道自己没有姐姐的福分大,也没想到自己会做了南王的侧妃。这也是全靠二位小姐为奴婢们积下的福泽。”

管隽筠侧着身,手指尖触碰着一边带露盛开的陌生花卉:“这是什么花?我都没见过。”

“这是南中特有的花儿,大王说这是王宫中才有的珍品,俗名叫做英雄花。要好多种颜色,王妃看到的这是方才进贡的云白色。”绮娟很喜欢这种花,不过作为王宫贡花的英雄花是不会绣在衣服上的,只有嫡王妃才有这个福分。就像是忍冬缠枝莲一样,除了王妃的衣襟上能够有这种纹饰,谁用了都该死。

“英雄花?”管隽筠笑笑,没说话。转过身望着远处的天空:“不要把我跟管岫筠扯到一起去,至于她跟绮媗之间是怎么说的,我也不想问。既然我到了这里,我就该做这个尊贵的王妃不是么?”

“二小姐,那诸葛丞相怎么办?”绮娟看着她有些暧昧不明的神情:“奴婢听说您跟丞相是恩爱的夫妻,不能轻言放手的。这儿到底不是您长久停留之地,奴婢想着若是哪天能有机会,总是要让小姐回中原的。”

“回去,回去做什么?”一瞥眼看到孟优身边的阉宦就在不远处窃听,淡淡一笑。这些事情难道能够逃脱人的眼睛不成?从前在中原见得还不够多?

“我在南中做尊贵的王妃,比起做什么一品诰命的丞相夫人要出息得多,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对我不敬。”拢拢身上的出锋斗篷:“你家大小姐可是出息了,丞相夫人已经是收入囊中了。”

“大小姐错得最多的就是这个,丞相当初看中的就是您而不是她。”绮娟跺脚,要是说别人说出这话还不可信,但是这话出自绮娟口中,就是大有缘故:“当年丞相就是把大小姐当做您了,而且一直都是叫您的小名。大小姐的小名跟您是不一样的,她却不愿对人去说,才会让丞相心生误解。别人不知道情有可原,这些闺阁中事如何能让外人知道。只是奴婢曾亲眼见过大小姐在宫中大发脾气,又在皇太后面前宛转陈奏,说出种种根由来了。所以丞相才会将您和她认岔了。”

管隽筠看着那株盛开的英雄花,嘴角微微一翘:“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跟丞相不过是露水夫妻而已。再说夫妻原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跟他各自飞了,岂不是好?如今遂了管岫筠的心事,更是锦上添花。”

“小姐,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大小姐如何跟您比,您总该回转中原才好。”绮娟也看到了孟优身边的近侍,不知道这人是为了什么在这儿听起墙根来了,只是还真心希望管隽筠能够回转中原。若是管隽筠不会去,日后哪有自己跟两个儿子的立足之地。

管隽筠是什么人,她绝不是管岫筠,管岫筠容不得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最后不是她被人同情,而是很多人都会在背地里骂她。但是这位二小姐,心里厌烦谁脸上和周围是不会有人知道的,就算是知道了,也会去说别人的不是,她自己还是干干净净的。

“多谢你一番好意,我记下就是。”管隽筠微微一摆手:“这些时候,咱们少不得要做一对娥皇女英了。我这新来的,还要你多照顾着。总是念在当初的情分上罢了,还要仰仗你在南王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不是常说我该跟管岫筠掉个个儿就好了,总算是调过来了。可见老天有眼,天随人愿。”

蹲下身想要摘一朵云白的花在鼻翼边嗅嗅,绮娟眼疾手快拉住她:“小姐,这可使不得。这花儿固然是好看,却是剧毒。曾有人服用过这话做的药,虽然是当面治了病,后来却是终身省不掉这药了。偏生这花又是王宫中的贡花。平常人家是用不起的,所有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自己也是跟个活鬼一样,真是没法看了。”

原来是这样,越是好看的东西其毒性就越强。管隽筠记下了这花的长相,淡然一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曼陀罗花?我倒是听说过,只是没缘见过而已。”

“这花也是新近才传到南中的,从前那是见得越发少了。”绮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赶紧答道:“只是因为前些时候,大王跟王妃闹别扭的时候,王妃用佩剑上了大王,佩剑上有孔雀胆的剧毒,大王剜去了手臂上的一整块手上的疮疤,疼痛难忍。才让御医用这英雄花果实的汁水磨成了粉末,后来才算是渐渐好了。只是大王再也离不开这花了,若是两日不用这药,就过不得。”

管隽筠隐隐知道了什么,看来这里头的还有更深的缘故。孔雀胆涂在佩剑上?管岫筠难道还带着这把剑到了相府?他的眼睛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受的伤,要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定要摘了眼睛才能痊愈,如果是这样的话,日后怎么办?

即便是两人无缘在一起,也不希望他从此以后都在黑暗里头过日子,他的眼睛永远在黑夜中散不去。那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有些乏了,这些时候总是很容易闹困。”管隽筠掸掸衣摆:“就不和你多说了,省得等会有人还说我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心思,这儿你比我熟,自然是知道我说的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寝宫。

绮娟在这儿愣了半晌,忽然想到大大的失策。她知道了很多孟优不许人说出去的事情,而关于他的事情谁又能知道一星半点?

第四卷祸起萧墙第二十三章秘闻

夜晚好像是一张挣脱不掉的大网,哪怕是星空中点缀着无数的繁星还是不能抹去深夜的梦魇。小心翼翼关上门,让自己蜷缩到门后不让人看到自己在深夜里有多无助。离开晖儿已经有了十日了,不知道这些时候是吃的什么。上次让他吃了半碗牛乳,后来有些不受用。大嫂又给他吃了些羊乳,才算是好些。

难道又要给孩子吃羊乳不成?以前稚儿就因为没有吃过母乳,很多时候都跟自己不够亲近,所以下决心一定要让晖儿能够吃母乳,没想到又是这样子,看来自己跟孩子还真是没有缘分。一下又想到了稚儿身上,长得好高了。也长得很壮实了,看样子在诸葛果家过得很好,想到这里略略有些安心。

闭上眼就会看到那双没有任何神采的眸子,已经是无数次在梦中被那双眼睛惊醒。醒来就会是全身被冷汗浸透,为什么要让这件事一直都在梦中出现?难道真的没有药能够治好那双眼睛?

忽然想到绮娟说起的那件事,难道孟优看上去阴森可怖就是因为用了那个什么英雄花的缘故?管岫筠对孟优下了狠手,会不会对诸葛宸也这样?她可以把自己弄到如今这种万劫不复的地步,也可以让自己离开孩子跟男人,但是绝对不许伤害他们一根头发。否则绝不会放过她?

一念至此,本来有些颓然的心思便涌起了无限的勇气,不能随了管岫筠的心思,这就是自己执意要做的事情。本来蜷缩在门后的人,点燃了桌上的那盏孤灯。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外面。又是那个露出森森白牙的孟优,他在那天自己停留过的花圃边,看着阉宦们在那里对着那几株被称作英雄花的云白色花朵的果实做着切割的举动,这是不是就是绮娟提到的那种白色粉末?

银色的月光洒在孟优身上,他不住地打着呵欠,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甚至有些急不可耐,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只能是看着那群阉宦干着急,嘴里不住嘟囔着什么。看来这个英雄花确实是他的救命良药?绮娟说的这种话会让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后这只能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孟优是不是每次都在强打精神跟自己交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要铲除了这种花,或者是让他知道自己手里才有这种花,能够解除他的不适,到时候或者还会有另一种转机。

定了定心,已经不像方才那样心慌意乱,而且能够很平淡地坐下来。到一盏用金银花炮制的蜜茶,慢慢啜饮着。这间寝殿应该就是管岫筠在南中王宫的寝宫,管岫筠还是很会照顾自己的。最喜欢用这些浮华的装饰来显示她独一无二的尊贵地位。

绮娟说当初是管岫筠一定要皇太后在中间插了一杠子,才让诸葛宸有了重重误会的,既然绮娟知道这么多,管岫筠就更加不会放过她。既然是这样,她最害怕的人就是管岫筠。也一定不希望管岫筠再次回到南中,那么跟自己说的话又有几句真几句假?

不能太听信她的话,尤其是那些看上去一心替自己打算的话,越发是要仔细。否则一定是会被这件事搅乱了自己所有的计划。孟优把自己关在这里,就是为了断绝自己跟外间的联系,让自己无法得知大哥他们这些时候都在哪里,都做了什么。

缩瑟了一下,寒意渐渐袭来。怎么样才能让知道自己在南中王宫?只有他们知道了自己在哪儿,那么才能知道他们在哪里。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将衣袖一拂,看着那盏油灯里的灯油全都泼了出来,火引子就那样蔓延开来。一下子想到相府的那场大火,管岫筠就是要人将自己趁乱带走的,而诸葛宸后来赶到为此而伤了眼睛?至于这眼睛是诸葛宸真的被烟熏坏了,还是管岫筠自己下的手就真是无法得知了。只是知道一件事,再也不会有人在这火场中来找寻自己了。

不能因为没有人来找,就将人推到悬崖边。迅速笼好斗篷,从寝殿后角门出去。这里是直通后宫甬路的必经之路,真想不到自己还会在心事重重的时候想好这么多的退路,看来自己真的是很应该在这里过下去。至少这样还能平平安安活下去“你在这儿做什么?“孟优精神抖擞不已,与方才在窗外看到的那个人简直是判若两人。看来那个英雄花真的是有用。

“寝宫中的老鼠推翻了油灯,寝殿失火了。我不在这儿,难道在寝殿等死不成?”管隽筠慢悠悠说道:“若是往真的出事了,大王还有什么作为杀手锏去要挟我兄长?”

“还不快去救火?”刚刚恢复了些许精神的孟优气急败坏,真是麻烦事太多了,一会儿是自己身子不受用,非要吃了药才好些,紧接着就遇上后宫失火。而这个女人居然可以气定神闲在这里闲逛,难道这火是她放的?

旁边的几个阉宦宫女吓得赶紧去救火,谁也不敢在大王这里站着,何况大王身边还有个号称雌枭的王妃在这里,整个王宫上下谁不知道王妃是比任何人都难得伺候的女主,稍有不顺就会拿着人出气。就是大王都拿她没辙,只能是听之任之。此时两人站在一处,等下王妃说出两句让大王不高兴的话来,最后倒霉的还不是这些做奴才的。

管隽筠一转身什么人都不见了,不知道是孟优的王法厉害,还是这张跟管岫筠一模一样的脸利害。

“你从绮娟那里知道的事情不少了,我看你倒是真要在着南中住下去了。”孟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我对你倒是越来越感兴趣。我们南中人没有你们中原人那么多繁文缛节,只要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就行了。也没人知道你不是我的王妃,何况你跟你姐姐生得一模一样,这岂不是天赐良缘?”孟优一笑,又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每逢遇到这种情形,管隽筠都会不寒而栗。每每这种时候都会不由自主想到诸葛宸,那是自己的男人,还有两人的孩子。真心希望父子三人或者能够相遇,就算是三个哥哥会对自己的孩子视同己出,也不期望孩子离开做父亲的太远。

这些日子每天都在这些是是非非中纠葛不休,不知道该怎样去解决掉这些事情。都是身边至关紧要的亲人,诸葛宸更是前世的冤家,偏偏就是这人让自己恨之入骨却又爱之甚深。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数?

“大王要将我留在身边,绝非难事。”管隽筠想了想,还是要先稳住孟优。他已经跟西羌有了翻脸的意思,只要他一心要翻脸下去,就不愁大事不成。何况已经过了这么久,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日子,何须在乎这一日两日的麻烦:“只是那日一再说问我跟我兄长有书信往来,又将南中诸事都告诉我兄长知道,这件事全是空穴来风。大王屈枉我在先,我怎么能够枉担了这个虚名?必定要大王还我一个公道才行。”

“这倒是容易得很,你还真是跟你姐姐不一样,要是她受了这个委屈,还不当面给我难堪,甚至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屈枉她这个王妃。”孟优有些感慨,想想管岫筠的所作所为,才看看管隽筠,伸出细长的胳膊:“这就是上次她用佩刀伤的我,上面还涂抹了孔雀胆的剧毒。要不是用了我们无上灵药英雄花粉,恐怕本王早就没命了。”月光下看到一条蜈蚣样的疤痕留在手臂上,绮娟所言非虚,果真是动手了。

“我姐姐一向幽娴贞静,是决计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这话谁都不信,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有些不信。

“她”孟优笑得很张狂:“你姐姐勾搭过别的男人,你知道吗?你真以为她对诸葛宸是一片真心,如果是我倒是要恭喜诸葛宸了。你姐姐压根就不能生养,我跟绮娟在一起就是要告诉她,是她不能生不是本王。她却在之后,跟两个素日豢养的死士勾缠在一起。以为本王不知道么?不过是本王玩过的一个女人,赏给这些奴才们过过瘾,尝尝中原娘们是什么滋味也是好的。”

管隽筠皱紧了眉头,管岫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没有廉耻的事情来?还被一个外族男人这样耻笑,难道真的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这话,我不信。他不是这种人。”管隽筠摇头,有时候恨极了一个人是可以什么话都说出来的。

“是么,你还在替她隐瞒什么?她在中原做的每一件事没有意见逃过我的眼睛,不过她做了一件事,我还真是来不及夸她。她把你叫人送到南中,不止是为了换走自己的自由身,还说这一件是迟来的礼物,要我笑纳你。”孟优阴损的神情加上那张脸,足够令人作呕。

要是可以的话,管隽筠宁愿没有听到孟优说的那番话,即便跟管岫筠已经是不共戴天,不过到底是一母所生,这些话不论是被谁听见都是对父母最大的不孝,而孟优方才所说的,就有着侮辱先人的意思。这样一个姐姐,若是被二哥听见,恐怕真的就是一剑了结了她了。

第四卷祸起萧墙第二十四章孩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