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怯生生地看着诸葛宸,屋子里却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诸葛宸已经急不可耐到了门口。刚要进去,立马看到如意欣喜若狂地跑出来:“给丞相贺喜,夫人生了个小小姐。”

“真的?”诸葛宸大喜过望,抬脚就往屋里走。接生嬷嬷抱着孩子到了门口拦住诸葛宸:“丞相,您可不能进去。夫人跟小小姐母女平安,您看看这个小小姐,生得可真好,就跟夫人生得一模一样,日后必然是个小美人。”

诸葛宸一抬手:“今儿通通有赏,不论是谁都一样。”接着就是慌不迭从接生嬷嬷手里接过女儿,比她两个哥哥好看多了。稚儿跟晖儿两个虽然隽秀,跟这个妹妹比还真是差了一大截。粉白可爱的小脸上,带着令人惊异的笑涡。乌黑的头发加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难怪接生嬷嬷说日后必然是个小美人。真是跟她娘生就了一样的容貌。

“夫人如何?”抱紧了将女儿,诸葛宸看向如意:“快让太医来给夫人诊脉。”

“丞相,夫人就是累得慌。奴婢方才已经喂夫人喝了半盏人参鸡汤,只怕要歇上好大一觉才行。”如意试图接过诸葛宸怀中的孩子,看样子是接不过来的。单单是那个抱着孩子的手势,就说明这孩子没人可以抢走,“嗯,那就快去。对了,乳娘呢?”诸葛宸转过身,想起极重要的事情:“夫人前些时候不是命人雇了乳娘来,怎么没瞧见?”

“已经让乳娘在相府那边待命,只要是夫人临盆以后,就会有乳娘来了。”如意微微一笑,丞相操心的事情还真多。一转脸看到旁边的景象,那个秀儿怎么还跪在这儿。还有身边那个小姑娘,乍一看有些像是丞相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眉眼,跟丞相有些时候如出一辙。

“马上叫人去接来,怎么到这时候还没过来?饿坏了孩子,谁担待?”诸葛宸急切地推门进去,孩子在怀里动了两下,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陌生的世界和人。

“丞相怎么进来了?”接生嬷嬷看到诸葛宸,第一句就是这个。不过人都进来了,那些劳什子的规矩好像都不管用了,尤其是怀中还紧紧抱着刚出生的小小姐,看来是真心喜欢刚出生的小女儿。

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疲惫至极的管隽筠微闭着双眼,刚喝完半盏人参鸡汤。上天始终是厚待她的,就在听到那个叫芬芬的女娃,叫出一声爹的时候,自己的女儿也出生了。好像稚儿跟晖儿都是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到来,稚儿是早产,晖儿也是受了一点惊吓才在南中到来,但是女儿真的是最贴心的。

就在她可能被动摇地位的时候,毫无意外地到来了。牢牢收住了别人谁也夺不走的宠爱,只是在那一刻已经想好了,那个秀儿绝对不能留,但是那个叫芬芬的女孩子,说不定还有点用处,至少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绝不容许发生在女儿身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脚步声就在耳边,微微一扭头看到男人和怀中的孩子:“我看看,总算这次是个女儿了。不用去说只有别人家才有女儿,我们也有了。”

“可不是。”诸葛宸把女儿放到她怀中,白嫩可爱的女儿像极了女人:“看看,还真是跟你一模一样,难怪刚才接生嬷嬷说一样呢。我都给孩子想好了名字,不像是稚儿跟晖儿两个,那么大了才有大名。”

“叫什么?”管隽筠早就知道,他在给儿子取名的时候就已经在酝酿女儿的闺名,不过是故作不知罢了。

“诗经上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诸葛宸抚摸着女儿的小脸:“单名一个霏字,好不好?”

“霏?”管隽筠看看女儿,又看看诸葛宸:“好听,写起来也不错。”

“大名是我取了,你看看小名儿叫什么。”诸葛宸笑起来:“我就知道,这个名字必然是好的。只是一定要你给女儿取个小名儿才好。”

“取名这件事,我可做不好。”女人把女儿抱在怀里:“乳娘是我要她留在那边府里的,我想像当初为了晖儿一样,女儿要自己来喂才好。”

“你来?”诸葛宸愣了一下:“当初晖儿要你来劳心费神,是因为在南中,什么都不由人心想。稚儿也是乳娘喂大的,不也是很好。太医说你身子虚得很,倘或是自己喂孩子的话,恐怕你身子受不了。”

“我只是想着先自己喂着看看,实在受不得再让乳娘来。你看稚儿,从前在身上可是蹭得了不得。要是孩子以后不亲近我,怎么办?”一本正经跟男人商量怎么喂养孩子,就像是平时商量家事一样认真。这是她的女儿,其实等了这么久。哪怕生了两个儿子,若是没有女儿的话会是怎样的遗憾?

“好,你说什么都依着你。”诸葛宸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管隽筠这才侧过身将已经微微发胀的母乳喂进了女儿吧嗒的小嘴里。诸葛宸第一次看到女人哺乳,有些愣住了。身上有些不自在,正好如意端着一碗红枣桂圆鸡蛋羹进来:“夫人,先吃点东西吧。”

“等她吃完了。”微微侧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怀中用力吃奶的孩子,别看是个女儿,吃奶的劲儿比晖儿当初小不了多少。

诸葛宸假意咳嗽了两声,如意掩着嘴笑。管隽筠专心致志喂着女儿,根本无暇顾及男人在想什么。轻轻拍着女儿,看她心满意足地吃着母乳,脸上洋溢出母性的微笑。

过了一会儿,小丫头好像是吃饱了。安安静静睡着了,比起稚儿跟晖儿的淘气,还是好了很多。

管隽筠这才转过身:“霏霏的小名儿,还是要做爹的人来取。我可不行。”

“叫依依吧,跟她大名儿一样,都从诗经上来的。”诸葛宸想了想:“总是好的名儿都给了她了。”

“好。”

第六卷新生第十一章短见

诸葛宸满心欢喜看着女人吃完了一盏醪糟鸡蛋,稚儿跟晖儿更是欢喜雀跃。做哥哥了,而且还是多了个妹妹,两人围在母亲身边都不肯走。

“娘,怎么她不会笑也不会叫人啊?”晖儿小肥手在妹妹脸上摸了一把,要不是爹娘都在身边的话,说不定就扑上去狠狠起亲一下才够本了。

“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会。”管隽筠笑起来:“等妹妹大了,就会了。”

“爹,妹妹叫什么啊?”稚儿最近因为有了大名,居然缠着先生教给他写名字。不止是自己跟晖儿的,还有爹娘的名字也开始学着一笔一划的描摹出来,虽然笔法还觉得稚嫩,不过对于刚开始描红的娃娃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小名叫依依。”诸葛宸看着两个儿子,又看看襁褓中的女儿,好像没有什么比得上他们。难怪会有人说,有儿有女万事足。

以前总觉得自己身为一朝宰辅,身上有多重的担子和责任。很多事情都加诸于肩上,刚刚有了稚儿的时候,家中所有的繁难都是女人一个人在管着。当孩子萦绕在身边的时候,才觉得没有什么能跟他们相比。

女人说得还是对的,不能用从前父亲要求自己的样子来对待孩子,自己没有必要去把自己的仕途经济学强加在儿子身上。况且稚儿将来也必然会走上这条路,只是希望他比自己活得自在。至于晖儿,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谁说兼祧两房,就一定要两个儿子去承担本来不属于他们的重任。

别人不清楚,可是自己跟女人这么多年却是清楚得很。离着权力越近,所面对的种种繁难是外人无法理解的。女人常说的那句话,鸟尽弓藏。若不是经历过太多的事情,是不会想到这么多的。

既然知道了这里面种种的不如意,更加不愿自己的骨肉以后也牵涉进来,最后都不得脱身。

“依依?”稚儿跟晖儿两人互看了一眼:“应该叫三三,妹妹是第三。”

“什么三三?”做爹娘的互看了一眼,这两个孩子都在想什么?难道以为这个依依是排行,还是写出来就是一二三的三?

“本来嘛,就是一二三的三啊。”稚儿振振有辞,好像还没有什么能够绕得过他的:“要说一一,我才是一一。”

“是不是能让丞相去把这两个混小子教会,明儿看见他们的时候,知道妹妹不是一二三的一一?”

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把稚儿抱到膝盖上,晖儿看到了忍不住也跟着爬上来。诸葛宸忍不住用微有髭髯的下颌蹭着儿子的脸颊:“你们能不给爹丢人,妹妹的好名字就被你们说成是一二三的一,等你们念书念得多了就知道,很多字儿是一个念法,不过写出来就大不相同了。”

“不是一二三的一啊。”稚儿一脸失落:“要是一二三的一,那一定是稚儿。”

“嗯,是你。”诸葛宸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跟爹出去,娘和妹妹都要歇着。”

“好。”晖儿最先答应了,然后爬到母亲身边:“娘,我跟娘亲亲。再跟妹妹亲亲。”小嘴在妹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小丫头扭动了一下继续入睡。管隽筠笑着点点头:“你们两个该去吃饭了,等明天再来看妹妹。”

“嗯。”稚儿也学得跟弟弟一样,只是没有去亲入睡的妹妹。只是爬到母亲身边亲了一下,就牵着弟弟的手跟在父亲身后出去。

诸葛宸带着儿子出来,秀儿还跪在门外,那个叫做芬芬的小女孩也跪在一起。看到诸葛宸,秀儿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丞相”

稚儿跟晖儿两个浑然不解地看着诸葛宸:“爹,他们是谁啊?”

“你们带着两个公子去用饭,不许他们贪玩。”诸葛宸摆手让乳娘和小厮们带着两个儿子下去,掸掸衣摆到一边坐下。

“丞相,我知道您不愿见到我,也知道奴婢根本就不能跟夫人相提并论。只是芬芬是无辜的,她应该有跟夫人所生的公子还有小姐一样的人生。”好像是破釜沉舟一样,秀儿忽然撞向身边的石栏。

一声闷响传来,紧接着就是芬芬尖叫地哭泣声。诸葛宸略微愣怔了一下,殷红的痕迹蔓延开来,血液顺着秀儿的额头往下淌,浸湿了粗布衣襟。

“去请大夫。”诸葛宸转过身,厌恶地看着血泊中的秀儿:“你这是何苦。”

“丞相,我不要您做什么。我知道您看不起我,我毕竟是个异族女子。而且你们中原人常说,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我们家确实输了。我们突厥人是从来没有失败的,我的家没了,活到今日全都是为了芬芬,能把芬芬毫发无伤的送到您这儿,只求您能善待这孩子。”秀儿气若游丝地摘下胸前系着的绣花荷包,上面已经沾染了斑斑血渍。

秀儿将荷包系在抽泣不止的芬芬衣服上:“芬芬,这是你爹。以后你要听你爹的话,不许淘气。记住,要听爹爹的话。”

“娘,娘。”芬芬好像是看懂了什么,一下扑倒在秀儿身上,不住哭叫着:“娘,不要丢下芬芬,芬芬以后都不要爹了。只要有娘就够了,娘不要丢下芬芬。”

秀儿头上的伤口很大,太医已经跟在郭跃身后到了这边。管隽筠临盆未久,诸葛宸一直都担心她身体虚弱,所以不让太医走远。没想到管隽筠没出事,换了个人出事。

太医赶紧将一包新进贡的云南白药药粉,泼洒在不住出血的创面上。剧烈的疼痛刺激了奄奄一息的秀儿,陡然睁开眼满是不舍看着扑到在怀中哭泣不止的女儿:“芬芬,娘要回去了。你好好听你爹爹的话,别惹他生气。要是夫人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娘不好,不该给你这样的出生。”

抬起的手渐渐放了下去,一直都是汹涌不断的血液越来越少,直到停止。太医看着诸葛宸:“丞相,撞得太厉害,没救了。”

诸葛宸紧抿着唇:“装裹出去,找个地方葬了。”

“是。”郭跃答应了一声,贞娘站在不远处眼圈红红的。秀儿固然不好,也是个鲜活的生命。那些但凡是跟丞相有过牵涉的女人,没有一个有好的结果。从管岫筠而下,那么多人。除了夫人,没有一个人可以笑到最后。

芬芬大声尖叫着:“娘,我要我娘。不要带我娘走,求求你们不要带我娘走。”

“把她带下去。”诸葛宸转过身,看到贞娘:“不要带到这边来,省得吵到夫人。”

“是。”贞娘答应着,小心翼翼过来,只怕沾染到地上殷红的血迹。芬芬看着人用一张芦席包裹起不住滴着血液的母亲,要不是贞娘拦腰抱住,恐怕就要扑上去了。

管隽筠睁眼盯着帐顶很久,贞娘端着乌鸡枣仁汤进来:“夫人,该吃饭了。这是刚做好的乌鸡汤,补身子最好了。”

“那个孩子呢?”诸葛宸不在这边,管隽筠在半个月后第一次问出这句话。

“哪个孩子?”贞娘愕然,浑然不解地看着管隽筠:“小小姐不是就在夫人边上?”

“那个叫芬芬的孩子?”管隽筠接过乌鸡汤抿了两口:“丞相不是让你把孩子带走,到哪儿去了?”

贞娘胆怯地看着管隽筠,丞相对芬芬从没有多问过一句话,甚至在那天带走了孩子以后,再也没有提起过半句。稚儿兄弟两个在那天晚上还是跟丞相一起有说有笑的吃饭,甚至丞相还招人弄来了很珍贵的字帖,教导儿子写字。而芬芬这么久都没有见过诸葛宸一次。

芬芬实在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昨晚上还问过自己:姨姨,那个人真是我爹吗?为什么我娘会流血,娘是不是死了?

贞娘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孩子,芬芬天真无邪的眼睛,好像可以看到人的心里。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这么懂事。丞相对这孩子没有丝毫留恋,私下问过郭跃,为什么会这样?

郭跃只是说了句,这是丞相的耻辱。贞娘似懂非懂,只是知道芬芬即使留在相府,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好,不知道秀儿为什么偏要把孩子送来?若是留在乡间,管家兄弟说不定还会给孩子一个好的将来。至少管家兄弟不是那种冷面冷心的人。

“奴婢还没把芬芬送走,只是留在奴婢住的那个小院子里。”贞娘直到管隽筠将那碗乌鸡汤吃完,才敢把这话说出来。丞相一再交代,不许让夫人为这件事生气。简而言之就是,这个芬芬或者在夫人满月的时候,就该送走了。芬芬不能算是相府的骨肉,只是一个孽种,不该留在世上的孽种。或者这就是郭跃说的,丞相的耻辱。

“把她带来,我看看。”管隽筠靠在枕上,怀中的女儿吃饱了奶,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自己。那天在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秀儿居然想到用死来换回女儿留在相府的权利。

第六卷新生第十二章父母心

“夫人,这只怕不妥吧。丞相说是让奴婢早些把这芬芬送走的。”贞娘为难地看着管隽筠:“还是不见了吧。”

“不要紧,我只是看看。”管隽筠笑起来:“怎么,就这么怕我见了她?难不成我是吃人的老虎,会把她怎么着了?”

“奴婢担心夫人看了她,惹得夫人生气。”贞娘有些胆怯,要是真让夫人见了芬芬,被丞相知道了就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楚。

“有什么不是,我替你担着就是。”管隽筠淡然一笑:“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

“不,不是。”贞娘连连摆手:“奴婢这就去。”

管隽筠拍哄着怀中的女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女儿。那天诸葛宸很平静地告诉自己,有了这几个孩子,就是用天下来换也不给的。有时候男人真的是具有两种心肠的人,如果是以前说什么都不信,但是那天隔着一道木门,信了。他的冷峻无情,不用看,只是听就知道了。真的是恨到了心里,说什么都唤不回来。

“夫人。”贞娘第二次进来,身边还带着那个怯生生的女孩子,缩瑟着往贞娘身后钻。隔着贞娘的衣袖,偷偷看了管隽筠一眼。

“你叫什么?”管隽筠把女儿放到一边,身上披了件夹丝氅衣。

“别害怕,夫人问你话呢。”芬芬没有任何身份,不像是睡在管隽筠身边襁褓中的那个小姑娘,刚出生就有了别人无法企及的宠爱。甚至两个同母的哥哥都要后退一箭之地,一看就知道,那是丞相夫妇的心肝宝贝。

“我叫芬芬。”芬芬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眼管隽筠又缩瑟回去。

“来,过来让我瞧瞧。”管隽筠朝着她招招手,紧接着从手边的食盒里拿出一枚芝麻糖递给她:“这个给你吃。”

“我不要,娘说不能吃别人给的东西。”芬芬咬着手指头,歪着脑袋看向管隽筠:“娘说,女孩家不能叫人轻看了去。”

管隽筠抬起半侧眉毛看着她,生得也算是清秀。不知为什么,一下联想到自己幼年间的情形。虽然是父母薨逝,好歹还有哥哥们跟先帝宠着,就是四叔对自己也是视同己出。只要是喜欢的东西,一定会到自己手里。

“不要紧,这儿没人看见。吃完了再出去,就不会有人晓得你在我这儿吃了东西。”管隽筠笑笑:“贞娘姨姨也不会说,我也不会说。”

“你是谁?”芬芬往前走了两步,芝麻糖的诱惑确实很难抵挡。不过是走了两步,却又退了回去。好像母亲跟她说的话更要紧,还是吸吮着指头看向那枚芝麻糖。

管隽筠也不强求,就把芝麻糖放回了食盒里:“我是谁,没人告诉你么?”

“没有,贞娘姨姨说要把我送到乡间去的。我娘在那儿等我,我知道娘死了不会在那儿的。”芬芬看了眼贞娘,贞娘的泪水没忍住,眼圈又红了:“夫人,其实芬芬挺乖的。这两日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很懂事。”

“嗯。”管隽筠答应了一声,身边睡着的女儿有些不安分。哼了几声便吸引了管隽筠所有的注意,微笑着抱起女儿:“这就吵到你了?还知道有人说话?”说话的时候,都能听到声音里带着的笑意。

“她好小哦。”芬芬也看到管隽筠抱在手里的孩子,这个比起芝麻糖的诱惑更大了。

顾不得害怕就跑过去,好奇地伸着脑袋钻到管隽筠怀里,看着粉嫩可爱的依依:“她好漂亮,我跟娘在乡下的时候,看到大将军家的姐姐,每次跟大将军说话的时候,就被这样抱着。娘说,那是将军家的姐姐,将军是她的爹爹。我问娘,是不是爹爹都会抱着女儿?以后我爹爹是不是也会这样抱着我。”

自言自语的样子,只是对着管隽筠怀中的依依呐呐自语。管隽筠听到这话,鼻子塞了一下。这话好像自己也说过,那时候看见还是皇后的皇太后就那样宠着管岫筠,二哥说管岫筠是皇太后的女儿,而自己不是的时候,就这样说过。只要娘还在,也会那样对自己的。所以从小就见不得别人家母女在一起的样子。

“她爹爹是不是也会那样子抱她啊?”芬芬想要摸摸依依的脸,看了眼管隽筠还是缩回了手,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向管隽筠。

管隽筠点头,男人只要是回来,不论女儿是不是醒着都会抱起来,一股有女万事足的样子。就连儿子都说,有了妹妹爹就不要我们了。

“我没有爹爹,也没有被爹爹抱过。”芬芬有些黯然:“娘说会有的,我没见过。”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贞娘下意识回头,诸葛宸本来还是一脸笑意,看到芬芬的一霎那顿时冷肃下来:“怎么把她贷到这儿来?这是她来的地方?”

听到他的声音,好容易恢复了一丝天真的芬芬,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进去。躲到贞娘身后不敢露出自己的脸。

“是我让贞娘带来的。”管隽筠笑着接过话茬:“依依醒了,到处找人,不知道是在找谁。”

“我看看。”诸葛宸大步过来,凌厉的目光才从芬芬脸上掠过,转向依依身上的时候,已经成了满满的和煦父爱:“还会笑了。这才多大点儿?”

“是笑你呢。”管隽筠冲着贞娘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把芬芬赶快带走。贞娘福了一福,牵着身后的芬芬迅速离开了管隽筠的屋子。

“依依好像都能听懂咱们说话了。”诸葛宸熟稔地抱起女儿,这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前面两个小家伙都是被这样子抱在怀里的,一下想到稚儿小时候的情形:“稚儿从前可没有这么乖,到底是男孩子。”

“嗯。”管隽筠点头:“那个芬芬其实挺像的,尤其是眉眼。”并不说这孩子像谁,其实不说也都知道,除了像是这个做父亲的以外,还能像谁。孩子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要是再把孩子撵出去,日后传扬出去,比始乱终弃更坏。

诸葛宸没说话,只是把女儿抱得更紧,在屋子里缓步走着:“只怕再过些时候,依依就会认识人了。千万别像稚儿小时候那样子,都不会叫爹,也不知道是真的不会,还好是做娘的不教给孩子。”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没想到男人这么记仇,这么久了还记着当年的事情,既然是这样,那就好好掰扯一下看是谁的不是:“我就不记得,当初到底是谁不对,到此时还翻出以前的事情来叨叨。”

“你都知道是我不对了,做什么还要说这个?”诸葛宸微微一笑:“你还想过回从前的日子?难道那样的委屈,我不知道是谁不对。就因为这样,我不想你再生气。既然没人说过她是我的孩子,又何必留在家里。”

“唉”管隽筠叹了口气:“給依依多个伴儿好了,都是哥哥到底孤单些。再说也不能总是跟在稚儿他们后面学舌,此时说这些话还嫌早。只是孩子都是在一天天长大,此时开始给芬芬教给规矩礼仪,以后对依依就很有益处。这是我这个做娘的做不到的事情,您说呢?”

诸葛宸沉默了一下:“你别说我多心,我想到的是当初的一些事情。人心不可测,不是吗?”

“看来这件事不只是我想到了。”管隽筠看着诸葛宸:“你说的是她,是么?”两人似乎早就说好,以后在家里都不会提起那个名字。其实管隽筠还是知道一件不为人知的事情:管岫筠并没有死,只是也不知道皇帝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去了,除了皇帝没人知道。只是知道是皇太后在中间周旋了很久,甚至以绝食相威胁,最后只是要留住那个人一条性命。

诸葛宸看了眼女人又看看怀中的女儿:“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的女儿我舍不得她受委屈。皇上今日把我召到御书房,谈起孩子的事情。说是早就说好的,若是咱们家生了女儿就是未来东宫太子妃的第一人选,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清楚得很。”

“不行”管隽筠断然拒绝:“依依不能受这个委屈。”

“这不是委屈,而是天恩浩荡。”诸葛宸正色道:“我们推辞不了。”

“可以李代桃僵。”转瞬间,管隽筠想到了芬芬:“皇上要的只是丞相之女,而不是我的女儿。”

“胡说。”诸葛宸眉目迸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是什么话”

“深宫里是没有人情可讲的,我们家跟张家结下的冤仇解得了吗?难道还要依依将来去承担这个后果?”管隽筠急得一下掀开身上的厚被想要起来,诸葛宸按住了她:“还在月子里,你就不能安生些?”

“你答应我,不许依依进宫。”管隽筠紧紧攀附住男人的手臂:“我不想以后她怪我们,我们只有依依一个女儿。”

“我知道,我知道。”诸葛宸把她搂在怀里,一手抱着女儿:“不要再说方才那些话,该怎么做我知道。”

管隽筠瞪了他一眼,好像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你是要把她送到哪里去?”

“答应我不问的,还要说?”诸葛宸拦住了她的话头:“好了,不说了。我只要我们的依依。”

第六卷新生第十三章盘算

吃了半盏当归羊肉汤,每次都很厌恶这种味道。一直以来都以为只有中原才会有这样的食补,没想到南中也是一样,上次在那边吃了一个月的羊肉汤,带着晖儿也不喜欢羊肉。以前看到羊肉就会掩鼻而走,从那以后简直是看到羊肉都要哭出来了。

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就是自己百般抵触还是省不掉这个吃羊肉的过程。别的事情都能吩咐人去做,就是他们高兴也要答应。唯有这件事不会有人听自己的,试验过无数次最后还是放弃掉了。

“贞娘。”将吃完的碗箸放到手边,狠狠漱过口才将贞娘叫进来:“我吩咐你的事怎么样了?”

“夫人,您说的事儿奴婢已经叫人去看过。”贞娘将碗箸放到一边,有些为难不舍的样子:“丞相跟秀儿的事情,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是秀儿的亲哥哥,也就是当初的突厥王安排在酒里下了**。不论是丞相还是管将军,有一人中计都行。那天管将军受了风寒不曾饮酒,后来是丞相饮了一盅酒,就出了事儿。管将军知道以后,不想让您受委屈,就把这件事揽下来说是他做的。而丞相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情,直到前些时候荣侍卫把这件事告诉了丞相。”

管隽筠没说话,身边的女儿抽动了一下,轻轻拍着女儿。依依吃母乳,就跟晖儿小时候一样,白嫩可爱。贞娘拿捏不准管隽筠想做什么,她命自己去打听所有的事情,对芬芬也没有做出任何嫌恶的举动,比起丞相的冷酷无情确实显得温情了很多,是不是因为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所以会让人有一种错觉:她不会让诸葛氏的血脉流落在外,反而是要把这个孩子留在身边,抚养长大?

“小姐。”仙儿笑着在门口福了一福,贞娘简直是如释重负。仙儿有时候就是一场及时雨,能够让管隽筠化解掉心中的不快,也能给管隽筠出很多点子,甚至有些事情还能替管隽筠当家。

“你怎么来了?”管隽筠愕然了一下,没有叫她来,不想这件事让她搅和进来。荣立知道所有的始末,仙儿简直就是自己的心腹,诸葛宸嘴上不说却是心知肚明。他甚至可以猜到自己会要做什么,就算是有伤天和也要护着自己的儿女,这是野兽都会做的事情。

“小姐这么些日子都在这边呆着,我在那边府里替小姐看着家里的事儿,总该找个时间来给夫人回个话,说说这些日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再没规矩也不能忘了根本。”仙儿指着手里的包裹:“这可是奴婢给小小姐做的几样贴身衣物,小姐若是不嫌弃就留下给小小姐玩罢。”

“嗯。”管隽筠答应了一声,朝贞娘摆摆手:“仙儿在这里,有事儿就要她做。你去厨房看看,稚儿跟晖儿两个今儿要过来吃饭。”

“是,奴婢告退。”贞娘随之吁了口气,福了一福退出了屋子。

“坐下说话。”管隽筠看向仙儿:“不要你跟着搅和,你非要过来。这件事难道还是什么好事儿,你就这么锲而不舍的跟着?”

“奴婢是替小姐担心,若是小姐这会子软了心,只怕将来后患无穷。小姐只要想想当初在南中的苦楚,您那可是一母所生的孪生姐妹,都能这样子待您。这还是隔母的,何况秀儿自己一头碰死,是在城乡跟前出的事儿。谁又保得齐日后传出去的话不变样儿,又有谁能说这件事不是您说的,正巧赶着您临盆的时候。”仙儿连珠炮似地说话:“小姐,您不是有句话叫做不想为了老鼠伤了玉瓶。只怕日后有人传到别人耳朵里,也是这句话。”

管隽筠扬起脸看着仙儿:“这话,你倒是会替我想。”

“奴婢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看得还不够多?”仙儿起身过来给她披上厚实的夹袄:“小姐,万不能再让小小姐走了您的老路。纵然是您跟丞相会百般护着两个小公子和小小姐,可是人心难测。”

“叫荣立替我留心。”管隽筠沉默半晌:“你知道么,管岫筠并没有死。若是我把这孩子打发出去的话,你能说她不会削尖了脑袋找到这孩子。我不会胡乱给自己留下一条祸根,更不能让孩子们将来祸患无穷。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留在身边,日夜看着。日后必有大用,当然这件事还不能叫第三个人知道。就是丞相都不行,他自然是不想把留下这段话柄给人。我要想的却不只是这个,还不能叫人抓住了她,日后添堵。”

“是。”仙儿笑着点头,要是早知道她会这么想的话,也不用多操那么多心。听说秀儿来相府闹事以后,当时就想来看看管隽筠,但是荣立死命按住,不许招摇。隔了这么久才来,为的就是不想来给她增添无限烦恼,谁也没想到她想的事情显然不是自己能预料的。

“小姐,若是真的将她留在身边,只有一件叫人担心的。”仙儿不敢让接下来的话被诸葛宸听见,只是附在管隽筠耳边:“奴婢唯一担心,就是将来丞相会对她有了怜悯之心。好歹也是丞相的骨肉。”

“你以为。”管隽筠淡淡哼了一声:“相府里死了人,谁都担待不了。说是叫人用一领芦席裹了出去,终究是要报官的。不能因为自己多大的官儿就以势压人,日后被追查下来,要命不要?”

仙儿愣了一下,这才明白。秀儿虽然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换回女儿在相府能够安然无事的待下去,但是她始终没有料到,不论是官民还是王公,最心烦的事情就是自己家里会有人命案子,死在哪里都不值紧要,只要不是死在家里就是万事大吉。

诸葛宸是百官之首,对于这件事有着比所有人都大的忌讳,这也是为什么管隽筠当着诸葛宸的面说要把芬芬留在身边,暗地却要贞娘去打听秀儿跟诸葛宸在一处,所有事情的真相。

若是两人有过过往,芬芬就一定会有转机。若是没有过往,只是一厢情愿的话,那芬芬的结局就早已注定。诸葛宸绝不是授人以柄的人,更不会留下一个话柄让人诟病。

“难怪呢,我说荣立这些时候常去应天府。原来是为了这个。”仙儿点点头:“小姐,不是说皇上有说过,要让小小姐跟皇太子日后成就美满姻缘吗?您可千万不能答应这个,皇宫里是个什么样子,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那可不是人过的日子。”

“我再想想,这件事不好推。”提到这件事,管隽筠就会莫名头痛。因为这件事才是真正关系到一家人的大事,依依不能嫁进皇宫,又不能让这件事给皇帝和皇后心里留下疙瘩,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心思,也知道嫁进皇宫不是一件好事,不过这话到底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去。

“小姐,不是说要批过八字才算的。若是小小姐跟皇太子八字不合,生肖犯冲的话,能不能永绝后患?”仙儿好像是醍醐灌顶一样:“奴婢听见有人说,这皇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要是生肖八字犯冲的话,那可不是小事。”

管隽筠摇摇头:“你这话虽然是好,只是没理。谁家没事去拿孩子的八字跟皇太子的八字找人算卦,被人知道那还了得。况且皇太子八字除了皇帝皇后,绝没有第三人知道。这个巫蛊之术从何而来,不就是打从这些事儿上来的。”

仙儿张大了嘴巴,果然这都是自己没想到的。要不是管隽筠说出来,还真是不知道这里面原来有这么多的避讳和这么多的讲究,难怪丞相跟她会为了这件事,有些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