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怎么吃?”半睁着眼瞪了他一眼,只是在男人看来这样子已经是妩媚不已。

“你怎么不早说?!”男人提高了声音:“不行,明儿一定要回去让太医熬药。”

“再说吧。”管隽筠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跟他说话,只能任凭他给自己换上干净清爽的寝衣,继而抱上床去,被子也换过了。嗅到干净的味道,才不想搭理男人是不是在那里紧张兮兮就沉沉睡去。

“筠儿。”吴纤雪在花厅看到面若桃李的管隽筠,让丫鬟将一碗漆黑的药汁递给她:“快喝了。”

“怎么了?”思忖着并没有生病,管隽筠满腹狐疑地看着吴纤雪:“二嫂,这是什么?”

吴纤雪看看左右无人,挥挥手让丫鬟退出花厅,压低了声音在管隽筠耳边轻声道:“担心你身子受不得,妹婿一大早打发人请了大夫来开的药。”

“胡闹。”管隽筠涨红了脸,这种话他都敢到处说,还明目张胆去找大夫。昨晚不过是为了吓吓他,就自己这样子还能再怀孕就奇了怪了。太医跟他说的话,没有一件事能够瞒过自己。

“还是先吃了,这不是那药。”吴纤雪同样是一脸娇红的笑容:“不打紧,你身子弱的很。这药是为了滋补身子用的,都是好东西。”

“嫂嫂。”管隽筠没好意思高声说话,只好是把看起来黑漆漆的药碗端过来,一饮而尽。果然不是一味的苦涩,里面还隐隐有些甜鲜的味道:“这里头是什么?”

“大夫常开的方子总是那些,这个是咱们家自己熬制的乌鸡黑糖羹。”吴纤雪笑笑:“妹婿是有些担心你的身子,也不忍心让你吃药。我就叫人端了这个来,身子弱的很也怨不得总是这么瘦。”

“也还好。”管隽筠还是涨红着脸,都这么多年了还被嫂嫂提醒这些事情叫人脸上怎么挂得住。

“有件事儿我问问你,上次把依依送来后来有事妹婿来接的,是为了什么?”吴纤雪笑着在她对面坐下:“可不许瞒着我。”朝外招招手,小丫鬟提着丰盛的早饭进来摆了满满一桌,姑嫂两人慢慢吃着早饭。

管隽筠漱过口,端起手边的银耳粥吃了两口,低低将那件事说了一遍。吴纤雪忍不住呲地一声笑出来:“这也是只有你才能做得出来。也好,算是断了人的心。”

管隽筠慢慢咬着面前的芝麻糕:“他能去我就能去,再说也不算是违背礼法。”

吴纤雪笑着摇摇头:“下次可别再胡闹了,传出去不好。只是我看着妹婿倒是比早先好多了,能这样一辈子是最好不过。”

“嗯。”想起那次的事情,管隽筠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后来觉得自己也是忒胡闹了,下次再这样就是骇人听闻了。”

第七卷宰相夫妻第三十二章回家

吴纤雪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还跟小时候姑嫂相处一样:“胡闹,哪有堂堂丞相夫人到了青楼里头胡闹的。要不是昨晚上你哥哥说起来,我还真是不信。也幸亏是妹婿多多宠着你,早先还看不出来,毕竟那时候还有不少世人无法预料的事儿。没想到如今一切都顺过来了,对你这么好倒是让人安了心。”

管隽筠低垂着眼帘,仿佛是想起当年初嫁人的时候,两人还在磕磕绊绊的过日子。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从自己念着他放不开手,到后来彼此牵挂。到了如今,仿佛已经是男人放不开自己的手了,只是希望能够长此以往,两个人就能做一世夫妻才算是弥补了彼此幼年曾经缺失的父母之爱,让彼此能够给予那就足够了。

依依趴在窗户边,手里捏着小手帕跟外面的舅舅舅母还有表兄表姐告辞,一下子扭过头看着坐在车内的母亲,蹦蹦哒哒过来:“娘,我们要回家了?”

“嗯。”管隽筠点头:“都出来这么些时候了,难道还不想回去?”

“家里没意思。”依依眼巴巴看着后面骑马赶来的父亲和两个哥哥:“娘,依依想要跟哥哥一样骑马,坐在车里不好玩。”

“等你再大些就行了。”管隽筠始终也觉得应该教会女儿骑马,想要女儿学到的东西很多,甚至包括长大以,怎样进退有度举止有节。也要学会跟那些人和平相处,保全了自己还不被人欺负。说起来就有好大一通,真的学起来很繁缛更难。

“爹,哥哥。”后面骑马的父子三人终于赶上了鞍车,带着凛冽的寒意进了车厢内。依依钻进父亲怀里,晖儿颇有些羡慕地看着妹妹,然后很不自在地低声跟稚儿说道:“哥,依依咬得动豆腐吗?”

“我估计咬不动。”稚儿明白这话的意思,摇摇头:“这样子撒娇,牙都算倒了怎么还能咬得动豆腐。”

“我咬得动。”依依听到哥哥们的对话,不服气地扭头:“哥哥不能跟爹娘撒娇,就来说我。”

“谁跟你似地,见到爹娘就撒娇。哥哥以前跟爹娘撒娇的时候,还没你呢。”晖儿不甘示弱,一面说还要做着鬼脸。

依依小嘴一撇:“哥哥跟爹娘撒娇的时候,也还没有二哥哥呢。”

诸葛宸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女人,每逢儿女们相互斗嘴的时候,总是一味的不闻不问,丝毫不担心这几个孩子会闹到怎么样不可收拾的地步。看这样子,原本要去说说两个儿子不该欺负妹妹的,干脆也是撩开手不问了。

摸出袖袋里的信笺慢慢看着,管隽筠更是见怪不怪。就是走得再远,多少日子不去问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会在事情发作的第一时间被人告知,没有人去追究他都在忙什么,手里的事情是否做好,还是会有很多麻烦纷至沓来。

先前很反感他总是在闲适的时候有太多忙不完的公事,也不喜欢他跟自己难得戏谑的时候,偶尔的失神甚至是若有所思。而且他也会有世间所有男人都有的毛病,比如说吃着碗里也会够着眼去看看锅里装的什么。

只是这都不妨碍要跟他过一生的心思,哪怕有时候还会跟他别扭,也会恨死他做的一些事情,不过只要他在身边就全都是芥豆之微的小事了。闹别扭也好,还有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意外也好,全不过是漫长的人生中,说应该接受的种种历练而已。

“不要总盯着我看。”压低了声音,诸葛宸凑近她耳边说道。

“啊?”管隽筠回过神,这人不是在专心致志看自己的信笺,怎么会注意到这边:“什么?”

“没什么。”诸葛宸低头看着信上的东西,好像是在说别的事情:“你总这样盯着我看,我会不习惯。”

“谁看你来着,我看稚儿他们。”被人看破机关,管隽筠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愿被男人看破,干脆来个不认账:“你那张脸我看够了。”

诸葛宸扬起眉头一笑:“既是没看我,那就罚你从此刻开始,直到到家之前都不许挪开眼睛,必须要盯着我看。”

“累,不想看。”怕臊不怕,还当着几个孩子的面说这些话起来。要不是看到那几双眼睛无时无刻不是盯着自己的份上,非要把这男人狠狠掐一下。

“方才不是看得挺带劲儿的,这会子就累了?还指望这辈子都是相看两不厌的。”用宽大的袖子遮住手,还像是以前那样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除了女人以外,任何一个人都以为他是在暗自思索信笺中的事情。

“还相看两不厌呢,别说我厌不厌。待会儿丞相厌了的时候,又出去转悠。看到那什么红线红娘的,说不准就带回来了。”抽了一下手,没能抽出来。只好放任他在袖子里肆无忌惮地胡闹,抬起眼睛看到他脸上还是平日看惯的淡漠。

不得不佩服他这种一心二用的本事,真不愧是当朝宰相。这个本事就是旁人学不来的,或轻或重的力道让人痒痒的。纤长的手指在他掌心掐了一下,要看看他的反应。

“噝。”诸葛宸倒抽一口凉气:“最毒妇人心。”声音很低,不想被身边几个比猴儿还精的孩子听见。

“娘,哥哥他们不理我。”依依嘟着嘴:“都在说我呢。”

“哥哥他们跟你耍笑着玩呢。”腾出一只手摸摸女儿的脸:“哥哥们有什么不是惦记着你,就是从军中回来都要给你带好玩的东西回来。”

“耶耶耶。”依依扭过头朝哥哥们做鬼脸,晖儿同样回了个鬼脸。依依大眼睛一转当做是没看见,稚儿笑着推了晖儿一把:“诸葛霏,你可是大家闺秀啊!这样子一点都不像了,下次别说是我妹妹。”

“娘,哥哥说我不是大家闺秀,还不要我说是他妹妹。”依依说不过,干脆过来抱着母亲的手臂不依摇着,管隽筠从男人手里抽出手指,就势瞪了他一眼。这才看向儿子:“稚儿,你就预备把依依说的哭鼻子才好了。”

“明明是依依撒娇,我又没说什么。”稚儿撇嘴:“她说的话爹娘都听到了,怎么不说她?”

“娘,依依才不会哭呢。”晖儿熟知妹妹的秉性:“我还不知道依依,谁要是能把依依说哭了,那才是天大的本事。要是有人能把依依说哭了,爹娘都不饶他了。”

“要是有人把依依弄哭了,你们做哥哥的不管不问?”管隽筠给女儿理了理有些发毛的辫子:“那可不是你们该做的事儿。”

“也要看看是谁能把依依弄哭了。”稚儿拿起旁边食盒里的杏仁酥送到母亲嘴边:“娘,舅舅就说要是有人让娘不高兴,三个舅舅说什么都不答应。”

管隽筠侧过脸,诸葛宸伸手摸摸脖子后面,抬起眼睛撞上女人的眼睛:“怎么了?”

“儿子说的话你听见了?”管隽筠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不愧是她的儿子,别惹得儿子怎么会有自己的儿子贴心?

“他们说话好像是外头茶馆里头说书的,我知道你说的哪句。”诸葛宸顺手拈起一枚糖莲子送到女人还在咀嚼杏仁酥的嘴里:“慢慢吃,别呛着。”

“丞相的耳朵还真是好,什么该听见什么不该听见,都是能够自行甄别的。”管隽筠嘴巴有些忙不过来,晖儿跟依依看到父亲和哥哥都在喂娘吃东西,跟着有样学样,各自拿着零食喂到母亲嘴里。

很平稳的鞍车忽然停住了,车厢里嘁嘁喳喳说话的声音随着马车戛然而止。诸葛宸撩起车帷:“怎么回事?”

“丞相,前头路当间有人睡倒了。”赶车的人跳下车看了看,才过来回话:“属下先时还以为是一截朽木桩子。”

“嗯,叫人小心些。”诸葛宸放下车帷,换做以前女人是要去问问的。一下子想到那年有人拦轿喊冤,要卖身葬父的事情来:“荒郊野外,多仔细些。”

“爹,会不会是装出来的?”稚儿跟着父亲一起探出脑袋,又随着父亲一起退进了车中:“荒郊野外的,哪有那么多人睡倒在路上?还是无巧不巧的在咱们回京的大路上,就不怕被来往的车马撞到?”

诸葛宸抬起眼帘看了眼儿子:“就属你知道的事儿多。”虽然面带愠色,心里还是很高兴地。儿子想到的事情,旁人未见得能想得如此深远。方才叫人小心仔细,也是因为儿子所说的其实正是心中所担忧的。

上次招安山寨的那群人,目前在军中还算安静,也没有太多叫人不能接受的举动。一开始就跟皇帝商议过,这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因为涉及到的人和事跟军国大事机密相干,就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变得繁复起来。

稚儿大眼睛骨碌碌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趴到父亲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几句话,诸葛宸侧过脸:“你的小心思才真是不少,这都是跟谁学的?”

第七卷宰相夫妻第三十三章巨响

稚儿抿着嘴笑,一点也不在乎父亲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爹,成不成?”

“有着你去。”诸葛宸颇有些意外地答应了:“只有一点,不许闹出格。要是自己收拾不了,我跟你母亲都在这儿等你。”

“谢谢爹。”稚儿朝弟弟妹妹招招手:“晖儿,依依我们下车去。”

“怎么了,哥哥?”方才还在母亲怀里撒娇,说哥哥笑话她的依依马上来了精神,蹬蹬蹬过来:“去哪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稚儿跟晖儿同样是絮叨了一会儿,晖儿笑得别提多得意了:“哥,这下就有得玩了。”

稚儿警觉地回头,父亲盯着自己跟晖儿。赶紧打了晖儿一下:“别胡说。”旋即又压低了声音:“等会儿被爹知道,咱们就去不成了。”

晖儿吐吐舌头,牵着妹妹的手跟着哥哥相继跳下了马车。管隽筠眼看着车帷被掀起复又放下,一丝凉意扑面而来:“你答应他们做什么了,我都来不及问。”

“你看看就知道你宝贝儿子要做什么了。”诸葛宸把女人拉到身边坐下,撩起一侧车帷看向外面。

兄妹三人好像是上天派到人间的天使,到了路中间那个倒卧旁边。晖儿打量了那个人好一会儿,刻意用力跺脚:“哥哥,这个人都没有出气了。只怕早就没命了。”

“我看也是。”稚儿牵着依依晃荡了一圈,好像是在打量着那个人。又好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们,都只是贪玩而好奇的样子。

管隽筠似乎看懂了儿子想要做什么,轻轻掐了一下身边的男人:“稚儿这点真是像极了你,满肚子心思还不肯露出来叫人知道。若是将来真的到了你这位子,恐怕比你更难得伺候。我倒是有些放心了。”

“聪明太过不是好事,不过他知道怎么把自己藏起来。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这就很好。至少可以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要是连自卫都做不到的话,就不用做你我的儿子了。”诸葛宸不着痕迹在她脸颊边轻轻吻了一下:“如果不是你,我想我不会这么希望自己的子嗣日后子承父业。除了你,谁也不会生出这样的儿女。”

管隽筠很少听男人说感性的话,最近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样的感触,会在不经意间说出叫人意想不到的话。侧过脸撞上了男人沉稳的双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言为心声,越是到了这时候越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诸葛宸环住她的腰,看着外面那三个宝贝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相信儿子不会让人失望,果然原本一直都睡在路当间,以为要么冻饿而死的,芦席裹着的人影露出令人生畏的头颅。依依紧紧拽住哥哥的手,小脑袋躲在哥哥身后,探出半边脸看着那个人形。

“你们是什么人?”那个人似乎早就看到有马车过来,没想到车上下来的居然是三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哦,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玩的,我爹娘不知道呢。”晖儿赶紧答道:“我,还有我哥哥和我妹妹。你怎么睡在这儿,不冷吗?”

“小孩子不懂事快走开,我在这儿有正经事要做。”被人打断了自己要做的事情,那个人虎着一张脸看向周围的一切,没有看到他要等的人。还是只有这三个孩子:“你们看到有华丽的马车来就躲远点。”

“华丽的马车?”稚儿站住脚,下意识看看周遭:“你还认识做华丽马车的人?刚才我们还看到一辆很华丽的马车从山后往京城走了呢,不会是你等的吧?”

“小孩子,耽误我的正事。”一咕噜爬起来,左顾右盼着:“那辆马车在哪儿?”

“走了,往后头走的。”晖儿指向相反的方向:“快去,只怕还能追得上。”

“哎呀,这回是耽误了我的大事了。”那个人一下甩掉身上脏兮兮的芦席,身上跟看到的就是天壤之别,一领油光水滑的紫貂大氅,诸葛宸从车内看去,仅凭着这身打扮,非富即贵。说不定真是儿子说的那样,一定是有备而来。

那个人一溜烟地往反方向跑,稚儿让晖儿牵住妹妹,自己走到那个人睡倒的地方,翻检着还未拿走的芦席被褥里残留的东西。稚儿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推开身后的弟妹,然后翻身压倒在弟弟妹妹身上,一声巨响轰然而起。

依依被两个哥哥压在最下面,稚儿伸手把弟弟妹妹的脑袋护在最底下。巨响所引起的灰尘还没消失,诸葛宸跟车厢里的女人急不可耐冲下来,管隽筠跑到孩子们面前:“怎么样,稚儿没事吧?”

“没有。”稚儿扬起脏兮兮的脸和手,黄土夹杂着脏雪裹夹在一起,还有破败的棉絮芦席所遗留下的残渣都散落在身边。

依依跟晖儿拍拍身上的尘土,两人相继爬起来。依依一下扑到稚儿怀里:“哥哥,你没事儿吧?吓死依依了。”晖儿扬手给他清理着头发上的尘土:“哥,幸亏你看到了。”

“是什么?”诸葛宸看到儿女们没事,从变脸变色的随从手里接过鞭子在周遭看了一遍以后转来:“你看到了?”

“有个引线,我记得军中的时候,姑丈说过,但凡是看到引线就要小心,马上倒在地上,脸埋在地上肯定没事。说不定下一刻就是一声巨响了。”稚儿摊开手掌,手心里攥着一个小巧的腰牌,上面镌刻一个歪歪扭扭的大篆:“爹,您看这个。”

诸葛宸接过腰牌,脸立刻沉下来,嘴角微微耷拉着。没说话,装进了腰间的顺袋里。转身上了马车,管隽筠细心给儿子清理着身上的尘土和污物:“下次遇到这些事儿,不许在往前头挤。倘或是不仔细,伤到自己怎么好?”

“要是我不下来,不冲过来。马车过来,爹娘都会出事。只是伤到我一个人,爹娘还有晖儿和依依没事就行。”稚儿看到母亲眼圈都红了,一下就不说话了:“娘,我没事的。”

“胡说。”管隽筠掸了掸儿子衣襟上的污秽:“稚儿,娘不想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稚儿也不想爹娘还有晖儿和依依受到伤害。”稚儿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土:“娘,这不是没事嘛。”就势看了眼身边的弟妹,依依还把脸埋在他胸前,好像吓得不轻。摸摸妹妹的辫子:“刚才还跟没事人似地,这下就吓成这样了?一点都不像是我们家女孩子。”

“哥哥。”依依抬起脸:“我以后都不淘气了。”

“又不是你的错。”稚儿一脸无所谓地神情,根本就不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变故的样子:“下次啊,就不带着你了。一点小事吓成这样,等会再到爹娘面前说一通。我可不敢做坏事了。”

晖儿也不怕事的样子,拿着一根长棍走到那堆灰烬旁边,不住在里头拨弄着。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用棍子一扒拉马上拖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咦,这是什么?”

稚儿凑过来看了看,好像在哪里见过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往前推了推,想到了什么:“晖儿,你还记得我们在军中看到那些东西?”

“啊,我知道了。”晖儿点头:“就是那个牛粪,他用那个牛粪捂脚取暖来着。怎么会这个牛粪没有炸开?”

稚儿摇头:“你不会是从旁边扒拉来的吧,要是这里头的东西只怕早就灰飞烟灭了。而且炸成一团乱泥,还不把人给气死?”

“谁知道呢。”晖儿跟着捂着嘴笑:“脏兮兮的,我要是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的,非要把这个人绑在马腿上,拖着满地乱窜。”

“也只有你才想得出这么个坏点子来。”稚儿乜了他一眼,很有心地摸摸妹妹的辫子:“不怕了依依,我们到车上去。”

管隽筠始终没有多说一句话,有些不认识儿子了。好像自从他到军中去了以后,就开始不认识他了。

每次回来,都会有自己意想不到的改变。越来越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对,就是个男人的样子。跟后面车里沉默不语的男人一样,只有一点不一样的,就是儿子还小,很多事儿都是带着玩闹的心思,所以看上去就是玩心不改。可是这孩子做的事情,就是在自己跟男人预想的那样,能够在不远的将来,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他。

相府外书房已经有无数人都在恭候诸葛宸回来,好些时候不曾见到一朝宰相,虽然是事情没有一件落下,不过很多有见地的大臣都会说是宰相轻离京畿,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总是担心会有大变故。所以这些人始终都是围绕在相府周围,巴望着能从诸葛宸那张不太开豁的脸上知道些什么。

诸葛宸脸色始终阴沉着,手指间把玩着儿子从那个灰烬堆里拨弄出来的腰牌,就是一路回来的时候,都没有跟任何人提到过。包括昨晚来访的人,都没有提及过半句。

第七卷宰相夫妻第三十四章处置尚书

身后跟着的人都在揣测着自己的心思,可就是这样还是有人心怀不轨。要是有人知道他所做的事情已经暴露,是不是还能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巴结逢迎?

“丞相安好。”几个站得比较近的人马上围了过来,给诸葛宸请了安。

诸葛宸摆摆手,示意几个人都在交椅上坐下。手边已经安放了厚厚一摞需要处置的邸报奏本,哪怕是最近这段日子没在京中过年,省掉了太多叫人心烦的繁文缛节。清闲的同时也压下了无数有待处理的事情,回来以后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些压了很久的奏本处置掉。

“最近发生了不少事儿,皇上身边的大总管送了不少邸报过来。若是我在京里,也不会放到这时候。偏生大年下我病了,只好回乡下养病。”诸葛宸没有一个字提及到路上发生的事情,一笔带过很快就说到了将要处置的事情:“邸报我都看过,有两件极要紧的不能再等。首要的就是兵部的折子。”

顺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一封邸报:“兵部算是六部里不忙却也不闲的地方,我不在的日子,诸位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诸葛宸声音冷凝,好像是外面还没化冻的厚厚冰雪:“堂堂尚书大人,不能处置此等事情。凡事若是不向皇上请旨,不到相府问候就不能做主,要一个兵部尚书何用?”

一席话说得人面皮紫涨,诸葛宸好像是没看到一样:“兵部自从当初管昕昀挂冠辞官以后,算得上是群龙无首。且不说当日管昕昀以骠骑大将军身份监管兵部,也不说管昕昀有多能干。都说是青出于蓝,我身为宰相,身兼为国抡才之责。谁也不能仅凭着一己之私,让有真才实学的人拒之于门外。同样也不能让滥竽充数,泥塑木雕一样的木偶立于朝堂之上。”

“是,丞相所言甚是。”不知道是谁接了句话,看过去还是个无名小卒。刚刚只够在旁记录诸葛宸召集六部官员议事的小小侍郎。

“这儿谁不是比你资历老得多,偏生要你插话?”一直都被诸葛宸说成是泥塑木雕的兵部尚书找到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赶紧清了清嗓子,沉下脸厉声道。

诸葛宸从奏本后面抬起头,看了眼发话的人:“资历不是在这儿坐着就有的,是要实心办事多多历练才有的。”

“是。”青年人点头不说话,兵部尚书阴狠地看了眼少年,这才回头答应:“丞相说的是,不过是刚入流的年轻人就该多些磨砺才能成事。”

诸葛宸放下手里的笔,一下触碰到那块腰牌。忍耐了一下没说话,侧过脸看向另外一边:“兵部的事情容我多斟酌一下,至多明日就有商议。还有件差使,需要人去办。”指着每人面前的东西:“我想诸位应该看到了黄河报灾的奏本,年年赈灾年年闹灾,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就算是户部宽裕,能够拿得出一大笔银子赈灾,也禁不住每年都这样。”

“丞相离开这段日子,臣等已经命人下去详细探明灾情,不日就有奏本上来。”户部尚书马上接过话茬:“这是属下写的条陈,丞相过目。”

“我不看这个。”诸葛宸慢慢研墨:“从每年开春就要筹划着怎么让黄河两岸百姓过好一年,只是年年都不能遂愿。或者是我在京中待得久了,才会有了些纸上谈兵的政令出来?”

“丞相所虑甚是,只是每年出来的事情都不是人所能预料的。”

诸葛宸沉吟半晌:“不若今年咱们就换个花样儿。”好像是成竹在胸,也不用跟任何人商议。堂堂宰相要任命任何一个官员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从袖袋里抽出一个奏本递给坐在左手的吏部尚书:“马上派人下去,到了黄泛区赈灾。只要做得好,擢升尚书之职毋须请旨。”

“丞相!”吏部尚书好像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提升一个尚书不用请旨,这可是有悖常理的。

“皇上口谕。”诸葛宸头也不抬,皇帝昨晚深夜驾临,就谈到此事。这也是皇帝亲口说的,并不是诸葛宸着意卖弄。

“臣遵旨。”吏部尚书跟诸葛宸私交不错,不过此时也不敢因为私交太好,就顺着诸葛宸的意思来。没想到诸葛宸会搬出皇帝来,这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张牌。哪怕诸葛宸不搬出他,都能说了算,也没人敢多说一句话。真的搬出来了,其实也没人敢去多问一句是真是假。

诸葛宸起身踱步,好像是在这些人里面琢磨一个吻最适宜的人是谁。走了几步忽然止住了,恰好就站在那个兵部尚书身后:“兵部关防大印在何处?”不用问也能想出这是在谁手里,其实这位兵部尚书手里除了一方孤零零的关防大印以外,什么都没了。

京畿重地的关防大印是姜辉掌着,即便他不常在京中也是没什么妨碍。能够调动京城重兵的人,有时候并不需要那方大印。唯一不希望的就是这位不过是吃过嗟来食的尚书,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在微臣处。”以为是诸葛宸无意问起,不过也不噶怠慢。谁也想不出这位丞相会在片刻之间想到什么。

“拿来。”极干脆的两个字,不用任何思索就完成了。

“是。”解下腰间的丝绦,递给了诸葛宸。诸葛宸接过来,看了看就纳入袖内:“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交给应天府尹详加审讯。”

“丞相,微臣何辜?”腿有些发软,诸葛宸不动声色绞过去关防,不给人思索考虑的事情。好像只是想要看看兵部关防大印,缘由却只是为了要把最后的兵权给拿走,再来发难。

“到应天府去回话。”诸葛宸声音好像只是在口腔里打转,然后就吐露出来:“你的事儿是要有我朝律法定罪的,至于怎么定罪总要审问清楚。”

“丞相,微臣无罪。”叫嚣着,这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去了再说。”诸葛宸摆手:“我们继续议事,叫人去把管晋捷传来。”

“是。”吏部尚书第一个明白过来,缴回来的兵部关防大印是要转交给即将到来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个管晋捷是诸葛宸的内侄。而且已经是在少年新贵中崭露头角,即便不是诸葛宸的内侄,恐怕也有一番大用。

外面听传的人已经出去传话,诸葛宸从袖中拿出兵部大印放到刚才说话的少年面前:“你就是前次推荐到兵部来当差的?”

“是,微臣正是。”少年有些受宠若惊,时间过去了很久,以为诸葛宸根本就不会记得这件事,而且其间还经历了一个新年。身为宰相的诸葛宸,是可以跟所有人说压根没有这件事的。

“少年人年轻气盛,虽然不够沉稳。只是太过沉稳,也会显得人太老气。多多跟着人后面历练就会变得油滑。”这话不知道是对身边战战兢兢的少年说起,还是说给面前所有人听的。

“丞相这话,微臣不敢当。”少年很受教地点点头:“丞相的教导,微臣终身受用不尽。”

诸葛宸不动声色地摆摆手:“还有事吩咐你,不必急着道谢。方才说过,让你做什么不是为了我个人做什么,我也用不着。”

一句话让人僵在当下,诸葛宸并不想喜欢跟人多说公事以外的事情。就算是姜辉,都不在这么多人的时候论及任何家中琐事,诸葛果为此抱怨说哥哥把对待同僚的态度,都带到家中来了。除了嫂嫂,没人能够受得了他。

管晋捷正好跟着去传话的人进来,看到姑丈沉着脸说话,想了想:“末将参见丞相。”就算不是当着外人的面,管晋捷也不敢在外书房叫一声姑丈。为了这事,二叔说过。要是说当众给自己没脸,这位姑丈也是做得出来的。

“嗯。”好像是对着外人一样,诸葛宸点头:“你从哪儿来?”

“末将从宫里来,方才去了外书房给皇上回话。”即便是诸葛宸不找他来,也要到相府来。那天姑姑姑丈回京以后,父亲还有两位叔叔跟自己谈了很多事情,想要再到姑姑这儿来多知道一些事情。只是二叔也说,姑姑如今不大问外面的事情,要知道什么还是当面问姑丈好了。

“身为武将,厉兵秣马自不能免。国家有难,不论是武功还是文治都是一样要紧。”诸葛宸没有如同旁人所想的那样,将手里的关防大印交给他:“黄河两岸旱涝两灾,要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去办差,这件事若是交给你跟着身边的程大人一同前去,能叫人放心?”

管晋捷先时都没想到会叫自己去赈灾,絮絮叨叨的事情在他看来应该是交给户部这种地方的人去,自己连着里面的门道都摸不清楚,还去赈灾?要是真把差使办砸了,怎么回来见人?

“丞相吩咐,末将遵命。”心里想的跟嘴里说的绝对是两番天地,索性硬着头皮接下这个差事。好不好的,只要照着姑丈交代的去做就不会出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