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宸拖着疲惫至极的腰腿回到相府早已过了晚饭的时候,推开上房大门,桌上放着几样精致的肴馔还有一壶烫好的竹叶青酒。

“回来了,怎么忙到这时候了?”管隽筠亲手给他换下外头带着潮气的厚实朝服:“还在下雨?不是带着蓑衣雨具的,还是打湿了。”

“嗯,还没吃?”诸葛宸在桌边坐下:“今儿身子好些?”

“好多了,你看手都暖和多了。”端起茶盏让他抿了一口:“傍晚的时候吃了半碗燕窝粥,也吃不进去。索性等着你回来一起吃。”

“本来没想会这么晚回来,手里的事儿一多就浑忘了。”诸葛宸慢吞吞抿了口酒:“真是歇得日子久了,就忘了从前是怎么个忙法。咋咋去了还有些不惯,真不知道从前是怎么忙过来的。”

“咱们家今儿来了贵客。”管隽筠吃了半碗红稻米粥,一碗精致的鸽子蛋羹端了上来:“皇后来过,说了好些话。”

“我知道。”诸葛宸点点头:“别说是你,就是我都被今儿这情形给吓到了。早间下朝以后,皇后就命人传话,还送了一桌席面到朝房。这可是以前都没有的事情,还真不知道是哪来的皇恩浩荡。我当时就想着只怕还要来家里。先前还预备叫人回来跟你先说一句,只是看看身边的人,都不是从前的人,再说这些恐怕有人瞎传,只好作罢。”

管隽筠吃着香甜的鸽子蛋羹,不时抬头看看诸葛宸,也是一副同样无奈地神情。想说什么还是咽了回去,诸葛宸面前一碗很新鲜的野鸡崽子汤,吃了半碗就放下了:“来让你做说客?劝我不要想那个回去的心思?”

“嗯。”不用想也知道,皇后不会毫无缘故地到这儿来。再说皇后不是为了皇太子的事情来挽留皇帝,而是为了皇帝,为了这个江山社稷。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就是能说出这番话也是一个合格的皇后。

“你要劝我?”诸葛宸漱过口,看到女人还在那儿慢吞吞吃着鸽子蛋羹,最近女人胃口特别好,但是也没见过女人长好多少。偏偏这个女人还要说自己长胖了,想想哪有那么瘦的女人,胳膊上都没有多的肉。而是依旧清瘦着,只是比小月的时候,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管隽筠抿嘴一笑:“劝你什么?难道是要告诉你,我还是希望你做这个宰相或是依旧是太子太傅?”

诸葛宸笑起来:“我想要是皇后知道她来之后会是这么个结果,恐怕觉得自己始终是白跑了一趟。说不定还有更麻烦的事情。”

“大不了就是皇上最后阻止你走,说不定还要把咱们家的孩子作为要挟,这就是最坏的结果。你越是舍不得什么,皇上就做把什么东西握在手里。不许你走开。”停顿了一下:“只是皇上要是这么做的话,那就不是他了。皇上是不会轻易去挽留一个人,皇后来这一次也不过是因为这是作为皇后的责任,就算是有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制。可是位列宰相的你,跟皇上说要辞官,皇后就不能不出面了。”皇后走后的一段时间,管隽筠已经想得很透彻。说出来的时候,没有什么迟疑,好像是深思熟虑过太久,因为每一句话说得都很慢。

这好像是夫妻两人这么多年来所养成的习惯,平日里说笑戏谑惯了,除非是孩子在身边,才会有所顾虑。只是一旦谈到正经事,两人说话就是慢条斯理,这是没有第三个人在身边才会发生的事情。

“这么说,咱们两个都要小心些才好?”诸葛宸笑起来,皇帝的心思被她知道以后,还能揣摩到这么细微处,恐怕也只有自家女人才能想出来。

“我都能想到了,自然是有对策的。”管隽筠跟着漱过口:“若是皇后今儿不来,恐怕我还想不到这么深远。皇后既然来了,我就要有些法子来将这件事扭转过来。”停顿了一下:“有段日子,我想我们会看不到依依,我要把她送到果儿那边去,除非我们能够全身而退,否则我都不会让皇上伤害到依依半分。”

“还有别的法子?”诸葛宸没想到她会在午后到傍晚这么短的功夫做出这么艰难的决定,那是她的女儿,别人说句重话她都受不了,要她把女儿送走,一段日子不见面,怎么受得了?

管隽筠微笑着摇摇头:“咱们家的孩子都是胡打海摔惯了,比不得那些小门小户家的孩子,从小被父母捧在掌心里长大,他们说要承受的风雨比别人都要大得多。”

诸葛宸忽然把她拉到怀里,紧紧搂着她,汲取着发肤间铅华不御的馨香:“我能什么都不说么?还是说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们都在给自己铺一条路。当然这条路,还有一段日子要走。”

“手太紧,硌得慌。”管隽筠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自从好了这些日子,我都在想件事,你不许骂我,我才说。”

“怎么会骂你,傻瓜。”诸葛宸抱紧了她:“说吧,又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下巴抵着她的下颌,两人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亲密过,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夫妻两在一起絮絮说话。

“要是这个孩子没有离开的话,你说是个女儿还是个儿子?”管隽筠手指覆上已经平坦的腹部:“我常觉得这孩子还没走远,不是我们做父母的要放弃掉他。该做的事情,我做了,唯一就是挽留不住这孩子。不知道是谁的错。”

“不许再想这件事。”诸葛宸的手抚上她的眉眼,蓦然间发现在成亲这么久以后,她一直一如初见般娇艳,只是在眉眼间多了为人妇为人母的妩媚。手指在她眉目间轻轻摩挲着:“你生下依依的时候,我就想过不要你再有怀孕的事情,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次的意外发生。若是知道你有孕了,身子又是这么不准许,也会让太医想想法子。”

管隽筠把脸埋在男人脖项间,泪水不经意间沁湿了男人的衣襟:“总是愧对了她,为什么哥哥姐姐都会被爹娘宠爱着,她却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我们自幼没有父母宠爱,所以才会对稚儿他们兄妹三个爱若珍宝,从稚儿开始,每一次生育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一直都想,要是有一天,再能够生育一次的话,就要从怀孕开始,好好养着,把孩子顺顺利利生下来。”

“稚儿他们一直都是最有福气的孩子,我问过太医,如果一开始在腹中就不好的孩子,是不能在母亲腹中平安长大的。即使用心保胎生下来以后,孩子也不能好好长大。”诸葛宸让她依偎着自己坐下,厚实的手掌慢慢摩挲过她的腰肢,知道上次以后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不适,尽量让她多吃些温热滋养的东西,对她就很有好处。

管隽筠从没听过这样的话,打从生下依依以后,很多时候总会是觉得血不归经,以至于这次怀孕之后不论用什么法子都没能保住孩子,但是始终没想到诸葛宸会为此跟太医学会了了太多本来不该是他知道的东西。

“你打哪儿听来的这些话?”管隽筠颇为好奇,或者说是有意装出的好奇。

“要是我不做官的话,应该去做大夫。悬壶济世,杏林春暖是夸赞大夫的。从来没有那个人用包涵人情味的词句来称赞做官的,尤其是像我这样的权臣。”诸葛宸自嘲地一笑:“说得最多的话是炙手可热,权倾朝野。这可都是骂人的话。”

“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问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管隽筠一低头就看到两人手指上交相辉映的指环:“我知道你常常去找太医院的御医们,可是问得多了就算是人家不当面说什么,背地里难免不会说丞相忒麻烦了。丞相夫人的区区小事,都要问个不住。”

“胡说,怎么会说这个。”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就只能是我去问那些大夫?不过也有这个规矩,就是自己人不给自己人把脉开方子,就是担心太过亲近,凡事都不能放手为之,最后畏首畏尾,反倒是得不偿失。”

管隽筠没说话,很安静地听她说话。诸葛宸看看摇曳的烛火,又看看身边的女人:“以前我想的就是,若是父亲不将这些东西交给我的话,我会去做一个大夫。甚至可以仿效从前那些摇着铃儿走街串巷的大夫,终身都以给人治病为乐。后来想想,都觉得好笑。那时候什么不懂,才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是么?听起来很有意思,想想要是你背着个医箱走在乡间小路上,会是个什么样。”管隽筠目光中闪过一丝憧憬,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该是一件很值得向往的事情。

“不会太久。”诸葛宸笑笑:“唯一遗憾的就是,你的身子我说什么都不敢开方子调养,每次大夫开了方子我都会看,有时候觉得自己若要下笔开方子未必比他们差,或者会更高明一些。即使是这样,还是不敢自己去做。”

“那你就试试好了,药医不死病。”管隽筠很放心地说道:“你心底一定有最高明的法子,我都不担心会出什么事儿,你还担心什么。”

“胡说,又来了。”诸葛宸捏紧她的手:“这些事情能够要别人来做,我再来看看太医拟下的方子,斟酌着在里头添减一两味,或者会更好些。”

第七卷宰相夫妻第五十一章忤逆皇帝

只是心里清楚得很,这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话。她怎么会这样子,若真是这样子做了,那又还是她么?

当诸葛宸退居相府,只是命人将一封信函连同着被人杖责四十以后的兰芝送进宫里,听说管隽筠因为怄气小产之后,所以的事情都不用过多考虑,只要兰芝速死,也知道从那以后想要管隽筠再跟自己毫无芥蒂的谈天说地,当做是天底下唯一可以放下君王身份,畅所欲言的地方,只怕也是从此以后关上那道原本就是虚掩着的大门了。

继而收到了诸葛宸要挂冠还乡的奏本,丝毫不提为了什么。只是一心退隐,不再过问朝中诸事。换做以前,说不定会为此大喜过望,诸葛宸的权势实在太大,甚至不少臣子对诸葛宸的敬畏已经超过了自己这个君王,有时候也想过要是除掉了帝国这个最大的权臣,是不是从此就是高枕无忧,也不必担心会有人只知道宰相而不知道君王是谁?

这道奏本没有立马回复,也没有跟任何一个臣子提及,只是会到宫中,跟皇后午膳之时闲闲谈及,好像是民间的夫妇一样,遇到一件有些新奇而棘手的事情,好像除了身边那个最亲近,最唠叨。唠叨到了叫人偶尔生厌的女人以外,没有第二个人是可以倾诉的。她那里有她的小九九,偶尔也会发几句叫人心烦的牢骚。

但是这个女人也变成了天底下唯一让人放心说话的地方,原本还是安静吃饭的人,忽然放下碗箸很认真地看着自己:万岁爷。此事不可准奏。若是丞相辞官,只恐朝中再无人会对皇上如此忠心耿耿。也不会再有人因为军国大事而寝食不安。

说这话的时候,她不再是那个叫人生厌的唠叨女人,也不是很健谈,只是蹙着眉间,好像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比什么都要紧。甚至于最后说了句,大不了到筠儿面前说一骡车的好话,就是当面一跪也是无妨,只要她愿意劝回丞相的心思就好。

最后自然是无功而返,因为管隽筠依旧是那副温吞水的性子。不拒绝不答应,凡是都是好说好商量。其实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皇上请坐。”不知不觉间,管隽筠携着女儿的手,将皇帝引领到花厅中坐下,看着丫鬟们摆下精致的茶点,然后依序退出去:“臣妾这就着人去请丞相回来,皇上请稍候。”

“不用了,朕有话跟你说。”皇帝抬手止住她:“上次的事儿,朕顾虑不周。原本只是无心之举。没想到那个女子如此不识抬举。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让你受了委屈,还大病了一场。看在从前的份上。不要计较那些事儿了?”

“皇上此话,臣妾愧不敢当。”管隽筠已经当面跪下,依依跟在母亲身边,刚想要跪下,已经被皇帝抱在手里,皇帝弓着腰身似乎要扶起管隽筠,管隽筠却挡开他的手:“皇上自重,臣妾有夫之妇,不能让人无法自处。”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曾经有过的一切都化作乌有,跟所有的朝廷命妇一样,没有任何可以商榷的余地。

“筠儿,你说过,朕跟你有兄妹之份,难道如今就连着兄妹之份也要化为乌有?”皇帝执意扶起她,不给她推却的机会:“朕知道,上次朕不该那么做,这也是朕最近都在后悔不已的事儿,若知道会这样,试问朕会让一个女人来伤了你甚至准许她觊觎你的地位和尊贵?天底下,朕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独独只有你,朕从来都无法靠近你半步。”

管隽筠低垂着眉眼不说话,依依在皇帝的怀中扭动了一会儿,皇帝摸摸依依的辫子:“朕是真心希望依依将来能做朕的儿媳妇,拿她当做自己女儿一般看待,甚至比公主还要尊贵的身份还在等着她,皇后也跟朕说起过,你的女儿就是朕跟皇后的女儿,决不食言。”

“皇上皇恩浩荡,臣妾一家铭记肺腑。只是依依命薄福薄,唯恐担负不了这个重任。”管隽筠朝女儿招招手,依依本来就有些不依不喜欢的样子,看到母亲招手更加不高兴被皇帝抱着,一点也不像是爹的怀抱,扭着叫人不舒服。挣扎着从皇帝怀中溜下来,跑回到母亲身边:“娘。”

“乖乖不怕。”把女儿的小手始终牵在手里,不准许任何人将女儿带走。不只是她还有男人也是一样的,那天就说好了。即使日后只有躬耕于山野,终老在林泉,也要不能让儿女再被着宫闱倾轧,朝臣震荡所牵涉其中。

“筠儿。”皇帝叹了口气,声音渐渐暗哑起来:“朕从不开口求人,在你面前也从不拿自己当做是君王来看。有时候觉得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妹子也是不错的,偏生先帝和母后只是生下朕一个。从前还有昕昀可以说说话,没想到他要回到乡间去。朕知道是为着什么,如今你也要走,都走了只剩下朕一个人,难道真的朕就是成了独夫了,让你们唯恐避之不及?”

“皇上此话严重了,臣妾万不敢当。”管隽筠愣了一下,怎么一会儿的工夫,皇帝就拿自己当做是妹妹看待了?

“朕一直都在疑忌诸葛宸不假,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诸葛宸是个什么脾气,你是个什么性子,朕都是知道的。若真是朝局中少了诸葛宸,只怕朕真的弹压不住。诸葛宸是先帝留给朕的股肱之臣,岂可轻易舍去?你跟朕之间,难道就是一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兄妹情分?”皇帝有些着急,说话都变得急促起来:“诸葛宸一向忠臣自诩,又将昔年的诸葛武侯以为敬畏,难道今日要他辅佐君王,就这么不情愿?”

“臣妾一介女流,岂敢过问皇上朝堂中事?丞相掌管朝廷诸事,诸事皆有定论。也不会将外事告知于妾身,别说不知道,就是知道也推说不知道。皇上信任丞相或是不信任丞相,皆出自于圣裁。臣妾不敢置喙。”

说这话的时候,管隽筠低垂着眼帘,面上恭敬有礼,不论是皇帝说的什么都是对的,但是话里话外的不以为然,让皇帝如芒刺在背。皇帝从来没想过世上会有人让他这么难堪,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作为一个人,一个最普通的男人,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女人。

“朕今儿给你这个特例,准许你过问这件事。”皇帝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只有你才能替朕留下诸葛宸,同时也让你留下。”

管隽筠扬起下巴看了眼皇帝:“留下?在哪儿留下?为了一个丞相的位子,就留下?留下有什么好?”咄咄逼人的话语,根本就不该出自一个娇怯怯的女人口中:“歌舞升平的时候,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等到有了内忧外患的时候,就记起还有这么个丞相,能够替主分忧。当年有三顾茅庐,如今是不是还有三顾相府。‘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这是当初诸葛武侯的名句,皇上还真是有刘先主的气度,只是诸葛宸不是当初的诸葛孔明。”

“你这是跟朕说话呢?”皇帝气得脸都青了,还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话,虽然知道管隽筠平素看上去是娇娇弱弱的大家闺秀,只是千万不要被这个表象所迷惑。能够毫无顾虑地顶撞皇太后,过后没有任何胆怯。也就可以没有任何顾忌顶撞自己这个做皇帝的,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直指人心底。

“若不是跟皇上说话,臣妾也说不出这么些来。”依依一直都紧跟在母亲身边,母亲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能听清楚:“臣妾忤逆犯上,罪当万死。只是这话,臣妾若是不说出来,就是死了也是个屈死鬼。委屈了臣妾,不打紧。一个妇道人家,算不得什么大事。若是委屈了丞相,岂不是要让六月飘雪?”

一席话说得皇帝哑口无言,也是第一次让皇帝见识到,女人不是都想皇后那样,很多时候讷讷无言,或者是尽量说好听的,即便知道也见过舌灿莲花的管隽筠,绝对想象不出有一日她说出的话比刀子还尖。

“臣妾敢在皇上面前放肆,就没想过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若是臣妾一死能够换回丞相安然无恙,皇上就是把臣妾千刀万剐,臣妾绝无怨言。”管隽筠毫无畏惧,似乎这是早就想好了,不论等待她的将是些什么,都会一力承担。

“朕要是治你的罪,还会来跟你说这些?是今日第一次知道你的性子,还是从前没见过你顶撞皇太后?”皇帝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先帝只留下自己这么一个皇子还是英明无虞的,或者先帝也是孤身一人,才会有了堪比手足的结义兄弟。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知道有时候有个人不顾规矩当面顶撞是怎样的难得。

皇帝此时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先帝的心境,管隽筠那张毫无畏惧的脸,偶其实脸上那种大不以为然的神情,不得不叫人多想一下,是不是自己身为帝王真的做错了。否则这位既懂规矩又知进退的丞相夫人,大家闺秀不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

就好像是当初皇太后逼迫她说出原谅管隽筠的话,不论是谁都会说是皇太后的错儿。那么这次,究竟是孰是孰非?

第七卷宰相夫妻第五十二章无畏

诸葛宸在朝房里始终心神不定,总觉得有件事堵在心底,压得人惴惴不安,却又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什么。看着堆积如山的各色奏本邸报,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楷看得人头晕脑胀。

“丞相。”荣立忽然出现在诸葛宸面前,还跟从前一样伏在诸葛宸耳边:“听闻皇上微服到了相府,夫人在府中跟皇上争执起来。”

一下话让诸葛宸本来有些混沌的侍卫思维忽然清明起来,闹半天是为了这个。想了想:“回去看看,把这些东西都拿到我府上,晚上看了再说。”

“是。”荣立答应着,不愧是从相府出来的人,诸葛宸两句话已经心领神会:“微臣这就跟丞相一处回去。”

诸葛宸摆手:“不必,你在这儿候着,有什么叫人立刻来回我。能够你做主处置的,自行处置好了。”去心已定,已经在着手给自己找一个能够信任的人,荣立恰好在这时候回来。虽说荣立的官职不高,有些事情处置还不够熟稔,不过这都不妨碍他将来会走得很远。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自己做了这么多年宰相。可以扪心自问没有贪赃枉法的罪过,但是做事就必然会得罪宵小,谁敢保证自己在退隐之后不被那些小人,翻检出鸡毛蒜皮的小事,继而不得善终。

寻常人都受不得这种犯大忌讳的事情,何况是自己从祖父开始,都是帝国中最有权势的一家人。皇帝难免不会鸡蛋里面挑骨头,若是接替自己后手的人能是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人。那么将来会出事的机会就要少得多。不替自己想,替自己的先人想想也要小心谨慎才行。

放眼望去。朝中文武百官没有哪一个是能够让自己放心的,荣立回来之前还在想是谁能够接替后手,一直都没有可靠的人选。荣立的到来,是最好不过。

荣立答应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回京不过短短数日,诸葛宸就交了太多事情给自己,其中有很多是根本就没想到的,尤其是那些繁缛而棘手的事情。越来越多。根本就不容推辞,以前在诸葛宸身边的时候。看他每日都在忙活这些事情,已经是不胜其烦。只是看人挑担不吃力,有一天真的要自己来处置这些时候才明白,诸葛宸常常夜不能寐是为了什么。

诸葛宸将几件需要急办的事情交给了荣立,转身钻进了自己的大轿。皇后到了家中的事情,皇帝丝毫没有提过,或者是在皇帝看来,皇后跟女人在一起说的话不过是女人之间的私事。没想到皇帝今日又会微服到了相府。

从前会担心皇帝跟女人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随着光阴一天天过去。跟女人这么多年夫妻,说什么都不会疑心女人会有这种事,女人是什么性子。别人不清楚,自己是清楚的。

“丞相。”一直都在相府外,如同热锅上蚂蚁团团转的下人赶紧围了上来。

“何事?”诸葛宸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慢悠悠撩起轿帏:“这么多人守在外头?”

“回丞相的话,皇上微服来了约有一个时辰,夫人在里头跟皇上回话。夫人身边的丫头时刻来往传话,只说是夫人直言顶撞皇上,皇上气得脸都青了。”回话的长史官面如土色,一直以来夫人都是病怏怏的,见了谁都难得说话,怎么会有气力去顶撞皇帝不留任何余地。

诸葛宸点点头没说话,大轿直进二门到了垂花门处。定神一看,皇帝带出宫的太监并不是认识的汪灏,而是叫不出名的两个小黄门太监。看样子,皇帝不想这件事被人知道,甚至连伺候了多年的汪灏都不许知道。

“奴婢等参见丞相。”都认得诸葛宸的,两个黄门太监赶紧跪下请安:“皇上吩咐,丞相回来无需通禀,只请丞相进去。”

诸葛宸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径自就沿着花径往花厅走,依依正在母亲裙边站着,管隽筠脸色如常,脸颊边还带着丝丝红晕。好像是动了大气的样子,小产以后元气大伤。想要看到她从前那种红晕的脸色并不容易,唯有生气才会这样。

“爹。”刚刚看到皇帝的影子,就听见依依娇腻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女儿跑过来,拽着她的衣袍:“爹,抱抱。”

“来,抱抱。”诸葛宸抱起女儿快步过去:“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罢了罢了,甭跪了。”皇帝连连摆手:“这是在你家,不是朕的宫里。好生劝劝你夫人,跟朕说话是一句顶一句,就算不拿朕当皇帝,也不能这样子一句呛一句,让朕的脸往哪儿搁?”一脸的无奈,遇上这丫头豁出去了,还真是拿她没辙。

诸葛宸忍住笑,自己在他那儿受了气,这回就有人给自己出了气。不过这种情绪不敢在脸上露出来,只能是竭力忍住:“皇上这话,微臣恕不敢当。臣妻性情执拗皇上素来是知道的,当面顶撞皇上实是不该。皇上恕罪。”

“你先起来,再跪着她心里不痛快,当面说上朕几句,真是不用站在这儿了。”言辞中透露出的无奈和妥协,甚至带着宠溺的语气,诸葛宸有些诧异。

他不是管昕昀,用不着将自家女人捧在手心里,或者是皇帝真的是将那种无法宣泄的情感彻底湮灭,只留下一种无奈的兄妹之情借以慰籍。不知道是自己胜了,还是皇帝为了什么而刻意退避。

“臣遵旨。”诸葛宸抱着女儿起身,女儿娇红的小脸没有惊恐,还是跟平时一样的淘气和撒赖:“依依,爹跟皇上有话要说,你到你娘那边去。”男人回来了,就不用女人在皇帝面前单独对唔,女人兴许会说男女有别这样的大话,她在刻意回避一些事情,已经是不言而喻。

依依答应着跑远了,管隽筠看到男人回来以后,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后面,看样子,皇帝是要在这儿用晚饭了,发火闹一场是可以的。真的不顾规矩那就是大错特错了,说话要站在理上,做事也要站在理上。

“朕到你这儿来,你夫人说是真是效仿刘先主三顾茅庐,来一个三顾相府。连皇后来一趟都算上了,也罢夫妻原本是一体。皇后跟朕是结发夫妻,就像你们夫妇一样,谁也舍不脱谁。”皇帝跟他没有任何礼数地对坐着:“你这些时候都在忙着将手里的差使交给别人,朕不是不知道,你可真是想好了?要跟管昕昀兄弟一样,就回到那些乡野中去,做一个农夫?”

“是,微臣不敢隐瞒皇上。”诸葛宸没有隐瞒的意思,这件事也瞒不过去。皇帝似乎有意要跟自己谈谈这件事,那就说清楚好了:“臣一门三代,世蒙皇恩不敢有丝毫懈怠。武侯当年不也是有身未升腾思退步的遗憾,要是能够抽身退步的话,就不会有秋风五丈原之恨了。”

“你以为朕是刘阿斗?乐不思蜀还是昏聩至此,连最起码的是非都分不清楚?不能让你放手一搏?”皇帝听到这话有些恼火,说来也怪。方才管隽筠说的话比他说的更难听,怎么就能置之一笑,而他说了就变得不能静听了。

“臣不敢,臣只是想在皇上面前直抒己见而已。”诸葛宸迟疑了一下:“臣不配有诸葛武侯那样的心胸,只是想要在有生之年跟臣妻白首相伴,终身不离。从前不懂,这次的事情经历过以后才知道,当她气息微弱昏迷不醒的时候,才知道什么都比不上她要紧。皇上可以说臣无大用,为了这种些许小事都要退隐。皇上,人非圣贤都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臣的坎儿就是她。负她良多,真的要失去了才知道有多要紧。与其等到将来追悔莫及,不如今日为了她放弃这份荣耀。世事难有两全,求皇上开恩。”

皇帝愣住了,一直都说自己对管隽筠比起诸葛宸要用心的多,没有让管隽筠伤心,也没有放弃过自己对她的心,哪怕自己身边有再多女人,都不能对她有丝毫释怀。可是真的到了要拷问真心的时候,看看诸葛宸才知道,自己比不上他。哪怕有时候诸葛宸真的叫人咬牙切齿的恨,将管隽筠永远都带离了自己身边,若不是听他这一份肺腑之言,说什么都不会相信,这是那个阴鸷难料的诸葛宸。

诸葛宸同样是一脸诚挚的面孔,心里想的事情能够说的就说出来。当然是不会告诉皇帝自己退隐还有什么缘由,可是最后问问自己,真的是为了女人才这样选择的。谁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有一个这样的机会,让自己毫无顾虑带上女人和孩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时间皇帝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诸葛宸,要是不答应就显得自己这个妄称对管隽筠有多少心思的人,其实全是虚情假意。可是答应了,又把江山社稷放到何处?诸葛宸毫不犹豫把这个难题转手交给自己,原来是没得选择。

第七卷宰相夫妻第五十三章妥协

没有去探究两人在御书房里说了些什么,反而是很用心的在厨房里看着能干的厨娘做着拿手好菜,这才是作为一个主妇该要做的事。外面那些事情,就算是闹到天翻地覆都不应该是自己作为一个女人该去想的。明知道是这样,在这么多年里却都是自己出头料理,不论结果如何,最后还要去担待去完成。

等到真要去做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去尽属于女人的本分,不曾忘怀该要做什么,也不觉得生疏,但是在别人看来,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但是回到属于一个女人带要到的地盘,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走了?”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到近,最终到了耳边。扭过头看到男人已经换回最舒服的家常袍服:“怎么不闹得人尽皆知了?”

“刚走。”诸葛宸端起手边的冰糖蜜梨水抿了一口:“说是不叫你知道了,省得又劳师动众没得麻烦。”

“这会又是体恤民情了。”管隽筠往手边的茶盏里兑了些温水,男人笑起来:“你怎么当中顶他顶得那么狠?气得脸都青了,还不能不认下这件事,说是他自己顾虑不周。我瞧着都不像是皇帝,好像是受了大冤枉的平民百姓。”

管隽筠嘴角漾起一丝笑意,看着一脸轻松的男人:“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准了不准?咱们是要继续留在这个是非之地,还是能够从此以后做回最平凡的老百姓?”

诸葛宸笑起来:“你想是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同样也是眉目清淡,不像是平日看到的那样。满腹心事。

“不知道,我觉得都能成行。不过这件事谁也说不准,毕竟在你心底就算是不对这个丞相位子有多留恋,还是希望能够将这份江山社稷如同铁桶一样。牢不可破。”管隽筠浅浅啜饮着自己手边的蜜梨水:“依依跟我说,爹今天很高兴,喝酒都比平日喝得多。”

“好吧。我跟你说说是怎么回事。”诸葛宸在她身边坐下:“预备收拾咱们回家的东西好了,稚儿跟晖儿两个也都到了你二哥家里了,我们能够跟你二哥一样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日子,你说好是不好?”

管隽筠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在她心底,这一日早晚会来,不过总是会在即自己无限怅惘的将来。身边这个男人可以宠自己宠到无以复加。却也有他自己为人处事的绝对底线。真要取舍的时候。不知道男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舍得,但是对于她来说,除了对未来的憧憬,也还有点点难以舍弃的怅惘。

管隽筠愣怔了一会儿,看向一面和煦笑意的诸葛宸:“可不许说假话。”手指尖有些发抖。比之于当初得知诸葛宸对她的心思,还要叫人难以辨别真假。那时候是在想,自己所做的一切终于得到这个男人不可撼动的真心。

但是此时的高兴却是因为,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人会参与到自己的婚姻生活中,在经历了无数次的看可以后,终于有了白首偕老的未来,是可以看到的,而且不是任何人可以取代的将来。不需要任何太傲剑,只要是两个人还有儿女们环绕膝下。不论生活是清贫还是富贵,也不用去在乎是不是有太多物质享受,只要是一家人一起就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我有骗过你?”诸葛宸挑起眉头:“居然连我都信不过。”

“我不是信不过你,而是来的太容易我就会想,究竟是真是假。”在男人面前不用担心他会说自己是不是太多疑,男人是知道自己的秉性脾气的。绝不会为了这个笑话自己,说自己不论是什么时候都带着小女人的心性。哪怕自己做了太多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好吧,是真的。”诸葛宸笑着把她环进怀里:“我们可以走了,没有任何顾虑的回去。只有我们和孩子们,他答应我的。”摩挲着女人乌黑的鬓发:“只有我们的孩子会跟我们一起回去。”

“那你手里的事儿交给谁?”把脸蹭在他怀中良久,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又不愿马上说出自己的心思,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算是问了出来:“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还有舍不掉的事情,交给谁才是最要紧的,是不是?”

“我很想瞒过你一些事情,最后才发现没有任何事情瞒得过去。别人家的男人要是有了异心,只要自己小心谨慎,甚至在女人面前小心翼翼,就不会被人发现自己有了二心。可是在你这儿,说不通。”诸葛宸一面说一面笑:“你真是驭夫有术。”

“不做丞相了,说话都没了准谱。”管隽筠吃吃一笑:“若真是想要在离京之前,让我给你续娶一房标致的小妾,妾身乐意之至。”说到这里,神色变得黯淡起来:“我知道太医说过的,我不会再能要孩子了。”

“那就不要好了,我们回到乡下要自己种粮食。你看看诸葛梓岐还有诸葛毅这么久都是在军中吃粮,等这次回来了会把我给吃穷的。就是我们省着点吃,也未必够他们吃喝,你要是再生下一个的话,我去哪儿弄那么多吃的?”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除了你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甘愿跟我一起固守清贫,从这个地方出去,把手里的大印交还给皇帝,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不是别人说的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我就是个寻常的男人,唯一就是多读了些书。有个标致的夫人,还有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仅此而已。甚至连多打两斗粮食都未必,试问,这样一个男人,有谁会愿意自己的女儿过去吃苦?”

这么说来就是真的要走了,本来半信半疑的女人来了精神:“你说真的?”不是在质疑男人的真心,要是连这点信心都没有,还要怎么过下去。所想的是,男人说的即将到来的相聚生活已经触手可及。

“哪句话不是真的?”诸葛宸把她抱进怀里:“皇上答应我的,将相印交到了姜辉手里。我想我做得最不地道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妹婿最后给绕了进来,如果不是把姜辉绕进来,我就不能走。”颇为得意的一笑,好像这件事做得很不光彩,但是不这么做是绝不可能的。后来人是谁很要紧,皇帝相信诸葛宸的眼光,既然要走就要有一个好的下任。

“果儿会怨你。”想到诸葛果怨妇般的眼神,还有一张跌跌不休的利口,管隽筠有点担心两人日后见了诸葛果夫妇该怎么说话,两口子在边疆散淡惯了,这一下就将他们禁锢在京城,甚至是终身不得离开。

“不理她就行。”诸葛宸笑笑:“我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当初你哥哥把所有的麻烦给我,不也是再给他妹子妹婿招来麻烦,我如今不过是有样学样好了,只是我比你哥哥厚道一些,荣立跟仙儿也被我弄到了京城。他们跟姜辉一起担起这份重任。不是单单将一份重任交给他,这也算是我给皇帝的一份交代。”

管隽筠戳戳他的额头:“滑头,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有这么多鬼心思?”忽然对上他的眼睛:“方才你说要是再有二心的话,我是会发现的,这个真的有么?”

“没有。”诸葛宸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只是随口说说,你看看连皇帝皇后在你这儿都不顶事,你也没有在乎过面前站的人是谁,谁家要是不知死活,想要往我身边送人,岂不是要把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难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谁叫你拿这些些事儿开玩笑的。”管隽筠白了他一眼,看看月上中天,本来要催促他没事早点歇着,忽然想到从此时开始他就不是一国宰相以后,立刻心情大好:“我们什么时候走?”

“歇息一两日就走,还有东西要收拾。我不用去朝房了。”诸葛宸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也是一笑:“我要先看看,我不做那些叫人心意乱的事情,只是在家忙活自己这么多年都没空来做的事情,一日之间能干些什么。”

“要不咱们以后就背个药箱,手里摇个铜铃走街串巷,做个草鞋大夫?”想到诸葛宸那样子,先就笑起来:“恐怕糊口都难。”

“让你儿子养你好了。”诸葛宸把她紧紧揽在怀里:“我只要自己有更多的时间来陪着你,将以前逝去的光阴补回来。你不要多嫌着我是日日在家就行。”感慨了一下,作为一个日日忙碌不休的人来说,一旦闲下来还真是不知道自己该要怎么闲适才好。

从前都是忙里偷闲,好不容易休沐一日,想到的就是怎么让自己在这一日里多多做些事情,那些闲情逸致变得格外奢侈,等到有一日闲下来,不用再去考虑那么多事情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爱好其实是很贫乏的。想要重拾,恐怕还有很长一段日子去适应。

第八卷新生活第一章竹林人家

静谧的竹林里,冲天翠竹夹杂着砍伐竹笋的声音,这是竹农最喜欢的季节。一夜之间会有无数的竹笋破土而出,住在竹林边的人往往会在夜里听到竹笋暗暗生长的声音。

“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一曲清亮的歌声打破了竹林间的安静,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穿着一袭布衣,头戴竹编斗笠,背上的背篓里装着刚刚砍回来的新鲜竹笋,从远处大步走来。

竹林间的小路上又出现一个中年男人,背上同样也有竹编的箱子,手里摇着一个别致的铜铃。

两个少年看到中年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爹,您回来了。”年长的少年笑着接过中年男人肩上的竹箱:“娘方才说您今天就要回来,我们都不信呢。”

“怎么不信?”男人看着两个儿子背上的竹篓:“一大早就出来采笋,你母亲放心?”有段日子没有回来,难免不是魂牵梦萦家中的妻子儿女,脚下的步子走得越发快了。

“我们采笋,还要等着爹回来。”两人交换了一下背上的背篓,年长的少年将竹刀和背篓扛在自己背后,年幼的一个接过父亲手里的竹箱:“爹,您去山里采药,娘说您采回来的药材多半都不能用,还是要自己花钱去买好的回来。”

“娘不是说了,要你不要把这话告诉爹的。”年长的少年拍了一下弟弟:“又忘了。”

“本来就是嘛。”吐吐舌头,看向一旁的父亲:“爹,您还是别去山里采药了。”

“这话是你们说的,还是你母亲说的。”男人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我想只怕是你们说的。”

“本来就是娘说的。”两个少年不约而同点头,看看父亲,都是一脸大不以为然的神情。两人一蹦一跳往前走,中年男人跟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走着。

山野小路的尽头,山花烂漫处有一幢不算小的竹篱茅屋炊烟袅袅,两只白狐在庭院中来回追逐,两只油光水滑的白松鼠在竹篱上跳动着,吱吱声不绝于耳。

“这扁毛畜生都认得人了。”走到门口,两只白狐已经窜到了脚边,摇着尾巴大声叫着。男人熟稔地推开大门,两只白松鼠也跳到了肩上。

男人放下手,两只松鼠立在胳膊上,两个儿子跟着往里走。“回来了?”屋门随之打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妇人,看到男人回来,嘴角随之漾起笑容:“你们两人还真是把你爹接了回来。”

“爹采了药回来。”两个少年熟稔至极放下手里的东西,这才跑过来:“要是接不到,肯定不敢回来。”

“你们两个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妇人笑笑:“正好呢,灶上的粥滚了。”接过男人肩上的布囊,这东西只有她才接得过来:“出去这么久,还记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