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差不多。”管隽筠点头:“我去试试看,要是不说的话我可不打算强求儿子做他不愿做的事情。”

“你真别扭。”这话好像是什么时候说过,两人似乎都习惯了那种宠溺至极却又无法言喻的调调儿。

第八卷新生活第四十章言传身教

算算孟优从人拿走药方子的时间,应该这几日就回到了。诸葛宸在医馆内给前来就诊的南中人细心诊病,稚儿在旁边一面看着父亲给人诊脉,一面用石臼研磨药材。石臼里放着一些大块的茯苓,这是一味需要研磨成粉末的药材。

“有人在么?”门外传来几句带着南中声气的说话声,诸葛宸抬起头看了一眼。来的很准时,看得出来自己对孟优用的药方和处置方法确实有用。否则本来就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人的南中人来说,绝不会轻易到这儿来。说不定会来,带来的说不定就是一记置人于死地的利器或是毒药。

“来了。”医馆里的小伙计要求休假,稚儿到了医馆的机会也就随之多起来。正好给了他到父亲这儿学医的机会,晖儿每次嚷嚷着要来。只是枯燥而乏味的药材,让他来了不过几天就决定放弃。

“爹。”稚儿有些失态的声音,送到诸葛宸的耳朵里。随即出来,看到鬼魅一样的孟优瘦若枯骨,依旧是被人架着站在门外,稚儿缩瑟了一下。这么大以来,从没见过这种样子的人。只是在诸葛宸看来,孟优果然是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好了很多。

“不打紧,这是医馆的病人。”诸葛宸拍怕儿子的肩膀:“跟我进来,过会儿就好了。”

“是。”兴许是父亲的鼓励有了效果,稚儿本来有些惊慌失措地神情因为父亲的到来而安定下来,跟在父亲身后,看着那几个南中从人架着孟优几乎是抬进医馆里。

孟优有些浑浊的眼眸在父子二人脸上转了转,诸葛宸已经不是当初在南中时候的样子,稚儿也成了青涩的少年,跟在父亲身后,让孟优涣散的神智很难回忆起此人是不是见过。不过这个有些古怪的中原大夫确实是唯一一个在这多么多年来,让他能够在少数夜里安然入睡的人。

嘴角翕动了几下,从人赶紧凑过来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看了眼诸葛宸父子。孟优眼球缓慢地转动着,嘴角颤抖着不知道嗫喏着在念叨什么。从人不时点头,然后起身到诸葛宸面前重重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诸葛宸没说话,只是故作不解地看着从人。从人跪伏在地:“我家主人感激先生救命之恩。命小人给先生磕头,请先生再用良药,将我家主人的重病治好。事成之后,我家主人必有重谢。”

诸葛宸一如既往地摆摆手:“我不过是个乡间的大夫,不求荣华富贵。只要一家人平安就成,至于重谢不重谢都算不得大事。只要你家主人能够好起来,就算是我这个大夫称职了。”

稚儿紧跟在父亲身边。看到孟优那张阴森的脸,还有瘦得眼眶都陷了下去,只剩一双浑浊的眼眸看着人。虽然父亲说这是个病人,用不着害怕。只是从小都没见过这个阵势,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诸葛宸重新给他摸着脉息,又看看下眼睑:“这段日子,你家主人夜间睡得如何?”脉息仿佛比前次好了很多,原本几乎摸不到的脉息透出一点缓慢。似乎是有点起色。

“能睡一到两个更次,先生上次开的药主人吃了两剂,花粉就少了些。比前些时候要少得多了。能够一日一次了。”随从想了想:“昨儿还吃了半碗细粥,这是这两年以来唯一一次吃的东西。从前只要是吃了进去,就一定会呕出来。”

诸葛宸点点头:“花粉吃得多?”“少了些,也不想吃从前那样亟不可待。”随从这一点正是佩服坏了这个不起眼的中原大夫,能够让太医束手无策的主人,居然能吃下去东西,岂不是意外之喜。

“只要有起色就好。”诸葛宸答应了一声,再次皱着眉头给他仔细摸着脉息:“下次英雄花还要在少一些,毕这么多年吃下来肯定是不能这么短的时日内解掉的,只能是循序渐进。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期望你家主人能跟无病的人一样,至少能够不时时刻刻指望着英雄花过日子就好了,这已经很难得。不能太过强求。”好像是在述说人的命数,有时候不得不信奉这一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家主母也是如此说,毕竟是从先生这里捡回了主人的性命。”随从好像受教了不少汉人的礼数,说话做事都显得彬彬有礼。比起上次来的骄横莽撞。收敛了不少。

诸葛宸沉吟半晌,鼻尖在砚池里蘸蘸墨汁,写了几味药材:“还要让你家主人多多出来疏散,总是闷在屋子里不接地气不见太阳,恐怕好人也要闷坏了。多给他吃些饭食,最好能够吃些肉菜,借以综合心中的闷胀之气,才能渐渐好起来。不能急,凡事要慢慢来。”

“是。”随从就差对诸葛宸顶礼膜拜,回去以后看到孟优的转变,凡是每日在孟优身边伺候的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不相信那个每日疯癫张狂的人会渐渐安静下来,甚至还能在深夜里熟睡一到两个时辰,如果说这是真的,那个给他看病的人就真是天底下最高明的大夫。

孟优似乎又有些犯病了,口角往下滴着涎水,手指不住抓着衣角,一副很不耐烦的神情。眼睛翻着白眼,舌头居然伸得长长的。稚儿胆怯了一下,本能要往后躲。只是想到自己将来也要做一个父亲这样的大夫,轻易不肯认输。紧跟在父亲身边,看着那个可怖的男人。

期望父亲能够治好这个人,最近这段时候跟着父亲,看着父亲的为人处世,真的算是书上说的医者父母心。父亲原本是不用为这个操心的,好像是娘说的那样子,自家就是一辈子没人做事,那些庄子上的田地还有各处的收入,也足够过一辈子。当然这话,娘都没有跟别人说。就连晖儿和依依都没有说过,还是那天非要跟爹一起去采药,娘感叹这说的。

后来跟着爹出去以后,爹很认真地跟自己提起,告诉自己可以做大夫也可以不去做大夫,只要高兴就好。爹娘一心希望子女成人,尤其是在离开京城以后,不用再去担负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担子以后,更加希望儿女能够安乐一世,才不惜远离中原,到了这个不毛之地来。

只是父亲在自己渐次长大以后,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把自己抱在怀里蹭着亲着,偶尔能够看到父亲对妹妹百般宠爱,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被父亲抱在怀里,娘说的那时候自己都不会叫爹,父亲失望之余还是宠着疼着,只说那是儿子什么时候变不了。

没想到那个运筹帷幄的丞相,能够这么平淡的过日子。给病人诊病的时候,父亲常常不收诊金。只要能够治好病,好像就是父亲最高兴的事情。比如说这时候,看到这个南中人,别人早就心生厌恶,加上这么可怖而且冷森的神情,看得人心里发凉。

诸葛宸抬起头看到儿子聚精会神的样子:“想什么呢?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哦,不是。”稚儿摇头,然后给父亲研墨:“是在想父亲该怎么开药方子,只是在书上看到过英雄花的症候。没想到真的有这样的病,而且都不是跟书上说的一样。”

“哪有一样的,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你总不能说人人都照着书上的症候得病,你再比照着书上的脉息给开方子吧?”诸葛宸放下笔很认真地看着儿子:“这么些日子,你应该跟着我,看着这些事情。应该知道,开方子诊脉都是很要紧的。往往只是一瞬间,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还有那家人的家人,也都盯着你的五根手指。”

“我知道,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稚儿很小心地答应着,父亲在这一刻的认证比起以前在京城见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父亲说的,江山社稷国家大事,错不得一星半点。而给人治病,却是连这一星半点都不能有。

“你能知道这个就不错。”诸葛宸写好了方子,起身递给了那边的随从:“还是跟前次一样,不要吃太多油腻的东西。病得久了,陡然吃得太油腻的话会泄掉原本就不多的元气。那样只怕更坏,凡是都有个度。只要用心,总是会好起来。英雄花粉越少越好,每日往里头加些面粉,吃一点总是有好处。夜里恐怕这次能够多加一个更次了。”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随从欢喜得了不得,孟优没有继续抽搐,口水也少了很多。随从放在桌上一锭明晃晃的金元宝,稚儿追了出去。那些人已经架着孟优走远了,诸葛宸坐在书案后面,看着不住起伏的竹帘没说话。

稚儿拿着那锭金元宝过来,送到父亲面前:“爹,怎么会给这么多?”

“收着就好了,也没什么大事。”诸葛宸很安静地看着儿子:“你要知道,每次来看病的人,都不是能够撂下金元宝的,给得起的要看,给不起的越发要看。不能因为这人有钱或是没钱,就来巴结或是怠慢,我们眼中只能有病人。”

“是,我记下了。”稚儿很郑重地点点头,记下父亲说的每一个字。

第八卷新生活第四十一章儿子撒谎

诸葛霏一蹦一跳到了母亲房中,看到窗下放着一架很大的绣屏。上面画的是烟波浩渺的江南,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间,好像有很多自己从未见过的景致。

“娘,这是哪儿?”母亲拈着针线,在绣屏前忙碌着。等到母亲停了手,诸葛霏凑过去,看着那幅好看的绢画:“我怎么没见过?”

“这是从前你爹闲着没事的时候画的,娘看着好看就把它描了下来。看着这些时候没事,预备绣一幅绣屏。”管隽筠扭头看着一脸兴致盎然的女儿:“依依,你也这么大了,在中原的话都要学着做女红了。”

“我看娘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诸葛霏抿着嘴笑:“爹说德容言功是女孩儿家最要紧的事情,要是我做不好的话,是不是就会没人要跟爹娘提亲了?”

“不怕羞。”刮刮女儿的脸蛋:“才多大,就急着要有人来提亲?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娜桑说的,说是今儿就有人来他们家提亲了。”依依小脸靠在母亲手臂上:“娘,是不是提亲以后娜桑就要嫁人了?”

“这么早提亲?”管隽筠愣了一下:“前日不是说还早的,他娘还说不急来着。”

“不知道,是娜桑自己说的。”诸葛霏不太懂提亲意味着什么,不过娜桑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郁色,想着嫁人就不是太好的事情:“娘,嫁人是不是就要到别人家去住,不能再和爹娘还有哥哥住在一起了?”

“嗯。”管隽筠把女儿拉到身边坐下:“好好的。问这些。”

“看到娜桑就想到自己身上了,我不要被人提亲。”诸葛霏嘟着嘴:“别人都不回想爹娘这样待我好呢,我才不要出嫁呢。”一面说,一面就往母亲手臂上磨蹭着:“娘。要是我也被人提亲了,您和爹会舍不得我的。”

“好,不提不提。”不知怎么一下想到自己当初的情形。又想到那天跟诸葛宸说起当初的事情,两人都没想到会有一番离奇的际遇。陡然间只是觉得世事无常,谁也不会想到当初人人看来的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最后能够走得这么久远,已经到了不可分离的地步,加上又有了三个让人骄傲的女儿,可见人生总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等着每个人。

“娘。您和爹是谁提的亲啊?”诸葛霏新的问题又来了,她一直都以为爹娘本来就该是一家人。但是那天在懵懂间,听娜桑说只有提亲成亲以后才会是一家人,然后要是遇到的人不好还会或打或骂的时候,小姑娘心里就有些害怕了。

“哦。这娘就不知道了。”说到这里还真是不知道,当年可是没有人看好这个儿媳妇的。诸葛宸喜欢的人到底是管岫筠。至于那个婆婆,天知道她喜欢谁?或者曾经喜欢过管岫筠吧,也或者谁都不喜欢,只是希望在相府中能够有一个听她的话,事事都还是由着她当家做主的新任女主人。偏偏自己不如她的愿,也就诸事挑剔。最后要不是那个男人一心待自己的话,自己的日子也会变得很难过。

想到这里,又看看女儿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失笑不已:“看看你才多大。就想得这么深远。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能想得这么多,还要每天练字学女红,唯一能够出门的机会,就是跟着你舅母一起出门敬香许愿。哪里还有撒娇的时候。”

“我听哥哥说过呢,外祖父和外祖母很久就不在了,娘好可怜。爹也是一样。祖父和太太很早就去世了。”撇着小嘴:“多可惜啊,我和哥哥们都没见过。”

管隽筠微微叹了口气:“依依,很多事情原本不是你想的那么糟。那时候娘也不知道会遇到你爹,只是觉得若是有人安排了娘的人生,不论这条路会是布满荆棘还是一路坦途,都要一步步走下去。你有爹娘宠着,娘没有。只有舅舅跟娘相依为命,还好有你爹。后来又有了你们,不是也过得这般好。想想,我们家依依这么好,将来肯定也是好的。”

本来还有些不情愿的诸葛霏听到这话才算是缓和了一下颜色,只是还不愿走开,非要赖在母亲的衣襟间:“娘,我怕的。”

“好了好了,不提这个。”管隽筠捏捏女儿的小脸蛋:“你爹和哥哥今儿要在医馆里多带些时辰,怎么没见你二哥哥?”

“二哥哥到市集上去了。”依依浑然不觉这有什么,因为有时候爹娘不在家的到了医馆去的时候,总是哥哥们到市集上买些家中常用的东西,甚至稚儿还回去南城的药材铺子里买些父亲需要的药材回来。

管隽筠脸色微变,诸葛宸早间走的时候曾经说过,孟优今儿会带着人来再次诊脉。若是因为这个有些疏忽或是不到的地方,被人看出身份的话就是莫名的麻烦。即便是答应过儿女,不把他们送到舅舅家去,还是做了防患于未然的准备,不要孩子们因为父母的疏忽而带来不必要的伤害。

“怎么都不说一声就出去了?”管隽筠脸色微微透着愠怒,兄妹三个可以不怕父亲偶尔的怒火,但是母亲不一样。就连父亲都不会让母亲生气,不过母亲最宠爱大哥哥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二哥哥淘气得利害。父亲为此颇为恼火,不过不出大格也就是睁一眼闭一眼,没想到这会儿闹出这桩事故来,诸葛霏看了眼母亲:“平日哥哥也会出去的。”

“简直是没了一点章法。”管隽筠将针线收好:“知道去哪儿了?”

“就是去买些小物件,哥哥说他和大哥哥练字用的九宫格不够用了,才要去买些回来的。不会做没规矩的事情的。”诸葛霏很小心地跟着母亲:“娘,哥哥一会儿就回来了。”

“依依,不许说情。”管隽筠掠了掠女儿额前的头发,牵着她的手出去。走到二进院的门口,看到小儿子穿着件青玉色的长袍子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卷厚厚的九宫格帖子,看来女儿还没有糊涂到要撒谎的地步,大概是没料到母亲会出来,诸葛毅惊讶了一下:“娘。”

“这是到哪儿去了?”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已经猜出了大半。不止是去买九宫格,还有些新奇的玩意儿。方才说过平日也出去过,可见兄妹三人趁着家中无人的时候,还是会出去放浪形骸一会儿。

不算是什么大事,若是没有变故的话,不会苛求他们日日都关在家里。如果是要日日关在家里,就跟在京城那样的大宅子里无甚分别了。偏生这两日就不一样,又不能明说。谁都不知道孟优带来的人里头,是不是有人曾经见过自己跟诸葛宸,上次来的那个不就是认识的。加上家里的三个孩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这群人要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还要人怎么过?谁也不敢轻易说有事或是没事,只是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而已。难道还有什么没见过的大富贵吗?这家人见识到的富贵,又岂是寻常人能够明白和经历的?

“我到南城那家专门卖咱们中原物件的铺子里买了些纸笔,我和哥哥用的九宫格字帖不够用了。”诸葛毅一眼看到妹妹有意做出的眼色,知道这一下有些小麻烦。母亲很少会正颜厉色地说话,说了就没法子推脱:“又看到娘说的那些中原常见的东西,说是才刚从中原贩了回来。所以各色都买了一些。”他并不担心娘会像是爹那样,真的那个鞭子来收拾人。但是娘要是真的发火了,等下爹的鞭子就会上身了:“娘,您放心好了。我在外头小心的很,不会闯祸的。”

“下次你在这样子私自出去,看我不告诉你爹去。”管隽筠看到儿子完完整整回来,本来高高悬着的心已经放下来,吓唬吓唬总是要的,不能太没样子。不过也没想过让儿子怎么难过。多大了也是孩子。

“下次再不敢了,娘放心就是。”诸葛毅很快就认错,越是拧着娘就越恼火。这是兄妹两人背地里说的话,哥哥是不用担心这个的。都知道娘最宠的就是他,好像爹凡是都会依从妹妹一样。诸葛毅不止一次说过,这个家里就属他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每次只要是挨打受罚,绝对少不了他的份儿。

唯独没有想过,说起淘气,他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稚儿固然是淘气也还有个章法可循,他要是淘气了那就是收都收不住。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一下眼尖,看到他手里提溜着一串红艳艳的东西:“给娘看看。”

“海椒。”诸葛毅缩瑟了一下,这东西怎么被发现了。

“买这个做什么?”海椒,好像家里人都不喜欢这个,他买这个来做什么:“又不是寒冬腊月,用不着这个来怯寒的。家里生姜多得是。”

“我,我喜欢吃,所以买些回来。”诸葛毅迟疑了一下,很快回答道。

“那你等会儿吃给我瞧瞧。”一定又在弄鬼,凡是只要跟他挂上钩就没好事了。

第八卷新生活第四十二章掰谎记

管隽筠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要说是大的或是小的,就为了吃辣子都能相信,唯独这个小的,若是说他要吃海椒肯定是在糊弄人。因为诸葛毅绝对是家里不能吃任何辣子的一个,前次试过一次,然后就是守在水井边喝了整整一天的凉水。

还说是嘴里的辣子说什么都缓不过劲儿,眼睛红得像只大兔子。就差张着嘴喘气,后来才知道他吃的辣子不过是兄妹两人都不吃的,那种最不辣的一味。

“是。”诸葛毅不敢不答应,要是不答应的话,等下被娘看出破绽可就麻烦大了。这比自己私自出门还要麻烦,看看旁边的妹妹大有求援的意思,没想到一下就撞上了母亲的眼眸。诸葛毅深知,父亲精明冷峻,凡是肯定是不敢瞒着父亲做坏事。所以在父亲面前绝对不敢有任何糊弄的意思,可是换了母亲就不一样了。

母亲一定是那种温柔至极的性子,偶尔淘气父亲容不过,在母亲这儿求求情就没事了,不过要真以为母亲好说话,就有些大错特错了。娘真的动了大气,恐怕爹都拗不过他。想到这里,诸葛毅的后脊梁有些发凉,冷汗顿时就汗湿了后背的衣裳。

摸了摸脖子,然后看着娘堆起一脸的笑容:“娘,我就是想要学着吃辣子。哥哥还有妹妹都能吃好多,我只要占到了一星半点就受不得。这个一点不像您也不像爹。”

“嗯,你不是要吃海椒的。等会儿我就拿着你买回来的海椒,你看看想是怎么吃。我都做给你吃。”管隽筠也不接他手里的东西。就看他在那儿站着,两个手里拿着满满的东西。估计是累得不行,要不怎么会站立不安?

“我今晚不想吃呢,我想吃煮饼。”诸葛毅很认真地说道。抬起手象牙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顺手就将手里的东西扔到脚边,抬起手开始擦拭汗水。隔了没多久。马上脸颊涨红,就好像是吃多了辣子一样。

“怎么回事?”管隽筠也看到儿子跳动不安的神情,看到他脸颊涨红,眼睛红红的。手指间都是滚烫的汗水:“你吃了辣子?”

“没有,就是用手擦汗来着。”稚儿举起擦脸的手,就因为刚才脸上有汗水,而手掌又是擦拭过汗水的。就是这么点海椒沁了进去,人就有些受不得了。脸上手上滚烫不已,好像是伤风以后吃了药开始发汗的样子。

“那你还敢说谎,说是自己个儿要学着吃辣子?”管隽筠拿起手帕给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好的没学会,要是你就跟娘说你只是自己出去逛逛的话。会是这样子?男孩子淘气,就是出去逛逛惹了祸都是常有的事情,你看为了你们淘气,爹娘什么时候责罚过你们?还要学着撒谎,最后是谁在吃苦?”

晖儿不说话,舌尖不安地舔着嘴角和上嘴唇,眼睛眨巴眨巴不敢说话,脸颊红的发烫,手指在那里不安地抖动着。管隽筠叹了口气。转过脸看着在那边一样不敢说话的女儿:“去给哥哥那杯凉水过来,看看咱们家还有什么沁凉的果子,别沾他的手。”

“嗯。”诸葛霏点头,飞快进了屋子。想了想,又把晖儿脚边的东西接了过来:“海椒是最不辣的,每次吃的时候还要加上咱们家自己的白辣子才好。”

晖儿瞪了妹妹一眼。明知道自己不能吃辣子还要说这些话,摆明就是在旁边看好戏的架势。不过因为娘在旁边,不敢迁怒于人。这要是换了个人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全身都是火烧火燎的,好像是有几千几万只毛毛虫再往每一个毛孔里钻。

“你还知道瞪眼睛。”管隽筠搅了一块清凉的帕子给儿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顺手将一粒用井水镇好的酸梅喂进儿子嘴里:“含着,不许吃下去。等会儿要是烫了,娘再给你换一个。”

晖儿含糊不清地:“娘,我是您生的吗?要是是您生的,怎么哥哥还有依依都能吃辣子。我只要是沾上了一点,马上就挨不得了?”

“你哥哥和妹妹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娘总爱吃那个又酸又辣的辣子。你就不成,非要是那些甜甜腻腻的东西。还说是个女儿的,哪知道生下来还是个淘气的小子。”点点儿子的额头:“可是好些了?你看这小脸红的,就跟伤风了一样。还撒谎不撒了?”

“我不敢撒谎了,真的不撒谎了。”晖儿连连摆手,将手放进了一旁的井水桶里。清凉的水温一下将他本来火烧火燎的温度降了下来,晖儿深深吁了口气看着母亲:“娘,这下子好多了。”

“二公子,这下你可以说你到市集上做什么去了吧?”管隽筠抱着胳膊在石桌边坐下:“还敢撒谎的话,可是有人替我收拾你的。”

“就是出去逛逛,不过真是去买字帖去了。看到有卖海椒的,就买了一串。依依每次都笑话我,说我不能吃辣子。我看到爹娘还有哥哥和她都吃得那么有滋有味,就想要自己学着吃。依依一直都说海椒是最不辣的,我不敢买辣的,就买了这个回来,想要学着吃呢。”晖儿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很认真地说道:“真的没有骗您,就是想要出去走走。哥哥可以去给爹帮忙,我在医馆里坐不住。要是没规矩的话,又让爹面上不好看。家里呆着没意思,只好出去走走。”

管隽筠微微叹了口气:“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为什么不跟娘说实话。你看你只要是一撒谎,眼睛就会眨个不停。别人不知道就算了,我可是你娘。你从小就是在我身边长大,是个什么脾气我会不知道?”

“说了怕您生气,其实说的也是实话。”晖儿振振有辞,明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但是很多时候还是需要跟娘解释好大一通才行:“您都不信我。”

“嗯,二公子。这次算是娘委屈了你,今晚娘就准许你说说自己想要吃什么。”绷不住,管隽筠笑起来:“这一点很少有的,你看看什么好吃吧。”

“糖醋鱼。”晖儿想了想:“每次他们都笑话我,说我只会吃甜食。我要是知道跟娘一样,就不怕他们笑话我了。”

“行,依了你。”管隽筠点头:“还烫不烫,要是烫过了就不许再用手去擦脸,仔细等会又捱不得。”

“我记下了。”晖儿点点头,拿着自己买回来的字帖钻进了书房。

诸葛宸在书房里琢磨着白天在医馆里,给孟优诊脉的事儿,翻了翻医书又看看那边的本草经,想想自己用的药和配伍并不无妥,沉吟半晌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到一边拿出一本已经陈旧发黄的旧书,看了两页盯着烛火不说话。

管隽筠从晚饭时候开始,看到他就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今晚的晚饭其实很热闹,尤其是三个孩子不知道从哪来的兴趣,稚儿还要说看到孟优那副鬼魅般的神色加上奇怪的病症,将两个小的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拢过去,估计这会儿兄妹三个又到了后面书房里将那些遇到的怪事了。

“琢磨什么呢?”管隽筠端了一壶刚沏好的碧螺春过来,还有一碟用井水镇过桑葚放到手边:“这么出神?”

“我在想着孟优的脉息,总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儿。”诸葛宸指着那本旧医书上面誊写的几行字:“书上说,若是真的是因为英雄花的缘故,就会变得萎靡不振,孟优却是有这个症候。不过也还有奇怪的一点,跟书上大相径庭。虽然是尽信书不如无书,不过也不会差得这么多,我想着是不是他还吃了什么。我始终对他家的内眷不太放心。”

“你是说绮娟和绮媗姐妹两个会要谋害他?”管隽筠给他斟了一盏清茶,将那碟冰镇的桑葚递过去:“我倒是觉得不太可能,再说南中人习惯吃些古怪的草药。尤其是他们的医术跟咱们中原不一样,说不准是吃了什么南中特有的药材才会跟英雄花相冲,成了这样子也未可知。”

诸葛宸摇头:“不太像,那个脉息肯定是久病沉疴的样子。我看他身边的那几个随从,绝对是先时豢养的死士。对他一定是死心塌地的,所以将那些方子交给那些人,甚至比交给他家内眷要放心得多。”

“你这话我倒是觉得可以相信,不过不能想得太多。想得多了就叫人越发不信身边的人,多少会叫人心中沉甸甸的。”管隽筠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啜饮着,把玩着面前艳红的桑葚:“要是一辈子都是跟在一个男人身边,早就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怎么会有心要害他?”这话不知道是是在问别人,还是在说自己。或者都是一样的,不论是她还是自己,也不论以前曾经发生过什么。都只是在用自己的心去考虑别人,至于别的,还真是没有想过。

诸葛宸看了眼女人,没说话。这两天又变得感性起来,真不知道这女人的心是用什么做的。

第八卷新生活第四十三章纷至沓来

一大早家里连大带小三个男人全都出去了,管隽筠打理完前面的几件不大不小的家事,预备做好了午饭给男人和儿子们送去,若是晖儿在家里就让他给送去,看来这次必须要带着女儿一起到医馆去了。

“谁呀?”急促的敲门声有些古怪,管隽筠披了件竹布外袍过来,那天也还是刚出门就听见敲门声,不知道这回又是谁。上次是因为男人忘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在家,总不会今儿也是?

平时开门倒不觉得什么,不过这次就觉得有些古怪。好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少不了多留了一个心眼,并不急着来开门。走到一半就折了回去:“依依,你到后头去看看。娜桑的爹爹是不是在家,若是在家请他过来一趟。”

依依点头,又有些不明白:“娘,怎么了?”

“但愿是娘多心。”管隽筠看了眼女儿:“不知道外头来的是些什么人,先从后头走。到医馆去跟你爹说。”把女儿推到了后面院子里,不许她跟着过来。

“我要跟着娘去看嘛,说不定是哥哥回来了。”诸葛霏摸着辫梢上的头发,两枚镶嵌着米珠的蝴蝶钿子熠熠生辉。

“这会儿可不成,你先看看娜桑的爹爹是不是在家。”管隽筠摆手,示意她小声的说话,从门缝里看出去,几个土生土长的南中人站在门外。只是从门缝里已经很清楚的看到玄色粗葛布的衣襟外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猎鹰,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图腾。

“嗯。”或许被母亲郑重其事的样子吓到了,诸葛霏忸怩了一下往后院跑去。管隽筠等到看不见女儿的身影。这才拉开门,外面果然站着几个彪悍冷森的南中汉子,看不出来他们是要做什么,不过那种神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

“这是诸葛大夫的家?”为首的人瓮声瓮气。说出来的汉话好像是一块大石头砸在地上般生硬,逼视着管隽筠,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是。列位是?”管隽筠暗自打量了这些人一番,顺了顺腰间的鸾带,不像是孟优王府里的人,不过看这样子和神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人,难道是那几个人,尤其是男人在外头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事情?

“我们是南中太守的家人,听说诸葛先生医术超群。就连那个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孟优都能医活了,看样子还真是有了不得的本事。这次想起诸葛先生去给我家大人看看,若是医好了我家大人必有重谢。”还是为首的那个黑衣从人,用很浓烈的南中汉话加上一嘴的恶臭,唾沫横飞。

管隽筠后退半步。整整衣袂:“我官人不在家中,列位若是诚心要请他去给你家大人诊病,就该去我家医馆。怎么到了家里来,我一个妇道人家从不知道外头的事情。”

“这是我家大人吩咐的,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说话的人盯着管隽筠的脸:“我家大人什么身份,怎么能跟孟优那么个活死人一样,还去医馆请医。简直是丢尽了南中人的脸,忘了当初你们中原人是怎么给他戴了顶绿帽子的,要是重病在身。我家大人也不会请你们汉人看病了。”

“既然是如此,还请你家另请高明。我官人恐怕看不好你家大人的病。”管隽筠强忍着扑鼻而来的恶心臭气,后退了好几步:“况且也没看过你家大人的病,不敢贸然用药。请吧。”语气不卑不亢,即使离开中原有段日子,不过要是有人说中原有任何不好。心中都不答应。

“这可由不得你。”黑衣的男人往前走了后几步,几乎要把管隽筠逼到墙角。

“由不得她,还能由得谁?”不怒而威的语气在身后响起,管隽筠大喜过望。惊喜交加看着后面的人:“哟,您怎么来了?”

“我倒是要看看,由不得你还由着谁?”管安平大步进来,看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你家大人?难道就是南中新城太守格菱?”

“是,你是谁。居然敢口出狂言,说出我家大人的名号。”大汉倒退了半步,看着举止端凝不苟言笑的管安平:“大人的名号也是你叫的。”

“管安平,东安郡王。”管安平立住脚,看着那几个人:“格菱鱼肉百姓已经不是第一遭,从前只有耳闻,今天可是我亲眼所见。看来所言非虚,请大夫看病不说好言相求,还要恐吓一个妇人。有求于人尚且如此,若不是有求于人又当如何?”

“东安郡王?”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打量了一下管安平,还算是识相,不过与其说是认识管安平,不如说是认识他绦子上缀着那枚鸡血石印章,这东西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玩意儿:“您老人家不在都城呆着,怎么纡尊降贵到了这个小地方来?”

“你不配问我这话,叫格菱明儿到馆驿见我。”管安平肃着脸,脸色好像一块沉郁的黑铁,没有一点可以商量的余地。

本来还想要恐吓管隽筠一番,管安平那张无可商议的脸加上不苟言笑的神情,有点胆怯,更多的却是管安平的身份。东安郡王,比之于孟优那个光顶着一个郡王头衔而没有任何权势的郡王那可是大了多少倍了。

“是,小人告退。”知道斗不过管安平,碰了一鼻子灰的人从人灰溜溜带着人走了。

“大哥,您怎么来了?”管隽筠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要是他不来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烟消云散:“我还说让依依去把她爹从医馆找回来,这要是真的闹腾起来我可是一个人收拾不了。”

“你还知道收拾不了?”管安平看着比自己小了很多的胞妹,兄妹间相差的年纪太远了,每逢见面总有隔阂,不过兄妹间的亲情已经胜过了一切:“到了南中这么久,都没说去都城看看。我跟你大嫂还说呢,这一走就不记得我们了。若是换做昕昀他们,只怕在就去了,可见还是有亲有疏。”

“大哥这是冤枉我呢。”管隽筠笑着拉开门:“大哥,快进来坐。过会儿就该回来了,我们这不是一介布衣,可不敢去那么大的郡王府。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去了给您丢人,何必呢。”

“这话真是冤枉人了。”管安平也忍不住笑起来:“你去看看,谁敢说你没见过世面,你见的世面只怕比世人都大。”背着手打量着不算大的屋子,虽说先前给她选定这幢小楼的时候,全是他看中的,可是真正到了南中以后,兄妹还真是没见过:“这屋子住得如何?只怕是比起你们在京城要差得多了,只怕还有些住不惯。”

“挺好的。”管隽筠笑起来:“我倒是觉得比起京城好多了,没那么闹腾。人也单纯,到了这儿人心都安静了。不像在京城的时候,每天天还没放亮呢,就开始忙活那些不该我们操心的事情。就是这样子还不能多说,说多了只怕人家不愿意听。”一面说,已经笑得不行。这话要是被人听见,肯定会说自己在哥哥面前抱怨他了。

“我在南中住了这么多年,也是觉得这样子。若是平日的话,恐怕还不觉得,只有到了这时候才知道真是这样。”说着已经在一旁坐下,管隽筠正好沏了一盏碧螺春过来:“这是我们庄子上送来的新茶,觉得还不赖。到了南中什么都好,唯独这个口味到底是换不过来。**说什么都喝不惯。”

“这茶不赖,前儿锁昀到我那儿去也是送了不少鲜茶叶,不过不如你们家这个味好。”管安平啜饮着茶:“医馆里都还好?我怎么听说孟优到了这边,还找妹婿看病来着?”

“大概是他吧,那天我正好在医馆里头给他收拾东西,就有人架着人来了。一看上去觉得面善,只是不敢肯定是谁。后来听说是中了英雄花的毒,想想大概只剩下他了。”管隽筠在一旁坐下:“还在想着是不是会记起当年的事情,若是那样的话恐怕我们就躲不开了。没想到一见面还真是吓了人不浅,怎么就跟个活死人似的。还好,用了几次药已经大有气色了。”

管安平没说话,端着茶盏慢慢品着茶。外面传来踢踢踏踏和急促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显然就是男人带着三个孩子回来了。起身过去开门,迎上一张焦急不堪的脸:“怎么回事,是谁来了?”来不及擦汗,也来不及看看还有什么人在里面。一路走来,衣襟上的系带都开了。

“大哥来了。”管隽筠没说前面的话,往后面退了半步:“先时有人来说是新城太守的家丁,要请你去诊病。说话有些不规矩,不讲礼数。幸亏是大哥来了才给止住了,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兄长?!”诸葛宸听到这话才算是安了心,看看后面管安平坐在桌边安然品茶,南中人不讲规矩礼数是早就知道的事情,这次因为管安平来了才给止住了。若是管安平没来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

第八卷新生活第四十四章晖儿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