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都会听?”

“只要能救出哥哥,灵儿什么话都会听!”

毫无意外的答案。这一点倒与前世相同了,为了所关心的人,可不计后果的付出……真是令人厌恶的品性呢。

“要救你的哥哥,我们要想一个万全的法子,贸然闯进去只会惊了害你哥哥的人,误了救人时机,可懂?”

“嗯!”

“救你的哥哥,不是一样简单事情,你且先随我来,到了那地方,你须耐心等着,不可以焦躁,不可以急乱,晓得么?”

“嗯嗯!”

“无论你做什么,皆须经过我的准允,做得到么?”

“嗯嗯嗯!”

“那么,我们走罢。”这一份乖巧,当真是与前世是天差地别,如此说来,少了几分智慧,倒非坏事了。来人唇角勾起,淡笑若…刀。

“灵儿,寻到灵儿了么?”懿安宫内,秋明昊身影方现,抚额半卧于屏榻上的良后便翻坐起身,推开官婢扶持,迎前急问。

后者先紧走一步扶住母亲虚晃的身子,摇首,“儿臣亲自去了大理寺,将今日所有当差差役传来一一问话,皆道不曾见过如灵儿那般的人。儿臣想,他们尚不敢在儿臣面前打框语罢。”

“这…”良后蛾眉紧颦。“你可派人四处寻过了?”

“儿巨亲口吩付太子府的侍卫仆役四处寻人,现在他们仍在衔头巡探,一有消息,便会报来。母后且放宽心,儿臣定会加紧寻她…”

“你叫我如何放宽心?”良后顿足,扶住泛痛额角,不胜的忧忡。“我们站在权力的巅峰,明知寒月的无辜,仍须让他身在囹圄,尚有一个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由头在,一切交由律法还他清白就是。但时下连他最悬心的灵儿也没能照顾稳妥,如何有颜面对寒月?你也不想想,灵儿生得那般姿色,又是那样的心性,她出现在市井衔巷之间,险况可想而知…不行,昊儿,你一定要尽速将灵儿寻来,尽速……”

明秋昊何尝不作此念?但此一刻母后心乱如麻,他须定下心神,“母后莫太往坏处了思虑,时下儿臣的人在全城寻找,说不定下一刻便有了好消息。若母后乱了,才是对不起寒月了呢。母后不如将这边的事全交由儿巨打理,您忘了要替寒月前往玉夏国请救星的么?”

“……我竟然把这桩事给忘了!”良后急急旋身。“我这便去…”

“不必去了。”睛天白日,明朗乾坤,懿安宫外殿窗前,多了一人存在。

九十四、劫中(二)(VIP)

稍待发现此人形影,秋明昊身形即动,将母后护持于身后,凝眉冷叱:“阁下什么人?”

“如此冷静自恃,是因太子殿下家学渊源,对突兀出现者司空见惯了么?”对方徐徐步近,唇边微笑,柔若春风。

“阁下……是神是鬼?”

大内皇宫,森森守卫,无声无息地出现于戒备更为严密的皇后寝宫,此等高手,也许天下不乏有之,但此人现身同时,所有在场宫婢太监皆毫无预兆地呈昏睡之状,便不是任何顶尖高手能做到的了。自然,若非对方所说的家学渊源,自幼见多了灵怪之事,他也难作此忖。

“是神是鬼有何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要与皇后与太子殿下所要讨论的。”

明秋昊扬眉,“请见教。”

“灵儿是几时不见的?”

“你……”明秋昊与母亲换一记惊疑眼神。“是为了灵儿而来?”

“我只会为她而来。”

“你是……”

“飞狐仙子?灵儿的母亲?”良后脱口问道。秋寒月到京那日,曾将赴京原委密告了皇上皇后,但出类拔萃的女子,对于别人口中的另一位出色女子总会有不经意间的留心,纵算对方是位上界仙人亦无不同。是以良后对灵儿前世母亲之事所记甚为深刻。当眼前人扬起那一份三月细风般的柔笑,纵然看不到秋寒月所言过的与婆母酷似的绝世容颜,她仍觉似曾相识。待那句“只会为她而来”出口,便万分确定了。

“好聪明的皇后。”飞狐仙子颔首轻赞。“那么,我便不必再多作他述了。时下,烦请告知灵儿是几时失踪的?”

“应当是今晨寅时。”良后答。“伺候灵儿的丫头在近寅时分还去为灵儿覆了落被,待寅时过半去探望时,人已不见。”

“果然是在那个时候。”一声轻浅的幽微叹息,飞狐仙子道。“我便是在那时被绊住了。”

良后微怔,“仙子晓得灵儿的去处?”

“不。”螓首轻摇。“我只是晓得灵儿是落在了谁人手中。”

良后喜形于色,“如此说来,灵儿安危无虞了?”

飞狐仙子清幽的眸光递来,勾起恬柔浅笑,“没想到,我那个今生被褫夺了智慧的女儿,比前世还要讨人喜欢,皇后竟然是如此担心着灵儿呢。”

良后回之一笑,“那么一个纯真乖巧的玉般小人儿,要人不喜欢很难罢。”

后者面目微凝,“只怕并非人人皆如皇后所想。至少带走灵儿者,难有此念。”

“怎么?”良后心头微突。“难道灵儿是被……”

“皇后确实是一位顶尖聪明的了。带走灵儿的人,便是让灵儿堕落红尘的那位。除了他,谁又能给我设障,让我不能时时监护灵儿的讯息呢?”

良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转念,又似自我安慰地道:“若是那位,应该不会害灵儿性命的罢?”

“于我,死并不是最可怕的。”为神为仙,拥有绵延无期的寿命,亦拥有起死回生的术力,生命的殒失不是终点,怕得是,在这永恒的生命中,要面对与至亲至爱永恒的别离……

“仙子方才拦阻家母前往故乡求助,难道是有了更好的法子救寒月与灵儿?”在飞狐仙子突如其来的沉默中,秋明昊出声问道。

“他带走灵儿,无非是为了引我前来,如今我来了,就不须劳烦太多故人了。故人多了,反而易招来那位的恼羞成怒。若他是一个心胸宽广者,也不会有今日困局,不是么?”

“可有需要晚辈效劳之处?”

“有,太子不妨召你那位术力高强又刁钻顽皮的长辈前来保护寒月。须知,带走灵儿的那位,从来就不会把凡间生命放在眼里。”

“仙子指得该是观云罢?”良后问。“可任观云术力再是如何高强,怕也难与天界神灵匹敌罢?”

“放心,这位观云前生亦非平凡人物,那人尚不会对其出以杀手,此也正是须请观云守护而巫界首领的因由。”

“晚辈遵命。”

秋明昊欣然听命,随即作别,急向秋寒月报这不算喜讯的喜讯,他本有意隐瞒灵儿失踪之讯,殊料秋寒月听闻飞狐仙子现身之际,第一刹便联想到了灵儿“天地之间,能让飞狐仙子奔波劳顿的,惟有灵儿。飞狐仙子会在与婶母的约定期限到来之前出现,定然是灵儿出了什么事……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对不对?”

纵然秋明吴有两面为人的手段和心机,在王叔这双求之若渴的焦切眸光之下,也一时有点无力招架。而仅仅是这微丝的迟疑,便被秋寒月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窥破。

“我的灵儿出了什么事?灵儿呢?她在哪里?带她来见我?快带灵儿来见我!”

“……寒月王叔!”秋明吴已知隐瞒不住,只得将灵儿失踪之事道来。

“既然那位的目标是飞狐仙子现身,且以那位与灵儿的渊源,定然不会加害灵儿……”

“他没有加害么?他可以让灵儿重新投生,可以抹去灵儿的记忆,可以将灵儿放到一个我们永远到达不了的异界,可以……可以……他可以的事太多!”秋寒月虎目暴瞠,声线如刃。“这些不算加害,对么?”

“这……”

“这些对飞狐仙子而言,的确无足轻重,灵儿重生亦好,失忆也好,失踪也罢,她都能将过去唤回,上天入地也有本事将灵儿寻回,而我不同!这个纯真身的灵儿,我失去不起!”

闷吼间,胸间气血翻涌,一口咸腥逼到喉口,他一个按捺不住,张口喷出,一朵鲜红血花印上天牢墙壁。

秋明吴面色赫变,高唤狱卒速传太医,扶住他失稳身躯,心思不由百转千回,再次确定,自己没有动用权势与之争夺灵儿,乃万分的正确,自己这一生,绝无可能为了一个女子做到斯般地步。

“我要去找灵儿。”太医行诊完毕,服下药汤之后,秋寒月道。

九十五、劫耶?

“呀,好漂亮,好漂亮喔!”

经过一段不知路在何处的行程,山重水复之后,乍现柳暗花明,但望得云雾缭绕,山瀑飞泻,耳闻得鸟语啾转,清流潺潺,一片红顶碧墙的精致房舍掩映于山脚竹林之内,幻美如画,更如仙境。待入得房舍之,见得那碧纱云帐、瑶饰琼枝的幽雅陈列,越发宜人心绪,惹人欢歆。

“大叔的家好漂亮,和哥哥给灵儿的家一样漂亮!”灵儿旋转其内,裙裾飞扬,笑靥如花。

被唤大叔者眉梢淡扬,“你喜欢?”

“恩,灵儿好喜欢这里!”

“你喜欢便好。”

“咦?”灵儿好奇顾盼。“这么漂亮的地方,只有大叔一个人住哦?”

“你来了,不就是两个人了么?”

“对哦,对哦……可……”灵儿翦瞳充溢的笑澜,瞬间为淡淡愁绪所替。

“灵儿不能陪大叔长住呀。”

“为何不能长住?”那人眉间生出一丝不喜褶皱,面颜微凝。“你不是说了喜欢此处?”

“灵儿要回家陪哥哥,陪娘,不能长陪大叔啊。”

“……是么?”那人轻声反诘。“他们在你心中,如此重要么?”

“恩!”美丽的脑瓜重重点下。

“在你的记忆里,除了他们,没有人再具有分量了么?”

“……恩?”灵儿听得懵懂。

“无事。”那人淡淡笑开,“无事了。耽搁了这许久,你该饿了罢?桌上的纱罩之下,有你爱食的点心……”

“真的哦?”灵儿樱瓣似的小嘴欣喜绽放,雀跃地奔到室央铺着樱色纱布的圆桌之畔,掀开同色纱罩,捏起一角桃酥小饼递进了口内。“灵儿的小肚子真的空空了呢……好好吃哦……大叔你好好,灵儿喜欢你……”

“你……喜欢……我?”那人微怔。

“是呀……灵儿喜欢大叔……唔,好吃,好好吃……”小嘴努力蠕动之余,亦努力表达心中感怀。

“仅仅因这份点心,便让你喜欢我了么?”那人语轻如絮,宛似自语。

沉浸于美食感动中的灵儿浑然未闻。

那人眸色如墨,专注凝觑着她花样小脸,道:“旁边还有你最喜欢的芳草茶。”

“唔……谢谢大叔……好好吃……茶也好好喝,大叔你真好……”

“我真好?”那人唇角自嘲般的勾起。“让你喜欢上,竟然是如此简单?”

这话,灵儿恰好听清,邃连连领首:“是呀是呀,灵儿喜欢大叔,大叔带灵儿到这么漂亮的地方,给灵儿吃这么好吃的东西,还要帮灵儿……哦!”

因美景美食暂且忽略了片刻的心事猝不及防地涌上,蠕嚼的嘴儿立时告止,一口来不及咽下的食物就此卡在了喉口,脸颊登时憋紧红胀。

“啊 ……哦……”

“你……”那人容色生紧。“发生了何事?”

“哦……哦……哦……”灵儿口不能语,惟能以手指拼命指着自己脖颈。

那会意之后,当即捉起桌上茶盏,一掌扶住她纤细后背,另一手将盏内茶水喂入她口内。

“哦……哦……咳咳咳!”茶水将堵在喉口的食物送下,经过一阵急咳之后,憋胀的小脸始缓慢恢复原色。

那人拧起长眉,恃声道:“无人敢和你抢,吃得如此急躁作甚?”

灵儿一瑟,怯怯道:“……灵儿突然想起哥哥,大叔你要帮灵儿救哥哥……灵儿想哥哥了哦……”

“纵算想救他,也不能如此急躁莽撞,再有下次,我便不救了!”

“不要!”灵儿心内一急,小手揪上近前人的衣角,软软央求。“大叔不能不救哥哥,大叔答应过灵儿的,大叔,灵儿求求你……”

“不得哭!”那人稍一碰触她盈盈欲泪的双眸,声色愈厉。

顿时,灵儿小脸吓得苍白,“……没有哭,灵儿没有哭!”

“你……”

这是什么?为什么,这个小小人儿的泪会让自己如此不适?她的惧怕何以会让自己如此不喜?还有适才,睹见她那般危险情状,自己胸腔之内怎会有一处地方隐隐抽紧?

偷眼瞄他沉颜不语,灵儿怯声起问,“大叔,你会帮灵儿救哥哥的,是不是?”

“……恩。”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应出了一声。

“谢谢大叔,灵儿就晓得大叔是好人!”

又是好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儿呢?满腔的心中事,俱写在一张不足一掌大小的脸上,前一刻的大喜,后一刻的大悲,转移与更迭全无过程,纯白得宛若天地造化之初的那方无暇矾石,与前世那个心机如海、心藏千壑的的人儿当真拥有同一个灵魂么?还有……

站得如此之近,靠得如此之切,小小人儿的娇小躯体几乎就是偎在自己的臂弯之中……不是已然经过一世轮回了么?这具躯壳已然与自己毫无干系,为何如今……

“大叔你不要怕哦,灵儿回去陪哥哥和娘一起住时,大叔也过去好不好?”

“呃?”这小人儿在说什么?

“大叔去和灵儿,和灵儿的哥哥,和灵儿的娘一起住,好不好?”

“你……为何会有此问?”

“因为……”纤纤足尖翘起,螓首前俯,清澈无垢的眸光近切搜探着跟前人的面庞。“因为大叔在怕呀,大叔不想一个人呀。”

“什么?”如有一记重锤击上胸靡,那人诧愣住。

“大叔既然怕一个人,就和灵儿一起嘛,哥哥和娘……”

“……住嘴!”一声厉吼,带着千载不去的难堪,悠远沉久的恨怒,遽然迫出嗓来。“怕?这天之大,地之广,几时有了我会怕的?我又几时说过要和你们一起?

你们母女屡屡谋逆,忏犯天颜,便该经受严惩厉戒,几十载的分别又能算得了什么?我要你们生生世世无法见面,要你们永永久久天上人间!”

九十六、道是无情(VIP)

过急过忧,伤急攻心,致使血气逆施,损耗精神,务须静养缓调,安神稳心,切忌操劳过度,情绪过激……

御医的再三叮嘱,秋明昊不敢掉以轻心,是以,未允秋寒月的寻妻之求。然而,秋城主的寻妻之心,又岂是一间天牢能够束囿得住的?

是夜,置身于天牢因太子的特吩咐加铺了一层隔寒毡褥的炕榻上,他阖闭双眸,在伏于暗处的太子遣来一为照护二为监护的心腹侍卫注目下,状似泰然的入睡。当天边曦色微透,太子府侍卫惊惶发现,天牢牢间之内,已然空无一人。

运用师门绝学缩骨术由天牢窄窗脱身的秋寒月,但得自由,即匿身于京师豪门欧阳府第。与欧阳家的交际,源于与醒春山庄庄主元慕阳,在与元慕阳的往来中结识了其妹婿欧阳家二当家欧阳北旭,彼此相交虽淡泊如水,但知契颇深,此一回遭囹圄之灾,欧阳北旭得讯之后曾密潜入牢内探望,不必过多豪言壮语,即可让人晓得能相助到如何地步。

“二庄主不需要做得再多,寒月只要一个落脚之所就好。”

“好。”欧阳北旭爽然颌首。“秋城主即出此话,此处便与秋城主的家无异,此院里的仆役俱为北旭心腹,秋城主可放心使唤,北旭不多打扰,告退。”

欧阳北旭离去,秋寒月将室内随侍的下人打发了走,方转身对暗处道:“你跟了够久了罢,还不出来?”

影未现,声先发,一记“嘿嘿”怪笑,雪衣玉貌的秋观云现身“,寒月哥哥怎知道我来了?”

秋寒月面无表情,淡道:“你方才不时向欧阳二当阳身上掠以冷风,波及到了我。”

“嘿嘿,好说好说,小弟也只是想替寒月哥哥试试这位二当家的胆色,以免他不知几时来一个一时胆怯,将寒月哥哥的行藏透露了出去,嘿嘿……”

“窝藏朝廷钦犯这个罪名有多大,我比你更清楚。既然敢投奔到此,便是确定此间主人足以全权信赖。适才你那等举动,若换了寻常人,早已会被吓去三魂六魄,我知你近日因与百鹞之间的纠结,对天下男子皆有戏弄之心,但这等行止再让本城主碰有下次,本城主便不敢动辄劳烦阁下这位巫界奇葩出面了。”“嘿嘿嘿,寒月哥哥莫气莫气,咱们还是早点言归正传,商讨如何救小嫂子要紧,可对?”

秋寒月的确有意开导这位巫界第一美少年的心结,但此时此俱不适宜。,你可探得到灵儿讯息?”

秋观云面色一正,摇首:“不见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