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上一壶清茶,晏之坐在窗台前,俊色的脸孔上,是一片冷淡的清光,淡凉的眉眼,找不到白天时候,那种淡淡的温和,不理,不睬,只顾喝茶。

金凌坐在桌前,桌上布着一品居内的招牌菜,招牌点心,招牌酒。

侍僮侍在晏之的身后,垂着头,小心的打量着这一男一女,碧柔则立在小姐身后。

“晏之兄,不打算来吃一点吗?”

进来这么久了,晏之一直在吃茶,远远的坐着,连正眼也不打量她一下,就好像,他与她是完全不熟的两个人——比路人还路人…

夹了一些鱼丝,慢慢的含在嘴,入口而化,鲜美之极。

还记得吃早膳时那种暖到心头的滋味,朝夕之间而已,感觉却已经完全变了味儿。

“这里的菜,极好吃极好吃的…”

晏之悠悠抬眸,摇头,锦袍如雪,面冠清逸,几步跨来,站到她跟前,手指一蘸斟满在玉光杯里的美酒,在桌面上落下几字:“说,何事?”

一行古体字,简单利落。

满是疏离的气息,似乎很想将她打发了,好回去。

金凌闷闷的看着这个神秘的男子,再也没办法在他脸上寻到那种令她感觉暖暖的神情。

她微微有些失望,弯着唇角说:“听说你要娶我?”

晏之微一楞,似乎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直接,生满毒癣的脸上,寻不到一丝身为女子该有的娇羞——这样的女子完全不像是女子,晏之在心里咕嘀着,半天才缓缓点头。

“你喜欢我?”

晏之又一楞,清凉的眸子,隐约露出几丝尴尬——

这也是金凌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出现淡凉之外的表情——原来此人也知道尴尬。

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种尬尴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她以为他会大大方方在承认,或是大大方方的否定,然后,说出另一番道理。

但是,他在斟酌再三之后,还是再度点下了头。

“哦?那你喜欢我什么?我这样一个丑八怪,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你喜欢的?”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她问的脸不红气不喘,早上那种被他盯着就觉得面红耳热的感觉,早已荡然无存,点点失望如潮水般在心头散开。

某人终于沉默,似乎是被问倒了。

“怎么?说不上来?”

她嘲意十足。

晏之看着她的脸在自己的眼底冷凝起来,失却了上午是分那明灿灿眩目的笑容,俊逸的眉蹙了蹙,撩起袖管,又在案上写下一句:“没有原因,喜欢便是喜欢!”

好一个,没有原因,喜欢便是喜欢!

可她感觉不到来自他身上的喜欢,有的只是刻意的保持矩离,而这种矩离感,来的是突然。

金凌喜欢上午时和晏之相处在一起的感觉,很轻松,很惬意,是不是因为听了逐子的话以后,她看待他的眼神起了变化,还是另的什么原因,令她再也感觉不到那种淡淡的温馨,以及淡淡的喜欢——如今有的只是淡淡的难受,以及遗憾。

可以肯定的是,她与他的邂逅,夹杂着许多她看不透的算计——这样一个人,她结交不起,也不想结交!

“晏之,你不够坦诚!”

金凌淡淡的放下筷子,执着玉盏晃着手上的玉光杯:“你是何等聪明的人,应知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的对不对…”

晏之睇而不语。

她却不想多废唇舌了。

“我有东西要还你!碧柔!

将那种期待它在心里冒出来的小小喜欢辗碎在萌芽状况,她淡淡的道,心下已打定主意今日快刀斩乱麻,日后老死不相往来。

“哦!”

碧柔立马自怀里取出那本依旧以雪锦包裹的《大乘心法》,递给了小姐。

金凌接到手上,,打开结,将之推到了他面前:“萍水之缘,礼物太过贵重,慕倾城受之有愧,现在,我便亲手还与你——晏之,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也不想知道你接近我怀的是什么心思,只是提醒你一声,以后别再打我主意…我不想朋友做不成,最后还成为敌人…”

眼前的白衣男子,宁静如水,冷淡如霜的脸孔,莫名的掠过几丝异样的神情,很惊讶这书怎会在她手上…

金凌一直在留意他的神情,看到这种面色时,心下陡然生凛:他不该惊讶,这原就是他让人送来的东西…

她目光一利,思绪急转,顿有所悟,下一刻,素手一翻,将《大乘心经》重新抓了回来,同一时间,一双竹筷跳进她的葱指间,直冲着晏之的咽侯刺去。

晏之一惊,俊眉一拧,上半身向后一仰,逃过了竹筷攻势,随即斜身一退,稳稳向后倒退数步。

原以为这一避,便可避开,可他料错了。

他速度是快,可她比他更快。

他只觉眼前霞光一动,眼眸一眩,竹筷又顶在了他有咽侯,一阵疼痛已逼了上来,身后是墙,他已避无所避。

面色不觉骇起,眼里的震惊之色,自然而然就流泻了出来,抬眸,只看到满是毒癣的脸孔陡然一沉,薄怒的叫了一声:“碧柔,到外头把好门,不准任何人靠近!”

一时没有还过神的碧柔,呆在那里,不晓得小姐怎么突然对这位公子发难,楞了一会儿才,答应,急匆匆出去守在门口——这说明接下来小姐要说的事情,相当相当的重要。

“你不是晏之!”

她低低沉沉的喝破。.

“说,你到底是谁?小丰,你家主子呢?神神秘秘的派出一个冒牌货来想唬弄谁?”

是极,他不是晏子!

虽然,他有着一张和晏之一模一样的脸孔,也很努力的模仿着他的谈吐,并且,她也几乎就被这种足以以假乱真的清凉和冷漠给蒙蔽了,但他不是就是不是。

有一点,她完全可以肯定,这个人绝对是晏之的身边人:他学晏之的神韵学的真的很像,然而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晏之身上的清冷,必是多年的生活环境造成的,这种由内而外展现出来的气质,外人很难模仿到极致——那个男子在看到她时所表现出来的淡淡柔软,淡淡怜惜,作不了假,而现在的这个男子,在面对她时,流露出来的是刻意的防备,生怕被她察觉了什么似的,满身淡泊中少了一种让要想亲近的温柔。

在鍄京府第一眸看到他时,感觉就有点不对劲儿,原以为是自己的心态不够单纯的缘故,现在才发现原来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她所见过的那人。

尤其是当他看到《大乘心经》时那惊到的表情,轻易就泄了他的底,令她有足够的理由认为,眼前的人,是冒牌的。

如果,他是真的晏之,他的反应绝不该是惊讶!

“说,你到底是谁?”

“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白衣男子那冷淡的脸上浮现一抹震惊之色。

不光眼力好,功夫也厉害,他跟了公子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栽在一个女人身上。

金凌哼了一声,银筷狠狠的抵在男子的咽喉,只要稍稍一运力,他的小命便能就此报废:

“你装的再像,也不是他!他人呢!”

脸孔发白的小丰,连忙奔过来,双手直摆,也没料到这个慕倾城是如此的了得,一个回合,就把他拿下。

“姑娘莫动气,我家公子素来不见外客,但他挂心与你,生怕姑娘因为桃园一事担了祸事,故令剑奴入鍄京府替您把这祸事了了…”

“剑奴?”

金凌收回了竹筷,斜眼睨视着。

“是!”

剑奴摸了摸发疼的咽喉,点头,若说之前,他对这个女子,怀的是不屑,此刻心里已肃然起了敬意,这辈子,除了公子,还没有人可以在一招内将他逼到绝境,这当中,一半原因是他小觑了她的能耐所致。

“你家公子呢?”

金凌重新坐到八仙桌前,神情冷冷的。

“回姑娘话,公子并不在城里,他嫌城里太热闹,已回了城外的庄园…公子喜欢静…姑娘若想见公子,剑奴回去会禀告公子,到时…”

话没有说完,就被恶狠狠的叫断:“谁说我想见他?他有什么好见了…藏头露尾,神神秘秘,我慕倾城高攀不起…《大乘心经》你们带还给他。他的救命之恩权当是我欠下的,他日有机会必还上!告辞!”

剑奴闭嘴,纳闷这个女子的火气是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女人啊,就是麻烦。

侍僮看到这姑娘脸孔沉沉的发怒,很摸不着头脑,早上离开静馆时,还眉开眼笑,好好的,这番怎么就气成这样子?

“姑娘姑娘…”

金凌不理会,忿忿的把秘笈啪丢在桌上,也懒的吃饭,将面纱裹上,就往外而去,开了门,叫上守在外头的碧柔,语气隐隐薄怒的叫了一声:“走,回府!”

碧柔瞄了瞄追了来,急的满头大汗的侍僮,点点头,没一会儿,两人就消失在了楼梯上,侍僮追了几步,回头,万分不解的看向同样满头疑惑的剑奴:“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发什么脾气?”

好歹公子出面帮了她不是?

剑奴白了白眼,坐到那桌不曾动过的酒席前,抓了一双筷子,吃起来:“谁知道…我不懂女人的,别问我!嘶…”

疼…

剑奴再度摸了摸脖子,他认得的女人,没有一个可以将他逼的这么狼狈过。

“慕倾城让剑奴将秘笈交还给爷,还说,救命之恩,权当是她欠下的,他日有机会必还上…”

当剑奴将《大乘心经》交还到九无擎手上,把话带到时,他看到主子面具底下的眼眸,在明灯底下,越发的冷寂,沉沉便如翻不起浪的死井。

此刻的九无擎,与白日在静馆看到的晏之,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九无擎是无情的,晏之不是——晏之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柔软之色,会让人觉得,主子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男人。

待续!

明争暗斗——暗战

更新时间:2012411 1:35:33 本章字数:8348

六.

“爷…她…”

他想说这个女人很不知好歹,爷舍得将《大乘心经》相赠,那真真是将她在乎到了极点,可这姑娘,完全不领情,居然就这么退了回来,那可是多少人想要都得不到的东西,人家不稀罕,真是一个怪女人。

九无擎不用细想,就知道必是她身边的那个丫头,跟她提了煞龙七星阵,她在江湖上走动着,江湖上的那些破事,必是知道些的,于是生疑了,想与他撇清关系,不愿给镇南王府惹麻烦——

是这样的吗?

单看表面,好像是的!

他吁了一口气儿,挥挥手,低声打断道:“回吧!不要便不要!”

剑奴对于那丫头如此不识抬举,必是不满的,在他眼里,这本心法,是无价之宝。可在九无擎心里,她才是无价的。他愿用自己的一切来守护她。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连这位远远守护的资格都被剥夺了杰!

心里有点难受,有点失落,所幸,别人看不到。

“爷…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剑奴从来不曾见过公子如此厚待过一个女人,想到公子突然请旨娶她,为的肯定不是慕倾城。

“那个人甚至于根本就不是慕倾城…”

难道公子喜欢那人?

剑奴微微有点忧心。

无欲则刚,柔可克刚——世人皆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主子并不是一个无情之人,他的无情只是一种表相,他的内心,没人看得到,只有他们这些心腹才能从他平常极少的言谈里感受到。

“其中的道理,你们不必知道!回去办自己的事。通知远一大师,一切小心…还有,福寺那边多派人手看着…”

倚在轮椅里,九无擎合上了眸,将秘笈放在膝盖上,银色面具底下,只有黑漆漆一片,两个眼洞,照不进半缕烛光,那是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他将自己困锁在其中。

“是,剑奴告辞!”

一身劲服,眉目冷俊,剑奴恭敬的睇了主子一会儿,看到是他的一身心事重重,那个冒牌慕倾城是什么来历,竟然能让公子如此的牵肠挂肚?

也许,他该去查一查。

他站立了一会儿,自红楼暗道离开。

红楼上,九无擎独自坐着,沉寂在这间冰冷的房间内。

桃园的命案发生以后,他便决定要把小凌子看住,不能再由着她乱跑,她根本就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有人在暗中锁定了她,也盯上了他。而他甚至不知对方是什么路数。

这是一场暗战。

从十三年前就开始了,在这场对峙中,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左右着事态的发展。百变龙是其中最最关健的一条线索,可这条线过已经断了多年。

直到三年前,具有龙苍第一杀手之称的鬼愁找上了化作晏之的他,那一次刺杀似乎是一种试探,好像想证实他与九无擎有什么本质上的联系。

鬼愁的确了得,行刺未遂后,他躲开了层层的追截,最后消失在茫茫沙漠,于是线索又断了。

九无擎一直找不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找不到当年到底是谁想害母亲——煞龙盟右派一系已经灭亡,为了寻找百变龙,为了寻救真相,他在五年前班师回京前,单枪匹马去过死亡谷,深入虎穴,寻找那传说中的煞龙盟老巢,结果,他有了意外的收获——成了右派了司主。

那时,他在死亡谷里找不到任何线索,对于司主这样一重身份,他本不稀罕,他在意的是自己终于可以借另一股力量助自己脱困。

只是最后,终究还是失败了!

如此思量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咚咚敲门:“九哥,该吃饭了!我让人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蒸饺…热乎乎的,正好吃…”

“嗯,进来!”

睁开眼,他应着。

门开了,十无殇端着几蒸笼热腾腾的饺子走了进来,邪魅的脸孔上,落着点点笑容,九无擎这才觉得肚子有点饿了,站起来走到床边,将《大乘心经》放到他玉枕下的暗格,这才慢慢向十无殇走去。

十无殇正掀开了蒸笼盖,一股热气冲了上来,香气四溢,他取了一个小壶,在一个玉碟内注入醋,笑着给推开九无擎跟前:“九哥…吃!”

九无擎点点头,取下面具,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蘸了一点醋送进嘴里,有点烫嘴,他嘶了一下。

十无殇抬头看到了,坐在那里笑:“九哥,当心些…”

九无擎瞟了一眼,吹了吹,小心的咬了一口才问:“特意跑来看我吃吗?有什么事,问吧!”

平常,都是东罗给他备晚膳的。

“什么都瞒不过九哥!”

十无殇嘿嘿一笑。

九无擎自径吃着,举止斯文,吸着里面浓浓的汤汁,脸上套着他平常最套的那张人皮面具。

十无殇见着也嘴馋了,吃了一只,味道也就这样,真不知道九哥怎么就这么喜欢吃这玩意儿,而且只认定一品居的。

囫轮吐枣的咽了下去后,他放下了筷子,十指交叉,看着:“九哥,你让煞龙七宿去青馆带走的是谁?刚刚得报,他们已经把人弄出来了。”

“嗯,弄出来了就好!有没有东西捎过来!”

九无擎淡淡点头,慢慢嚼着,极从容镇定。

“哦,有…”

十无殇忙怀里取出一枚玉簪,递了上去——那玉簪,极普通,甚至可以说是上不得台面的。他不知道九哥让那些人去捉了谁回来。

九无擎接到手上,左右看了一眼。

“不吃了,我出去一趟!”

扔下筷子就往外而去,取了面具过来戴上,就往外而去:“东罗,备车!”

“喂,九哥,你去干什么?还有,你打算想拿慕倾城作什么文章?”

九哥是一个冷静到可怕的人,从没有见到他为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而刻意的改变计划。可是昨天,他却破天荒的以晏之的身份和一个女子相处了一天一夜。桃园命案发生的如此离奇,分明有人想谋划着什么,九哥还是让剑奴化成他的模样,去和官府里的人周~旋——

十无殇觉得九哥这举动,真是疯了。

“这是我的私事,你别管!”.

九无擎淡淡的回答。

同一时间,晋王府,拓跋弘坐在书内秘室内,下座坐着督办本次桃园一案的第一神捕:吕志,以及掌控着福寺附近京卫军的何统领。

“爷,城北一带的客栈已经客满,往来中,很多是江湖人…”

“嗯…何统领,让北边的弟兄留心点,万不能再出岔子!”

何近点点头。

吕志则笑笑说:“桃园一案,与王爷而言,未见得是坏事…”

“若是查不出真凶,那便会惹来麻烦!”

拓跋弘站了起来,踱步到窗前,细细想着这件离奇的案子,又想到了九无擎那反常的举动——

他拓跋弘对女人没有兴趣,那是因为他把心思全摆在正事上,至于那个九无擎,对女人,几乎没有半分怜惜之意——

侍候过他的人说:九无擎从不打骂女人,但,也从不对任何女子动情——

他是一个没有心的魔鬼。

事实也是如此。

拓跋弘记得清楚,四年前,九无擎的第一个女人大着肚子出现在公子府求他蔽护时,他的反应是第一时间让人煮了一锅藏红花,强行灌入她的肚里…

他就是这样无情的一个人,残忍到能亲手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血。

这样的无情,拓跋弘自认比不上。

他冷漠到不要任何子嗣——听说每番服侍他的女人,去前必然要洗药浴,回去时必以药汤洗宫,故后来,再没有能怀上他的孩子。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在意起慕倾城的死活,以及丑美?

拓跋感觉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传令下去,密切注意慕倾城的行踪!”

与此同时,皇宫。

顺公公自御书房外走进,看到皇上怔怔的看着龙案上的那方代表皇帝最高地位的玉玺,面色是深深不可测的,玉玺的边上,还放着高高一大撂奏折未批。

统领杨淼在低低的禀告着:“…虽然整个皇城,人流比往常多了将近十倍,但城外,有十万京畿军在整装待命,必捍卫大会完美落幕,皇上但请放心!”

“嗯!”

皇帝回神点头,手指抚摩了一下那枚金印,感觉着那份冷意,半响,又淡淡吩咐了一句道:“这几天,让人密切留心晋王府、公子府的动静…”

“是!”

杨淼抱拳领命,迟疑了一下,觉得有些话不得不一吐为快,终于还是说了:“皇上,晋王举荐的人,有一些与他暗中有所往来,这事您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