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眯着眼看着,目光定定的落在金凌手中的玉箫上,跟着笑了一个:

“公子是九华定西营的人。”

“定西营?”

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是!”

程一眼底微有戒备之色,退了一步:“那您怎么懂这个曲子?”

“我姓燕,来自九华镇北王燕北座下!”

金凌瞟着,扔出一句,终令对方稍稍舒了一口气,可见这人是听过这个名讳的。

“可有信物?”

这人真是小心的紧。

她轻一笑,抚着玉箫:“忘了带!先生先别皱眉,且听我把话说完便可证我身份。”

那语气极是自信。

程一看着,一边细细的打量这个风姿卓越的人儿,一边恭声道:“公子请说!”

金凌想都没想,便如数家珍般的道了出来:

“金木水火土五门令皆是镇北王燕北奉沧帝之命派遣至龙苍的密使。第一批,一共派了五百人,各令主手下每人各带百人之众。龙苍四国各驻一令,秦有木令,荻有水令,龙有火令,云有土令,最后金令统筹,四国各有一人当值。以曲为号。各令皆有令曲,曲曲皆不同。我今日所吹为《长门怨》。”

这些皆属朝中第一机密,知道这些事的人除了他们五令主外,也只有定西营的营主清楚,而他们皆来自九华。

这般一说明,程一的疑虑顿消,但是他还是有疑惑的,上下打量着:“镇北王膝下只有一子一女,您是…”

金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笑道:“我乃镇北王义子!”

程一又冲着她瞄了一眼,似乎有点不信,左右一思量后,却恭身,单膝行了一跪礼“属下叩见燕公子…刚刚多有得罪,请燕公子见谅,不知燕公子深夜召见有何事…”

金凌没想他会行此大礼,连忙相扶,笑着道:

“快快请起,出门在外,行事小心是应当的。”

待其起了身,才又道:“嗯,我有一事要问!”

“公子是想问有关镇国公主和世子的事是不是…”

这人的反应极快,果然是个人精。

“正是!”

“属下惭愧,有负圣恩!”

“一点眉目都没有?”

金凌甚为失望,不觉皱起眉,心情沉沉的。

“也不能说一点眉目也没有,只是这事极为复杂…”

金凌心思一动,忙道:“说来听听,一起参详!”

“是!”

程一应了一声,继而说道:“公子既然身在龙苍,就应知道此地与离九华极远,而当年,我等来此地时,对这里,也皆是人地生疏的,后来,我等花了四五年时间,才在这里落地生了根。

“这期间主上总共派出了十拨人马,将近一万之众。这些人皆是九华的精卒,人数上已经不算少,可这龙苍,虽不及我们九华广博,四国分裂,山水却也众多,主上派出的人虽多,可这里终究不是我们自己的地方,再多的人到了这地儿上,四下一散开,就显的势单力薄。

“那时,我们全是初来乍道的人,那般没有头绪的四下探查,等于是在大海里捞针,何况当时,还是兵荒马乱的情况。好些弟兄要么是病死,要么就被征去当了兵…好不容易等天下太平了,大约已过了数个的年头。

“在这之前,属下等人曾沿着镇国公主出事的大河来来回回的查访,倒是听闻有人曾在这河里救起过一女子,时间年纪都相仿,却说让人载着去了南方云国。

“我等听闻后,也曾一路问一路访的去得云国。可人海茫茫,根本无处可寻。

“于是,我们便按着镇北王所画之像四下寻查,不想,竟遭了追杀,跟属下来的百来号虎骑营兄弟,在云国死伤过半!”

金凌心中一悚,又是追杀,莫不成还是那帮放火烧船的贼人——煞龙盟左派一系的杀手?

可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们?

待续!

月票月票…还有一更…可能是上午,也可能是下午!呼呼,现在才去睡,明天不知几时睡醒,哈!晚安!

男儿心,谁懂?——祭坟

更新时间:201264 8:49:53 本章字数:6543

吃过早膳,九无擎自密道而出,公子府内,由剑奴装成他的模样坐阵。

一直以来,剑奴都是他的替身,无论从体形,还是到声音,剑奴都已将九无擎的一切模仿的惟妙惟肖——只要不看脉,保准看不出谁是谁。

剑奴扮九无擎,还没有真正让人识出来过,扮晏之,却一眼叫那个丫头识破。

他曾在九无擎跟前乍舌:那女人,厉害!

无昔原是该葬在公子陵的。

公子陵安葬的原是曾经为国捐躯的公子,公子之乱发生发后,诸位公子被斩首于市,后,皇帝念着他们曾经立下的汗马功劳,将这一干身首异处的义子一并葬在公子陵,说是即便死了,也只能做他的开路之奴——公子陵镇守于皇帝的地陵前方。

九无擎偷偷将无昔的尸骨偷换了出来,埋于回风谷谋。

回风谷,距京城五里处,掩于一片连绵的小丘中,青树叠嶂,鸟语花香,一片碧绿的寒桐,围着一座小园,园中搭着一座竹庐,毛草为顶,青竹为壁,横着五间,灶室,厅室,书室,寝室,一应俱备。

一老者守陵于此。

偶尔,九无擎也会来此住一晚。

园内,修着一座坟,汉白玉石碑,青石坟穹,坟墓四周,修着环状花坛,坛中一月红怒放,枝叶碧绿,谷中烟气迷漫,踏进这样一处地方,感觉到的是一种与世隔绝的清幽。

金凌依旧着着一身玄墨色的袍子,玉带束腰,发带飘飘,进得林来,四下环顾。

晏之一席白袍,纤尘不染,相携而走,时不时会回眸睇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表情。

坟前祭台上,摆着祭品香烛以及纸钱,边旁守着一老者,正以一种疑惑的眼神瞅着他们——老者从没见过九无擎这副模样过,这地方隐秘,主子从不带人来此。

金凌的目光自老人身上越过,慢慢落到墓碑上,几个凸雕而成的字,第一时间映进了眼底:金西之墓,立墓人:无欢,无擎,无殇。

每个字都显露着饱经风雨洗礼的痕迹,金色的字迹有点暗淡。

已近中午,阳光是温暖的,迎面吹来的风,被薰的极暖,春天的味道越来越浓,但,金凌感觉的是一片通体的冰冷,从头冷到脚,连呼息也是冷的。

她僵立在祭台前,就好像叫人点了穴道一般,再也无法动弹,“金西”两字,被阳光一照,幽暗的字面上,诡异的射出几道金光,是如此的刺眼,脑海里顿时白茫茫一片,燕熙的音容笑貌,一幕幕的在眼前掠过,十三年的相思,汹涌翻滚,刻骨萦绕。

他若死了,那她怎办?

以后,她如何才能补全了失去他的那份残缺?

她的世界,已经早已不完整,母亲走的那么早,因为有他相陪,她才走出了失去母亲的痛楚。

思念母亲的日子里,是他尚嫌继幼小的臂湾,给了她一份温暖,是他轻轻软软的亲吻,代替了母亲的给她安全,也是他担当起良师益友这样一层身份,陪着她一起读书写字,重拾欢愉,

他阳光灿灿的笑容,他温柔眷眷的拥抱,他以身作则的态度,他对她的宠溺,对她的疼惜,对她的负责,是她依赖的全部。

他是她的世界。

五彩缤纷,温暖如春,是他,点亮她的笑容,也一力撑起了她的世界。

当这个世界轰然倒塌,不甘支离破碎的她,拼命的用自己的力量撑起另一个世界,只等他归来,再造属于他们的天地。

若这世界没有了他,她的强撑就失去了意义。

她皱了皱漂亮的眉儿,心窝窝处,就像堵了一大团棉花,难受的厉害,就像扎了无数牛芒似的小针,不会致命,只会疼。

他是他吗?

他真是他吗?

他真的就这么死了吗?

什么话都没有留给她?

什么活过的痕迹都找不到?

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不回家?

他就不想她吗?

他就不想他爹,他妹妹吗?

不,他一定想!

一定也曾想过回去!

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必须留下?

又有谁能证明他就是他?

光凭九无擎一番话,又能说明什么?

那个家伙,太能编,太能骗,太能颠倒是非和黑白,太能将死的说成活的。

睁眼说瞎话,是他的强项。

可是,九无擎和八无昔是好兄弟,他没道理编那样一个事实来骗她?

他又有什么理由来骗她?

除非…

不!

不可能!

她的念头,往一个完全不可能的方向转了一圈,觉得自己是疯了。

完全是疯了。

她怎么能将那么可怕的一个人和自己的熙哥哥联系在一起,这样的念头完全就是对于熙哥哥的亵渎。

燕熙温文尔雅,是谦谦君子,心底良善,龙姿凤章,无人可比,父亲常赞:熙儿的性情才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九无擎呢,冷漠淡寡,杀人如麻,嗜血如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求名利,机关算尽,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燕熙?

燕熙哥哥才不会将女人将作药引来使用,燕熙哥哥最干净了,也最懂尊重女子,他不可能把女子当玩物,更不会欺凌她——

这样肮脏的一个男人,怎能和净如清泉的燕熙相提并论!

绝对不可能!

所以,地底下葬的应该就是燕熙了是不是!

“八无昔,性情温顺,才华过人,傲骨冰清,待人接物,可亲可敬,泱泱大气,世间少有…”

这一段评价,可谓是燕熙的真实写照。

所以,错不了的!

终究,没有祭拜!

没有那份勇气,三年的寻找,只找到一堆白骨,这让她情何以堪?

转身,她跑了出去。

她无法相信那片冰冷的石墓底下,那堆白骨就是令她思念成狂的燕熙。

九无擎一怔,看着她脸色腊白的狂奔而去,将手中的香搁下,忙追了过去,只余小丰和老者在那里面面相觑。

幽浓的梧桐林,鸟语于枝,花香四溢,斑驳的树影,影影绰绰的印在尽是萋萋芳草的山地上。

小径之上,她疾飞于前,他狂追于后,一段拉锯战后,他追了上来,一把拉住她的肩,将她掰过来,看到这张精致的小脸上,有两行清泪情不自禁的滑下。

她倔强的咬着唇,忍着喉咙里的哽咽,仰头看着。

“大哥,我心里难受?”

她委屈的叫着,一把抱住了九无擎,嚎啕大哭起来,已经忍无可忍:

“我不信…

“我不信他已经死了——

“可是,我要怎样才能证明里面睡的不是他——

“人都成了白骨,我都没看到他的模样,怎么可以用一具白骨让我认定我的燕熙已经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我不信,我要他活过来…

“他说过要娶我的…

“他说过要跟我生很多孩子的…

“他是个骗子…

“他怎么可以学坏,怎么可以骗我…

“说好的要一起白头的,怎么可以半路自己走掉…

“说好辅佐我治理大沧的,怎么能扔下所有责任,让我一个人背负——

“若是没有他,那么枯躁的国家大事,我怎么有那份耐心去面对处置…

“我要他活过来…

“我要他活过来…”

她紧紧的抱着,将头埋在他的脖子里,眼泪唰唰唰的往下淌去,滴到了他肌肤上,嘴里拼命的叫着,任性的就像一个孩子。

种种不甘,种种悲痛,种种思念,尽化泪珠。

很烫。

九无擎僵了一下手臂,而后,缓缓的收拢,白衣裹着黑袍,小心的将痛哭流泣的她搂住,用自己的下巴轻轻摩着她的额头,感觉眼泪滑过的地方,一阵灼热,一阵清凉,一阵阵抽疼着他的心脏。

这样的情形,让他记起曾经,那时,她也是这样的赖在他怀里,又哭又闹:

“熙哥哥,我要娘亲,我要娘亲…我不要娘亲死,我要娘亲活过来…我要娘亲给我讲故事…娘没有了,家没有了…”

那时,他也曾如此抱她,忍着心头的悲伤,柔声安抚小小的她:

“娘没了,还有我…熙哥哥会陪你,会娶你,会和你生很多小小凌子、小小熙子,会给你一个家…有你有我有娃娃…凌儿乖了,不哭了,你哭,娘亲也会哭…我们都不哭…娘亲喜欢看到我们笑——我们一起笑,我们一起手牵手,让娘亲看到,我们会相扶相守,做最坚强的孩子…”

小小的她听着这话,抬头好奇的看她,似被雨水洗刷过的漂亮眸子,映着两个小小的他,像一个好学的娃娃,一边哽咽,一边问:

“熙哥哥,我们两个也能生娃娃吗?怎么生啊?”

他狼狈极了,窘红着脸,小声争辩道:

“我也不知道…呃,这事,你当我没说过,咱们长大后再讨论!”

“那我去问珑姨!”

“不许问…娘亲会骂死我的!”

“生娃娃不是好事情吗?”

“…”

他成功的引开了她的注意力,治住了她的眼泪,却被这个好奇宝宝问的没了反嘴的余地——

什么嘛,他也就比她大了三岁而已,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复杂的事?

又怎么能让娘亲知道他动着这种“坏心思”?

带坏小孩子,娘亲会拍死他,虽然他也是孩子罢了,可娘亲总拿他当大人使唤。

如今,他们都已长大,可他再也不能娶她,更不可以跟她生娃娃。

是,她说的极对。

他是个骗子。

彻头彻脑的骗子,极其残忍的骗了她。

九无擎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黯然。

不得不骗!

凌子,燕熙真的已经死了…

活在这世上的人,是脏的已经洗不干净,病的已经无药可医的九无擎——

你厌恶他,我也是!

那就这样让燕熙死掉吧!

死了,你的心里还能保守一个美好的印像。

死了,你也许还会想念他,会在心里留着一个小小的位置容他。

死了,你才能放下,好好的开始你新的人生。

儿时的那些刹那芳华,只是一道美丽的流星,已成昨日黄花,你总会慢慢淡忘!

我不能说。

说了,你失望,我会绝望——

就让我自私那么一回。

哭吧!

痛快的哭吧!

你的眼泪,我会记住,你对我的念想,我更会刻骨不忘。

若有来世,我必守好自己,必定风光娶你!

他忍着眼底的湿意,努力的眨眼,清淡的眸子,铺着一层无法散开的悲伤。

要从骨子里将其割舍,太痛太痛。

回城时,已是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