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姑如实说了。

宋黎听着直皱眉,其他没说什么,挥挥手让她下去。

另一边,毓王气的鼻子都歪了,指着阁楼门,不可思议的直叫:

“这女人…这女人怎么这么爱来事…在姻缘阁里出恭,那根本就是对天神的亵渎…她真是不可理喻!”

拓跋轩也不是笨蛋,一早就发现这未来的皇后这是故意在折腾。

再说那位李姑姑生怕皇后娘娘没有忍住拉在身上,闹一身薰天臭气,赶的那是火急火燎。

下得底层,没一会儿就上来了。

来时身边跟了一个宫婢,手上拎了一个“玉虎子”,那是镇南王府的陪嫁器皿,当下只能暂时拿来用一下。

急匆匆进得阁楼后,忙将那“玉虎子”递上去:“回娘娘话,拿来了!”

“嗯!那就把东西留下,你们都退到外头去。本姑娘出恭,不爱有人侍候。”

李姑姑再度黑脸:“这可不妥…”

“那我宁可拉身上,也不拉在玉虎子里…”

李姑姑郁结啊,哪有这么无赖的人,忙应声“是”,将一干人等全部拉了出去。

哦,不对,李姑姑还是留了两位在阁楼内,这是宋黎下的命令。

如此又折腾了好一会儿,里面的人依旧迟迟没有出来。

宋黎开始警觉起来。

虽然阁上阁下布满了宫里的人,金凌身边也没有半个外人在侧,可他还是觉的不妥当,这个丫头,太诡计多端,她若不闹出一点事出来,怎肯甘休?

阁门前,女官们急的都额头生汗,这太阳都快下山了,皇后娘娘还这么磨磨蹭蹭,误了吉时,这罪谁也担不起来。

“毓王殿下,您说,这该怎么办呢?”

李姑姑急着围到了拓跋轩身边请示。

这拓跋轩粗眉直皱,脸色极度难看,恨不能冲进去将那个没事爱生事的女人拎起来好好往水里洗上一洗。

怎么就有这么不识好歹的女人啊!

一朵残花,一片败叶,就算你有点小聪明,跟别的女人有点不一样,那又如何,皇上看中你,那是你的福气,怎么就那么扭扭捏捏呢?

他是真想再冲进去,可人家在出恭,他一个大男人不能进啊!

他气得直打墙,沉了脸直叫:“要是误了时候,到时候,有得你们这些女官好受。”

李姑姑听着脸孔又黑了——

宋黎不说话,走上去扣门:“皇后娘娘,该出发了。误了吉时,后果怎样,您是知道的…”

“闭嘴!人有三急,其他事,都给我靠边站!”

房内传出金凌气汹汹的呵斥。

宋黎冷笑,那就看你怎么一个闹法,也不差这个时候。

他守在门口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扬起一阵细碎的步子,而后,门开,头上盖着喜帕的新娘子走了出来,由两个侍女扶着:

“有劳毓王和宋先生等候了。昨儿个吃多了,有点闹肚子。这是没办法的事。现在舒服多了!可以走了!”

声音舒服了很多。

“皇后娘娘请!”

毓王生硬的接了一句,退让到边上,撇着嘴,直翻白眼。

宋黎则若有所思的往那阁里探看了几眼,又往守在房内的两个宫婢身上瞄了又瞄,看不出什么异样的苗头出来。

待皇后凤驾走远,这个老奸巨滑的宋先生没跟上去,而是进阁楼,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

空无一人的阁楼,寻不出半点不妥的地方,只有一股异样的臭味儿迷散在空气中,当真就像拉了肚子所散发出来的异味。

他皱着眉头,掩着鼻子退出,跟着走下楼。

待到了底层,他拉来自己的心腹叮嘱了几句,那人点头,带了几个人重新上楼。

浩浩荡荡的队伍,吹弹着喜庆的乐章,再次远去。

这一路之上,倒是顺顺当当,没有任何人来闹事。吹吹打打间,娶亲的队伍拉的老长老长,整个鍄京内,一片喜气洋洋,全城出动,看着这一场帝王的大婚——有人艳羡,有人伤。

但很快,曲散人终,皇后的鸾辇过后,围观的人群开始慢慢散去。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姻缘台后的高楼上,目送那远去的凤辇,神情是如此的专注,久久才发出一记轻叹:

“倾城,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若是做不到夫妻一心,那就趁早抽身。宫墙之外,海阔天空,有的是别样的精彩。”

这个穿着一身西秦迎嫁侍卫衣裳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调包换下来的金凌。

她一直就藏在姻缘阁顶梁上的暗格里,这不,刚刚才从里头下来。

那宋黎做事真是极为的小心谨慎,虽然他有亲自巡视了一遍,但还是不放心,还是命人上来,再度将姻缘阁九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

查不出什么所以然,一行人迅速离去。

而她趁他们撤下去时,自暗格跳出来,跟在最后一起下去。

等到了底楼,进了园子,走了一半路,金凌便和前面的人嚷了一声:“我去行个方便!”

“嗖”的一下钻进附近林子,而后飞也似的奔上了这座楼,只为了最后看一眼。

是的,拓跋弘为得到她,行了一招偷梁换柱,而她反其道而行,却是还君明珠。

“凌主子,我家少主令属下来接您过去!”

高楼之上,另有一个矫建的身形几个轻纵来到了金凌身边。

“嗯!”

金凌轻轻一嘘叹。

“走吧!玄影!”

两人剥了身上侍卫服,一先一后,自楼台中急步而出,从后门而去。

这二人轻功极好,几个纵身,人如魅影,一闪而过,没入各自散去的人流里。

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客栈,栈台口已有人备了马匹,一行数人,往城外与龙奕会合去了。

有道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宋黎千防万防,还是出了大娄子。

城外,龙奕龙卫驻扎地,是一座小庄园,这是龙奕买在鍄京城的小馆,今日也是红绫满馆,喜乐高扬,那曲《凤凰于飞》已不知被来来回回吹了多少回。

没有喜堂,没有宾客,只有隆重的欢迎仪式。

原因是:龙奕有未婚妻室。

在龙域,只有正妻才有拜天地的资格,慕倾云如此风风光光的被迎过去,也只有妾的命,可入宗册,但绝对不能与男人齐拜日月。

这番,慕倾云虽穿了嫁衣,表面上虽也是嫁人的排场,实际上呢,只是向外了召告了这样一个事:从此以后,这个女人就是龙少主的人了。

至于龙少主能给什么身份,那就不是别的什么人可以左右的了——到时,回了龙城,龙少主若高兴,必会给个体面的大礼,入得宗籍,以后,便是正式成为了龙少主的妾房。若是龙少主不乐意,将她当作奴婢使唤,那也是那慕倾云的命。

也就是说:这姐妹两个,虽是全一天出阁,虽然嫁的都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但命运是截然不同的。

慕倾城进宫,那便是皇后之尊,慕倾云远嫁,是福是祸,无人可知。

不过,从龙少主安排的接嫁排场来看,还是相当重视他慕倾云的——龙奕可是以少主之尊亲自去将人接来小馆的,甚至还驳斥了身边两员大将的苦谏。

这两员大将:关何、关雄都在纳闷呀,自小生性风~流,但又从来不近女色的少主,这是怎么了,居然叫人迷去了心眼。

瞧瞧啊,才把人接进来,就把他们一干人都轰了出来,就顾着在房里与那个女人亲亲我我了…

关何仰天长叹:“少主啊,你又不是没见过女人,何必表现的那般猴急呢!”

半个时辰之后,少主的亲信玄影带着一帮人,急匆匆自外头赶了回来。

这些人,关何关雄都是认得的,独独一位眼生的很,没见过。

他们看到玄影将那人送到了“新房”外,禀了一句:“少主,人,接回来了!”

紧闭的房门猛的打开,又急又快,这表明里面的人一直守在门口等着。

关何和关雄面面相觑。

原来他们的少主并没有在里头做着那些香艳无边的事啊——身上衣裳整整齐齐,还是那一身杏黄飘飘的衣裳。

看到玄影带来的那个陌生侍卫,龙奕立即露出眉开眼笑的神情,上前将人一把拉住,拖进房,同时,另一个侍婢模样的姑娘,被推了出来,门再度关上。

那被推出来的姑娘,不知怎么就急了,猛拍门板:

“龙少主,您就是做什么?把我家主子放出来…您…您别想占我家主子便宜…放人放人…”

关何和关雄听在耳里,那是满心迷糊。

玄影则是嘴角直抽,心想:“我家少主都等了这么多天了,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他的朝思暮想,没说够话,怎么可能放人?至于会不会占便宜,那就难说了。”

“龙少主,开门…”

“龙少主,还我家主子…”

“龙少主,您可是堂堂一方之主…”

这丫头一口一声龙少主,叫的人心烦。

下一秒,房里果然就爆出一句:“玄影,把这死丫头拖下去。以后归你了。奶奶的,怎么这么罗嗦…臭丫头,你确定你是你主子的婢女,而不是老妈子?防本少主就像在防贼…喂,现在,名义上,你主子好像还是本少主的人吧…你在那里急什么急?”

那姑娘听着,一呆,脸孔顿时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同时,房内传来一个女子低低的笑,懒懒的道:“龙奕,你就别逗我家漪儿了!你的表现,的确有点像饿狼,而我则成了狼爪子下的美餐…”

玄影忍着笑,不由得对这个护主的丫头投去了几瞥:是一个极秀致的女孩子——真归他了吗?

姑娘被瞟的浑身不自主,回头怒瞪了一眼,又羞又急:

“主子你等着,我去找逐大哥来保护您!”

转身才走了一步。

房内又迸出一句话来:

“玄影,把她看住了。以后,她就是你媳妇了。”

姑娘的脸彻底红了,慌不择路的往外而去,想到的是刚刚在房里,这龙少主与她说的话:“嫁没?看你这么秀质彬彬的,要不,给你做个媒?”

哦,天呐,她以为这龙少主只是随口说说,难不成,他真想替她找个婆家?

玄影摸着鼻子,嘴角高高扬起,能感觉得主人的心情格外的好,为了不扫主子兴致,他应了一句:

“玄影遵少主之令!清漪姑娘…呵呵,你别急着跑,玄影又不吃人的…喂…”

他箭步追了过去。

过道上,关何关雄满头疑问: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房内,龙奕笑弯着唇,看着眼前这个正在打量新房的假男人,感觉到门外的争吵声渐渐远了。

假男人白着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边将脸上的人皮去掉,露出娇美的容颜,一边道:“龙奕,你家玄影这么优秀,娶我家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是不是高攀了?”

据说这个玄影,也是有来历,在龙域,是世族之后。

“不高攀啊!她的主子日后是我龙域的主母,作为贴身侍婢,配我龙域四大族之一江族六公子,正合适!”

他笑眯眯的将手支在台面上托着下巴,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绝美脸孔,自存自的倒茶喝。

“唔!”

敢乱说话的下场就是:金凌二话没说,便将堆在地上的那件嫁衣迎头踢了过去——这是刚刚清漪穿过的嫁衣,现在全堆在地上。

“呀,你…你谋杀亲夫!”

他没设防啊。

或者说,他对琬儿是永远不设防备的,于是,整个脸就被那件嫁衣给盖住了。

“还敢乱说?”上去就给了一拳:“你讨打是不是?”

一拳下去,毫不留情,击得某要哇哇直叫。

“嗷呜嗷呜…”

某只看见自家主子被打开心直叫的小宠物,自梁柱上跳了下来,噌的一下钻进了金凌怀里,尾巴摇的不亦乐乎:哈哈,老大,你也有吃女人亏的时候…

“嗷呜嗷呜…”

叫的可欢了。

龙奕并不生气,三两下,将那堆衣裳扯掉扔在地上,脸上依旧挂着呵呵的笑容,对着她皮皮的眨眨:

“我哪说错了,哪说错了?慕倾云嫁龙奕,天下人皆知。”

金凌斜眼:“问题是我不是慕倾云!”

“我才不管你是谁呢?反正进了我的门,以后就是我的人!从今天,你,不管你是谁,我认定了!”

对,他认定了。

脑海里则浮现了多日以前,和九无擎会面时的情景。

那日,九无擎去三里坡三里亭换人前,曾与他见过一面。

九无擎对他说:“我这一去,凶多吉少。龙奕,你我虽然不熟悉,但何时幸运,曾生的一般模样。我知道你喜欢凌儿。凌儿与你也颇为投缘。他朝我若不在了,请替我好好照看凌儿。你可愿意?”

这种话,几乎就像是在留遗言。

他听着心头怪不舒服,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半晌后才问:“哪怕娶了她,你也同意?”

九无擎静默了一下,点头:“只要她过的好。只要她愿意。你,也许是最合适她的。你有才能,日后可以帮她忙。只是,你有龙域。你若真想娶她。龙域的江山,是你必须舍弃的。如果你能舍得下,如果你能全心全意为她。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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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明白。我娶她,跟我有龙域有什么关系?”

他极是纳闷的反问。

在他看来,这两件事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矛盾。

九无擎却很认真的点了一下头,平心静气,极有耐心的给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有!江山,和美人,你只能选择一样!”谀

江山,从来不是他真正在意的,他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可以活的痛快,若真要选的话,他会选美人。

但当时,他并没有如此回答,而是继续反问:

“你的意思是说,她不喜欢束缚,我将来若继承龙域,她会觉得不自在?所以只能选其一?是这个意思么?”

他们皆是骄傲的不得了的男人,他们各自喜欢着这样一个女子,若换作是一两个月以前,他不会问这样的话,九无擎也不可能如此提点。

可那一日,他们见面,九无擎对他没有半分敌意。

他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面对他的疑问,九无擎平静的摇头说: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九无擎答的甚为玄奇:

“首先,你得想想,你若继承龙域,你该娶的是谁?就算你有那个本事把这些事摆平,那主母之位,与她而言,不是不能胜任,而是她不能留在龙苍。”

“哦?那她为什么就不能留在龙苍?女子嫁夫从夫,入男方家族,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就算你们是九华,在这一点上,应该是异曲同工的。”

九无擎淡淡道:“女人出嫁,自是以夫为家。可她不一样。你若想娶,只能入赘。这是必须的!她的肩上有她必须担当的责任。”

“什么责任?”

他好奇死了,一个劲儿打破沙锅问到底。

九无擎却不肯答了,只道:“这里的事儿,以后,该知道的时候,你总归会知道的!”

虽没得到答案,但有一点,龙奕可以肯定:这种责任,必与琬儿的身份来历有关。这种责任,令九无擎至死都牵肠挂肚。

于是,他又问:

“既然这么放心不下她,为什么还要冒险换人?”

他能感觉到这九无擎心里爱惨了琬儿的那种心情,看啊,就连死后她的归宿,他都考虑到了,这样的爱,已经深到无法用尺度来衡量。

九无擎沉默半天,才似叹似吟低语了一句,说的有点含糊湖,但龙奕还是听清楚了。

他说:“我若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自不会给你任何机会。可是,我陪不了她了…如今,只希望她能得个好归宿…”

九无擎的放手,是被逼无奈,是爱的太深,故而,才全心全意在为她设想。

这种爱,是大爱…

哪怕曾经分开那么多年,一旦遇上,便是至死无悔。

那一日,九无擎将琬儿托付给了他。

那一日,他趁虚而入的答应了。

“认定你个头。事先说好的,这只是演戏罢了!兄弟,别入戏太深!”

金凌白他一眼,抱着小怪坐下,随手倒茶水喝,咕咚咕咚喝罢,转头看那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男子:

“做什么?在想什么?神思恍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