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孩子都七个月了,不可能再小产…”

如果止不住血,可能是要早产了!

七个月生产,孩子虽然已经成形,但还很嫩很嫩,生出来是死是活,很难估算,而且,如此生产,母体一定会受到严重的损伤。

“跟我过来!”

燕熙沉着的一把抱起金凌,叫上惊乱无错的碧柔,往主陵室而去。

主陵室内,帝后同葬的木屋旁,另有一间小屋,里面布置着琴棋书画,是一间起居室,还有一张小榻,只是榻上全是灰埃。

“去,檀木箱内应该有新的棉被,拿出一床铺上…快…”

手上摸到的全是血,滴答滴答掉了满地,染得地毯上尽是血花。金凌咬着唇,脸孔快成青紫色,豆大的汗水滋滋滋的往外冒出来。

“哦!”

碧柔连忙跑过去打开檀木箱,果然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两条被子,她胡乱的拍了一下灰尘,抱起来,跑过去铺在小榻上。

燕熙将凌儿放平,松开的手上尽染着鲜血。

这个看惯沙场血流如洒的硬汉子,这个时候,看到自己心爱女人如此景状,整个心脏,收缩的厉害。

他强自镇定,抓着她的手,看脉,诊断…

“熙,是不是要生了…”

金凌抓住他的手急问。

宫体在急剧的收缩,坠痛感一阵强过一阵,整个腹部都在往下体排挤。

生孩子,她没经验,虽问过一些嬷嬷有关这生养方面的事宜,但事到临头,她还是慌了,毕竟心理准备还没有做好。

此刻,她的感觉,除了痛,就只有痛,心头则是一阵阵的恐惧:孩子这么小,生出来会不会是死胎…

“嗯!”

燕熙点头,过来亲亲她的脸,露出很阳光的微笑,轻轻的拍她发抖的背,柔声安抚着:

“凌,孩子不肯在你肚子里待着了,他们一定是觉得闷了,想早些出来看看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一起努力,一起让宝贝们挪个位置可好…

“放心,不会有事,有我在不是!

“虽然我没有给人接过生,但你男人的医术,绝对不是盖的,绝对不比你差,我会全程监护你们,一起迎接他们出来…”

“他们…会死吗?”

又一阵阵痛卷上来,她狠狠的咬着唇,双手无力的抚向那两个争先恐后想出来的孩子——那是她最最担心的事!

“不会!”

其实,他也无法确定生产过程会不会顺利。

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孩子的早产是如此的让人触不及防,他现在唯一想做的是保住心爱的女人。

至于孩子,若是能活,是他之幸,若不能活,若只能两者选其一,他会毫不犹豫的保她。

“要是…一定…保孩子…”

她忍着痛,低低的、断断续续的请求。

“不可能!”

他听的很清楚,立即将她抱紧,压着慌张,不断的在她额头上落下吻,脸上却微笑,且极其冷静的丢下一句警告:

“凌儿,孩子不重要,你才是最最重要的。

“记住了,一定为我保全自己,把孩子好好生出来,别卡在里面,否则,我不会对孩子客气…

“我只要你…你给我记住了,明明白白的给我记住了…”

他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将她放平,回头对手足无措的碧柔直吼:

“还傻愣着做什么,快,那边有木盆,拿上它,去温泉那边打一盆水来…还有,到衣橱内去找找,有没有包孩子的布缎…”

“是…是…奴婢马上去!”

碧柔呆愣愣的连连点头,冲到后半间,看到那一里放着一打木盆,从小到大,套叠在一起。

她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往外急奔而去,嘴里念念碎碎的四处张望,无措的直叫:

“温泉…温泉,温泉在哪…”

屋内,金凌忍不住了,发出一阵阵痛苦的惨叫。

她感觉到自己的裙子被他撕了去,燕熙在极轻极柔的擦掉她身上的血,撑起她的双腿,而后,在她耳边一遍一遍说着鼓励的话。

老人们都说,女人生孩子,那是拿自己的大命去换孩子那条小命。多少女人,在生产这一关没能熬过来。

比如“爹爹”,“英难一世”,最后却死在了生产上…一场大出血,耗尽了她生命里的所有力量,花一样的女人,在一夜之间凋零…

十五年前,他亲眼看着自己最最敬重的人儿,死在了榻上而无能为力,今日,他最最深爱的女人,也因为生产,而在生死之间挣扎。

看着她那张绝美的脸蛋儿,尽被疼痛折磨的扭曲在一起,他的心,就像被人用剑无情的刺捅着,她惨叫一下,他痛十下…

女人繁衍后嗣,是天地之间最最自然的天职,然而那个过程,却无比痛苦。

男女之间的欢爱,男人得到了身体上的愉悦,女人却要为此付出了十个月的煎熬,最后,还要经受痛苦的生产,搞不好,还会丢了性命。

“爹爹”说,女人生来就该被爱惜,被呵护,而不是被践踏,被蹂躏。

是的,他坚信,一个男人若不好好善待自己的妻子,那该为世人所不耻。

当金凌在他面前挥汗如雨,一次又一次挺起身子,为孩子降生而拼尽一切力量,他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辛苦与伟大。

这辈子,他经过无数刀光剑影,多少次生死命悬一线,都不及此刻来的紧张,整根心弦,绷得紧紧的。

他拽着她的手,陪着她一起经受着这样一种疼痛并伴着美好希望的煎熬,完全没有意识到她长长的丹蔻,已深深的掐进了他的肉里,他的手背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着,金凌的痛叫声一阵一阵的在帝陵中回响着,声音渐渐嘶哑了,力量渐渐耗尽了,而血,滴滴答答在不停的流下来…

外头的打斗似乎已经停止了,究竟怎样一个情况,燕熙不清楚,他只听到逐子急急的在问:他能帮什么忙…

他吼:去药殿找止血的药,必须快。

那汉子听着撒腿就跑。

终于,孩子的头出来了…

一头乌黑的胎发,棱角分明的五官,血红的脸孔上,还裹着一层白色的黏液,沾着丝丝缕缕的血渍,自母亲身体内探出了头…

燕熙颤着手去碰触那个小生命,滑滑黏黏,手感那么的稚嫩…

他放开凌儿的手,去迎接他与凌儿共同孕育的小精灵,激动的直叫:

“出来了,出来了…

“凌儿,加把劲儿,孩子出来了…

“凌儿,你是最棒的,加油…快…

“我们的孩子他出来了…很漂亮,真的他很漂亮,你很快就能摸到他了…

“不是龙蛋,是一个可爱的娃娃…凌儿,是个胖娃娃…”

燕熙不断的给她打着气!

金凌无力的“嗯”了一声,双手抓着小榻的榻沿,使出吃奶的力量,将肚子里那块沉沉往下坠下去的疼痛排挤出去。

而孩子便趁着这股力道就那么双手抱胸,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他的父亲手上。

燕熙马上将孩子的脐带咬断,拎起来,往他脚心上轻轻打了三下,孩子口中吐出一口胎水,然后,哇的极有力的哭了起来——

“凌儿,是个男孩…”

燕熙欣喜的把孩子捧到金凌面前。

金凌侧过头瞅了一眼那哭的响亮的孩子,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嘴一颤,想摸,一动,整个人疼的差点晕过去,手,突然就无力垂下。

她痛喘了一声,虚声叫道:

“可我…还是疼…熙,我疼…”

就这时,碧柔急叫起来:

“燕王,不好了,血,公主在大出血…另一个孩子,是脚先出来的…卡住了…燕王…卡住了…怎么办?”

碧柔的骇叫声令燕熙立即敛笑,他急忙将孩子扔给碧柔,转过身时,惊呆了:

一大片血自她身下止不住的溢出来:孩子的一只粉嫩小脚已出来,另一脚却还在金凌的身子里…

难产!

这是难产!

当年,“爹爹”在生金搏的时候就因为胎位不正:臀部先出来,导致孩子卡在宫口出不来了,当时那种情况,产婆只能动了剪子见了会~阴,最后,孩子生了出来,母体却因宫体失去了收缩张力,终因出血不止而亡。

难道历史会重演吗?

燕熙的眼突然赤红了…

抬头,一把抓住渐渐失去力量的小手,急切的直吼起来:

“凌儿,振作起来,再用一下力,把另一个孩子也送出来…”

“可是,我没力气了…我痛…我使不上力气了…”

金凌眼泪汪汪,觉得自己的浑身绵而无力,精神恍恍惚惚起来,意识渐渐的模糊了——

“我…我好累…”

“不许喊累…”

燕熙厉声叱叫:

“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你要是不肯用力了,孩子肯定会没用…

“你到底要不要这孩子…

“凌儿,这是一个女孩,你要是敢不用理,你要是敢放弃,接下来,我只会保你,这孩子,我没办法保她了…你听清楚没有!

“你要是想醒过来看到一个死胎,你就试试看…听到没有!

“用力…你一定要用力…

“我会帮你的…凌儿,我帮你…我们一起努力,但是,你绝对不可以学‘爹爹’一样,一定要给我好好的…否则,这孩子一定会死…我只保你,我只要你!”

这人,说得出做得到,她的精神陡然一凛,抓着他的手力量加几分,急切的怒叫:

“不许伤害我的女儿…我要她…我要她…我…我会用力…我会…我一定做到…”

她说到做到,身体内的战斗力又神奇的回来了!

看到这情形,燕熙不觉露出了一丝笑,转头对碧柔吼道:

“马上给我去找把刀来,快点…还有,止血散…叫逐子快点…”

“是!”

碧柔慌忙将手中才包好的娃娃往一边的桌台上一放,拔腿往外而去。

之后的过程,又是一场生与死的拉锯战,金凌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什么撕裂了,在无边无限的疼痛中浮浮沉沉,一声声痛苦的呐喊,令她整个陷入脱虚状态…

在昏过去之前,她听到燕熙欣喜的叫了一声:“好极,凌儿好样的,娃娃出来,娃娃没事…凌儿,凌儿…”

似乎有孩子的哭声响起,这次的哭声有点轻,她很努力的想睁眼看看女儿,抬了抬头,却彻底失去了意识。

燕熙才从女儿身上收回注意力,却看到金凌身下有大片的血渗出来。

大出血!

“凌儿!”

他惊恐的叫出声,将娃娃扔给碧柔,扑了过去,急忙用逐子刚刚找来的止血散撒上去,嘴里则声音直颤的念着:

“不许有事,不许吓我…凌儿!”

不知过了多久,血,终于止住了,金凌虽然仍处于昏迷状态,但呼息渐渐平稳。

燕熙满身血汗的跪在地上,看着脱离危险的女人,露出了一抹笑,久久凝睇后,方伸手深深的将她搂住,而后,将自己的脸埋在她满是汗水的丝发里,感受她的气息。

耳边是两个孩子哇哇哇的哭闹,许是饿了吧!

碧柔本想问这两个娃娃这么苦,如何得了,抬头,看到燕王抱着公主,露着一抹欣然轻笑,那笑容照亮了他那张紧张的脸孔,令他看起来无比的温柔可亲。

有妻,有儿,有女,人生在世,平安,如意,是幸福最完美的写照。

她也跟着微笑。

明日见!

情归处——幸福可期

更新时间:2012115 23:23:17 本章字数:6646

凤烈的酒,醒了!

听着孩子洪亮的哭声,他的心,突然被什么触动了,于是整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

这些天,他以酒度日,神志一直处于似醒非醒、似醉非醉之间。

是这两个孩子的降世后的第一记哭声,将他彻底惊醒。

而后,身上冒出一阵又一阵冷汗泯!

站在缨姨的主陵室门口,他自问: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了?

对,孩子出世了!

生在没有任何准备的帝陵里馇。

他们原不该这个时候出生。

他们本该在宫里,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安安稳稳的降世,却因为自己龌龊的心思,令他们早早来到了这个得不到援助的地宫里。

他听得里面传出的一片慌乱声,燕熙在不断的鼓励她,一声声“大出血”纠动着他的心肠——那个美丽可爱的小女子,那个他自小喜欢的小丫头,正在生死关头徘徊。

他怔怔的站着,看着逐子一忽儿狂奔出,一忽儿狂奔而进…

他没有再为难他,只带着手下呆呆的看着。

他想帮忙,却又想:自己能帮什么忙?

此刻,无论他做什么,都是惺惺作态,都是可笑滑稽的。

试问:凭着醉酒,把金凌骗进帝陵,你图的是什么?

是打算一起给缨姨陪葬!

如果他真想做绝了,这个时候闯进去,这个时候引爆地陵下的火药,他们就会一起长眠在此。

可是,他真该这么做吗?

自己不如意,就非得拉着别人一起不如意么?

他的一生坎坷,与他们有关吗?

幼年时的千里流~亡,是明氏一族种下的恶果!

少年时的兴废存亡,是他无力抵抗下的产物!

如今政治征伐的失败,更是成王败寇下的必然结果!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在为自己叫屈喊冤,因此而生出重重愤慨与不满。

那他们呢,十几年离散,几度生死,在异族苦苦的与人为摆布着的命运作抗挣,他们也何其无辜?

他们一样,都被命运戏弄着,只不过,他们终得以苦尽甘来,而他,再无前程,人生已若死灰…

他眼红了。

他竟见不得他们幸福!

何时开始,他的心胸变的如此狭隘了?

何时开始,他的良知尽数被狗吃了?

何时开始,他的世界,只剩下自私两字了?

何时开始的…

他自问着!

他一直认为,权利,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坐得端,行的正。

在荻国,他的名声,一直很好,凤王怀德,关怀百姓,受着多少人的爱戴,多少谋士肯为他卖命,不仅仅因为他能带给他们富贵,重要的是他有一颗全心为民的心。

等如今,穷途末路了,难道他连最起码的人格都丧失了吗?

只一味的沉溺在失意中,然后,凭着失意,残忍的将得意的人,一起毁掉?

呵…

他扶着额,轻轻的笑,笑自己是如此的荒唐可笑!

“爷,要不要…”

身后的人在低问,没有说完,他便摇了头。

“不需要!”

他说,轻轻嘘道:

“炸了又如何?

“损人不利己罢了,还会因此而祸了沧国的百姓,我凤烈,怎么能做这样的小人?你说是吗?

“嗯,这一番,我错了,错的离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