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发愣, 景渊帝永湛看他一眼,笑道:“怎么?朕记得,你那姑苏园子里, 荷塘都挖好了——只还没有引水。”

“皇上好记性。”永嗔讷讷道,对这久违了的闲话家常,竟有种生疏的刺激感, “臣弟这段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倒没问过苏子墨姑苏园林之事。”

“过得浑浑噩噩可不行呐。”景渊帝永湛叹了口气,“前阵子朝政烦乱,你又养伤,朕也由着你去了。如今看来,这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择日随朕上朝吧。”

永嗔愕然,忽的想起韩越临行前的话来,“您既然选了另一条路,便该放的彻底。两条路都走,迟早要劈叉的。”再看此情此景,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何事发笑?”

“臣弟想起个笑话来。”永嗔抚了抚眼角,又道:“皇上美意,臣弟只怕是要辜负了。养伤这些日子,倒养出一身懒骨头来。”见皇帝还要再劝,又道:“况且臣弟也该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了。所谓成家立业。如今臣弟家尚未成,如何能做皇上您的左膀右臂?还望皇上恩准,也给臣弟些时日,在那温香软玉处流连几日。”

景渊帝永湛垂了眼睛,只道:“想起了什么笑话?说来也叫朕开怀。”

永嗔本就是托词,一时也想不到什么笑话,只道:“这说话间一打岔又忘了。”

景渊帝永湛停下脚步,静静看了他一眼,复又向山下走去,再不发一语。

到了山下,景渊帝永湛先上了马车。

苏淡墨趁是个空儿,悄声对永嗔道:“十七爷,您就随口扯个笑话,只当叫皇上开心开心也好。按理老奴不该说这话,只是这连日的看着,竟是没有一桩能叫皇上开怀的事儿,尽是些糟心事儿…”

永嗔似笑非笑道:“爷倒成了给皇上取乐的了?”进了马车,见皇帝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索性也歪靠着车壁假寐起来。

彼此无话,及至回宫,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毓庆宫。

“朕…”

“臣弟…”

彼此一愣,景渊帝永湛道:“你先说。”

“恳请皇上恩准臣弟出宫。”永嗔腹稿打了许久,说得有条不紊,“皇上原留臣弟在宫中,一来是体恤臣弟养伤之需,二则担忧外面逆党作乱;如今臣弟身体康健,永沂、永澹既去、逆党群贼无首自然不成气候。臣弟久居宫中,府中无人主事,时日久了也不妥;再者,以臣弟的身份,实在不该久处天子之居。是以还望皇上恩准,放臣弟出宫回府。”

景渊帝永湛安静听完,轻轻道:“跪下。”

“什么?”

“百臣万民,子爵亲王,见朕奏事,皆需跪请。”景渊帝永湛盯住永嗔,他那黑嗔嗔的眸子深处仿佛有火苗在燃烧,“向朕奏事,如何不跪,勇郡王?”

永嗔咬紧牙关,一撩袍角,直直跪下去。

膝盖砸在冰冷金砖上,发出“咕咚”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极为瘆人。

“臣弟,勇郡王永嗔,求皇上放臣弟出宫回府。”永嗔一字一顿,直挺挺跪着,连脖颈都绷直了。

“来人。”景渊帝永湛目光冰冷,却是扯着嘴角笑了,“好好护送勇郡王回府。”

永嗔猛地起身,向外走了两步,忽然顿住,道:“臣弟失礼。”说着转过身来,冲着景渊帝永湛又跪下去,慢慢垂下头去,将额头压到金砖上,“谢皇上洪恩。”双手五指成爪,死死扣着金砖。

“爱卿平身。”景渊帝永湛的声音隐隐颤抖着。

永嗔起身,像朝臣那样,倒退着撤到殿门处,这次转身离开,直到走出这鎏金溢彩的毓庆宫,再不曾回头。

殿内景渊帝永湛却是捂着心口俯身,颤作一团。

苏淡墨大惊,“传太医!”

“取、取水来…”景渊帝永湛断断续续道:“是张天师的金丹奏效了,这药、烧得朕心口发烫…不许传太医…”连饮了三盏清水,这便渐渐缓过来了,两颊透出潮红色来,倒显得比从前更康健了。

苏淡墨看在眼里,忧心道:“这药既好,不如请张天师多配几丸…”

景渊帝永湛闭着眼睛摇头道:“纵然是天师,也难违天命呐。”

却说永嗔一路憋着怒气回了郡王府。

管家这便上前汇报:“这些日子多有武官来求见,见郡王殿下不在,便只留下拜帖和贺礼走了。这赶巧了,新任的九门提督张崂诗张大人才登门,正在茶房等着呢,殿下您这就回来了!这见是不见?”

“叫他滚!”永嗔一肚子火气要把自己给烧炸了,气得手抖解个外袍半天都解不开,索性一把扯断了腰带,怒斥道:“莲溪个狗东西也不长眼伺候!”又骂管家,“爷被锁在宫里,你这府上就不办事儿了,咹?连个服侍丫鬟都没有——什么郡王府?”他越说越气,横臂挥去,“哗啦啦”推倒一堵花架,见摔得一片狼藉,倒笑了,索性什么趁手砸什么,一面叫道:“郡王府!郡王府!去他娘的!老子不稀罕!”

府中老人都知道郡王殿下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是像今日这般气红了眼要吃人的模样,却都是第一遭见,一时竟是无人敢上前规劝。

“殿下,李姑娘来了。”还是莲溪悄悄去求李曼儿出面。

李曼儿站在门外一望,见屋内一片狼藉,郡王殿下正大马金刀坐在屋里唯一完好的檀木桌上喘气儿,不禁也吃了一惊。

“殿下,何事这般动怒?”李曼儿抱着琵琶,温和道:“奴婢给您唱支曲儿,您消消气儿。”她行动温婉,衣饰朴素,同永嗔讲话,语气听不出恭敬生疏、倒是亲切和气得很。

若不说是歌女,只怕要被旁人错认作永嗔的大姊姊。

永嗔今日心气儿不顺到了极点,冷声道:“谁叫你来的?府上的规矩呢?爷这里倒成了谁想来就能来的了?”

李曼儿臊了个大红脸,把脸儿埋在琵琶颈上,这便要退出去。

“爷没说你。”永嗔望向门外,“莲溪你个狗东西!给爷滚进来,跪着!”真见莲溪进来跪着了,忽的又想起毓庆宫里那一幕,皇帝命令他跪下——他终于还是和众人一般,成了帝王眼中的奴仆。

想到此处,永嗔越发心烦,挥手道:“滚出去!”见李曼儿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倒是心生怜悯,道:“随便捡几只曲子弹来便是。”

李曼儿慌乱之中,纤指一挥,弹出的乐曲便是从前练习最多也最熟稔的。

“虚室重招寻,忘言契断金…英浮汉家酒,雪俪楚王琴…广殿轻香发,高台远吹吟…”

永嗔听她弹曲,初时已渐渐放松,仰躺在紫檀方桌上,听到“广殿轻香发,高台远吹吟”一句,猛地又坐起身来,目光如炬,盯住了李曼儿。

李曼儿骇了一跳,手指轻按,止住琵琶声,颤声道:“殿下,哪里不妥?”

“这支曲子是谁教你的?”

“回殿下,是歌楼里的先生。”李曼儿松了口气,轻笑道:“这支曲子学起来不难,音色又清丽,五六年前——就是奴婢初学琵琶那会儿,这支曲子乃是众歌女入门第一课,十之八、九都会的。殿下方才说要奴婢不拘哪一首,奴婢便捡了最熟稔的这一支…”又道:“可是殿下不喜欢?奴婢再换一曲。”

“不用换,这一支就很好。”永嗔自失一笑,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他复又躺回紫檀方桌上,衣袖遮脸,瓮声瓮气道:“这一支很好,爷喜欢听。你只唱这一支曲子就好…”

“是,殿下。”李曼儿柔声应道,从断开的地方接着唱下去,“广殿轻香发,高台远吹吟…”

一支曲子往复唱了不知多少遍,直到李曼儿嗓音都沙哑了。

永嗔这才如梦方醒,沉声道:“辛苦你了,今晚就到这吧。”

“奴婢不辛苦。”李曼儿声音微微沙哑,“奴婢感激殿下还来不及,唱几支曲子又算什么?”

永嗔愣了一愣,才道:“你是说邹庭彦?”又问道:“他如今怎样了?”

“托殿下洪福,邹先生已经从牢中放出来了,如今暂住在京中旅馆。”

永嗔想了想,道:“本王明日派人请他来府中——不,本王这就派人去请他来!本王不仅要接他入府,还要大张旗鼓地接,亲自去接!”

“殿下!”李曼儿见永嗔这便要行动,急得跪下来道:“殿下三思!邹先生虽与奴婢是旧相识,然而到底是谋反的忠郡王府上谋士——殿下,您若是大张旗鼓去接一个谋反王爷的谋士,您、您要皇上怎么想啊!”

“皇上会怎么想?”永嗔俯身盯着李曼儿,问道:“你说,皇上会怎么想?”

李曼儿微愣,急道:“自然会以为殿下也有不臣之心啊。”

永嗔大笑起来,一把扯开李曼儿,扬长而去。

次日晨曦,天刚蒙蒙亮,永嗔一行人回府,带着才从旅馆接来的邹庭彦。

才到府门前,竟见皇帝身边第一太监苏淡墨迎了上来。

永嗔冷下脸来,下马,对莲溪道:“不懂规矩的狗东西,还不去设香案?苏公公都来了,必是有圣旨。”

莲溪平白无故被骂,也委屈,嘟囔道:“奴才怎么就不懂规矩了?”一面说着一面还是要叫小厮去备香案。

苏淡墨忙笑道:“殿下说笑了,老奴此来是皇上吩咐,倒没有圣旨。”

“本王从不说笑。”永嗔冷笑道:“说笑惯了,旁人只当本王就合该是给人解闷儿的了。”

“嗐,这…”苏淡墨说不过他,只取出册子来,“这是宫里选荷花育种的册子,请殿下来选。”见永嗔面色似乎要拒绝,忙又笑道:“您看,这老奴出宫的时候天还没亮呢——好我的十七爷,老奴这把老骨头,可真折腾不起了,只当是您体恤奴才了。”

永嗔接过朱笔来,在那册子里胡乱选了几样,烦躁道:“以后皇上再有这种事儿找我,你就替我挡了便完了。”

苏淡墨接过册子,凑上前来,低声道:“十七爷,十七爷,皇上…皇上这是跟您赔不是呢——您心里有数,差不多就算啦。谁还能真跟皇上置气呢?”

永嗔冷笑道:“哟,皇上赔不是,好了不起么?”又道,“苏公公,我这新请了邹先生来府上做清客,少陪了。”径直入府,连茶点都未招呼。

邹庭彦走在永嗔身侧,手中的探路竹杖点在身前石径,使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奇妙的韵律感,“苏公公方才的话说错了。”

“他说错的话多了。”永嗔嗤笑一声,却还是问道:“你指的哪句?”

邹庭彦道:“谁还能真跟皇上置气呢?”他重复着苏淡墨的话,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那不正是殿下么?”

“本王?”

“正是。”邹庭彦仍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手中竹帐左点右点,直到走到了岔路口,便停下来,徐徐道:“若哪一日殿下不再真的跟皇上置气了…”

永嗔也停下脚步,端详着眼前这个才脱牢狱之灾的瞎子书生。这人可当真奇怪,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那瘦可见骨的双手,连那探路竹杖开裂的下端,再配合上他说话的神态语气——可当真是奇怪到了极点。见邹庭彦有意卖关子,永嗔笑问道:“若哪一日本王不再真的跟皇上置气了,那便如何?”

“那便是殿下登基为帝之日了。”

永嗔面色大变。

邹庭彦却仿佛只是说了句“今日天气真好”一般,手中竹杖又“哒哒”点着石径,问道:“殿下,该向左还是向右?”

“阿彦!”李曼儿从耳房出来,一眼望见来人,惊得怀中琵琶都落在地上。

邹庭彦侧耳听去,一贯淡漠的脸上忽然显出忐忑之色,他期期艾艾道:“曼、曼儿?”嶙峋的双手攥紧了泛黄的竹杖,像是要靠它支持才不至于倒下去。

永嗔看了一眼,心生恻隐,只道:“邹先生,就让府上侍女送你去客房吧。”示意李曼儿上前,让他俩私下相认。

永嗔在自己府中过了几天安逸日子,就被柳无华找上门来了。

“上次咱们抄家的差事,还没给皇上复命呢。”柳无华看起来倒是不计前仇的模样,仿佛完全忘了被永嗔甩过一马鞭的事情——虽然他脸上还未消去的红色鞭痕不是这么说的。

“复命这种事情,柳大人自己去就是了。虽说是我为正,你为副,谁不知道柳大人才是真正主事的呢?本王不过是挂个名。”永嗔眼皮都不抬,落下一子,对邹庭彦道:“该先生走了。”

柳无华无奈,见外人在也不好多话,只道:“殿下若是改了主意,知道去哪里找臣。事关皇上,要紧要紧。”

永嗔这才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说答不答应,只道:“莲溪,送柳大人出去——好好看着,可别叫狗咬了。”

柳无华一走,邹庭彦就“喷”的笑了。

“你笑什么?”永嗔举棋不定,望着棋盘犯愁。

李曼儿从耳房走过来,也问道:“先生笑什么?”又问道:“方才可是来客人了——这壶茶倒是该换了。”

永嗔道:“还换什么茶?连他用过的茶壶都给本王砸喽!那只哈巴狗用过的东西,本王看一眼都嫌脏。”

邹庭彦悠悠道:“那只哈巴狗可是天子第一信臣。在下对他略有了解,颇有文才,人也不坏,大约跟殿下您是八字犯冲,还是少见为妙。”说完,听永嗔落子后,侧头听向李曼儿。

李曼儿道:“黑子,左三列上二排,右移两地。”

邹庭彦道:“白字,右二列下一排,上移三地。”

永嗔捡着吃掉的棋子,眼睛盯着棋盘,心思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一局自然是输的稀里哗啦。

邹庭彦淡淡道:“殿下嫌恶柳无华,那柳无华必然心知肚明。他肯这样送上门来给殿下…”他似乎是顾忌李曼儿,没有将下面的话说出口,只道:“多半真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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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嗔进宫复命,等在外间,就听里面皇帝的声音传了出来,“张天师高见,朕还是有了追逐长生的妄念呐…”他从来没有等皇帝召见,等到这样久过。

从清晨等到晌午,才见里面的门轻轻打开,一身道袍的白须男子走了出来,这便是最近颇得皇帝看重,并为他建了天下第一观的张天师了。

永嗔冷眼看那道人走过来。

张天师走到永嗔面前,道:“勇郡王万安。”端详着他的面容,又道:“殿下近日要警惕与红有关的人。贫道看到殿下身边亲近的女眷,不久就有生死之祸…”他仿佛从虚空中看到了什么,“什么东西,是红色的,小,仿佛是圆的…”他断断续续描述着,捏着小指尖比划究竟是多小。

永嗔冷笑道:“看来天师法力也有不到之处。”

张天师不理会他的嘲讽,又仔细端详他,目光悲悯。

“你就是用这套唬住了皇上?”永嗔冷笑道:“听说你拿救醒了本王这事儿做幌子,招揽信徒?”他呸了一声,“那是本王对自己下手的时候就避开了要害——本王真要自戕,还会留下昏睡十多天的余地?立时便死绝了。”

张天师也不辩白,只道:“是与不是,殿下自己心中清楚。”说着便要走。

永嗔冷笑,上前要扣住他肩膀,一手挥出,却见眼前人已不见了。

忽的背后又传来张天师的声音,“殿下。”

永嗔大惊,这妖道!急转身过来,却见张天师闭目念咒、盘膝半悬在空中。

“殿下,信了吗?”张天师睁开眼睛,微微一笑,继而伸腿站好,又往殿外走去。

这次,永嗔没有拦他。

永嗔望着自己方才抓空了的手,原来柳无华引自己去他府上所说的——皇上沉迷道教、服食丹药一事,并非空穴来风。

“殿下,您发什么呆呢?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呐!”

永嗔回过神来,步入内殿,只见里面方才张天师作法留下的香烛烟火气还没散去,透过缭绕的烟雾,他望见正坐在蒲团前拨弄炼丹炉的景渊帝永湛。

“来了?”景渊帝永湛起身,示意太监把那炼丹炉搬下去。

“且慢。”永嗔笑道:“听闻皇上这儿有仙丹,臣弟也想讨一粒尝尝。”

“什么仙丹?不过是张天师配的几味药。”景渊帝永湛摆手,“药也是能胡乱讨来尝的?”又问道:“抄家的差事办得不错,朕都听柳无华说了…”

永嗔把复命的奏本递上来,又道:“不知道张天师配的是治什么病的药?”

“不过是治晕眩的——朕的老毛病了。”景渊帝永湛不欲多谈。

永嗔笑道:“好巧,臣弟这两日也晕眩,吃这药正合适。”

景渊帝永湛脸上的笑容散去了,他看着永嗔,沉声道:“你这半个月头一遭来见朕,一见朕就要惹朕发怒不成?”

“臣弟惹皇上生气了?”永嗔笑嘻嘻的,掀开袍角,“那按规矩,臣弟是不是该跪下谢罪了?”他脸上的笑也冷下去。

“你!”景渊帝永湛咬唇忍住,指着殿门道:“朕今日事务繁多,没空儿跟你较劲儿,你下去。”

“是,好一个事务繁多——事务繁多,倒是能跟不知哪里来的妖道清谈一个上午!”永嗔眼见皇帝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残存的理智令他快步退了出去。

一出殿门,永嗔低骂了一声,原是要规劝皇帝不要服食金丹,话赶话说着——他也不知为何,竟又闹得不欢而散。

永嗔出了宫,路上走走停停,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吩咐莲溪去准备东西,又要秦白羽召集护卫队跟随。

不一会儿,莲溪东西备好,秦白羽人马点齐。

“走,今日跟本王去见识见识所谓的天下第一道观。”永嗔下了令,却见莲溪望着不远处茶楼发呆,笑骂道:“猕猴,发什么呆呢?”

“奴才瞧着方才进去那人,看着倒像是贾府的宝公子。”

“什么宝公子、贝公子的?”永嗔嗤笑一声,满心想着要对付那妖道,对莲溪的话并不放在心上。

然而那去茶楼的的确是宝玉。

不只是宝玉,还有成烨。

已故五皇子永澹的庶子成烨。

当初因为永嗔的关系,宝玉作为贾府的子弟得以进上书房读书,当年读书的皇家子弟中,与宝玉年纪相仿,性格投契的,便唯独是这五皇子府的成烨。

虽然后来因为德妃、田国舅等与金人勾结,五皇子、九皇子试图谋反,被景隆帝一并查处。德妃一杯鸩酒,对外只说是急病去了;田国舅、五皇子、九皇子等都是高墙圈禁。

从那时候起,五皇子府就每况愈下,然而那时候到底还有与五皇子同母的十六皇子作为护持;那时候十六皇子——成烨的十六叔还是景隆帝跟前儿得意的儿子,甚至有一批拥护者说,景隆帝看好十六叔,要改立他做太子的。

所以那时候,五皇子府上的日子虽然不比从前了,但还是过得下去了。大小,也是皇族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