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到十六皇子也坏了事儿,德妃这一枝的子弟日子便不好过了。

好在宝玉是个待人真心的,从前跟成烨好也不为他的皇家身份,如今自然更不会因为见成烨失势就疏远了。所以自从十六皇子坏了事儿之后,成烨与宝玉的关系倒是越发密切起来。

“这是茶楼,你怎的还是喝这许多酒?”宝玉叹气,劝着道:“以后你也收收性子吧——每常在家,家里人也都是这么劝我的,从前我也不明白,是个不省心的,自从经了几回事儿,尤其是前番日子抄家——我才算是经着了。什么都不如好好活着重要。”

“你看看你,被抄了一回家就吓破了胆。”成烨笑道:“你家到底也没事儿,不过是少了些东西,人都是好好的。总比我强些。自从我父亲出了事儿之后,府中就不比从前了,你在上书房也见了,我原本是庶子,跟大哥一样,总是遭成炠欺负。后来那年木兰秋狩,回来之后,不知怎地,成炠生母便没了,成炠也安分了一阵子——谁知道,紧跟着父亲跟九叔就出了事儿,连宫里头德妃娘娘也没了…从那之后,什么外四路的人都敢骑到我们头上来了!不只是我们家的,九叔家的孩子,还有现如今十六叔剩下的孩子——还不如像你这样的,做个官员家里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

“哎,你也别这么说…我们这种官员家里,也自有我们的烦恼。你们上面掉个树叶,就能砸死我们这些人。前几日抄家,家里拼了多大的劲儿才将我送出去避难,好在是最后没事儿,若是有事儿,我自个儿一个独活了,又有什么意思?”想起家中的姐姐妹妹,老太太、太太,宝玉也忍不住要哭起来,前几日压下来的恐慌这才泛上来,好歹忍住了,只道:“从前只外面看着厉害,不知道的以为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多么厉害呢!真出了事儿,一倒全倒,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正是。我们岂不也是一样的,我们家、九叔家还有十六叔家,不也是一倒便全都倒了么?你也小心吧。这是第一回抄家,你们家躲过去了。若再多几回,谁能保证回回都能躲过去?”

宝玉不禁也愣了,又道:“又能有什么法子呢?上头神仙打架,下面我们遭殃。”

成烨看着他,目光一闪,道:“过两日我们家的子弟有个聚会,你要不要也来?”

“你们家的子弟?皇子皇孙们 ,我去搀和什么?”

“只是我们家、九叔家还有十六叔家俩年岁大点的…”

宝玉听到此处,心中一惊,望着成烨一时说不出话来。

***

永嗔出了京郊,往那天下第一观而去,才到道观山下,就见五六农户带着孩子在路边抹泪。

“去问问是怎么了。”

一时莲溪问完回来,汇报道:“殿下,他们说是张天师的道观要招道徒。京郊的百姓家,凡是给张天师选中了的,都要把家中已满八岁、未满十二的男童送出来——若有那殷实人家心疼儿子的,便出一百两的香火钱,替孩子在道观消了名。这几个农户,是不巧给张天师取中了,又拿不出消名费的。殿下,这姓张的也太不是东西了,普通人家谁能拿出一百两来?再者说了,若是荒年战乱的,倒是有养不起孩子的人家把子女送入佛堂道观求个活命的,可没听说太平年景道观跑到百姓家中抢孩子的——凡是有活路的,谁不是把子女当眼珠子疼呢?”

永嗔听得火气,冷笑道:“若是这些农户不从呢?”

“若是既不交消名的香火钱,又不肯送孩子入道观——那户主就会被抓起来。具体怎么操作的,这些农户也不清楚。不过,如今那姓张的得皇上看重,满朝文武谁不讨好他呢?这些事儿,只怕不用那姓张的打招呼,底下的官员就派人都办了。”

“好,好一个张天师。”永嗔问道:“爷要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齐全了?”

莲溪擦着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笑道:“爷,您要的这几样东西可真不好找——不过,奴才还是都给找齐了!您放心吧!”

“这妖道有点门道,不可大意。”永嗔冷哼一声,“走,咱们就去会会这个张天师!”说着一夹马肚,往道观而去。莲溪、秦白羽等人紧跟在后。

行至半山腰,忽见山上恍恍惚惚飘下来一道人。

不是旁人,正是张天师。

“贫道算着便是有贵客来了。道观还在修整,人多杂乱,是以贫道亲迎至此——殿下来贫道此处,不知有何事由?”

永嗔勒马,冷笑道:“你既然能算到本王来,怎么不算算本王为何而来?”

张天师便举手掐算一番,笑道:“来者不善。”

他话音才落,永嗔长刀已经出手!

没有人看到张天师是如何动作的,瞬息之间,只见张天师从原来站立之处消失,又出现在永嗔背后。

“郡王殿下,您一而再,再而三对贫道无礼——可别怪贫道不客气了!”

“莲溪!你他娘的上啊!”永嗔大叫。

“是,殿下!”莲溪叫道。

张天师疑惑回头,还没看清,就被什么东西泼了一脸。

莲溪大叫:“中了!”又叫,“再来第二份!尝尝爷爷的狗屎!”

一阵恶臭散入空气中。

永嗔哈哈大笑,“妖道!这黑狗血加屎尿,专破你这种邪祟!可还有法子?”又道:“秦白羽,给爷割了他的脑袋!”

“跟十七爷办事儿就是痛快!”秦白羽晃着锃亮的长刀快步上前来。

张天师只觉喉咙一凉,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竟是永嗔在问“妖道,你可曾算到今日是你死期?”

人都杀了,莲溪才后怕起来,“殿下,这怎么跟皇上交待啊?”说着指了指山顶的道观,一脸哭相,“皇上赏的天下第一观还没建好,这观主就给咱们割了脑袋…”说着已是要哭起来。

“哭什么?”永嗔随手撕开张天师的道袍,把血葫芦似的脑袋给打成个包袱,往背上一丢,上马道:“怎么跟皇上交待?皇上还欠老子个交待呢!”说着一夹马肚,向禁宫飞奔而去。

到了禁宫门口,守卫见是勇郡王,却也不敢拦他下马。

永嗔一路直奔到汉白玉台阶前,跑过那夜事变的广场,直到被勤政殿的护卫拦下来。

“郡王殿下,皇上正在跟诸位大臣议事,您不能…”

永嗔怒目圆睁,怒道:“你他妈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来跟老子说不能?”他刀未出鞘便甩倒了两排护卫。

众护卫不敢真与他动武,却也不敢放他入内。

里面景渊帝永湛得知情况,下令让众护卫放永嗔进去。

“殿下,按规矩,面君不可带武器…”

永嗔将佩刀拍在侍卫长脸上,拎着人头包袱进殿,果然见五六个大臣正站在殿中奏事。永嗔将那人头包袱往御案上一扔。

众人都吓了一跳。

“你又要闹什么事儿?”景渊帝永湛压着怒气,又去看那包袱,“这是何物?”伸手拆了两下,隐约见了里面模样,手上一抖,将那包袱推落在地,“你拿这等东西给朕作甚?”

那包袱落在地上,滚了两下,里面血淋淋的人头滚了出来。

众大臣惊呼,有个武官诈着胆子打量了两眼,叫道:“是张天师!”

“什么?”景渊帝永湛盯着永嗔,待明白是他割了张天师的脑袋来给自己看,压抑着情绪缓缓道:“众爱卿且退下。”

一时众人作鸟兽散,勤政殿里只剩了皇帝与永嗔二人,唯有角落里那盏落地自鸣钟咔哒咔哒不疾不徐走着。

景渊帝永湛按住御桌,慢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盯着永嗔。

永嗔无所谓地把手上血污抹到衣裳上,笑道:“怎么?要如何罚臣弟?一命换一命,皇上要判臣弟斩立决,臣弟也认了。”

“你想要朕判你斩立决?”景渊帝永湛负手从高台上慢慢走下来,脸色阴沉不定,目光始终锁定在永嗔双眼。

“也许是一壶鸩酒?三尺白绫?”永嗔笑嘻嘻的,“或者是掺了药的茶水,喝了之后旁人只当是自然死亡的。”

这是在影射永澹、永沂之死。

景渊帝永湛脸上的肌肉细微跳动了一下,“还有呢?”他慢慢走近永嗔。

“还有?唔,在京郊选个田地,小院里幽囚终老?”永嗔看着皇帝,随着他每走近一寸,脸上的笑也就冷一分下去。

直到永嗔脸上的笑容彻底冷掉,变得就像死人面上的笑容那样可怖。

直到皇帝与他只见只隔了半臂的距离。

“接着说…”景渊帝永湛双眼眯起,幽深的瞳孔里透着翻涌的情绪。

“再比如,把我母妃跟十八弟一起,再加上我,一起送上路…”

永嗔这次没能说完。

“啪!”的一声脆响,皇帝一巴掌扇在永嗔脸上,咆哮道:“你他妈的混账!”这一巴掌他出了全力,打得自己手指都发颤。

永嗔被打得偏过头去,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抚着发麻的脸颊笑嘻嘻道:“皇上倒也会骂脏话,这可真是稀奇。”忽的脸上笑容全无,整个人暴起冲向皇帝,将他撞得倒退数步摔倒在台阶处。

“老子混账?!”永嗔发了狠,下死劲儿揍皇帝,“老子混账!当初勤王之时就该自立!”

景渊帝永湛吃了几记重拳,嘲讽道:“正是。等永沂杀了朕,你再入城,渔翁得利,岂不更美?”

永嗔气得说不出话来,眼前一片模糊,被皇帝趁势翻转到上面。

景渊帝永湛又是一巴掌下去!

“朕在你眼中,就是丧尽天良之人不成?要逼得你自戕去换父皇一封亲笔信?”

第83章 并肩

外面众侍卫听到里面打斗声, 大惊, 连问两声不闻应答, 侍卫长当机立断, 推门而入, “皇上,你可安好?”一眼见到在地上缠斗做一团的皇帝与勇郡王,不禁大惊。

“滚出去!”地上两人异口同声。

侍卫长还在犹豫。

景渊帝永湛爆喝道:“朕叫你滚出去!”

侍卫长打个寒噤, 忙不迭退出去关上门。

景渊帝永湛骑在永嗔身上,掐着他下巴, 怒道:“说话!朕在问你!朕叫你去取父皇亲笔信,朕没叫你自杀!你是不是有病?!”

皇帝不提这茬倒罢, 一提永嗔更是暴怒。

“对!老子他妈的就是有病!闲的没事儿,就爱给自己脖子戳几个血窟窿——老子傻逼啊?!”永嗔掀翻皇帝,揪住皇帝衣领把他半身拖起, “老子为了什么?”他吼道:“难道不是为了让你坐稳这狗屁皇位!你他妈都做了什么?老子流血流汗给你拼下来的皇位,就是这么拿来糟蹋的?!”说着恨得一拳砸在皇帝脸上!

“被个妖道迷了心智, 修什么天下第一观!怎么不给你自己修个天下第一狗皇帝的牌匾?!”又是一拳!

“整日给那个哈巴狗柳无华围着转!背后瞒着老子给永沂永澹下药!”伴着粗重的喘息声, 又是一拳!

“说到你这哈巴狗, 倒是向天借胆,敢羞辱我母妃!”永嗔低头逼近皇帝,盯着他的眼睛, 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早跟你说了,有什么冲着老子来, 母妃打你那巴掌老子来还!老子说过没有?说过没有?咹?”盯着皇帝已经红肿起来的脸颊,又是狠狠一拳,却是砸在肚子上。

景渊帝永湛低声痛呼,膝盖都蜷缩起来。

永嗔甩甩生疼的手指,冷笑道:“真以为老子不想做皇帝吗?”他低头看着皇帝,“看什么看?想咬老子?你能耐,叫外面侍卫进来弄死老子啊!”他露出个恶意的笑容,“反正老子也揍够本了。抬出你那皇帝身份来——揍了皇帝的人按律该怎么处死,你看着办。”说着吹吹手指,才要起身,就被皇帝反制倒地。

“你这混账同朕讲身份?讲规矩?”景渊帝永湛低吼道:“凭你的身份,能住在毓庆宫?!凭你的身份,主辱臣死,你就该你母妃那一巴掌自裁!”横臂在永嗔颈间,卡得他喘不上气儿来。

永嗔从后面扳住皇帝肩头,发力撑起上身,两个人边滚边打,边打边吼!

“也不知道谁一定留老子住在毓庆宫!”

“朕是瞎了眼!没认出你这丧良心的混账!”

“狗叫老子住毓庆宫!”

“朕叫狗住毓庆宫!”

两人气力都耗得差不多了,大汗淋漓,撕打时全无章法,跟市井小儿并无区别,只靠一股气撑着死死缠斗,只吼得一个比一比愤怒!仿佛斗红了眼的公鸡。

“狗叫老子住毓庆宫!狗叫老子坐龙椅旁!”

“朕叫狗住毓庆宫!朕叫狗坐龙椅旁!”

两人车轱辘话来回骂着,目光对上,忽然都觉出这情景的可笑来,不知是谁先笑出声来,彼此手上劲儿一松,躺平了喘气儿。

间或歪头看一眼对方,看着对方脸上的巴掌印、五指痕,再看看自己衣衫狼狈的模样,都觉好笑。

两人对视片刻,永嗔先开口道:“要不要听个笑话?”

笑话还没听到,景渊帝永湛已是笑起来。

静了片刻,景渊帝永湛枕着双臂,望着殿顶藻井,低声道:“你知道吗?脖子上多了个血窟窿丑得很。”

永嗔沉默,学着皇帝的样子,也将双臂枕在脑后,将藻井上雕刻的二十四个黄花梨灯座一个一个数过去,也道:“服金丹之人,死后面皮紫胀、皮开肚绽,也丑得很。”见皇帝歪头看来,又道:“没听说过吗?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天不由我。”

景渊帝永湛只是安静望着他,双眸隐含忧伤。

“嘿,你虽然比我大了十来岁,但也还不到担心寿数的时候——看看父皇,这种每天批奏折批到想死的日子,你至少还要过个几十年呢!”永嗔撞撞皇帝胳膊,认真道:“天天这么过,你还想追求什么长生吗?”

景渊帝永湛笑着起身,冲永嗔伸出手来,“好兄弟。”

永嗔坐起身来,抬眼看了看他,一把搭上他的手,笑道:“好兄弟,一辈子!”故意借力起身,扯得皇帝一晃险些又摔在地上。

就听外面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上阳宫处来人,说是太上皇和淑贵太妃传勇郡王殿下过去说话。”

“他们这救兵搬得倒快,不仅快而且全。”永嗔笑嘻嘻道:“皇上,这侍卫长可要好好提拔。”

“朕这平生稳重的名声,算是被你毁于一旦了。”景渊帝永湛理智回笼,也是头疼。

永嗔便要告退。

“且慢。”景渊帝永湛顿了顿道:“你出去叫苏淡墨悄悄儿地弄俩冰袋来。”他轻轻碰了一下发麻的脸颊,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明白!”永嗔答应着,退出殿去,见皇后石氏等要入内,笑道:“给皇嫂请安。”

皇后便是原本的太子妃石氏,如今见了永嗔面皮红胀、衣衫狼狈的模样,大吃一惊,才道:“勇郡王,这是怎么了?”一句话还没问完,就见这猕猴般的人物早一溜烟儿跑了。

皇后石氏入了殿内,见了皇帝模样,更是心惊胆战,颤声道:“皇上,这、这…您跟勇郡王…”

“无事,不要声张。”景渊帝永湛端坐在御案后,道:“朕一时兴起,与永嗔玩摔跤罢了,底下的人总是大惊小怪。朕此间安好,皇后莫要惊慌。”

皇后石氏望着皇帝那张还带着指痕的脸,怎么都不能相信这是玩摔跤玩出来的,然而也不敢质疑,只道:“如此便好,想来是外面的侍卫们听岔了,他们职责所在,难免小心,皇上也不要责怪他们。”她走上前来,小心道:“内务府催过臣妾几次了,今年选秀的名册——皇上您可看过勾选了?”

景渊帝永湛道:“朕方登基,朝政繁乱,无暇顾及,偏劳皇后跟内务府交待几句,选秀一事压后几年再说吧。”

皇后石氏这样近地凝视着皇帝,已是有些痴了,闻言不敢再劝,只道:“臣妾知道了,一定跟内务府交待清楚,后宫有臣妾呢,您只管励精图治便是。”又道:“皇上瘦了…”

景渊帝永湛拿起奏折来,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和煦道:“皇后既然来了,晌午便同朕一起用膳吧。”

皇后石氏大喜,颤声道:“是、是…臣妾…”见皇帝心神已沉入奏折之中,便不敢再说话,在一旁坐下来安静陪着。

永嗔知道去了上阳宫也难逃一顿唠叨,索性逃了,溜之大吉,直接出宫回府。

李曼儿一见永嗔的脸就惊呆了,“殿下,这、这是怎么了?”

莲溪是跟着永嗔从宫里回来的,又知道前面张天师的事情,嘀咕道:“就算是杀了个妖道,皇上也不能这么揍您呐!那臭道士不是好人。”

“虽然不是好人。”邹庭彦临窗坐着,迎着早春傍晚的暖风,悠悠道:“却也不该由郡王殿下去杀。这可是太平年景,看谁不是好人就杀谁——那是战乱之时才有的事情。殿下今日杀了张天师,往小了说叫动了私刑,别说是今日杀人的是郡王殿下,就是皇上亲自来杀的,给外面文官知道了,那也是要跪倒一片死谏的,殿下此举论起来也是触犯了法令,要下牢狱被审查的;更何况殿下还是郡王之尊,一时兴起就杀人,还不是什么寻常人,而是颇为皇上信重的张天师——这事儿往大了说,能捅破天去。”

永嗔一面仰躺在摇椅上,由莲溪上药,笑道:“先生这可是多虑了。要是从前,我说不得也要信了先生这话,只是今日我已跟皇上说清楚了,就是捅破了天,我们也还是兄弟。”

“兄弟?”邹庭彦“喷”的一笑,玩味着这个词儿。

“怎得,先生不信?”永嗔笑嘻嘻的,又嫌莲溪笨手笨脚弄疼了自己。

邹庭彦睁着那双无神的眼睛,微笑道:“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并不欲与他相争。

李曼儿取了冰块来,裹上帕子给永嗔敷在紫胀的面皮上,又道:“殿下这身儿衣裳——待晚间换下来奴婢给您缝补缝补,兴许还能穿。”

“都撕扯成这样了,若还能补起来,那邹先生真是好福气了。”永嗔笑嘻嘻的。

李曼儿被他打趣,面上微红,又不敢说他,只道:“奴婢去看看茶好了没。”说着挑帘子出去了。

“撕扯?”邹庭彦却是捕捉到了关键词。

当今世上,敢撕扯勇郡王衣裳、揍勇郡王脸的人,那也实在是没有几个。

永嗔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说真的,邹先生,你跟李曼儿何时成亲?”

这次换邹庭彦轻咳一声,不自在道:“在下、在下还未跟曼儿说起此事…”

“嗐,邹先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说起别人的事情来您倒是头头是道、比我这当事人还清楚几分。怎么到您自个儿的事儿上就糊涂了呢?”永嗔贱兮兮的,笑道:“您看您跟李曼儿这都蹉跎了多少年了?这如今好容易又遇上了,还不好好把握?再者你们本就是未婚夫妻,如今还说什么?本王给你们安排个洞房就是了!”

邹庭彦摸索着去找茶杯,闻言差点把茶杯给碰倒,又是咳嗽一声,尽量平静道:“殿下美意。还请让在下先跟曼儿说一声…”耳根却是悄悄红了。

永嗔看得肚中暗笑,故意又道:“等你们成了亲,要是想留在京都,就在这府里住着,我给你夫人安排俩丫鬟,你家夫人从前也是锦衣玉食的小姐。若是不喜欢京都,我在姑苏还有处园子,从前我府上的清客苏子墨亲自去督建的,那园子很看得过去,湖中若是引水完了,放上对对鸳鸯…”他还要往下说,就见邹庭彦摸起探路竹杖,歪歪斜斜点着地面,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