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心中一酸,青烟,竟然连镜子都没有一面,她深呼吸一口气,沉着气又问道:“那姐姐也没有丫鬟婆子贴身侍女了?”

青烟奇怪地看着她,反问道:“军中都是男子,怎么可能带个侍女进来?”接着又补充道:“一般的杂务均由亲兵代劳了。”

段青烟…文竹黑着脸,从青烟的寥寥几件女裙里勉强找出一条颜色还算明媚的换上了,又叫杨花去买了些胭脂来,特意嘱咐他别忘了捎上一面镜子。

第二天,青烟大喜之日,文竹自己挽了个双包头,看上去俏皮可爱,很有几分丫鬟的样子,又给青烟细细地画了个淡妆,柔和了下她的轮廓,青烟照着镜子,连声惊叹:“这是我么?这真的是我么?”

文竹心道,这孩子以前过的都是甚么日子,打定主意,以后送货之时,捎上胭脂水粉,新款裙袍,叫卫燎给青烟送来。

营长之外吵吵闹闹,却是蓝止戈在一众兵将的簇拥下喜气洋洋地来接新娘了。文竹守足了规矩,非要蓝止戈送上红包才肯让他们接人。

一众军蛮嘻嘻哈哈,仗着力大就要硬冲,文竹拖拽不住之时,突觉得手上一松,回过头来,看见青烟两眼放光,煞是卖力地帮她抵住了营门,登时无语,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正好呵斥青烟盖上盖头回去坐好,青烟开口大喊道:“蓝止戈,快拿红包来,不拿红包你就自己洞房罢。”

外面静默一片,随即爆发出了震天大笑声,文竹在帐内都可以想象得到蓝止戈的脸皮臊的恨不能钻到地缝里了,却见一只大手抓了把元宝从门缝里塞了进来,蓝止戈急道:“收了红包可不能翻悔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文竹默然,心道,这两人,果然是天生一对。

文竹正要伸手去接那元宝,斜刺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搂走了所有元宝,段青烟喜滋滋地把元宝都塞到怀里,又一脸好奇地问道:“还有甚么好耍的?”

文竹心道,还耍甚么,你个新娘子要跑到酒席上大战宾朋不成?她赶紧把盖头拾了来,给段青烟蒙上,方向着帐外喊道:“接新娘了!”

一行人欢欢喜喜地簇拥着段青烟和蓝止戈到了帅帐,里面早早燃了两段红烛,又贴了大大的喜字,闹哄哄地正要拜堂,外面突然传来了鸣鼓之声。

帅帐中的众人面面相觑,蓝止戈凝神静听,默默数着鼓声,待鼓声一止,他面色一正,厉声道:“天鼓响了十二声,吾皇亲临,升帐点兵,立刻迎驾!”

文竹蓦地一惊,十二声鼓响,天子亲临,是他么?赵洛…洛,洛…她在心中默念了无数声,一颗心几要跳出胸膛,恍恍惚惚中随着一众兵丁出了帅帐,竟没有发现杨花和卫燎早一左一右紧紧护在了她身边。

明黄銮仗,十二抬道牌,旗十二副,伞十二柄,金甲卫士拱卫左右,百官紧随其后,车队浩浩荡荡不见首尾,果然是天子仪仗,文竹傻傻地看着队伍正中的八匹骏马拉的龙驾,一双眼氤氲迷蒙,心跳加速,就要看到他了,就要看到他了啊。

司仪吹起了长长的号角,低沉的呜呜声中,场上众人皆跪了下去,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文竹精神恍惚地被卫燎和杨花强按了下去,头却依然是昂起的,紧紧地盯着龙驾。杨花无奈,用指尖狠狠抠了一下文竹的手,文竹吃痛,回过神来,立刻学着众人低了头,一双耳朵却异常敏感地翘了起来,生怕错过他的一点声音,哪怕是足音也好啊。

赵洛满面阴沉地下了马车,俊脸之上一片决绝,他扫了一眼跪倒全场的众人,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百官,嗤笑一声,伸出手来,随手一指,冷声道:“就是她了,就叫她做朕的新晋妃嫔好了。”

新晋…妃嫔?!

文竹心神巨震,随后是排山倒海的绝望奔袭而来,瞬间席卷了她的全部身心,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朝思暮想这许多日,最后竟然听他亲口说,要纳新妃?!

失魂落魄中,文竹感到左右两只手同时被人轻触了下,如此冰凉,有如寒冬之时顺着衣领灌下去一捧雪,她瑟缩了下,随即恢复了神智。

终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想要亲眼看看,口吐如此无情之语的他究竟是生了怎样的一副脸孔,从此后,铭记在心,日日侵蚀,让这蚀骨之痛伴随自己,时时刻刻,直到生命终结,永生,不再动情动爱。

刚一抬眼,文竹猛地发觉不对,环顾左右,赫然发现自己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而赵洛无视身后议论纷纷的群臣,跳下龙辇,大步向着文竹行来。

文竹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状况?

赵洛心中烦躁异常,上次玩出逃,群臣们奏折一封一封雪片般把他催了回去,可算消停一段时间,最近又死灰复燃,每日里都有数十封督促他宠幸后宫,早生皇子的奏折。

他故技重施,再次出逃,却在城门遇到了公孙老儿为首的百官队伍,几百人跪成了长列,哭嚎之声响彻楚都,赵洛无奈,只得叫这些老儿跟在了龙辇后面,打着巡边的旗号浩浩荡荡地出巡。

一路之上,公孙又白这个老奸巨猾的日日派了不同的臣工来他耳边磨磨唧唧,今日到了蓝止戈的地盘,赵洛怒气终于累积到了极点,一眼扫去,见一群军士中竟然有一个女子,随手就指了她为妃嫔,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公孙又白偏偏在耳边嘟嘟囔囔,甚么此女身份不明,怎能如此荒唐…

赵洛恼了,朕今日还就荒唐到底了,他干脆跳下龙辇,向那女子行去。

行的近了,赵洛看清楚那女子的眉目,他微微一怔,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随即见到那女子对他痴望不已,立刻心生厌恶,烦躁的别过头去。

公孙又白说得对,确实荒唐了,除了她,谁能对他这一副皮囊视若无睹,此念一生,赵洛后悔不已,只觉亵渎了和她的感情。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文竹,冷漠地问:“你叫甚么?”

第一百五十章 恋人

你,叫,甚,么?

一字一锤,重若千斤,敲在了文竹心上,直欲吐出血来,她强自镇定,正要开口,段青烟一身嫁衣,掀开了头上盖头,排众而出。

段青烟将文竹一把揽在身后,对赵洛行了个礼,不卑不吭地道:“这是奴家的妹妹,幼时生病伤了喉咙,却是说不得话了。”

赵洛见段青烟一身大红喜衣,心生困惑,正要发问,蓝止戈已然行到了他面前,半跪于地,沉着地道:“今日是臣大喜之日,这是拙荆,还请皇上喝臣一杯水酒。:

场上一片静默,蓝止戈,这个被誉为楚都第一黄金单身汉的家伙,竟然要成亲了?他为了躲避无数的媒婆,堂堂的威武大将军跑到这边远之地镇守边关,结果娶了个山野村妇?

场上所有人的视线顿时聚焦到了段青烟身上,段青烟嘴角上扬,昂起头,落落大方地任由臣工们打量。蓝止戈后退一步,坦然与她并肩而立。

蓝止戈和段青烟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之间的默契羡煞了旁人。赵洛心生感慨,眼圈微微泛红,拍了拍蓝止戈的肩膀,朗声道:“好,好,今日朕与爱卿不醉不归!”

话罢,他拉着蓝止戈当先而行,向着帅帐行去,迈了几步,心中忽有所感,回头望去,见文竹一双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一双眼睛漆黑如子夜,深沉似海,似乎收敛了这世上所有的情感,悲伤至极,欢喜至极,两个极端冲撞,赵洛的心神也不禁为之一荡。

赵洛甩了甩头,想要把那双眸子甩出脑海,那双眸子却似乎深深地刻在了他心底,哪怕他与蓝止戈拼了个烂醉如泥,那双眸子依然如影随形,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最后竟然与她的眼睛重合。

赵洛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怎么会,怎么会和她的眼睛一样,明明是两个人。

赵洛掀开被子,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放到嘴边,人却发起了呆,脑海里依然是那双极端的眼睛,喜悦和悲伤水乳交融,人怎么会有这么极端的两种情绪,又这么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

那双眼睛的主人,长的甚么样子?

赵洛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俊脸上满是困惑,竟然完全想不起来她的样子!

是了,定是那女子的眼睛十分相似与她,所以才会如此念念不忘。

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赵洛心中突然升起了想要再看一眼的渴望,这渴望如此强烈,他已经等不及,顾不得此时夜正深,万籁俱静,顾不得那女子尚未出阁,还是蓝止戈的小姨子。

他只想,只想再看一看那双眼睛啊。

文竹曲起双腿,双手环膝,不断回想着赵洛的最后一望,刀削斧劈般的俊脸棱角分明,有别往日尚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柔和,赵洛,如今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男人了。

他一身黄袍,身材颀长,站在蓝止戈身边,却丝毫未曾被比了下去,隐隐还压了蓝止戈一头,许是登帝位已久,不怒自威…

文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泪已成河,她的计划里,没有他啊,为甚么还要让她一而再地遏到他。

泪眼朦胧之中,眼前似乎出现了赵洛的俊脸,一脸困惑地看着她,文竹越发伤心,泪水奔泻而出,完全模糊了视线。

赵洛砖面无表情地盯着哭泣的文竹半晌,心道:果然看错了,她是绝不会哭的,这么懦弱,怎么会是她呢?

他转身走出了文竹的营帐,对着紧紧按住卫燎和杨花的贴身侍卫点了点头,侍卫们松开手,跟在赵洛身后悄然离去。

卫燎和杨花从地上一跃而起,两个人担忧地互望一眼,凑近了营门,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压抑地啜泣声,同时叹了口气。

杨花低声道:“打理行装,即时启程。”

卫燎点了点头,亦是低声道:“我送你们出去。”

两个人分头行去,却忘了通知文竹一声,待他们准备妥当回转来时,却发现文竹已经踪影全无。

文竹眨了眨眼睛,犹然不敢置信地盯着旁边俊美的侧脸,赵洛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残渍顺着他修长的脖子流到了衣领之中,他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巴,眼角瞥到旁边女子痴迷的眼睛,突生厌恶,袖子一甩,打在了文竹的脸上,恼道:“不要看朕!”

赵洛心中补充道,不要用和她一样的眼睛痴迷地看着我!那不是她的眼神!

文竹乖乖地点了点头,偏过头去,却还是忍不住用眼角去偷窥他,心里欢喜的要疯了,他就在身旁,他就在身旁啊,这么近,近的伸手就能触摸他,连空气之中都充满了他的气息,人,竟然可以如此幸福。

赵洛看着文竹瘦瘦小小的缩在车厢一角,突然觉得莫名烦躁,这个决定也不知道是对是错,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代替得了她?

就算眼睛相似又如何,看眼前女子那副畏缩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她的风姿?!

赵洛一推车门,跃到了车前,霍三只歪了下头,随即见怪不怪地继续驾车,赵洛一手举起酒壶,对着漫天星辰,高歌响起,“美酒美酒兮,美人美人兮,美酒醉后见美人,美酒美人,天下无双…”

最后一句天下无双,反复吟唱,渐渐低沉,车里的文竹听得心神俱失,赵洛,心中还是这么苦么?却听到赵洛猛地大喊,“竹儿,你在哪里啊,你在哪里啊…”

声音悲切,隐隐带上了几分哭腔,随后传来了压抑的低泣声,文竹怔怔地听着,心中酸涩,又带着股淡淡地喜悦,他,如她一般,并未忘了她啊。

霍三见赵洛又濒临崩溃,无奈地开口,转移话题,低声道:“等回去,公孙大人怕又要唠叨唠叨了。”

赵洛悲容瞬间敛去,脸上是属于帝王的冷酷无情,“叫他唠叨好了,谁叫他硬要跟来的,这是朕的天下,朕要去哪里还要跟他报备不成?”

霍三腹诽道,您的天下,您也多带几个侍卫跑路啊,我一个人,万一您有个甚么三长两短,我一家老小可就交代了。

霍三心知劝不了这个祖宗,叹了口气,向着车厢努了努嘴巴,“陛下准备把这个丫头怎么办?带回宫中?”

一句话问的赵洛发了愣,怎么办?一时冲动带着这个女子出来了,一想到那个女子,就又是厌恶又是欢喜,明明和她的眼睛那么相似,为甚么会有这么多的情绪?!

哎,他轻叹口气,立时觉得心灰意冷,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替代的了她,赵洛无精打采地道:“行的远点,把她丢下,任她自生自灭罢。”

自生,自灭?!

车中的文竹眼睛瞬间睁大,甚么,这荒郊野地的,丢下她不是等死了?!谁也没有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你出来,怎么的,你把人偷出来了,又丢下不管了?!

无名火起,文竹恼怒异常,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把赵洛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赵洛回到车厢中时,恰好和文竹怒气冲冲地眼睛对了个正着,人立时怔掉了,看着她的眼睛出了神,是了,就是这副样子,那是她特有的,无视天下苍生,自矜到了极点的眼神。

赵洛痴痴地望着文竹,仿佛她就是他心上的那个人,世间的柔情俱都集中在了他眼底,无尽的相思倾泻而出,文竹在这万般温柔前渐渐地缴了械,无怨无悔,甘愿做他一人的俘虏。

随着文竹的表情渐渐柔和,赵洛的眼神却逐渐犀利起来,待文竹温柔至极地望着他时,赵洛,又重新成了那个冷酷无情的帝王,他毫不犹豫地喝道:“停车!把她丢下去。”

文竹孤零零地站在旷野之中,死死地盯着载着赵洛的马车渐渐远去,一声不发,心中恨到了极点,赵洛,你有种,千万别犯到她手里,今天这笔账,她记下了。

文竹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服,她被强制带出来,丢上马车,却是连件外袍也没来得及带,秋末的冷风吹在身上,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她左右望了望,却是顺着车辕的痕迹向来时的路走去,她深信,杨花和卫燎一旦发现她不见了,会立刻追出来的,马车也不过行了一时三刻,算起来没有多少里路,只要坚持一下,坚持一下下…

杨花和卫燎一发现文竹不见,马上在营帐四周寻了一圈,见没有挣扎的痕迹,卫燎皱紧眉头道:“难道是她自己出去了?”

杨花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出了营地,绕着营地转了一圈,却在和楚都相反的方向处发现了一排被压倒的枯草。

番外卷第一百五十一章 身世

杨花看着那歪倒的草窠若有所思,突地一笑,拉着卫燎##,却是向着楚都行去,卫燎不解地问道:“看那车辙方向,应是楚都反向才对罢?”

杨花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卫燎,问道:“楚都反向是去哪里?”

卫燎毫不犹豫地答道:“自是草原。”话一出口,卫燎立刻明白过来,这军营之中谁会坐着马车去往草原,侦骑俱是几人一组,骑兵出动。

卫燎自以为了解其中奥秘时,杨花脸一沉,凝声道,“她肯定是被楚皇带走了。”卫燎一惊,追问道:“何出此言?”

杨花冷笑一声,回头望了卫燎一眼,淡淡地道:“这声东击西的把戏如此拙劣,你我都看得出来,北楚的臣工们都是傻子不成?我相信他是回楚都了,是因为他对草原一直无意,不然也不会陈兵数万却一直纹丝不动了。”

他嗤笑一声,又道:“北楚的臣工们可不会这么想,这新皇登基以来,常有出人意表之为,也许是故意为难罢,他如此布置反倒会让臣工们左右为难,陷入争执不休之中,等他们有所决断,楚皇怕早已经回到楚都看他们的笑话了。”

二人说话间,打马奔出数里,远远地见到旷野之中,一个白色身影瑟缩着独自行在官路之上,二人俱是一喜,连连催促胯下坐骑。

眼见越来越近,却见相反方向行来一辆马车,双马拉就,那马俊逸非凡,马车的速度竟然比他们单人单骑还快上一线。

杨花果断地伸出手来,扯住了卫燎的坐骑,离着文竹尚有一段距离时止了马,眼睁睁地看着马车之中伸出一双大手,粗暴地将文竹扯上了马车,卫燎一双眼睛似要喷出火来,牙齿磨的咯咯作响,他恨恨地质问杨花:“为甚么不上前去?”

杨花一双眼睛盯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溢出了无限的悲哀,那两个人,果然情缘深重纠缠不清啊,他目光收了回来,淡淡地道:“楚皇虽然带走了她,却定然还不曾知晓她的身份,你若是上前拆穿了她的身份,你觉得楚皇会如何?你今生还要不要见她了?”

赵洛抛下文竹,行了一段距离,心中莫名的绞痛,似乎遗失了甚么重要的东西般,他一想到那双酷似她的眼睛,就如食罂粟般,又是厌弃又是割舍不下,最后还是命霍三驾车返回了。

文竹心中气恼,对他自然没有甚么好脸色,那一脸清冷的样子却是像极了二人初遇之时,赵洛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伤,时时用眼来瞄她,文竹只作未见,二人如此相安无事,天亮之时,霍三回头来报,却是到了楚都。

赵洛思索了下,吩咐道:“直接驾车到晋阳王府。”

晋阳王府?!

文竹一怔,晋阳亲王,是赵洛登基以后赵阳的封号,去那里做甚么?

虽然文竹这次北上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见赵阳一面,但此时此刻,若是被赵阳认出了,喊她一声义兄,有解释她是文府的表亲,赵洛定然起疑,万一,不不,不会有万一,赵洛一定会知道她是诈死!

文竹坐如针毡,恨不能打开车门直接跳下马车,心中忐忑不安时,马车嘎然而止,赵洛推开车门,率先跳下了马车,回头看了一眼文竹,冷冷地道:“下车。”

文竹心中紧张,脚下一歪,却是差点摔下车来,她不自觉地一抖,手脚并用,从马车上爬了下来,畏畏缩缩地跟在了赵洛身后,想要伸手去拽他的袖角,却被他一下甩开,赵洛厌恶的瞥了她一眼,这人,如此胆小,偏生了那样一双眼睛。

霍三上前与守门的说了两句,解下腰牌递给那守门的看了,三人轻松的进了王府大门未行几步,得了信的赵阳急匆匆地迎了出来,文竹低下头不敢看他,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几乎全部躲到了赵洛的影子中。

赵阳却为曾看了她一眼,一张脸上满是欢喜地望着赵洛:“皇上不是出京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洛后退一步,避开了哥哥热情的寒暄,微微皱起了眉头,指着身后的文竹道:“这个女子先放在你这里,三天之后,用你的名义送进宫来,勿要声张。”

话罢,赵洛转身即走,却是不看赵阳一眼,亦不看文竹一眼。

赵阳望着赵洛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几许失落之情,随即想到赵洛的嘱托,立刻振奋起来,二弟,许久没有叫他帮过忙了,一定要办好这件差事,女子,竟然是个女子,甚么人值得二弟如此煞费心机?!

赵阳收回视线,好奇地向文竹望去,一件之下,不禁一怔,这个女子,怎么如此面熟。

文竹亦是盯着了赵洛的背影,见他身材挺拔,行走之间优雅如同猎豹,心中说不上是喜还是恨,只想出声唤住他,留住这一丝惆怅。

直到赵洛的身影消失在了王府门外,文竹方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却与赵阳探询的目光撞个正着,她背部一挺,扬起下巴,瞬间如同换了一人般,落落大方地对着赵阳一笑:“二弟不认识大哥了么?”

这声音,这粗嘎沙哑的声音,赵阳一惊,再次打量起文竹,文竹摊开双手,笑眯眯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站定后,头微微歪向一边,笑意盎然地道:“怎么?如今可是要喊声姐姐了?”

赵阳顿时明白过来,他满腹疑问,义兄怎么成了女子?为何会与皇弟搅到了一起,二人之间是甚么情况,那日她自称文家表亲,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状况?

赵阳知此时绝非发问之机,他见文竹虽是女子,行事却如男儿一般磊落大气,心中甚喜,哈哈大笑两声,浑不在意地牵起了文竹的手,牵着她向府中行去,喜道:“没想到,没想到,我竟然多了个义姐。”

文竹不以违忤,任由赵阳牵着,两个人时时对望,会心而笑,却觉彼此亲密更胜当日结拜之时。

待二人行到了王府内宅,赵阳书房之中,他屏退了左右,让了文竹上座,有亲自沏了茶来,放道:“当日弟弟所有欺瞒还请姐姐海涵。”

文竹了然地点了点头,坦然笑道:“姐姐亦是有所隐瞒,咱们倒是打了个平手。”

赵阳相貌平常,此时身穿王爷蟒袍,神采奕奕,倒是显出几分贵气来,谈吐之间自然地带上了一股威仪:“弟弟这王爷身份实也算不得甚么,倒是姐姐,瞒了些甚么?”

他眼含探究,语气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文竹知晓,若是不能说出个一二来,怕是今日之后,两个人就要形同陌路了。

她本就有心而来,当下面色一正,坐直身体,认真地道:“你记不记得,当日你曾向我询问过文家三女的事情?”

赵阳身体一震,望向文竹,热切地点了点头,文竹见他如此,心中却稳了三分,赵阳,果真很是在意她,若是她坦白身份,怕是无损二人交情,且会更进一步罢。

想到这里,文竹盯紧赵阳双眼,缓缓地道:“其实,文家三女并没有身殁。”

赵阳的眼睛瞬间睁大,脸上又惊又喜,他突地伸出手来抓住文竹双肩,急急问道:“果真?你没有骗我?”

文竹含笑望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赵洛面上流露出欢喜至极的情绪,一时之间,竟似忘了文竹的存在,口中喃喃自语:“她没有死,她没有死…”

见赵阳情绪如此表露于外,文竹心中也生了几分感动,远房的表亲,竟也如此在意,赵阳,真是个重情之人,她心中撇了最初的功利,当真想要人了这个弟弟了。

却听得赵阳回过神来,满面潮红,声音激昂地问道:“那她如今在哪里?”

文竹戏谑地一笑,指着自己,打趣道:“远在天边…”

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

赵阳不敢置信地盯着文竹,见她肯定地点了点头,一时之间情难自禁,猛地扑了过来,把文竹紧紧地拥在怀里,口中连声唤道:“姐姐,姐姐,姐姐…”

念到后来,他声音哽咽,激动已极。

文竹初时愣住,随后反应过来,她轻轻拍打赵阳的后背,听着那一声声情真意切地呼唤,眼圈泛红,轻声哄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个远房的表亲么?咱们早就认了义兄弟,不必这亲上三分?”

赵阳闻言身体一僵,他站直身体,双手握住文竹肩膀,眼睛紧紧地盯着文竹,激动地道:“不是的,姐姐,不是的,我们不是表亲啊,我们是嫡亲的姐弟,我们是同父同母,最亲最亲的姐弟啊?”

同父同母?嫡亲的姐弟?

文竹身体僵硬,挣开赵阳双手,勉强笑道:“你开甚么玩笑,我和你怎么可能是嫡亲的姐弟?!你是北楚皇子,我不过大宁商人之女,何况,我母亲早已去世…”

说到这里,她猛地一震,母亲?!当日文章曾对着她唤出了陈阳洛之名,北楚帝甚爱其后,两子皆取其母中字为名,赵阳,赵洛!

番外卷第一百五十二章 忍辱

文竹怔怔地坐在椅上,赵阳在她耳边说了些甚么,她却##没有听进去,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难道,和他竟然是姐弟么?

赵阳初认了胞姐,满心欢喜,自顾说了半响,见文竹呆呆傻傻,猛地想起了赵洛的嘱托,他蹲在文竹面前,情真意切地唤道:“姐姐,姐姐…”

文竹回过神来,低下头看着赵阳,他的脸上满是仰慕,不禁伸出手来摸了摸赵阳的头,低声道:“赵洛…”

赵阳也恰于此时开口:“皇弟…”

二人一怔,又同时开口:“你先说…”

话一出口,二人同时闭上嘴巴,静默半晌,文竹半垂眼帘,轻声问道:“赵洛也是我的弟弟么?”

三日后,一顶软轿从晋阳王府抬出,赵阳身旁站着杨花,卫燎,三人目送软轿渐行渐远,一起叹了口气。

赵阳看了看杨花,又看了看卫燎,见两人俱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伸出手来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笑道:“走吧,本王请你们喝酒。”

杨花和卫燎同时抬头,对望一眼,又齐齐叹了口气,赵阳无奈地道:“那终究是她自己的选择,走罢,还是喝酒去罢。”

抬着文竹的轿子在皇宫西南的角门出停下,如今的太监总管年公公早已等候多时,他静待文竹下轿,前面引路,文竹默默地跟在他后面,一路之上在无数宫殿之中蜿蜒漫行,行了三炷香的样子,眼前一座大殿,黑底黄字,上书勤政殿三个大字,却是赵洛平日里处理政事的地方。年哥儿指了其中一间给文竹,文竹推门而入,见里面打扫的十分干净,一塌一桌,另有一个衣箱。年哥儿伺候赵洛多年,对主子的心意一向揣测的很是到位,这次却颇为糊涂,自从赵洛登基以来,伺候的宫人中就只有太监没有宫女,此次皇上收了晋阳王亲送的婢女,本以为是却不过王兄的面子,定会随意安置在某个犄角旮旯罢了,谁知竟然破例安置在这勤政殿中。

赵洛日常起居,处理政事皆在这勤政殿之中,女眷止步已是宫中不成文的规矩,就连四大妃主也从未踏进过勤政殿一步。

年哥儿对这个能得到主子另眼相看的女子也抱了几分好奇,一见之下却甚是失望,这女子又黑又瘦,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尚可见人。

怪不得主子只叫她去伺弄花草,年哥儿咳了声,细声道:“以后你就住这里了,白日里伺弄花草,会有宫人来教你,平日里不许在殿中走动,可听好了?”

文竹环视四周,心中激动万分,终于,终于和他一墙之隔了,想着日日都可见到他,却是没有听清年哥儿的话。

年哥儿见她发呆,略为不满地哼了声,文竹反应过来,一脸的诚惶诚恐,却是把个初入宫的小宫女扮了个十成十。年哥儿见她恭谨,也不想过于为难她,将要出门时,随口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却从他身后传来低沉的男生:“她是个哑巴,直接叫哑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