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蛮夷女子不若江南美女们那么斯文,有人捉住了卫燎的袖子,甜甜地唤道:“卫哥哥,你说叫我骑马,我等了许久你都没有来呢。”

卫燎只会摸着后脑勺,一脸傻笑,那些女子当中就会有人跳将出来为他辩解:“卫哥哥这么忙,哪里有空教你骑马。”

话罢,她掉转头来,笑的甜甜地对着卫燎撒娇道:“卫哥哥不是说要教人家学习使枪之术么?现在学好不好?”

如此有人质问有人辩解,卫燎只需呆站着傻笑,文竹看的入迷,一块点心直直送到了鼻子上。

赵洛眼疾手快一把拦了下来,又拿出帕子宠溺地为她擦了擦鼻子,文竹嗔怪地抢过帕子,自行擦拭,夫妻二人如此做作却被隔壁院子的两个男人看的一清二楚。

杨花和卫燎隔了几十丈,看着屋顶上的赵洛和文竹,同时叹了口气。再转过头来对着这些女子,顿时失了几分耐心,不免心浮气躁起来。

少女们最是敏感,立时发觉心上人的不对之处,一个个幽怨起来,他二人却无视这些少女,意兴阑珊地出了门,发出暗号,唤来护卫,径直把一众女子统统送走。

文竹见没什么热闹瞧了,人又有些乏,就想唤着赵洛一起下去,却见赵洛望着杨花和卫燎的方向若有所思,嘴角上带着一抹冷笑,不禁暗忖.这家伙难道还有什么伎俩不成?!

她和杨花卫燎二人相交多年,却也不愿意赵洛做的太过火,这次不知道他怎么打探的,居然把那两人的桃花债都翻了出来,再挖下去,只怕要触到那二人不欲为人知的隐私,做的太绝,若是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却绝非文竹所愿。

故而她心中打定主意,找个缘由把赵洛指使出去再说,文竹眼珠一转.登时有了主意,柔声道:“过几日就是卫儿生辰了,你不妨把咱们给他备下的礼物送去,随便看看他管理朝政,可曾出了什么岔子。”

赵卫这个儿子,若是不粘着文竹,赵洛还是很喜爱的,赵洛想到已经许久未见,却也十分想念,但是这边两条狼伺在侧,叫他如何能放心离开?!”

文竹见赵洛神色间有所松动,忙道:“你走以后我保证严锁房门,绝不踏出院子一步。”

赵洛终于被她说动,勉强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二人回房算了算日子,却是要即时启程,当下文竹就为赵洛整理了行装,送他出了门,赵洛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不要出门,又安排了仆役来每日给她送饭,约莫十天之内定然回转。

文竹殷殷的送走了赵洛.呼出一口长气来,待到了晚上,她见卫燎院子中漆黑一片,杨花那边却亮着灯,知道卫燎定然是寻杨花喝酒去了。

她挽起袖子,把梯子搬了出来,直接搭到了和杨花院子相接的墙上,待爬上墙头,又费力把梯子提了上来,复又丢到了杨花院子这边,顺着梯子就下到了杨花家中。

她心道,我可没踏出院子,只不过是从自家院子到了别人家院子罢了。

文竹提起裙摆,款款行到了杨花门前,仿佛正在他家中做客一般,她举起手来,正要敲门,闻得里面传来了杨花和卫燎二人的谈话声。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扬花的声音温润如故,淡淡地道:“不过是一狗尾巴花,怎么能为了它放弃万紫千红?”

卫燎豪气万千,附和道:“不过是一狗尾巴花,错过了,以后定有更美的。”

文竹举起的手一顿,抿嘴一笑,提起裙摆,顺着梯子又爬了回去。

杨花耳朵微动,垂下眼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卫燎仰倒榻上,轻声问:“她走了?”

杨花点了点头,口里的酒变的又苦又涩,卫燎一双眼睛没有焦点的望着房梁,无精打采的道:“哎,那可是独一无二的狗尾巴花,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文三小姐。”

杨花不语,眼中一片寂然。

第二天,天光刚刚放亮,文竹打定主意,趁着赵洛不在,好生睡个懒觉,整个人没头没尾地埋在了被子里。

外面却传来了三声叩门声,杨花温文尔雅的声音隔着院子清晰地传到了她耳中:“此去经年,君多保重。”

文竹呼吸一滞,人却是往被子里又缩了缩,片刻后,卫燎豪迈地喊道:“小竹儿,他若是欺负你,可要来草原找我啊!”

声音渐渐远去,文竹闭上眼,两手环住肩膀,双腿蜷缩在了胸前,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心中依然空落,似有某些极为珍贵的遗失了子,从此,她就只有赵洛了。

文竹脑中纷至沓来,一忽想到昔日里三人联袂同行,一忽又想到以后天各一方,再见甚难…思绪万千中,人疲劳至极,不知不觉却是又睡过去了。

待她再次醒来对,屋中洒满金辉,已是到了黄昏,头沉欲裂,她勉强抬了抬手,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覆到额上,入手滚烫,竟是烧了起来。

她无奈苦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恕,平日里太过依赖赵洛,他一走,就失去了自理能力,以后不能如此了,怎也要置上三五仆役不是?

人一病,便连脑子转动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她口渴半晌,方省的要去倒水,勉强下了地,倒了杯茶水来,颤抖着送到口边,咽了两口。茶水已冷,入喉一片清凉,舒服了一下,到了腹中却激的她一个哆嗦,只觉浑身冷的不行。

她正要重新回到床上,门外却传来了叩门的声音,文竹一喜,莫不是赵洛回转了来?不,不可能,那,难道是杨花或者卫燎?

她扶着墙,一步步向外挪去,敲门的人却也不急,徐徐地叩着大门,敲上三下就歇一歇。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文竹终于挪到了门口,赵洛口硬心软,却并未真的把门锁死,只叫文竹在里面插上。

她的手摸到了门插上,却觉得平日里单手就可拿掉的门插此时重若千钧。文竹咬紧牙关,费力一拽,咣当一声,那门插却从她手里滑落,大门开了一条缝隙。

文竹只来的及望了一眼,门外站了一对夫妻,男的清俊儒雅,女的倒是相貌平常,是两个陌生人,她眼中闪过失望,随即头一昏,却是歪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待文竹悠悠转醒时,身上却是轻快了许多,额上覆了条湿巾,传来阵阵凉意,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张安详的脸,正对着她淡淡地微笑.她越过眼前女子,扫了眼周围,却是在自己房中。

文竹立时知道,她是被这夫妻救了,文竹昏过去以前只扫了她一眼,当时只觉此女相貌过于普通,与她夫婿不大般配,此时正眼打量了几下,却越来越是心折。

眼前女子荆钗布衣,却掩盖不住一身淡然的气质,她面上带笑,却给人无忧无喜的感觉,恍惚间,似乎到了寺庙之中,心灵异常宁静下来。

文竹猛地想起,初见到这夫妻二人时,第一眼被那男子的仪容吸引了注意力,第二眼却随即转到了这女子身上,可见这女子丝毫未曾被她夫婿比了下去。

那女子倒了杯水来,凑到了文竹耳边,脸上满是慈和,声音柔和宁静,开口道:“你方才在门口昏了过去,我们擅自把你扶了进来,我家相公略同歧黄之术,给你稍稍诊治了下,应是思虑过度加上吹了些冷风,身体疲劳以致发热,我叫他去左近采些草药来。”

文竹用胳膊撑起了半个身子,那女子立刻体贴地拿过一个软垫放到了她身后,文竹顺手接住掉下来的湿巾,轻声道谢:“我家相公访亲问友去了,此时家中只有小女一人,多亏了二位的援手,不然还不知道要变成甚么样子了。”

那女子淡淡地一笑,便不再言语,对于文竹的感谢处之泰然,看她风淡云轻的样子,文竹确信,对于这个女子来说,救了文竹确确实实地不过是举手之劳,谢亦好,不谢也罢,她一样会做。

如此淡泊的女子,文竹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对她起了三分好感,遂主动攀谈起来,却原来这夫妻二人待儿子长大成人,就把家业丢给了儿子,两个人出来游山玩水,行走四方。

文竹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了,和这个女子相比,居然远远不如,听她说起南蛮烟瘴之地,最深处有那食人生番,在极北的冰寒之地,又曾遇到用冰筑房的土著。

一件件,一桩桩,从她口中说来,都如同家长里短的小事一般,偏偏就是因为如此平淡无奇,听上去才更为可信,平静的叙述中带着一股惊心动魄的刺激。

文竹听的入迷,羡慕不已,暗忖,等赵洛回来,就央他一起,在去边远之地逛逛。

两个人相谈甚欢,却是没有注意这女子的相公已然回返,他腰间挂着药篓和药铲,知晓有女眷不方便入门,守礼地站在门外轻唤了一声,声音柔和,温柔已极。

那女子立刻对文竹露出了抱歉的表情,见文竹略有慌乱,她安详地笑了笑,安慰文竹道:“你且稍待,他应是采了药来,我去去就回。”

她果然出去片刻就回转了来,轻声笑道:“他已经为你熬药去了,顺便做些稀饭来给咱们充饥,擅自动了你家中的柴火米粮,等走的时候,我们会留下些银两。”

文竹生平未曾受人如此恩惠,如何肯要她的银子?当下就撑起身子,笑道:“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姐姐如此却是见外了,何况姐姐所以滞留也都是为了照顾我。”

那女子不再坚持,文竹观她神态,十分确定,等她走时定会留下银两,此人貌似随和,实则固执无比,原则问题绝不肯让出半步。

过了半晌,那男子煮好了一锅小米稀饭,盛了两碗给她们,又拌了一碟泡萝卜,浇上了些许红油,看上去甚是诱人,文竹夹了一块,口感清脆,酸酸的带着一点辣味,吃起来十分舒服,就着这碟泡萝卜,文竹连喝两碗稀饭,还想讨要却被那女子坚辞了,她温柔而坚决,文竹只得悻悻地放弃了。

胃里吃了东西立时舒服许多,过了片刻,那男子把熬好的药交给了自家娘子,那女子端起汤药,一勺勺的吹凉了,喂给文竹吃了,文竹被照顾的无微不至,心中泛起了丝丝暖意,那女子收拾了碗筷就要退下时,文竹扯住了她袖子,央道:“姐姐若是无事,不妨在此多住几日罢。”

那女子放下手中餐盘,松松地握住文竹的手,文竹自然地松开了她的袖子,她把文竹的手塞到了被子里,又为她掖好被角,温柔地看着文竹,理所当然地道:“你还没有好,我当然不能走。”

不能走,她说不能走,而不是不会走,一字之差,文竹心道,好强的责任心。

她放心的合上双眼,药效上来,很快昏昏的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时,她睁眼,又是那安详的笑脸,一双手已经温柔地覆到了文竹地额头上,那女子轻声道:“退了烧呢。”

文竹亦觉得身上轻快许多,当下就要洗漱了下床拜谢这夫妻二人,却又被那女子阻止了,她温言软语,明明是商量的语气,却让人无法拒绝:“你再多躺半日好吗?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文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把已经踩到了鞋子的脚又缩了回来,乖乖地躺回床上,又被灌了一碗苦药。

那女子从行囊之中翻出一本书来,就坐在文竹榻旁,安静的读着,文竹药劲上来,又迷糊了半晌,醒来时发现她还在读书,不禁好奇,问道:“姐姐读的甚么书,如此专注,想必很是有趣罢。”

那女子嫣然一笑,也不答话,只把手里的书稍稍合上,让文竹看了看封面,上面赫然三个大字,金刚经。

文竹无语,文家的夫人太太们皆都虔诚事佛,却也没有人能象她一般能把佛书当成小说来看,怪不得她一身恬静淡然,飘然不似俗世中人。

她心中实在喜欢这个女子,忍不住就要出声问她,可否结拜成为姐妹,踌躇之时,外面突地传来了争吵之声,她和那女子二人俱都一怔。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亲子

赵洛惊怒交加的声音传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另外一个声音却是这女子的相公,略显低沉,自然带上了三分威严:“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朕哪里去不得?你个不孝子,见到父亲还不请安。”

外面沉寂了下来,应是赵洛和赵野对峙中,文竹早已从赵阳那里知晓了这一段过往,再看向眼前女子,目光自然带了几分探究,传奇女子陈阳洛,亦是她名义上的生母,文竹想到方才还想与她结拜姐妹,不禁大为尴尬。

她讪笑两声,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叫什么,按照赵洛那边,应是婆母,事实上又是她的生母,陈阳洛亦是同时知晓了文竹的身份,纵然她心如止水,此时也不禁起了波澜,当年嗷嗷待哺的婴孩竟然这么大了。

她眼眶微湿,见文竹尴尬,温和地出声道:“你不妨跟着洛儿唤我一声娘亲罢。”

文竹的尴尬情绪大是缓解,这两日虽与陈阳洛十分亲近,把她当成自己的娘却还是困难,当成婆母却毫无问题,当即便痛痛快快地喊了句:“娘亲。”

陈阳洛鼻子微塞,略有些哽咽,连声应道:“哎,哎,好孩子。”

文竹见她情真意切,知晓她是借着赵洛的身份想让她唤上句娘亲罢了,真想象不出,当初陈阳洛是如何的坚韧决绝,才会丢下犹在襁褓中的女儿。

这边母女相得,外面一对父子间温度逐渐升高,赵洛铁青着脸,喝道:“你出去,这里是我的家,不欢迎你。”

赵野阴沉着脸,连连冷笑:“好,好,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连老子也敢顶嘴了。”

闻言不妙,文竹和陈阳洛对望一眼,二人一起出了房门,一见陈阳洛,赵洛立刻现出了欢喜的表情,亲亲热热地唤道:“母后。”赵野的脸却又阴了三分。

陈阳洛一手牵着文竹,一手就来拉赵洛,还没碰到他的衣襟,半路上就被赵野截了去,他握住陈阳洛的手,看也不看文竹和赵洛一眼,专注地盯着陈阳洛道:“咱们也该上路了。”

赵洛上前一步挡在了陈阳洛面前,直面赵野道:“要走你自己走,母后留下了我们一起住。”

赵野终于恼了,他一个巴掌过去,赵洛脸上立时出现五个红色的指印,文竹再也不能冷眼旁观,她凑上前去,轻抚着赵洛的脸颊,怒视着赵野。

陈阳洛亦是恼了,她一把甩开赵野的手,站到了儿子媳妇身边,固执地扭过头,淡淡地道:“要走你自己走,我不走。”

赵野气急败坏,颤抖着手在陈阳洛和赵洛文竹之间来回摆动,终还是定格在了陈阳洛身上,怒道:“是不是因为见了女儿,就不舍得走了?”

陈阳洛默然,脸上一片淡然,大有你枉任你枉,我自巍峨不动的架势。

文竹轻叹一声,这前前任楚皇倒果真是个情痴,往日里冷静自持,到了陈阳洛这里就变得一塌糊涂,若是不舍得走,当年又怎会丢下襁褓里的幼女?今时今日更加不会不舍得了。

赵洛一头雾水,在几人间来回扫视,最后看向陈阳洛,困惑地问道:“女儿?什么女儿?”

陈阳洛终还是跟着赵野走了,赵洛却是因为半路收到传信,得知杨花和卫燎已经离去,星夜兼程地又赶了回来。

晚上,他亲自盯着文竹喝下一碗苦药,接过空碗,又往文竹手里塞了一颗蜜饯,见她吃的腮帮子鼓鼓,宠溺地给她擦了擦嘴角的药汁,轻声道:“他们在你身边我不放心,他们走了我却是更不放心。”

文竹很是理解赵洛的心情,却不好发表什么评论,难道要她说她不舍得那两个混蛋离开?只能拼命地把那蜜饯在嘴里多含上一会儿,赵洛又去为她倒了杯水来,递给她时,状似无意地问道:“他今天那句女儿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赵洛聪明绝顶,只从陈阳洛急急地拉走赵野就看出了蛛丝马迹,文竹嘴巴一顿,含糊不清地道:“我怎么知道,是你的父母,又不是我的,你都不清楚,我就更不清楚了。”

赵洛探询的眼光在她脸上巡视许久,见她一片坦然,暂时放下了心事,文竹略过他的眼光,转移话题道:“你和你爹爹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

一提到赵野,赵洛的脸迅速地阴沉下去,他闷不作声地拨弄着手里的茶盏,半晌过去,文竹以为他不会说的了,他却突然低落地道:“自我年幼记事起,他一见到我就摆了一张臭脸,似乎我是洪水猛兽一般,有几次,许了由头就罚我的被子,执行的宫人下手又快又狠,要不是母亲及时赶到,我一定会被活活打死。”

他顿了顿,抬头望着文竹苦笑道:“我和父母长得都不像,幼年时常常怀疑,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

他回忆往事,脸上露出了几许困惑:“可大哥和母亲生得极像,父亲也很讨厌他,甚至于超过了讨厌我。”

他看向文竹,求证道:“他对我还凶狠些,对大哥却是不闻不问,是不是更讨厌大哥一些?”

文竹摸了摸他的额头,心道,忒可怜的兄弟俩了,都是有爹生没爹疼的,若不是陈阳洛护着,估计都被赵野一起揍死了。

相比之下,文竹要幸福得多了,文章疼爱女儿真个是如珠如宝,几个夫人太太也是甚好相处的。

她轻声劝道:“你爹爹应是有什么心事罢,至少你娘还是很疼爱你们兄弟的。”

赵洛把脸埋在了文竹膝间,喃喃道:“我不在乎了,我已经有你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传来了三长两短的敲门声,二人同时坐起身,这是和家里约定的暗号,若有急事就叫送信人如此敲门。

赵洛立刻站了起来,拦住了文竹道:“你等着,我去看看。”

话罢,径直出了房门,片刻回转,手里已是多了一封信笺。

交到文竹手上,她马上拆了来看,赵洛见她面色越来越是凝重,不禁问道:“什么事?”

文竹抬起头来,看着赵洛,凝声道:“妙儿离家出走了,留书说去寻她的父母。”

第一百八十五章 寻亲

文妙走得腿酸,刚一进城,再不肯多行一步,两只脚交换着站立,嗔怪道:“还不把坐垫拿出来。”

一旁的文武头上顶了个包,肩上扛了两个包,双手各自又提了一个小包,就连腰上也系了个包,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包,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

文妙皱眉看着他乱翻一气,出言指点他道:“我记得在你腰间那个包里了吧,你说这个软,绑在腰间不累。”

文武恍然大悟,一拍额头,立时解下腰间的小包来,解开了,里面却是一个五彩锦鳞缎面的坐垫和一个同样花色的腰靠,另外还有一双捶腿的木槌。

文武轻车熟路地把坐垫放在了地上,文妙褪下鞋子,雪白的袜子已经有些灰白,她伸出右手轻轻揉捏,文武熟练地拿起木槌给她捣着另外一只小腿。

这里离城门不远,进进出出的行人甚多,文妙一身淡绿绫罗小袄,发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钗,一头秀发用两个连环金扣巧妙地束了起来,虽然点缀不多,却让人一眼看出她家境富裕,文武粗布短打,甚是鲁钝的样子,又一副跟班的架势,偏偏他是个男子,这一对组合立时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围观,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两个人泰然自若,如同身处文府的后花园中一般,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个面上擦了厚厚一层粉的婆子惋惜地道:“这也不晓得谁家的小娘子,看样子也像是大家出身…”

旁边一个面黄无须的秀才义愤填膺地接道:“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行事成何体统。”“伤风败俗,有碍教化啊。”

身边一片嘈杂,文妙本就贫乏,隐隐地有些头疼起来,她不耐烦地对文武吩咐道:“撒钱。”

文武应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伸进去抓了一把,向着空中一扬,围观的人们先喊着:“这谁乱扔的石头,砸着人了!”

随后发现那石头落地竟然是白澄澄的银子,一个个眼睛发光,蹲伏地上开始拣了起来。

四周一片安静,文妙点了点头,暗忖,三姨果然说得不错,用钱堵住人的嘴巴是最简便的法子。

她自觉歇息得够了,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穿好鞋子站了起来,文武自觉地收拾起了头尾。

远远望着的赵洛悠闲地挥了挥手里的扇子,打趣道:“你这外甥女果然颇有文家家风。”

文竹一身文士打扮,站在他身旁,亦是挥舞着扇子,讪笑道:“只是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赵洛把折扇啪地合上,细细数落道:“这一路露财,引来毛贼无数,俱都被你打发了;大小姐行事无所顾忌,常常引得路人围观,你又不喜,于是我叫手下扮作路人,这一批人最少在她面前露过十次脸,她竟然还一无所觉。”

文竹看着前面一哄而散的群众演员无语,片刻后,那个面黄无须的秀才径直向二人行来,赵洛对着他微微点头,示意免礼,那秀才依然抱拳半躬身,低头道:“一共是五两三钱银子,请主上查收。”

赵洛不耐烦地撇撇嘴,沉声道:“这点钱就算了,你的人可跟上了?”

那秀才依然没有抬头,恭敬地应道:“回禀主子,我的人一直跟在小姐左右,不敢离开分毫。”

赵洛点了点头,那秀才正要退下,文竹突道:“叫你们的人弄点声出来,把她二人引到江边去。”

秀才恭声应了,倒退两步后转身离开。赵洛噗嗤一笑,璀璨若初升的朝阳,若不是二人身处街边角落,怕立时又要被人围观,文竹见已有人侧目,眉头微皱,拉起赵洛大步离开。

赵洛压低声音道:“怎么,你不是说不管文妙,要锻炼下她的生存能力么,终于忍不住插手了么?”

文竹斜斜瞥了他一眼,这人在幸灾乐祸么?文妙那孩子不过是偷看了她母亲给祖母的一封信,就鲁莽地跑了出来,她不知道她母亲身处楼船之中,地点时时变化,那信里所写的地方却是做不得准的。

她刚想发怒,随即却换上一张小脸,凑近了赵洛,柔声道:“那就让她继续找罢,左右我也无事,就一直跟着这两个孩子好了。”

赵洛止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文竹半晌,文竹一派云淡风轻,笑意盈盈地任他打量,最后赵洛无奈地举起双手,认命地道:“你赢了,既然如此,不如派人直接逮住她,送到她母亲的船上。”

文竹轻叹口气,望着前方那两个稚嫩的身影,徐徐道:“妙儿自幼离开母亲,四妹对她未必有许多感情,若是贸贸然地送过去,被四妹轰赶出来,怕伤了孩子的心…若是妙儿经过许多辛苦才寻得娘亲,怕是四妹也会有些许感动罢!”

赵洛看着文竹侧脸,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在这夕阳之中分外圣洁,微微一笑,藏在宽袖中的手握着文竹的手却是紧了一紧,轻声道:“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为你达成。”

文竹低头抿嘴一笑,袖中的手回握了赵洛一下,二人心照不宣地迈步向前。

文妙襁褓之中即被母亲抛弃,文家诸人怕她受到伤害,对任何关于她母亲的事情俱都守口如瓶,但她年纪越大就越是在意母亲的事情,每每留心,加上文家姐妹偶尔说走了嘴,文妙倒也对母亲有了初步印象。

菊园之中没有收走的琴和乐谱,各种日常用具精致高雅,世间难得一见,在在说明了她娘亲是个文雅秀丽的女子,文妙坚信,自己的娘亲一定是个和蔼可亲、温柔高贵的女子,就如同五姨一般。

她坚信不疑。

至于文菊抛弃了她,文妙也为之找出了种种理由,娘亲身体原本就不好,需要静养,父亲的死,让娘亲伤心过度,病情加剧,无法亲自带大女儿,只好忍痛离开妙儿。

现在妙儿长大了,无需娘亲照顾了,她可以照顾娘亲了,文妙坚定地如是想。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团圆

文妙和文武二人这几日来行经之地,多为穷苦之地,##典女者众,路边常可见衣衫褴褛头插稻草之人,身边又往往铺了一张草席,草席上或是垂垂老者,或是面黄肌瘦呻吟不停的病人。

文妙自幼锦衣玉食,却未曾娇惯出富人家的骄奢之气,见了这些穷苦人家,心中不忍,叫文武逐一打点,如是几日,身边银钱用尽,她褪下玉钗金镯叫文武拿了去典当换钱。

文武向来对她百依百顺,也不去想这些东西都是各个长辈所赐,怎能轻易变卖,直接拿了去贱卖了十两银子。

他出了当铺,直奔街角的文妙而去,正要把这最后的十两银子交到文妙手中,打横里突地伸出一只手来,抢了荷包就跑,文武追了一箭之地,因惦记着文妙,只得悻悻而回。

二人身无分文,流落街头,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文武向来是听从文妙的号司令惯了,挠着后脑勺傻傻地等着文妙吩咐,文妙却也没了主意。

二人踌躇之时,方才抢走荷包的少年却在不远处对他们招了招手,文妙就算脾气再好也不禁着恼,愤愤地对文武喝道:“追!”

三人前后追逐,每当文武快要追上那少年时,文妙累得趴下,他又只得回来顾着文妙,如此往复,不知不觉竟然到了长江边上,那少年一个猛子扎入江中,却是踪影难寻了。

此时天色早已昏暗,四周茫茫一片,江水正中却有一艘五层楼船灯火通明,灯火映照出人影幢幢,却丝毫没有声音传来,文妙一个哆嗦,他亦是颤抖着声音道:“不,不怕,咱们没做亏心事儿,那鬼,不,不会找咱们的。”

“哈哈哈,”大笑声音传来,从江边芦苇之中荡出了一条小船,蓑衣草帽,却是个渔夫,他爽朗地笑道:“头一次听到有人把这江上第一乐船称为鬼船,你们还真是少见多怪啊。”

一听说那一船子的人不是鬼,文妙的兔子胆立刻雄壮起来,她从文武身后蹦了出来,活泼泼地行了个万福,脆生生地道:“咱们就是很少出门,倒听大叔笑话了。”

那渔夫一张脸被草帽遮去了半边,一双眼睛漆黑地发亮,他本以为当面笑话这两小儿,对方定然会恼羞成怒,这孩子却如此坦荡荡,倒是博了他几分好感。

他把船靠到岸边停下,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一对少男少女,从二人风尘仆仆和衣着打扮,很快地判断出二人必是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