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夫人讲话,真是爽快又对脾气,罗依真心地笑起来,轻轻松松与她讲些闲话,许夫人谈兴渐起,竟把兰清音晾在了一边,好半天才想起她来,抱歉一笑,道:“我家景飞的事,不消我说,兰管事也晓得,只不知何时才能帮下我这个大忙,我一定大礼相送,感激不尽。”

兰清音半晌没插上话,不过她早就清楚,她的那些阳春白雪,是决计对不上许夫人的下里巴人的,因此倒也并不怎么失落,心里甚至还暗暗地鄙夷罗依,范景飞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无一不晓的,她光懂得讨好许夫人有甚么用,得了范景飞的欢心才是本事,不然住得离归来院再近也是白搭。

不过,许夫人能一开口就跟她替范景飞的事,还是让她非常高兴,恭恭敬敬地欠身道:“夫人,清音一定会加紧劝服二少爷弃商入仕,不辜负夫人重托。”

许夫人忍不住叹了一声:“清音,你来我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说话还是一板一眼,这般生分?你瞧罗管事,才头一回来,就这样随和。”

兰清音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好在她本来就是面无表情,不至于让人太过注目。

许夫人转向罗依,道:“罗管事,你大概还不晓得,我家景飞其实早就中了进士,可这孩子偏放着功名不去做官,非要当甚么皇商,本来赚钱也不为错,可要赚多少才是个头?依我看,他而今钱也赚够了,该收心去做官了,罗管事,你说是不是?”

许夫人明摆着只要人听,不要人出主意,罗依才不会傻到真去反驳她的话,自然是连连点头。

许夫人果然高兴起来,道:“罗管事,你是个懂事的可得好好帮我劝一劝景飞,教他舍了那些生意,专心做官去。”

“娘你又撺掇些甚么?”罗依尚不及回答,话就被范景飞接了过去。

他穿着一袭宝蓝缎直裰,并不似平日那般招摇,只腰间的一条镶了宝石的金带,闪耀灼目,教人不由自主地多看两眼。

罗依留意到,他是从男厅那边直接过来的,想来刚才他正在那边陪客人,是听见了许夫人的话,才特特跑了过来。

许夫人笑骂:“我撺掇甚么了?我句句在理,是不是,罗管事?”

“是…”罗依刚开了个头,就见范景飞已走到了她面前,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眼中尽是威胁。她迅速在心中权衡了一下轻重关系,坚定地继续道:“若让我选择,一定是选做官。”

范景飞眯起了他的丹凤眼,从中透出危险的气息。

许夫人乐开了花,将身倾向罗依,兴奋地道:“罗管事,我就晓得你懂事,你说,为何做官比从商好,说给他听,说给他听”

罗依本来是为了迎奉许夫人,可真教她说起来,她却又觉得是在说给她自己听:“我家从我爹起,都是裁缝,靠手艺谋生,也曾开了个小小的裁缝店,但却因些某须有的罪名,被迫背进离乡,远走京城,这都是因为我们家无人做官,没有权势的缘故呀。若家中无人为官,仅凭个小商人,钱财再多,也是无根之木,任人轻轻一根手指,就能教你尽数毁了去,家破人亡。二少爷而今安做皇商,焉知又不是家中有人为官的缘故?我不信平头百姓也能谋到这么一份好差事。”

第六十一章 来客

范景飞若有所思,但嘴上却道:“诚然,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我们家已有人在朝为官了,不差我一个。”

没等罗依接话,许夫人已是斥责出声:“你爹能管你一辈子么?”

范景飞嬉皮笑脸:“没有爹,还有大哥。”

许夫人沉下脸来,默然不语。

这下就连兰清音都知道,许夫人是真生气了,连忙劝道:“二少爷,凡事靠人不如靠己。”

范景飞不以为然:“我通共只有一个人,又不是神仙,哪里做得来那么些事,总有许多事要依仗旁人。”

罗依突然道:“那你也得等你家大哥考上进士再说。”

也不知这话怎么就对了许夫人的脾气,令她满面沉郁一扫而光,竟迸出无限的神采来。

范景飞啜着一丝笑,望向罗依的目光颇显玩味,但待转向许夫人时,却是难得地松了口:“娘的提议,我会考虑,不过莫要着急告诉了爹。”

“好,好,都依你”许夫人等了这几年,终于等来一句活话,欢喜得不能自已,连声叫了金钏来吩咐,说叫厨房多做几个好菜,中午要好好地敬罗依这个功臣一杯。

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自兰清音处投射而来,焦灼得似要在她身上剜出个洞来。而今罗依心内怨着兰清音,才不理会这些,挑衅似的望去一眼,遂成功地令兰清音别开了脸去。

范景飞同许夫人说完话,正准备退回男厅,却听得小丫鬟在外通报:“卫夫人、苏夫人带着他们家的公子小姐来了。”

兰清音常来范府,对这些客人的身份很清楚,罗依却是头一回来,许夫人便与她解释:“是户部侍郎沈大人家的卫夫人,和国子监博士唐大人家的苏夫人。”

话音刚落,就见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冲进门来,直扑范景飞,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来回直晃:“景飞哥哥,景飞哥哥,你一去阳明镇那么些日子,叫我好想”

兰清音立着身,手在袖子里紧了一紧。

“思佩”紧跟其后的一位夫人怒斥一声,“你而今年纪已长,再不同小时,怎能如此无状?”

那被唤作思佩的小姑娘骨碌着嘴,满面的不服气,但还是听话地把手松开,上前去给许夫人见礼。因有两人夫人前来,许夫人少不得也离座,行礼,回礼,受礼,好一通忙活。

礼毕,范景飞带着两位公子朝男厅去了。

待得两位夫人并两位小姐落座时,却出了点差池,这女厅之上,共有两排椅子,左右各四张。刚来的这四位客人身份为尊,自然该坐左边,可左边第一张椅子,正被兰清音占着呢。

本来给长辈让给座儿,并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可兰清音骨子里还有着大家千金的傲气,一想起自己若非家道中落,怎么也得在左边占个座儿,可而今时不待人,生生要被逼到右边去坐了。

罗依看着兰清音那难堪的面容,突然明白了金钏如此安排座位的用意,不过她的好意,实在是多余了,即便罗依坐了左边,这会儿也会自然而然地起身让座,不会有丁点儿思想包袱。历经过那么多事,她早就认清自己的位置了,虽然不会自甘下溅,但也绝不会去作无谓的比较。

但兰清音显然不会这样想,当她面色僵硬地起身让过座,走向右边来时,那满脸故意作出来的漠然神色,几乎就要撑不住了。

罗依忖她资历老,起身让了个座,兰清音却道她是有意折辱,一道凌厉的眼光直朝她而去。罗依不想她如此偏激,压低了声儿道:“兰管事不会以为我是为了你才让座的罢?我是为了自己,我才不想被人说成是不尊前辈的人。”

这一声前辈,大概又伤着了兰清音,令她脸色骤然冷却几分。罗依懒得理她,调转过头,去瞧对面的四位客人,听许夫人说话。

原来那位头梳高髻,遍身珠玉,有着个小巧精致的小巴和一双薄薄嘴唇的,是户部侍郎家的卫夫人;容长脸,柳眉杏目,穿着打扮比起卫夫人来朴素许多的,是国子监博士家的苏夫人。

方才那个风风火火,一进来就攀住范景飞胳膊不放的,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姐沈思佩,她长得同卫夫人并不怎么相像,但却有个一模一样的下巴和一模一样的嘴唇。

国子监博士唐大人家的小姐唐婉,倒是生得同苏夫人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活脱脱的美人胚子,但却话不多,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娴静非常。

兰清音虽说因为让座一事十分不忿,但到底自小所受的是大家闺秀的教育,同四位客人很能说到一处去,很快就搭上了话,一来一去,聊得十分投机。

罗依看似在用心倾听她们的交谈,其实心里想的却是,那户部侍郎家的小姐,叫沈思佩?沈思贞,沈思孝,一样的姓氏,一样的思字辈,按照古人取名的习惯,这个思字,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安上去的。她琢磨了一会儿,却又释然,就算他们有关系又如何,难道她以后还不见人了?她是正正规规同沈思孝离得婚,又不怕谁来问。

这时,许夫人同几位客人的寒暄已告一段落,沈思佩朝墙角处看去,一声惊呼:“那是甚么花,我竟没见过。”

“你通共见过几朵花,没见过也正常。”卫夫人先斥责了她一句,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墙角的花几。

一张朴实无华的黑漆花几上,摆着一盆叶片细长的植株,植株上,开了四五朵朵黄中带着橘红的花,花为筒状,每朵六瓣,卫夫人看了又看,却是连自己也不认得,不免有些讪讪的,道:“许夫人到底不是寻常人家,种的花也稀罕些,我竟是认不出来。”

许夫人哈哈大笑:“我是个乡野村妇,你却道我不是寻常人家,真真是寒碜人。这不是甚么名贵花种,卫夫人自然是不认得了。”

卫夫人好打扮,好养花,乃是出了名的,居然有连她也不认得的花?众人皆是好奇,纷纷伸长了脖子,朝墙角那边看。

许夫人索性叫人把那盆子花搬了来,笑眯眯地道:“来来来,你们谁要是猜出来,今儿中午我就请你们来吃它”

这花儿居然还能吃?众人一阵讶异。国子监博士家的苏夫人笑道:“许夫人以花为食,何其风雅,我们都被比下去了。”

众人连连称是,却没有一个人能道出那花儿的名字来。罗依倒是知道那是黄花菜,却不想当着这些身份高贵的人出这个风头,因此没开口。

突然,国子监博士家的小姐唐婉扑哧一声,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这花儿我想起来了,娘,你也是见过的,不但见过,还吃过,你忘记了?”

苏夫人诧异道:“我们吃过?”

唐婉笑着点头:“咱们吃的是晾干后的,颜色不对,所以方才我一时没有认出来,娘,这不就是黄花菜,是不是?”

苏夫人“呀”的一声捂住了嘴,望向唐婉的目光中,尽是责备。

卫夫人母女和兰清音也都静默下来,似因为唐婉的话,感到十分尴尬,只有许夫人和罗依一脸的莫名其妙。

唐婉露出个十分抱歉的神色,道:“黄花菜该是长在田间地头,怎会栽种在盆中,供于厅堂之下,定是我认错了,许夫人莫怪。”

原来是嫌弃黄花菜低贱,认为此花不配搬到厅上来摆着。不过,看着许夫人那一脸难看的表情,唐婉说这话,究竟是无心,还是故意要让许夫人难堪的?她是客人,让主人难堪,对她有甚么好处?

罗依正想着,就听见兰清音带着些不屑,说道:“唐小姐只知它是菜,却不知它其实有个风雅的名字呢,乃是叫作萱草,北堂幽暗,可以种萱,指的便是它了。”

哪怕并不名贵,它也是有出处的高雅花朵,唐婉却偏只知道它是菜,何其低俗?此话一出,就见唐婉脸色突变,不过倒还能保持着风度,对兰清音说了一句“兰管事学问高深,唐婉自愧不如”,不过那话怎么听,都是咬牙切齿的了。

她把“管事”二字咬得极重,兰清音马上便被这二字所伤,脸上又冷漠了几分,即便身处盛夏,也让坐在她旁边的罗依感到寒风阵阵。

罗依看着对面唐婉的脸色,再看看面色紧绷的兰清音,暗笑自己,果然,穿越前不是甚么豪门大族,穿越后也一样是小家小户、没甚么学识,起码那个“北堂幽暗,可以种萱”,她就不晓得出处。所以,她还是安安分分地做自己的罗管事就好了。

许夫人因为兰清音的解围,脸色大为和缓,但开口时说的却是:“我本来就只是个农妇,不种黄花菜,还能种甚么?唐小姐既是猜了出来,那中午咱们就吃它罢。”说着就唤金钏:“把这两盆子黄花菜送到厨房去,叫他们中午做了。”

这话任谁听,都是在生气了,堂堂的四品诰命夫人,居然这样不加掩饰地表达自己的情绪,罗依真是惊呆了。

但在座的其他人,显然不是头一次见识,个个平静的很,只有苏夫人又责怪的看了唐婉一眼,还有兰清音脸上险些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第六十二章 范大小姐的衣裳(一)

随着那两盆黄花菜被搬下去,厅上的气氛又渐渐回复了正常,因沈思佩嚷嚷着要去后园子里赏荷花,许夫人笑道:“我那哪叫甚么后院子,几亩菜地罢了,亏得你还记得那口堰。”

沈思佩见自己的话得了许夫人喜欢,得意地看唐婉一眼,道:“咱们家那样只有花儿的园子,哪家没有?倒是许夫人这园子别致非常,别处难见,我最爱那一池子的荷花,到了秋天,居然还有得莲藕吃。”

许夫人大笑:“哪里的荷花不产藕?只不过你们自诩风雅,不肯同我一样挖来吃罢了。”她显然因为沈思佩的话,心情大好,立时起身,要带着众人朝后园子里去,并对金钏道:“这里没有别人,叫二少爷他们谈完正事,也到园子里来耍,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总在厅里坐着,他们不嫌憋闷,我还嫌呢。”

金钏笑着应了,就准备去男厅传话,许夫人却忽地想起一事,叫住她问道:“大小姐呢,怎地还不见她出来?”

“大小姐…”金钏面有迟疑。

许夫人眉头一皱,明显地不耐烦了:“有甚么事就直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金钏四下一扫,沈唐两家都是故交,兰、罗二人乃范景飞手下,的确没有外人,遂放心答道:“回夫人,大小姐嫌衣裳大了,不肯穿呢。”

“衣裳大了?”许夫人显然不能理解,为甚么衣裳大了就不能穿,难道不是只有衣裳小了才穿不上身么?大了有甚么关系?

沈思佩却是一脸艳羡:“如妍妹妹又瘦了?她又用了甚么瘦身的方子了,我得去讨教讨教。”

卫夫人无可奈何地望着许夫人笑:“这些孩子,同我们那时真不一样,恨不得瘦成一把骨头才好。”

许夫人深有同感,道:“可不是,我们那时,生怕吃不上饭,一有粮食就拼命朝嘴里塞,哪像她们,大鱼大肉地摆上桌,还得哄着吃,饶是这样,还不满足,非要左一个方子又一个方子地朝家里拿,成天嚷嚷自己胖了,真不晓得胖在哪里。”说着,又吩咐金钏:“甭管她衣裳是大是小,赶紧叫她给我来,客人们都在呢,她怎能躲在房里?”

金钏将许夫人看了又看,苦恼不已,大小姐的脾气,和二少爷一样,倔得很,她说衣裳大了不穿,就一定是不会穿的,除非现在就找裁缝来帮她改,或者直接买了新衣裳拿回来。许夫人虽说性子直些,倒也不笨,看着金钏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马上就明白了,拍着额头直叹:“我怎么养了这么个小祖宗”

罗依看了看一脸苦相的金钏,再看看仰首哀叹的许夫人,笑道:“若是夫人相信我的手艺,就让我去帮大小姐改改衣裳罢。”

许夫人眼睛一亮:“罗管事会改衣裳?”

罗依笑道:“吃饭的本钱。”

许夫人十分高兴,一叠声地叫金钏:“赶紧带罗管事去大小姐房里,需要甚么,尽管找我来拿。”说完,又客气地对罗依道:“有劳罗管事。我那闺女脾气大,人又讲究,还请罗管事担待着些。”

罗依忙道:“许夫人严重了。”

许夫人站起身来,道:“罗管事去帮如妍改衣裳,咱们就先去园子里罢,没得让这么多人都等她的道理。”

于是众人起身,纷纷朝外走去。

金钏小声地对罗依道:“好管事,您先等等,我去男厅把夫人刚才的话给传了,再来带您去大小姐房里,如何?”

罗依自然不会不依,笑道:“只要你们大小姐不着急,我等一等又何妨。”

金钏千恩万谢,穿过落地罩,朝男厅去了。

罗依朝左右看看,附近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丫鬟,范府竟节俭如斯,下人这般地少?

这时,兰清音路过她身旁,压低了声音对她道:“罗管事生怕别个不晓得你是个裁缝么?”

她这语气,咬牙切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罗依愣了一愣方才明白过来,她是觉得她主动请缨去帮范大小姐改衣裳,是自降身份的行为,让她也连带着降了身份,丢了脸了。

这份清高,可真是莫名其妙,她本来就是裁缝,去帮人改件衣裳,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再说她可没有兰清音那样强烈的自尊心,亦或是,自卑心,在她眼里,裁缝乃是正大光明的,正正当当的职业,一点儿也不低贱,她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光荣得很。

只有兰清音这种对过去身份念念不忘,而今却又落差巨大,既自傲又自卑的人,才会有这种想法罢。罗依心里这般想着,望向她的目光,就微微带了些怜悯:“兰管事这话好不奇怪,我当然恨不得所有人都晓得我是裁缝,好来找我做衣裳呀。难道兰管事不想让人知道你的本事,好多招揽些生意来么?”

她故意装出一副惊讶无比的模样,兰清音果然气得脸色通红,愤愤地甩袖而去:“当然不想”

这就受不了了?还有更恶毒的话,她没说出来呢。不过骂人不揭短,除非兰清音把她给惹急了,她是不会那样做的。也许她骨子里,同罗久安和高氏一样,是个厚道人呢,罗依心想。

金钏去男厅传过话回来,笑道:“二少爷正准备带客人们去呢,我白跑一趟。”说着,上前引路:“罗管事请这边走。”

两人顺着罗依先前来时所走的那条狭窄长廊,朝后宅的方向去。不一时,二人左手边出现一道小门,金钏带着罗依钻出这道门,下台阶,便到了一处院子里。院子不大,波纹铺地,用的是残砖废瓦,看来范府虽为范景飞的家,却远不如逸园那般奢华。

金钏引着罗依,经过一明两暗的正房,来到西厢,唤道:“大小姐”

一名大概十三四岁,梳着双丫髻,绿衫白裙的小丫鬟闻声跑出来,急吼吼地道:“金钏姐姐,甚么事,赶紧说,大小姐还等着我去找衣裳呢”

金钏赶紧把罗依一指,道:“不必找了,我带了罗管事来帮大小姐改衣裳。”

“真的?”那小丫鬟满面惊喜。

金钏指了她,对罗依道:“这是大小姐屋里的螺钿,罗管事您跟着她进去罢,我先行一步,怕夫人跟前要人使唤。”

罗依忙道:“你去罢,我帮大小姐改好衣裳就来。”

金钏行了个礼转身去了。

那螺钿拉了罗依就朝屋里走,一面走,一面高声地叫:“大小姐,夫人请了罗管事来帮您改衣裳,这下可好了”

“当真?”一个仅着中衣绫裤,披头散发的小姑娘自南边里屋跑出来,惊喜大叫,“罗管事在哪里?快些来救我”

这范大小姐,还真是不修边幅,罗依被她这身装束吓了一跳,连忙道:“是我,是我,在下罗依,大小姐叫我阿依便是。”

“阿依?你是我二哥手下的管事?”范如妍一点儿架子也没有,干干脆脆地上前挽了罗依的胳膊,拉着她朝里走,“我正犯愁没有衣裳穿呢,你来的可真及时”

罗依笑道:“可巧今日夫人请我们进府作客。”

说话间两人踏进里屋,罗依马上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满屋子铺天盖地,全是衣裳,妆台上搭着裤子,盆架上盖着裙子,还有一件红艳艳的抹胸,就丢在桌子上头,搭住了一半的茶壶。

范如妍犹自不觉,扑到衣箱前头好一通翻找,嚷嚷着:“我要把二哥前些日子送我的那套衣裳找出来改”

小丫鬟螺钿却是涨红了脸,小声地对罗依道了声抱歉,然后慌手忙脚地去收拾混乱局面,一点儿不理会范如妍如何嚷嚷。

范如妍叫了半晌,却不见有人应答,从箱子里抬起头来,正要骂人,却瞧见螺钿正红着脸收拾桌上的那件红抹胸,赶紧把骂人的话收了回去,但还是忍不住嘀咕:“都是女的,怕甚么…”

“大小姐”螺钿气呼呼地跺脚。

范如妍马上息事宁人:“好好好,你先收拾,我自己找。”

这对主仆,倒是有趣。罗依上前,问道:“大小姐可要我帮忙?”

范如妍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要找那件宝蓝纱二色金的衫子,和月白绫印花银泥裙,还有那件白色绣蓝边的抹胸”

她一面说着,一面在箱子里猛翻,一时间只见满屋衣裙翻飞,几乎遮住了罗依全部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