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大人勒了马缰上前来,跟在御驾旁,开口道:“皇上,他们已经出城了,末将看着他们走的。”

他只“唔”了声,并没有开口。

轻阖了双眸靠在他的身上,他的气息淡淡的,只那龙涎香的味道一圈圈地笼罩下来。

御驾行了一段路,忽听得外头青大人大声叫了一声“护驾”!

我吃了一惊,身子已经被男子有力的臂膀揽过去,紧扣在怀中。空气里,似有什么东西冲破了外头混乱的声音直直地飞射过来。

心被提了起来,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被钉在了御驾上。

那阵跟过来的风,将御驾的帘子轻轻掀起了一角。

我屏住了呼吸,元承灏却是伸手,一把掀起了帘子。

那非常玄铁箭矢就这么直直地插在御驾外,我瞧见常公公惊慌失措地跑过来,青大人指挥着禁卫军靠过来。而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那非常箭矢上,再也,移不开。

咬着牙,我终是瞧见那半露在外头的半个“辛”字。

不知为何,我猛地想起那晚上做的那个把我吓醒的梦来。亦是有支辛王府的箭矢射过来,然后,我瞧见了…坐在马背上的元非锦!

心头一颤,几乎是本能地抬眸瞧去。

那马背上的人远远地看着我们,只蒙了面,看不出样子。

那一刻,我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如何。

他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并不打算停留,只掉转了马头,飞速离去。

青大人忙道:“追!”

有一队侍卫匆匆追着上去,却听元承灏厉声道:“站住!”

吃了一惊回眸看他,他的目光依旧还落在那箭矢上,根本没有抬眸去看那蒙面之人。我这才发现,那箭身上似有些奇怪,很明显一道口子 ,象是暗器打出来的。

“皇上…”

“他不是来刺杀朕的。”他沉了声音开口。

心跳得飞快,他才猛地抬眸,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慌,猛地,看向方才那蒙面人离去的方向。

那个方向…

出城的方向。

果然,他已经冷声开口:“青绝,速速出城,去追景王的马队!”

不是刺杀他,是去杀景王!还有,元非锦!

青大人的眉心一拧,到底不敢多言,只点了头,留下一队保护我们,其余的人,都命令他们出城去。

方才,那么短的时间,他根本来不及去多想。可,他还是下令派人出城,好多话,我忽然不想问出来了。

青大人勒了马缰回来,开口道:“末将先护送皇上回宫。”

他却道:“不必,朕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青绝,出城。”

青大人吓了一跳,忙道:“皇上不可!明知外头有异动,末将怎么敢再让皇上出去?皇上乃万乘之躯,万一有个闪失,末将万死不辞!”

他冷笑一声道:“再废话,朕让你现在就死!”

过街上领了一辆马车来,我与他换了马车出去。他握了握我的手,安慰着:“放心,不会出事的。朕的暗卫跟着。”

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箭矢上,那箭身上的口子,莫非是…

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点了头:“不过这支箭,即便不打到,那种方向,也不可能射到御驾里来。原本,该是插在壁沿的。”顿了顿,他又冷笑着开口,“景王入京的时候没有因为伤重而亡,如今离京亦是好好的,让他此刻死,叫各封地的王爷如何看朕?”

“皇上…”

“朕想看看究竟是谁,那么大胆。”

紧张地看着他,咬着牙开口:“皇上不是一直怀疑景王心有不轨么?若是…若是…”

“怕是他的圈套?”他低哼道,“那朕也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不再言语,心下依旧紧张着。

马车很快便出了城。

城外三里,远远地,似乎可以听见前面打斗的声音。我惊愕地掀起了车帘,隐约可以看得见人影了,却分不清谁是谁。

马车行得近了,面前,到处可见的箭矢,插在地上的,尸首身上的,还有…马车!

我惊呼了一声,元承灏终是抬眸瞧去。

那是景王的马车!

他的面色一拧,起身跳下马车去。

“皇上!”我拉了个空,他没有回身,只道:“待着,不许下来!”

咬着牙,我知道不能下去。我们的马车只停靠在这时,不再往前,只青大人跟着他上前,剩下的那一队侍卫都只守在我的马车边上。

浑身不住地颤抖着,目光巡视着过去,没有披风頣沅公主,握紧了双拳,忽而想起,她该是回宫了的。她不可能跟着他们来的。

这样想着,心里略松懈了些许。

对了,元非锦!

“侯爷小心!”不知谁大声喊了一声。

闻声瞧去,见那支羽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身子而过,我惊出了一身汗。捂着胸口喘着气,幸好幸好,到底是没事的。

我看见景王的人,元承灏的侍卫,还有好多的蒙面人一起打斗在一起。

那些蒙面人,和方才那在京中看到之人打扮一致。

元承灏想的没错,果真是引他出来的。

而我,忽而觉得一怔,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来。

探身出去,一侧的侍卫忙拦住我:“娘娘切不可下来。”

胡乱点着头,我只问:“瞧见王爷了么?谁瞧见王爷了!”

那侍卫怔住了,几乎是本能地回眸朝面前看去,终是摇头。他身后之人均表示没有看见。

是啊,我也没有看见。

从来到现在,都不曾瞧见。

目光,不觉又回到那插满了箭矢的马车上,隔了很远,可我依旧可以看见那些从马车里流淌下来的殷红色的血,心头笼起的那抹慌意越来越甚了。

找到了元承灏,他离得那边已经近了。青大人的长剑已经出鞘,元承灏只身进去,我紧张地揪起了心,那些飞射的箭矢在他过去的时候,仿佛是长了眼睛,竟是纷纷绕道了!

我愕然地撑大了眼睛,他的脚步分明也是一滞,想来,他也觉察到了。

元非锦似乎看见了他,竟大声叫道:“到底还不肯放过他么?”

再次握紧了双拳,元非锦的话,究竟什么意思?

元承灏若是想杀他们,他何苦还亲自过来!

我心里愤怒了起来,竟在这时,分明感觉到我身侧的侍卫都本能地往前了一步,猛地朝元承灏看去。有一支箭对准了他的背心,正飞射过去。

“皇上!”我失声叫他。

有一人喊着“皇上小心”,竟用身体帮他挡住了那支箭矢!

那,距离离得元承灏还有些远。

错愕地看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只因,那帮他挡下箭矢的人,不是他的侍卫,也不是暗卫,居然是其中的一个蒙面人!

而元承灏,只来及得叫了一声“非锦”。

元非锦看着他,我隔得远,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清楚地瞧见那一柄长剑,回身挡开了身后侍卫的攻击。我瞧见青大人拦着元承灏,只沉声叫着:“上去扶侯爷!”

我以为,是我的错觉。

直到,元非锦的身子在我面前直直地倒下去…

刺客,是什么时候被驱散的,我已经记不清。

我唯一记得的,是元非锦被背过来,瞧见他浑身浴血的样子。

青大人护着元承灏过来,他的身上没有伤,我在放心之余,又要担心元非锦。侍卫小心地将他放在马车上,我有些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青大人眼疾手快地封住了他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血流的情况比刚才马车之下时好一些,却依旧止不住血。

元承灏也上来,急着叫“回宫”。

只那满是鲜血的手,却突然攥上他的龙袍,咬着牙开口:“皇上…可满意了…”他的脸上,一丝血色全元,那双眼睛,拼命地撑着看着他,恨意绵绵。

δ伊人谷ε手打ζ章节η

元承灏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抬手,果断地推开他抓着他的手。

马车一路回去,才进了城门,未随着我们一起出来的宫人们都围上来。马车却没有停下,直直飞奔地过去。

外头,分明听见常公公的声音,透过那略掀起的车帘,我瞧见常公公急急地追着马车跑。

没有过行馆去,径直入宫。

将元非锦安置在了乾元宫的偏殿,隋太医急争赶来,苏衍已经回宫,也跟着一道过来。

染血的水是换了一盆又一盆,我突然忍不住呕吐起来,翻江倒海地难过。

“侯爷撑着些。”隋太医低声说着。

床上之人却还清醒着,他的目光看向元承灏,虚弱地开口:“皇上…还敢救我…我必然不能…不能——死。”那最后一个字,我竟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忽而,想起他曾经跟我说过,元承灏心里有他,和要杀景王,是丝毫不起冲突的。他是否认定了今日行刺景王的就是元承灏,是以,才要说这番话?

隋太医惊愕地回眸看了元承灏一眼,他只拉着我转了身,开口道:“尽管医。”

又是这样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听得元非锦耳里,难保就不变成“尽管医,朕不怕你”之类的意思。我听了心里着急,他已经拉了我出来:“你有着身孕,不适合待在这时在,朕派人送你回馨禾宫去。”

“皇上以为臣妾此刻能安心回去么?”哭着看着他。

他倒是不勉强我,只拉了我过他的寝宫:“那便在这时休息。”语毕,转身欲出去。

我急急叫住他:“景王呢?”

他的步子一滞,声音低沉:“在那马车里。”

在马车里…

还能有什么比这答案更清楚的么?

起了身,拉着他的衣袖:“皇上,方才的蒙面人怎么回事?”

他终是回眸看着我,半晌,才启唇:“你也怀疑朕?”

急急摇头,我怎么会怀疑他!

他这才笑了,思绪回到方才的混乱场面上去,那笑容被敛起,听他开口:“他们就是想杀景王,想让吞下人都以为,是朕下的手。”

心,一点点地沉下去,怎么不是呢?连元非锦都那样认为了。

“方才那一箭,根本不需那人替朕挡,那样的距离,朕的禁卫军力暗卫也足够了。”说到此,见他微微握紧了双拳,对方不惜送命也要嫁祸给他,还有谁能相信他的清白?

目光,落在他染血的龙袍上,拉着他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青大人来了,朝他行了礼,开口道:“皇上,末将将王爷的尸首暂且送回了行馆。现场,抓到一个活口。”

略撑了撑眸子,有活口!

似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希望能从那人的口中问出些许有用的东西来。

元承灏只开口道:“押入天牢,严加看管,他若在朕审他之前死了,青绝,你也不必来见朕了。”

“是,末将遵命!”青大人转身出去了。

太皇太后闻讯来了,入内便问:“皇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却只淡淡一句:“景王死了。”

这个消息,在太皇太后来乾元宫前必然也已经知晓,她特意来,想要知道的,必然不止这些。

他低笑着:“皇祖母放心,朕可没把他留在朕的寝宫。”他的话,叫我想起那次狩猎之时,元非锦受伤,他不顾太皇太后反对,执意留他在他的龙床之上。

低了头,我着实不该,再去回想那些之前的事。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太皇太后只转了口道:“今日,不管天下人怎么想皇上,都已经无法挽回了。皇上是当真要救他?”

太皇太后的话,叫我狠狠地吃了一惊,她口中的“他”除了元非锦,还能有第二个人么?

紧张地看向元承灏,他只从容开口:“朕救了他,又怎样?皇祖母担心什么?”

“哀家是担心…”

太皇太后的话未说完,便听得外头传来頣沅公主的声音:“皇上!皇上!皇上…”她冲着进来,宫人们根本拦不住。

进来了,见着里头的人,她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扑上前抓住他的衣袖问:“皇上,是真的么?告诉我平不是真的!”

元承灏没有回答她,只道了句:“我王史在偏殿。”

她的身子一震,也不做停留,慌忙转了身朝偏殿冲去。

太皇太后看着她出去,继而开口:“丝衣,你过偏殿去,给哀家传了隋华元来。”

丝衣姑姑有些吃惊,依旧只能应了声。

她不过才转身,却听元承灏开口:“不必了,皇祖母,朕这点气量还是有的。”哽咽着,我就知道,他舍不得他死,他一定会救他的。

径直回了身,听他又道:“常渠还不曾回来,姑姑若是无事,进来替朕换身衣服。”

丝衣姑姑忙抬步跟着进去。

太皇太后有些不悦,回眸的时候,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她微微一怔,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出来的时候,只换了件常服。恰逢常公公赶着进来,他已经满头大汗,不过看他的神情,大约也是在来的跟上知道了一二了。

“哀家听闻抓了一个刺客回来?”太皇太后又开口问。

元承灏只“唔”了声,却是道:“这件事,朕想自己查,就不劳皇祖母操心了。”

太皇太后上前几步,略一迟疑,终还是开了口:“又和辛王府有关?”

他的神色一凛,冷笑道:“皇祖母说的什么话!”

扯上辛王府,他从来是敏感的。辛王枉死,还有元承灏的祖母和娘亲,亦是在那一年离世,元承灏根本不许任何人去诋毁和污蔑辛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