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元承灏忍不住脱口问。

“王爷他…他走了!”太监喘着气道,“他说要奴才来告诉皇上,他说太可怕了,他得…得先溜了…”

我“扑哧”笑出来,这倒真像元非锦能做出来的事。

原先还以为是他出了什么事,意还是为了叶蔓贞的事。

元承灏的脸色有些怪异,圈起了手低咳一声道:“朕知道了,下去。”他抬眸朝我看了一眼,也不说话,可我分明瞧见他隐忍的笑意了。

翌日,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见叶蔓贞进来,朝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蔓贞要去琼郡了。”

我吃了一惊,听得皇贵妃轻蔑地笑着:“我的傻妹妹,人家可没要你去,也没说明白了要娶你呢,你这样去,岂不叫人看了笑话?”

太皇太后的脸色亦是不好,却听得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这不就是非锦要她去的么?”

众嫔妃都起身行了礼,他只抬步上前来,在太皇太后身侧坐了,又道:“非锦都和朕说了,让她过琼郡去的,皇祖母不舍得么?”

我不动声色地坐着,元非锦可不说那样的话,他不过是编罢了。

太皇太后似是不信,开口道:“既是要去,何以就不一起去?哪有叫她一个女子孤身上路的道理?”

元承灏笑道:“琼郡那边来消息说出了点事,他是琼郡的王爷,自然是急着赶回去的。连给朕道别的时间都没有,只叫宫人递了话。”

“是么?”太皇太后信了些,“锦王的急切性子什么时候改改,老这么来去如火,可不好。”

“皇祖母说的是,这不叫蔓贞过去治治他。”他回头看了叶蔓贞一眼,笑道,“还不谢谢太皇太后?”

叶蔓贞忙跪下道:“蔓贞谢谢太皇太后,谢您这段时间的教导。然后蔓贞不在您身边,您要保重身子。”

太皇太后伸手握住她的手,叹息道:“哀家盼着你从这里出去呢,如今真的要走了,哀家又舍不得了。丝衣,带她下去,将东西都准备足了,可别亏待了她。”

“是。”丝衣姑姑应着声扶了她出去。

皇贵妃的脸色很是难看,不过碍于元承灏在这里,也不敢再言语。

众嫔妃散的时候,元承灏还留下与太皇太后说几句话。我才下了台阶,便听得一侧传来女子的声音,本是要等着元承灏出来的,忽而放慢了步子。

那声音越发地清晰了,果然是皇贵妃:“皇上的话也就骗骗太皇太后,本宫可觉得锦王并不想娶你呢,你也有脸巴巴地贴上去。”

叶蔓贞的声音传来:“二姐要这么说,蔓贞也无话可说。蔓贞今日只和你说一句话,好不好,只有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外人,可是看不出来的。比如二姐你,世人看你该是知足了,有皇贵妃的显赫地位,还是皇长子的生母。可你真的好么?”

抿唇笑着,叶蔓贞说话真真犀利。

半晌,也是不曾听得皇贵妃再开口,想来,是被气疯了。又或者,她也能觉悟。

扶着阿蛮的手下了台阶,不过走了一段路,便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见果然是他。

“怎么,走得这么慢是在等着朕?”他大步上前来问着。

我瞧着他道:“你就这么把她送去琼郡,不怕王爷和您闹么?”

他笑了:“让他闹又如何?在京城他能逃回封地去,去了封地他还能逃去哪里?朕只是想给他一个机会,倘若他真的不喜欢,朕也不会勉强他。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也省得朕为难,叶蔓贞会识趣地找太皇太后主动解除婚约的。”

这个我也相信,叶蔓贞从来不是那种会死缠的人。

那时候对着元承灏,她还说,因为不可能,所以不想被他讨厌。

因为不可能…

指尖一颤,那莫不是这一次,她也觉得可能么?

甚至是元非锦急着逃回琼郡,却也没有转告元承灏说不娶她之类的话。

“走,陪朕过御花园去,朕上回答应玉儿和她一起放风筝的。”他拉着我的手说着。

伊.人/谷手打章节

御花园的亭子里,远远地便瞧见几个身影。姚妃也抱着孩子来了,瞧见我们过去,忙起了身行礼。帝姬却是捧着好大一束鲜花,欢呼着冲出来,扑进元承灏的怀里。

元承灏俯身将她抱起来,笑着开口:“哟,玉儿又重了。”

“那父皇会抱不劫玉儿么?”

“怎么会?”

帝姬高兴地笑:“太好了,那玉儿就能放心地吃饭了!”

我跟着笑起来,帝姬这才想起我,开口道:“玉儿好久不见妡母妃了。”

上前摸摸她的头,瞧见姚妃出来:“这一日也没有得空去看看娘娘。”

“是该本宫来看看姐姐才是。”孩子在她怀里睡着,乖得很。

萱儿取了风筝过来,帝姬将手中的花递给一侧的宫女,扑过去取了风筝道:“父皇,我们现在就放么?”他点了头,将她放下,也不年计我们,便与帝姬跑着出去。

我与姚妃过亭中坐了,她才笑着道:“还未曾恭喜娘娘。”

看着她怀中的孩子,我低声道:“姐姐同喜,孩子,可取了名儿?”

她点头:“皇上赐了‘珏’字。”

“珏儿。”小声叫了孩子一声,他仿佛是听见了似的,竟动了动小手。

姚妃脸上的笑微微敛起了些许,她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娘娘心里,会怪嫔妾么?”她象是怕我生气,连问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怔了下,抬眸的时候,瞧见元承灏与帝姬正玩得开心,也没功夫管这里。

萱儿识趣地上来抱了皇子下去,亭中只剩下我与姚妃二人。我忽而一笑,开口道:“姐姐是聪明的人,还记得那次过马场,本宫本是没有资格去的。还是姐姐硬拉了本宫去,你还谦虚地说自己也不会骑马,可事实却是,你的马术那般好。”那日,倘若她不是那样说,我想,我也许真的不会去。

她大约想不到我会提及那时候的事情,怔住了。

我又道:“本宫不怪你,哪怕你是因为皇上才要接近本宫。”顿了下,看着她开口,“姐姐对本宫好,不管是出于什么,那都是好。”

她的脸色依旧不见好,似乎是紧张起来。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笑言:“姐姐不争,什么也不必怕。”

不争,谁也不会和她争。否则,就是浪费精力,就是小鸡肚肠。

她勉强笑了笑,小声道:“娘娘放心。”

只四个字,便是印证了当日元承灏所说的话。

不过一个“知进退”罢了。

元承灏对她放心,我也能放心。从亭子里望出去,远远地,瞧见他们父母玩得开心,帝姬果真是长高了不少。

有宫女过来,朝姚妃道:“娘娘,年嫔小主说今日不适,怕是来不了储钰宫了。”

打发了宫女下去,我不禁问:“怎么年嫔最近时常过储钰宫么?”印象中,年嫔可是从来不与别的嫔妃交好的,这次倒是奇怪。

姚妃点头道:“可不是玉儿听闻皇上喜欢下棋,就想学学。这宫里头,也就年嫔的棋艺不错,嫔妾差人问了她,她倒是也愿意教。”

原来如此。

元承灏与帝姬过来的时候,及至中午了,就地传了膳。我不免问道:“听闻玉儿最近棋艺大长了,怎就不找你父皇切磋切磋?”

元承灏一听,忙问:“玉儿还学了棋?”

她重重地点头:“学了呢!”

“那朕可得试试你!”他吩咐了宫人去准备棋盘上来。

帝姬倒是胆大的:“那父皇可别让着玉儿,棋场如战场,都说沙场无父子哦!”

我笑出来,他低咳一声道:“人小鬼大,看父皇怎么收拾你!”

陪着他们下了几盘棋,元承灏还当真不让着她点儿。帝姬虽盘盘都输了,却也到底是有了些许功底了,看她下棋的样子,才猛然觉得她是真的长大了。

这一日回馨禾宫的时候天色已晚。

他是累了,解开了扣子就倒在床上。打发了宫人都下去,回身,见他已经闭了眼睛。轻声上前,在床沿坐了,开口道:“还有事和你说呢。”

他也不睁眼,哼着声开口:“姚妃的事,还是玉儿的事?”

“都不是。”他真产为我那么小气不成?

终是半睁了眼睛看我一眼,笑道:“哦?竟都不是么?”

轻打了他一下,笑道:“阿蛮的事。”其实早就想跟他提的,只是前些天还有元非锦和頣沅公主的事,便也就耽搁了,如今那些事都算解决了,我自然要为我的阿蛮考虑了。

他半坐着起来,开口道:“她怎么了?”

坐近了些,道:“阿蛮也不小了,想着给她定门亲事。”

他有些惊讶,到底是笑道:“朕还以为什么事,她是你的宫女,此事还得问过朕么?”

“如今中宫空悬,后宫之事都是太皇太后说了算,她虽是我的宫女,我可也不是能随便做得起主的。”还得他应下了,和太皇太后说说。

他象是恍然大悟,我又道:“阿蛮跟了我那么久,我想收了她做妹妹,再请皇上给她选一门好亲事。”

他点着头:“这个好办,朕给她封个郡主,让她风光出嫁。”

“那我先替阿蛮谢恩。”欲起身,手却被他拉着了,听他低语着:“屋子里没别人,还在乎那些作何?朕今日累了,什么事都免了吧。”

伸手轻柔着他的肩,笑道:“是替她高兴啊。”

他“唔”了声,到底又闭了眼。

阿蛮的事,元承灏应下了,太皇太后到底也没什么话说。

阿蛮却不要元承灏给她订正亲事,说是向我们求个恩典,倘若她有喜欢的人再嫁,若是没有,她宁愿伺候我一辈子。

劝也劝不动,只能由着她。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七月。

还与往年一样,他会前往渝州,杨将军依旧随行了。太皇太后是不会拦着的,只是,许太后与辛王妃分明都还活着呢,可他却依旧还是要去。

这一次,住在了辛王府。

傍晚的时候,带我过宫府去。

家人们果然都在,管家惊喜地迎我进去。爹和姐姐急急出来,瞧见身后的元承灏,忙跪下行礼。

又请了他上座,他始终不曾说话。我也顾不上他,只拉着姐姐问了好多的话。其实,她不说我也看出来了,她哪里像过得不好的样子呢?

爹说这次我不把璿儿带来让他觉得很遗憾,他都没怎么看过孩子。我悄然朝元承灏看了一眼,璿儿还小,要带来渝州,怕是太皇太后也不同意。她虽不喜欢我,对着璿儿,却是喜欢得紧的。

夫人因为病着,也没出来见人。我也没进去看她,我与夫人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苏衍外出就诊去了,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

见了元承灏,规矩地行了大礼。

元承灏终是笑着道:“这在宫里的时候都不曾见你对朕这样。”

他只淡笑着:“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不指明我也清楚,那时候元承灏折磨姐姐,苏衍没下重手杀了他就很便宜了,还能想着他对他有多恭敬啊。可如今,他在他眼里,就是皇上,还是成全他们的恩人。

在宫府喝完了一盏茶,才起身出来。

夜里,睡在辛王府的床上,我因为第一次睡在这里,不知怎的,就是睡不着。身侧之人,也不曾睡着,听见他翻身的声音,却是也不说出来。

伸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他干脆坐了起来:“朕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

跟着他坐起来,开口道:“那就去看看,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这次来渝州,怕也是为这个。况,此刻杨将军也已经下去休息了。

平常的时候突然来渝州,怕别人起疑。每年只在这个时候,他因为是惯例来这里,谁也不会多想的。

起了身,与他一道出去。

寻至后院,那口井依旧完好地在我们面前。准备了火折子下去,一直到那边的出口,他忽而又迟疑了。我也不说话,陪他站了良久,他才拉着我上去。

整座院子都是漆黑的一片,连着一丝的光亮都不曾见着。就算所有的人都睡下了,可怎的也不见回廊上的灯笼点燃呢?

我吃了一惊,身侧之人已经大步上前,寻至许太后的房间。一把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辛王妃的房间,也一样。桌面上,甚至都已经积起了厚厚的灰尘。

大约,在我们离开渝州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走了。

其实,我倒觉得她们走得好。走得干净利落,才能不给他带来麻烦。那次,若不是出现意外,她们一辈子都不会让元承灏知道这一切的。

所以,事情过去,她们又选择了离开。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担忧地扶着他,他却推开了我的手,独自转身出去。

在院子里站了良久,他忽而又回去。

在辛王府里,从大门出去,还牵走一匹马。

杨将军带了人追出来,他只厉声喝着他们谁也不必跟。只抱着我策马狂奔出去。

我知道他要去哪里,无非便是辛王的墓地。

辛王的墓地很是偏,夜里跟着他来,我倒是也没怎么害怕。在辛王墓的左侧,明显有一处凸起的地方,因为没有立墓碑,看起来不太像一座墓。可,我与他心里清楚,定是许太后将他葬在的这里。

他活着的时候,许太后抵死不承认他的身份,如今死了,能将他安葬在这里,许太后也算开了恩了。哪怕,他的坟前,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元承灏在坟前怔怔地站了许久,忽而转身一把将我拉入怀中,紧紧地锁住。

迟疑了下,抬手回抱住他的身子。

两个字,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出声,唯有周围轻微的风卷起的片片尘埃,发出让人几乎觉察不到的细微响声。

回去的时候,天都几乎已经亮了。

杨将军带着人守在门口等着我们回去,见我们无恙,杨将军才算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一次,在渝州只待了两日便离开。我倒是吃惊,他来渝州,怕还不曾待过这么短的时间吧?以为他是要回京,他却是吩咐走了离京城越来越远的方向。杨将军几次问他要去哪里,他都不曾说话。我干脆就不问他,反正,他去哪里我都会中跟随左右。

走了八日,跟上的风沙渐渐地大了起来。

我有些吃惊,莫不是,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漠北么?我越发不解好端端的,他来这里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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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一个叫烟六镇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很小的小镇,站在镇头就几乎能看穿到镇尾。寻了客栈住下,元承灏似乎在等什么人,等了三日,他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

隔日,便问了一个地方,找了当地的车夫赶着马车过去。杨将军带着人只远远地跟着,他不许他们靠近。

马车再往前,这里的房子已经很散。马车,在一户院落前停下了。

他扶我下了马车,上前,轻推开篱笆做的门。迟疑了下,终是入内。

有人听见声音跑着出来,是个姑姑,年纪看着比我还要小。她皱眉问:“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