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贤太妃一边看牌,一边笑着对孙太后道:“娘娘,这贞儿不会哄着小爷们讨赏,行事规矩,难怪您喜欢。”

孙太后笑道:“这丫头的规矩大差不差,其实也就那样。我看她有眼缘,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她不亏心……咱们家啊!有上进心的人多了,做事不亏心的人却少喽!”

第六十章 但愿永远这样好

到了孙太后和吴贤太妃她们这身份地位,打什么机锋,旁人插不得话,万贞更是只能当没有听见,专心的陪着小皇子玩耍。

一个月不见,小皇子显得比以前更聪明机灵了,只不过看上去脸略有瘦。万贞有些心疼,虽然不敢在人前问什么,却忍不住轻轻地摸摸他的脸,柔声问:“小殿下,您想玩什么游戏?”

小皇子眨眨眼睛,想了想,道:“游戏不好玩,我想贞儿讲古。”

万贞不敢擅做主张,抱着小皇子过来问孙太后:“娘娘,小殿下想听奴说故事,奴能领了小殿下去旁边暖阁吗?”

孙太后和一班太妃玩牌玩得热闹,这环境也确实不适合小孩子听故事,孙太后答应了,又问:“你准备给濬儿讲什么故事?”

万贞想了想,道:“奴给小殿下说些女娲补天、大禹治水一类的神话故事,可以吗?”

孙太后微微颔首,道:“去吧。天气冷,你们别走远,就在旁边暖阁呆着。”

小皇子欢欢喜喜的谢过孙太后,拖着万贞走了。等到了暖阁里,他摆着小短腿一骨碌爬上炕,示意梁芳他们都离远些,才小声道:“女娲补天、大禹治水乳母讲了都有好多好多遍了,我才不要听这些。你给我想些好故事,我要听新的。”

万贞哭笑不得,道:“小殿下,娘娘只许咱们讲神话,你不听神话要听什么呢?”

小皇子啃了啃手指头,忽道:“神话只讲神仙怎么救人,怎么就不说说人如果成了神仙,会怎么过日子呢?”

万贞一边纠正小皇子啃手的毛病,一边回答:“大约人们觉得神仙的日子过得太快活逍遥,人无法想象,所以故事也就讲不出来了吧。”

小皇子好奇的问:“那贞儿觉得,神仙应该是怎样过日子的呢?”

万贞一愣,想了想,道:“应该会很方便吧!神仙不是都有法术嘛?他们过日子,肯定是会经常使用法术的。”

小皇子对“法术”心驰神往,但又想不出法术究竟能干什么,连连催促万贞:“贞儿,神仙的法术都能干些什么……你说说看嘛!说说好不好?”

小皇子一张玉雪红润的圆脸,细长眉,大眼睛,羽扇似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又漂亮又可爱。这时候撒起娇来,黑玉般的眼睛满满的祈求,那杀伤力实在太大了,万贞也扛不住,只能投降道:“神仙的法术能干什么……喔,应该能够变冷为暖,外面即使大雪,屋里也温暖如春吧?能冬天变出夏天能吃的胡瓜一类的菜……喔,可能要是他们的衣服脏了,他们能够施个法术,就把衣服洗干净?”

妈蛋,这些事基本上都是工业社会的生活电器就能做的事吧?原来现代人的生活,已经方便快捷得可以算是神仙日子了吗?

万贞被小皇子缠着讲了半天,说是神话故事,其实就是些现代机械都能办的事。她觉得平常,但包括服侍小皇子的首领太监梁芳,却都觉得这果然就是神仙法术才能办到的事,听得津津有味。

好不容易小皇子眉眼耷拉,有想睡午觉的样子,万贞示意乳母帮忙收拾铺盖,轻手轻脚的替他摘去小金冠,大红外袍,想将他塞进被窝里。但她的手一抽开,小皇子就睁开眼睛,委屈的看着她:“贞儿不走!贞儿陪着!”

万贞怜爱的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小殿下,皇家养育皇子自有制度。您现在已经三岁了,按例贞儿只能陪您玩,守您睡觉是别人的差事。贞儿不能在没得到娘娘应许,擅自在您安寝的时候留在旁边,那会乱了制度,不便守卫的。”

小皇子抓着她的手嚷道:“那就贞儿守卫!要贞儿!”

万贞现在能得到太后青睐,小皇子的信任,已经很令人眼红了。若是还事事抢着献殷勤,那就是绝别人上进的路,非被群起攻击不可。面对小皇子任性的挽留,她不禁苦笑,低声叹气:“小殿下,您这样贞儿会很为难……”

小皇子定定的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纠结,好一会儿松开小手,细声细气的道:“贞儿不为难……我不为难贞儿……”

这位小皇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还小,说话不能连贯,遇到音调转折大的字眼就有卡顿。此时满脸不舍,又故做坚强的样子,当真是令人心中一片绵软。万贞心中暖暖的,柔声夸道:“好乖的小殿下,快睡吧!贞儿在旁边看着呢!”

小皇子嗯嗯的点点头,又道:“贞儿给唱歌儿……不要乳母那种……”

万贞答应了,想了想坐在脚踏上轻声哼唱:“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

哄孩子睡觉的童谣都简单明快,兴之所致编个新曲调也不稀奇。万贞只把这两句歌词翻来覆去的哼唱,倒也没有谁觉得她出格。小皇子听着她哼歌,慢慢地阖上眼睛睡着了。

万贞等他睡沉,便悄悄地退开,将人交给乳母和梁芳,自去向孙太后复命。

孙太后玩牌正在兴头上,问了几句小皇子的情况,便让她退下去了。

这么一折腾,眼看今天即使有假期,也赶不及出宫与杜箴言相会,万贞便也不去费劲,索性就回了尚食局陪胡云说话。

胡云那里拜年的热闹已经告一段落,见她过来有些意外,便问:“你怎么又过来了?”

万贞笑嘻嘻的道:“我来陪姑姑说话呀!”

胡云摆手道:“别,这一天说话说得我茶水都喝多了,你再来聒噪更不得了。你又有什么事?”

万贞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下颔,笑道:“姑姑,我就是觉得宫里初十以前事情都不多,想跟您多请几天假。”

胡云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出宫过年肯定会心野……不行!”

万贞没想到她会一口拒绝,茫然的辩解道:“姑姑,我不会耽误差事的。”

胡云摇头道:“不是这个原因,是你……你这丫头,你是姑娘家,又没有正经摆酒结菜户亲!除夕团圆年外宿一晚还说得过去,正月了还想在外逗留,你真当宫规是摆设不?”

万贞悚然,胡云吓了她一吓,又缓和了脸色,小声道:“傻丫头,你是有外务的,真喜欢宫外的热闹,白天在外面多呆会儿就行了,何必非得在外留宿招眼?”

万贞请假不成,反吃一顿挂落,只得怏怏的回屋睡觉去了。第二天一早,她借口探视新南厂,也不管有没有人送,自去东华门对牌出宫。

才大年初二,又冰天雪地的,东华门出入的人不多,她步行到了护城河桥头,便见昨天自己坐的小油壁车停在路边。杜箴言见她出来,大喜过望,连忙赶车过来接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一定有空出来。”

万贞一边示意他往新南厂方向赶车,一边道:“总管姑姑是不给假了,不过我领着新南厂的外务,借口查看厂务,也能出来一趟。”

做戏做全套,既然借了查看厂务的名头,万贞便也绕到新南厂去查看了一下厂里的事务。宫里的柴火过年前便备得足足的,初五之前都不必新南厂再送货。厂里就只有轮值的小头目郑蔬子领着几个守卫凑在一起烤火赌博,连厂后一间柴房的茅顶被风拆开了都不知道。

万贞折进厂务大堂时,郑蔬子正手里拿着骰子吹气,忽一眼见她进来,只以为自己花了眼,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万贞看了眼他们桌上堆着的宝钞、铜钱等钱财,暗里叹气。但正月本来就是玩乐的日子,她自己尚且一门心思的从宫里出来,贪图与杜箴言相聚。

郑蔬子他们轮值之余小赌,她也不为已甚,发给他们每人一串开年钱,再提醒他们要按时巡逻,防灾防盗后便走了。

杜箴言把车驶离了新南厂才笑出声来:“贞儿,你这些手下,可都很怕你呀!你没见刚才他们那表情,我怀疑他们都要吓尿了。”

万贞白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凶神恶煞,他们至于吗?”

杜箴言连忙道:“没有没有,你那不是凶,你是深得他们敬爱。”

这马屁可就无原则的乱拍了,万贞无奈的道:“我也是没办法,世道跟我们那里不同,性别劣势太明显了。我要是不严厉些,这厂务也就管不了。”

杜箴言点了点头,清醒的认知世情,是避开习惯风险的重要条件,这关系着他们这种穿越客的身家性命,他是不会乱灌迷汤,害万贞失去警惕的。恰恰相反,由于宫廷机构的特殊性,他还准备加强锻炼万贞的风险防范能力:“贞儿,你在现代的时候,玩过跑酷吗?”

万贞摇头,杜箴言又问:“箭术?骑马?散打?”

万贞问:“学过防狼三招,算不算?”

杜箴言大大的叹了口气,道:“不算!行了,从今天起,咱们把这些东西练一练。你别觉得我多事,这世道多学一样,就多一张保命的底牌。”

万贞自己就曾在宫里暗中演练过爬墙逃命,又怎么会反对杜箴言的提议?爽快的道:“好,我跟你学。”

第六十一章 别时情有心伤

对于生活节奏慢,对抗气候能力有限的大明人来说,正月十五之前都属于躲在屋里尽情玩乐的日子,直到元霄节人们才慢慢开始出来活动。

万贞每天借口督办厂务清早出来,下午才回宫。为了避免东华门的守卫多事,特意给他们每人送了只新年的红封。加上她平日出入很注意来往的人情,众军卫觉得她虽是女子,但论起性情来,比起阴阳怪气的宦官来说,堪称疏朗开阔,在银钱上面又从不小气,都对她很有好感,明知她每天出宫违禁,却仍旧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有情人在一起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春来冻开,万贞跟着杜箴言学的东西基本要领都已经上了手,只剩下刷熟练度这件需要时间来积累的事。

杜箴言每天除了陪万贞以外,也不知道神神秘秘的干什么。万贞虽然有些好奇,但现代人都有隐私观念,问了一次见他不说便丢开不管。

待到二月二这天,万贞出来后本想邀杜箴言一起和京都的老百姓凑热闹,杜箴言却拿出一只木匣送给她。

万贞见他满脸笑意,猜这东西肯定很费他的精力,十分好奇的问:“这就是你这些天一直忙的事?”

杜箴言一脸得瑟的显摆:“你看嘛!”

万贞打开一看,最上面摆着的是一根大约二十厘米长的金色扁条,虽然没有镶宝石,但上面包镶的花纹却十分精致。万贞一开始还以为头发梳高髻时的用的扁簪,转念又觉得以杜箴言的典型直男思维,送首饰才不会送这么质朴的,便拿出扁条,仔细打量旁边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同色配件,总觉得很眼熟,一时却又想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狐疑的看着杜箴言:“究竟是什么东西?”

杜箴言笑道:“猜猜嘛!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学跟这玩意相关的技艺呢!”

嗯?万贞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莫非这是具牙签弩的零件?”

杜箴言打了个响指,把匣子的下面两层打开,露出满满一匣闪闪发光的小箭和七事套,道:“这弩是我试验过后做得最成功的一件,拆开时的弩弦和发射臂你可以当成发簪和饰品用,弦索你可以直接绕在手腕上,箭就用七事筒装着。你在宫中不能携带兵器,这小弩虽然射距短,但在三米之内,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三米之内,凭她现在的力量和速度,足够直接动手把人给胖揍一顿了,还用什么牙签弩?再有杀伤力,那也没有实际防身意义啊!

万贞哭笑不得,但想到他在目前的技术情况下,要做出这么精细的小弩来,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却又觉得感动:“箭我学会射了,但这弩应该怎么装?”

“这个很简单,我已经尽量简化零件了,你看总共也只有三个主部件。另外那些是我担心它损坏配的替换品……来,我教你用。”

万贞依着他的讲解组装好小弩,瞄准桌上插的花扣动扳手。弩里装的小箭没中花枝,却射中了六七米外的窗沿,万贞短距离内的准头已经很准了,对于自己竟然脱靶这么远很是纳闷:“离靶这么远,用这弩有什么特别的窍门?”

她过去想把小箭拨下来,走近才发现十来厘米的小箭,隔了六七米远竟还能大半没入木头中,这要是射在人身上,那还不得来个洞穿?

她刚才还觉得这是玩具,现在却有些骇然,转头问:“这个叫做三米之内有杀伤力?”

杜箴言解释道:“有效射程是差不多有十米,但是它用的箭没有尾羽稳定,一出了三米距离准头就不可控了。对我们还说,如果真的面对敌人,自然是有效的可控距离才叫制敌杀伤。”

两人凑在一起玩了半天弩,万贞忽然想起今天是二月二,有些好笑:“哎,我说你这人,别人花朝节送礼不是珠宝就是美食,你怎么会想到送我兵器的?”

送礼无能星来访的杜箴言老老实实的道:“我就是担心你的安危……我自己吃过手无寸铁被人打了闷棍的亏,不想你也遇到这种情况。我是想给你做把手枪的,但打听了一下京都神机营就是用火器的,让人认出来犯禁招祸,不如这小弩方便你随身携带。”

万贞又好笑又感动,柔声道:“放心吧!宫中阴谋诡计是多,但激烈到动用兵器这种局面,那跟造反也没什么差别。以我的身份,基本上不可能遇到这种事。”

杜箴言肃然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所有阴谋陷害,终极的目标都是害人性命。万一哪天有人起了坏心,阴谋无用,自然就会使用暴力。我只希望你在任何时候都拥有自保的能力,不被别人所欺。”

万贞感觉到他的认真,便也郑重起来,点头道:“我知道,我一定会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的!”

杜箴言见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喃喃的道:“贞儿,你做任何事一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对我来说,在这世间,不会有什么事能比你平安更重要。”

万贞静静地靠在他肩膀上,半晌轻声问:“你要回苏松了吗?”

杜箴言总体来说并不是个很擅长说情话的人,忽然这么感性,又这么着紧的提醒她,必然有原因。果然她一问,杜箴言便闷闷的点头应了一声,叹气道:“我是借口北方风雪大道路冻了不便赶路,才没有回家过年的。如今通州河解冻,家里边已经来信催了几次,不回去是不行了。”

万贞心一沉,但杜箴言大年三十赶来,整整陪了她一个多月。她纵然再自私,也说不出不放他回去与家人见面的话来的:“你上次说的迁户籍的事,有眉目了吗?”

杜箴言轻叹道:“这个时代对户籍的管理太严格了,加上科举考试的特殊要求,要找到合适的地方不容易。所以我想索性将户籍迁到你这身体的原籍诸城,坐实同乡之名,你觉得呢?”

万贞道:“迁户籍是为了让你得到科举的便利,其它的都押后,你别顾虑我。”

杜箴言嗯了一声,道:“你说过你的原身父母兄弟被罚徙川,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假如他们还在世,我一定将他们找出来,方便以后接你出宫。”

家人接服役的女子出宫是最名正言顺的途径,万贞与这身体的父母兄弟虽然没有感情,但有此一利,也值得冒些风险:“真找到人了,你也先看看他们的人品性情,父兄在这时代对女子的权力太大。若是人品差劲,性情狭隘,只会添麻烦,那就有不如无。”

杜箴言点头,半晌忍不住紧紧的抱着她,低声道:“贞儿,我爱你。”

万贞轻声回应:“我也是。”

两人相拥良久,直到杜箴言的随从在门外呼叫问门,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杜箴言应了门外的人一声,让他们在院口等着,这才看向万贞,柔声道:“我会尽快安排好事务回来的,若是有什么意外情况,也会每旬定时给你写信。”

万贞点头,道:“此去平安顺利,早去早归。”

杜箴言转身离开,临到门口又回头来冲万贞一笑。

万贞看着他和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一酸,也分不清是离别的愁绪,还是担心他的旅途的恐惧,忍不住快走几步,奔到他面前。

杜箴言心中也不舍得离开,见状忍不住又展开双臂将她抱住,深深地吻住她。

万贞热烈的回应,低声道:“箴言,若有一天,我们反目为敌,无法共存,你要答应我,一定亲手将我送走!我若生不能与所爱同归,那就宁愿死在你手上。”

杜箴言心头一突,怒道:“你胡说什么?”

万贞微微摇头,一字一句的说:“其实你也知道,我并没有胡说。在这院子里,只有你我,我们便可以尽情相爱,全然不顾外间风雨。然而一旦入了世俗,你自有根基,我亦有所愿,终不可能完全不受人间烟火侵害。这便是我以前,不答应同你在一起的原因。”

杜箴言只觉得心底一阵莫名的寒意浸上来,凝声道:“不会有那一天的!贞儿,我可以负尽天下人,唯独不负你!”

万贞轻轻一笑:“箴言,你有这份心,我很开心!”

杜箴言用力握住她的肩,皱眉道:“贞儿,你不信我!”

万贞轻轻抚摸着他的眉眼,长长的叹息:“你错了,我是相信你的,只不过这个世界,终归不是我们的时代,很多事情都不能像我们那里那样解决!仅凭我们两人目前的力量,远不能与整个世俗的礼法相抗衡,再深的信任,恐怕也会有越不过的阻碍。”

她说的是实话,但也正因为是实话,杜箴言才暴躁起来,怒道:“你对我们的将来没有丝毫信心,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我在一起?”

万贞凝视着他,轻声道:“因为,我爱你啊!”

第六十二章 季夏风筝线断

在她与杜箴言的关系中,一直是他更积极,更主动。她很少说什么情话,然而她用的心,丝毫不比他少。

在这离别的时刻,她明白无误的说出来,却让杜箴言心神一震,突然间喉头一紧,好一会儿才喑声道:“贞儿,若真有那一天,还是让我死在你前面吧!比起失去了你独自在这里活着,能让我死在你怀里,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万贞紧紧的抱着他,摇了摇头,低叹:“我只盼我无论生死,现代还是此世,都能与你在一起,顺遂所愿!”

两人抵额相拥,院外等候的从人忍不住又叫了起来:“八郎,要启程了!”

万贞慢慢地伸手推开他,微笑道:“走吧!别误了行程!”

杜箴言凝视着她,郑重的道:“等我!”

万贞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杜箴言紧了紧肩上的披风,推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行程已定,纵然回头千百次,仍然不免一别,莫如一开始就不要回头,倒省许多离愁。

杜箴言离京,万贞也突然就缺少了出宫的兴趣,除了每日工作必须要去的地方,几乎不再踏足小院,连清风观也去得少了。

好在她身边的人由于她督促严格,这两年操练下来办事能力提升了不少,她偷个懒,少管点事,并不影响生意的正常运行。倒是被她委托了信息收集任务的吴扫金见她的次数少了,就特意过来问:“万女官,现在我们还收集苏松杜家那边的消息吗?”

万贞怔了怔,回答:“撤了吧!以后多收集物价、人情、风土一类的消息,杜家的消息不用打听了。”

吴扫金答应了,忽然有些好奇的问:“万女官,为什么你对杜家的事这么感兴趣?”

万贞笑道:“生意做大了,自然要对合作伙伴多些了解。”

吴扫金还想追问,万贞却饶有兴趣的反问:“听说你过年那段时间跟人合伙贩了一批东洋货来卖,赚了多少?”

吴扫金这两年跟着她赚了不少钱,见她每回出手做生意都不吃亏,连清风观那种慈善事务都能让她做得不亏反赚,自然忍不住心思活泛,也想试试手。哪料他和手下的兄弟们凑了一千两银子的本钱跟人合伙,那生意做的时候花团锦簇,过完元宵节一算,不止没赚,还折了二百两本钱。

更要命的是他和兄弟们文化有限,合伙人把账目一摊开来算,他们连听都听不懂,更别说想弄明白什么地方亏了。

万贞这一问,吴扫金尴尬得都说不出话来,讷讷无言,好一会儿才道:“万女官,你就取笑我了。就我们这群老粗,哪是做生意的料?”

做生意有亏有赚,没经验没渠道没靠山的人,先从小生意刷经验才是正常的练级方式。吴扫金他们一来就拿出上千两本金,靠山不够硬,还要去碰属于奢侈品的东洋货,活脱脱的一只肥羊,被坑实属正常。

万贞虽然没有特别留意他们是怎么做生意的,但见他这脸色也知道结果不太妙,便安慰他一句:“没有经验的时候吃点亏不要紧,下次再赚回来就好。”

二百两可不是小数目,放在吴扫金他们没有跟随万贞之前,存这二百两都够他们几十个人辛辛苦苦好几年了。万贞这句鼓励,吴扫金听得直苦笑:“算了,我们连行情账目都不懂,也就是跟着你打下手的命!做生意这种事,以后还是不碰了。”

万贞的观念开明,跟着她做事的人她不亏待,若是对方想独立创业,她也不以为这是背叛,而是希望能够保有香火情分,在生意上形成信息、资源方面的良好互动,成为盟友。吴扫金试创业失败,她并不嘲讽,仍然待他很好,只不过信任权限度稍稍调低了些。

进入三月,杜箴言的信寄来了。由于邮路难通,寄一次东西不容易,他随信寄来的东西从苏松那边的小吃到江南流行的春裳、首饰、玩物等物都无所不有。信也写得很长,用硬笔小字写了满满二十几页。

为防信息泄露,他写的不是汉字,而是拼音。

这信他写起来吃力,万贞读起来也很吃力。也是这个时代缺少娱乐设施,再难读的信,读起来也成了难得让人快乐的事。加上她和杜箴言久不见面,这信格外珍贵,一时间她竟然舍不得一口气读完。读完后也没舍得销毁,就留在了住处,有时间就拿出来回味一下。

时间就在鸿雁往返中一天天的过去了,五月的时候,陈表替郕王来向吴贤太妃送端午节礼,探望万贞时摸出个荷包来交给她道:“贤太妃刚刚赏了我一袋珠子,我没别处藏东西,这玩意带回王府去招眼,你拿去叫匠人做几朵花儿戴罢。”

万贞推辞不过,接过来一看,荷包里的珍珠个头虽然不大,但圆润光泽,有百十来颗,能值不少钱,不由得道:“贤太妃出手可真大方。”

陈表撇了撇嘴,小声道:“平时贤太妃很少赏人,今天是因为皇爷驳了外朝请郕王就藩的折子,太妃高兴才有赏的。”

郕王若是就藩,吴贤太妃要不随儿子就居藩地,要不就得与儿子母子分离,哪种都不是好选择。因此郕王不需就藩,于吴贤太妃来说,实在是不亚于抱孙子的大喜讯,难怪她会给陈表厚赏。

不过朝野间最近关于郕王就藩与否的谈论多了,万贞心里也难免有些好奇,问道:“皇爷这次又是为什么留郕王在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