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手指都点抽筋了,绳结仍然一动不动,很有骨气的样子。

萧凡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揉着手指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悻悻的一甩袖子,转身便走,扔下了一句很清高的话。

“什么破如意指,不学了!真无聊!”

太虚冷眼旁观,见萧凡说放弃就放弃,不由痛心疾首的跺脚:“孽徒,孽徒!才遇小小挫折便放弃,如何成得大器?这可是你将来保命脱困的功夫啊…”

“保命靠的是脑子,如果遇到千军万马,一人一把菜刀扔过来。神仙也接不住啊,功夫再高有什么用?”

太虚张大了嘴,目光涣散,似乎在想象千军万马扔菜刀的壮阔场景…

“可是…你的脑子也不见得多好使啊!”太虚悻悻回道。

萧凡不高兴了,好歹我是你徒弟,不至于把我埋汰得一无是处吧?我一直是靠脑子混饭吃的。

“师父,问你几个问题,比一比咱们谁的脑子不好使…”萧凡坏坏的笑。

“道爷活了一百多岁,有什么问题能难倒我的?”太虚鼻孔朝天哼哼,一股浓郁的倚老卖老味道扑面而来。

“嫦娥奔月的故事知道吧?你说说,嫦娥奔月,那只兔子为什么也跟着她进了月宫呢?”

太虚脸色一窒,捋着胡须沉吟:“这个嘛…对呀,她奔月那只兔子跟着瞎起什么哄?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嫦娥是萝卜腿,哈哈…”

太虚老脸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再问你一个,你知道,三个金字合在一起叫‘鑫’,三个水字合在一起叫‘淼’,三个木字合在一起叫‘森’,我问你,三个鬼字合在一起叫什么?”

太虚用手指比划了几下,疑惑道:“三个鬼…有这个字么?道爷…这个,道爷不知道,三个鬼叫什么?”

“叫救命。”

“…”

太虚气得生生拽下了一缕胡须,痛得一阵龇牙咧嘴。

“师父,咱俩谁的脑子不好使?”

太虚这回很老实的一指自己的鼻子:“我。”

萧凡赞道:“师父真是坦荡君子,…就是笨了点儿。”

隆冬的江浦。街上行人稀少,寒风拂过街头,店铺的幡子招牌被吹得簌簌作响,带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显得很萧瑟。

快过年了,街边的店铺,行脚的小贩,奔忙于生计的百姓仿佛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各自猫在家中,喜气洋洋的与家人围聚一起,闲话平生。新年是百姓一年中尤为重视的一个节日,一年下来的奔忙仿佛全是为了这一天而准备的,辞旧迎新,凝聚着对来年的新希望,新的奔头,不愁吃穿,最好还能攒下两钱银子,给婆娘添根铜花簪子,给孩子做一身暖和衣裳。

朴实的百姓,朴实的小愿望,千百年来。百姓的要求从来便是很简单的。

萧凡和朱允炆并肩走在江浦的街道上,后面还跟着太虚和萧画眉。

朱允炆行事带着几分公子哥儿的脾性,任性好玩,说来就说,说走就走,从来不打招呼,就像今日一般,突然带着亲军侍卫们出现在山神庙门口,参观了一下萧凡与神仙同居的住所后,便不由分说的拉了萧凡上街逛逛,不去不行,他居然会撒娇。

很难想象一个十九岁的男人,都当爹了,还像个小正太似的嘟嘴,萧凡被萌到了,太虚和萧画眉也被萌到了,三人二话不说,立马全体出动,陪皇太孙逛这清冷的街,只要他不露出那恶心的表情,什么都好说。

萧凡还是很欣慰的,一个皇太孙对民间有着强烈的了解欲望,这毕竟是件好事,比起百年之后某位二三十年未出宫门一步的朱家子孙还是强上很多的,这说明朱允炆有做好皇帝的潜质。

十几名亲军侍卫前后护卫着朱允炆,距离适度,不紧不慢的跟着。

朱允炆侧头看了看太虚,他对这位外貌邋遢的道士有些好奇。

“道长是萧凡的师父?”

“回殿下,贫道正是。”

朱允炆眼睛发亮:“那道长能不能也教我功夫?”

“殿下万金之躯。所学者应为敌万人之术,何必舍本逐末学那粗鄙之技,贫道不敢。”

朱允炆目光顿时黯淡,两眼眨了几下,有种晶莹的东西在闪动。

萧凡暗里撇嘴,又在扮萌了,真受不了这位太孙。

“道长除了功夫还会什么?”朱允炆又忍不住问道。

太虚一捋仙风道骨的胡须,得意道:“贫道还会算卦。”

“道长帮我算一卦如何?”

太虚冷目如电,飞快一扫朱允炆,用很权威的声音道:“殿下面相天圆地阔,贫道一眼便看出,殿下有帝王九五之相…”

萧凡一把捂住了太虚的嘴。

尽说废话,人家都皇太孙了,傻子都知道他是未来的帝王。

“殿下,草民的师父脑子不太好使,您别理他。”萧凡陪笑。

朱允炆颇有兴致的看着清冷的街道,街道旁的店铺大部分都关门上板,行人也很稀少,萧凡不明白,如此冷清的街,到底有什么好逛的。

众人走马观灯似的走了一阵,朱允炆一边看一边笑道:“眼看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就开春。正月二十八,是应天府的院试,你已有了童生资格,那天记得去考试,我会派人来接你的。”

萧凡神情苦涩道:“考秀才如果真靠本事考,我肯定没戏,多半会被你皇祖父杀了…”

这就是摊上一个暴君的害处,考不上秀才就得被问罪,古往今来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罪名。

朱允炆笑道:“你放心,我都帮你安排好了,院试的主考乃应天府学政吴大人。我已派人跟他招呼了一声,届时你只管坐在号房里,我安排了一位大才子帮你做卷子,那位大才子可委实了不得,他是洪武二十一年的进士,入选庶吉士,官至御史,兼翰林待诏,深得皇祖父喜爱,屡次夸他有治世安邦之才,这么一位大才子,却委委屈屈的跑来帮你考这酸秀才,确实难为他了,人家原本死活不答应的,后来我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他才不得不买我这太孙的面子,届时他易了容貌,用了个化名,就坐在你旁边的号房里,你可要待他客气些才是。”

萧凡奇道:“这位才子是谁呀?”

朱允炆神秘一笑,道:“不可说,反正有他帮你做卷子,区区一个秀才功名绝对十拿九稳的,呵呵,不过那人答应是答应了,可他性子耿直,也许心里有些不情愿,正闹脾气呢,你万万不可得罪他,切记切记,这跟你的性命有关呢,万一他帮你做卷子胡言乱语,导致你考不上秀才,皇祖父真会拿你问罪的…”

萧凡心中一凛,马上死死记住了朱允炆的话。

跟性命有关的事情,是绝对开不得玩笑的。考试那天我把他当亲爹供起来…

众人说笑间,不知不觉走到了街尾的县衙门口。

曹毅正领着两名捕快往外走去,见萧凡一行人走来,十几名侍卫前呼后拥,行势颇为浩荡。上次朱允炆动用全副太孙仪仗,从京师跑到江浦,特意吓唬萧凡,那时曹毅跪着接驾时见过他一面,自是知道萧凡此时陪着的是皇太孙。

曹毅楞了一下,赶紧一撩官袍下摆,跪着朗声道:“微臣江浦县丞曹毅,拜见太孙殿下,太孙千岁!”

朱允炆很随意的摆了摆手道:“你起来吧,孤是微服出行,不必多礼。”

曹毅顺势便起了身。

朱允炆向前走了一步,正要与曹毅攀谈两句。

变故发生得很突然。

对街酒肆楼上的一排木窗忽然同时打开,然后便听到一阵机括响声,十几支弩箭疾如闪电般,朝朱允炆激射而去。

弩箭去势甚急,直奔朱允炆全身各处要害,箭头闪着蓝汪汪的幽光,明显是淬了剧毒!

而此刻朱允炆却浑然未觉,仍旧带着微笑走向曹毅,分散于丈外方圆的侍卫们却一齐变色,然而事起突然,已然施救不及。

万分危急之时,却见一道灰影一晃,泛着邋遢油光的大宽袖凌空一卷,然后再一收一拢,十几支激射而出的弩箭顿时不见了踪影。

侍卫们这才来得及大叫一声:“有刺客!护驾!”

然后众亲军侍卫马上聚拢,将朱允炆死死围住,神情紧张的注视着酒肆的木楼阁。

侍卫们围成的圈子内,在朱允炆和萧凡愕然的目光中,太虚老道嘿嘿一笑,邋遢的道袍宽袖一松,只听见叮叮当当的清脆落地声,十几支弩箭一支不少的全部落在地上,箭头上蓝汪汪的幽光,令朱允炆和萧凡脸色一变,抬头互觑一眼,两人额头上的冷汗顿时缓缓流下。

寂静的街道上,霎时祥和尽去,杀机顿现!

酒肆的阁楼木窗被人狠狠踢碎,木片碎屑四溅中,数十条穿着黑衣,黑布蒙着脸的人影次第跳下,落地之后,手一翻一覆,每人手上便多了一柄闪着蓝光的钢刀,众黑衣刺客飞快掠身,刀尖斜指向朱允炆,一道道泛着蓝色幽光的刀影在萧瑟的寒风中颤颤而动,一片肃杀之气充斥于天地间。

朱允炆的脸色已然变得苍白如纸。

第七十二章 忠义信仰

刺杀行动策划得很完美。

突然发生。没有任何预兆,从开始到现在,刺客们没说过一句话,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弩箭一击不中,刺客们便执着钢刀冲了上去,他们是死士,死士只为主人而活,主人的命令一定要忠实执行,哪怕豁出命去也在所不惜。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朱允炆必须死!

形势很危急,朱允炆微服出行,只带了十几名亲军侍卫,而穿着黑衣,蒙着面的刺客却有三十名之多,他们反应速度敏捷,身法轻灵,显然身手很不俗。

没出现电影里刺客喷着口水高喊“狗皇帝,我杀了你——”之类的白痴口号,刺客们只是一言不发的执着钢刀冲向围成一圈,布圆型防御阵的亲军侍卫。

能从万千锦衣亲军中脱颖而出,选入大明朝未来皇帝身边当侍卫的。当然不是无能之辈,事实上他们每人都是历经战阵,身手高绝,而且懂得军伍中的联手合击之术。

见刺客们冲来,亲军侍卫们阵型不动,待到钢刀离身体已经非常近的时候,侍卫们手中的刀才猛的一扬,锵的一声,迎敌而上,口中齐声大喝,十数人的小小防御阵式便发动起来。侍卫们三人为一组,互为倚《小说下载|WrsHu。CoM》靠,一进一退间位置不停的变换,迎着四面劈砍而来的刺客刀剑,丝毫不见慌乱,众人围成一圈,手中的刀剑舞得密不透风,任刺客如何突破,仍是近不了朱允炆半步。

噗噗几声闷响,数名刺客被侍卫们劈中要害,倒地死去。

接着又是几声闷响,两名亲军侍卫也中了刀,刀上明显淬了剧毒,侍卫很快便毒发身亡,倒地不动。侍卫刚倒下,其他的侍卫马上腾挪几步,补上了位置。防御阵型依然密不可破。

圈子里的朱允炆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此刻他俊脸惨白,手脚冰凉,惊恐之中却完全不知所措,一双布满惧意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萧凡。

萧凡木然了片刻,他也被眼前这突然发生的变故惊呆了。这一刻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比恐惧更强烈的茫然感,历史上的朱允炆难道曾被刺杀过?为何他从不知道?或者说,是什么改变了历史?

熟知的历史忽然间变了样,变得他完全不能把握,对他来说,这是件比遇刺更令人恐惧的事情,穿越者的优势仿佛在一瞬间完全消失了,他萧凡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明朝百姓…

来不及多想,看到朱允炆惊恐的目光后,萧凡马上回过神来,他一手抓住朱允炆的衣脖领,另一只手抓住萧画眉的衣领,像拎两只小鸡仔似的,转身便往后退去,三人的后面是县衙大门,情势不太妙。刺客比侍卫多,侍卫们撑不了多久,进了县衙门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往后退,退进去把门关上!”萧凡出声大吼道。

侍卫们立马领会了萧凡的意思,于是圆型阵的后方打开了一道口子,萧凡拎着朱允炆和萧画眉往里面退去。

刺客们一见阵型变化,便知朱允炆要退进县衙大门,如果退进去之后大门关闭,那么他们这次的刺杀行动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了。

于是刺客们的进攻节奏骤然加快,他们放开了自己身体必救之处,招式施展皆是以命搏命的拼命打法,并呈左右两路慢慢向侍卫们打开了缺口的后方围了过去。

噗噗两声闷响,侍卫们又倒下了两个。

萧凡眼睛注视着场地中的厮杀,两只手却拎着朱允炆和萧画眉缓缓后退,朱允炆一张俊脸已吓得面无人色,但萧画眉却仍旧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她仿佛根本不知什么叫害怕,那么多人死在面前,连萧凡的腿肚子都开始发软,她却一丝丝恐惧的情绪都未流露出来,好象死在她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群猪一群狗似的。

萧凡顾不得留意她的表情,众侍卫护着朱允炆且战且退间,却见身后黑影一闪,一名刺客已突破了后方的阵型,幽光颤颤的刀锋一闪,劈头便向朱允炆砍去。

萧凡大惊,下意识的将身子一扭,用身体挡在惊慌失措的朱允炆面前。心中的恐惧和茫然却愈发强烈,身体挡住朱允炆的那一刻,他仍在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次刺杀?历史出现了什么差错?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的缘故,悄然改变了历史的方向,这位还没来得及登基的皇太孙便要丧命此地了?

刀锋渐近,萧凡咬紧了牙,闭上眼,等待自己身首异处的那一刻到来。恍惚之中,他感觉萧画眉忽然挣脱了自己牵着她的手,惊惧中扭头望去,却见萧画眉像头发了疯的小雌虎似的,小脑袋微微低下,狠狠的撞向那名砍他的刺客,刺客眼中只有刺杀目标朱允炆,现场情况又是一片混乱,怎会提防一个小女孩骤然发难?

于是幸运突破阵型的那名刺客只觉得肚子一痛,闷哼一声便弯下了腰,萧画眉一撞得手,解了萧凡的性命之危,但她仍旧像发了疯似的,趁着刺客吃痛弯腰的当口,她捏紧了小拳头。对着刺客又踢又打,觉得不解气了又扑上前,露出雪白的小牙齿,狠狠一口咬上刺客的手腕,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如同虔诚的信徒在用生命捍卫她心中的神祗,——对萧画眉来说,萧凡就是她的神,她的信仰,任何伤害萧凡的人,都是她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刺客被她咬得惨叫出声,眼中凶光一闪,将手中的刀高高提起,便待一刀向她劈下。

萧凡心神俱裂,由于相隔数步之远,来不及拉住她,只得厉色大叫道:“画眉,回来!不要犯傻!”

萧画眉充耳不闻,仍旧死死咬住刺客的手腕,丝毫不松口,一丝鲜血从她嘴角流下,她抬眼望向刺客,布满血丝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种疯狂,仇恨的目光,带着几分执拗的坚持,和对生命的漠视。

只要她活着,她便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萧凡,这是一个小姑娘心中简单而坚定的信仰,信仰,值得用生命捍卫!

刺客手中的刀尖下落,离萧画眉的背越来越近,死神在冥冥中冷笑,等待将一个鲜活的生命收入囊中…

萧画眉毫无惧色,小脸散发出湛然的光辉,如殉道的信徒,淡然,无悔。

那名刺客的身后,曹毅一直处于石化状态。

他久历战阵,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自是丝毫不害怕流血死人。

他只是很震惊。

谁?谁要杀朱允炆?朱允炆若死,对谁最有好处?为何一大早便不见了身边的老家仆?

答案呼之欲出。

燕王…他何以如此待我?此刻曹毅心中很是悲凉。

身为燕王麾下将领,他愿意为燕王死,只要燕王一个命令,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拔刀杀死朱允炆,多年来的跟随,他对燕王的忠诚天日可鉴!

可是…为何刺杀朱允炆这么重要的事情,燕王跟他说都没说一声。却吩咐别人动了手,燕王不信任他了吗?

还有一个残酷的事实,让曹毅愈发感到心寒。

朱允炆若死,身为江浦县丞的他,是绝对逃不过洪武皇帝盛怒中的牵连诛杀的,自己这个初涉官场的小小县丞都知道的结果,燕王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燕王却对此事保持沉默?难道说他为了大局,已决定放弃自己,任由自己被洪武皇帝诛杀了吗?

他曹毅,不过是一枚弃子?

我也曾执戈厮杀搏命疆场,我也曾辕门射戟勇冠三军,我曹毅何辜,竟然被燕王说弃便弃?殿下,权位和忠诚,在你眼中孰重孰轻?

抬眼见到一丈距离内,神色惊慌恐惧的朱允炆,曹毅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凶光,罢了,我今日便为燕王殿下再立最后一功,亲手杀了朱允炆,保殿下登上大位,曹毅对你有始有终,对得起你,也对得起自己了。

脚下躺着一名侍卫的尸首,尸首手里的刀已离了手,曹毅脚尖一挑,钢刀便腾空到了他手上,朱允炆的面孔近在眼前,这个混乱的时刻,没有人注意他,只要他抖手将钢刀射出,朱允炆的性命定然不保!

一股悲愤与决然互相交织的情绪充斥在曹毅胸间,何谓忠?何谓义?一刀脱手,这世间的虚情假意便随风而逝,从此再与他曹毅无关!

我曹毅纵然是一介匹夫,然五步之内,却可取大明皇储之性命!皇储纵是尊贵,怎挡我匹夫手中五尺刀锋!

心念电转间,曹毅眼中杀机迸现。

“画眉!回来!不要犯傻!”

凄厉绝望的吼声惊醒了曹毅,他凝目望去,萧凡正一手死死抓着朱允炆,但脸上一片绝望的盯着不远处一个死咬着刺客不松口的小姑娘。

刺客的刀尖已堪堪刺到小姑娘的背脊了。

曹毅顿时一惊,右手的钢刀想也不想便脱手射出,嗖的一声,不偏不倚的插入刺客的咽喉。

刺向小姑娘的刀尖停住了,刺客浑身的力气仿佛在刹那间被抽空了似的,整个身子颤了一下,便萎萎倒在了地上。

萧画眉松了口,嘴角淌满了鲜血,是刺客的,刺客的手腕已被她咬得深可见骨,画眉扭过头,朝萧凡微微一笑,嘴一咧开,鲜血便顺着嘴角往下流,笑容看起来分外狰狞和邪气,如同嗜血的修罗,为这杀气冲天的搏命场景更平添几分诡异。

萧凡见萧画眉得救,终于松了口气,刺客拿刀刺她的那一刻,萧凡觉得整个世界都变黯淡了,幸好她被曹大哥救了,然而画眉那流淌着鲜血的笑容又令他惊心触目,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啊!她怎会如此凶狠,如此冷静?

萧画眉仍旧一副天真的笑容,像坠入人间的天使一般,蹦蹦跳跳向萧凡跑来,完全无视周围的搏命厮杀,她的眼里只有萧凡,其他的一切只是虚无的幻象,只要萧凡没事,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待到萧画眉跑到萧凡身边,萧凡马上松开了抓着朱允炆的手,然后朝萧画眉的小屁股狠狠一掌拍下去,萧凡一脸惊怒和后怕,大声斥道:“你有病啊!大人在拼命,你一个小孩子凑什么热闹!吓死我了!”

萧画眉嘻嘻一笑,满不在乎的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然后把小脑袋埋进萧凡怀里,像个同龄的小女孩一般撒起娇来,——很难想象她跟刚才一副凶狠相咬刺客的小女孩是同一人。

萧凡这时才抬起头,朝曹毅一笑,笑容中充满了感激,混乱之中,是曹毅救下了画眉,而且萧凡眼尖,他知道刚才电光火石之间,曹毅眼中那一抹凶光本是投向朱允炆而去的,然而却为了萧凡的那一声绝望的惊呼,放弃了他原本的计划。

朋友,这才是朋友,义之所趋,出手无悔,男人间的友情并不需要说得多么豪迈动听,脱手一刀便证明了一切。

曹毅也朝萧凡淡淡的笑,笑容虽然仍旧充满了矛盾,但神志却已清晰,萧凡那一声大叫,让他刹那间去除了心中的魔障,如佛音梵唱,罪业顿消。他的目光又重新变得清明。

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外围的厮杀愈发激烈,刺客和侍卫们的尸体已躺满一地,双方都豁命相搏,但侍卫人少,已渐渐不支。

萧凡抓起朱允炆和萧画眉的手,迅速往县衙的大门内退去。

“都回来!死守大门!”

萧凡大声喝道,朱允炆已被吓得失了神志,一路懵懵然被萧凡抓着到处跑,萧凡只得代他下令。

侍卫们拼得只剩五六个人了,闻言轰应一声,虚晃一招便跟着后退。

刺客还剩十余人,见朱允炆退进县衙大门,顿知情势已难挽回,然而燕王给他们下的是死命令,不是朱允炆死,便是他们死,于是刺客们仍旧不甘心的围拢上来,他们是死士,必须完成任务。

于是县衙门口又是一阵激烈的拼杀。

一旁站着的太虚无所事事很久了,外围的惨烈拼杀他仿佛没看见似的,甚至还无聊的玩起了手指头,出家人置身红尘之外的超脱境界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

见萧凡往里退去,太虚也一挥衣袖,跟着往里走。

萧凡却将手一抬,拦住了太虚。

太虚一楞:“怎么了?不是说往后退吗?”

萧凡严肃的盯着他:“我们退,但师父你不能退。”

一身高绝的功夫还这么贪生怕死,真白瞎这身功夫了。

太虚从萧凡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坏坏光芒,不由浑身一抖,颤声道:“你想干嘛?”

萧凡把他往外一推,然后狠狠一脚踹在太虚的屁股上。

“护驾啊师父!”

太虚被踹得哇哇大叫,踉踉跄跄止不住势的向刺客扑去…

以下不算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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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神功初成

撤回县衙大门内的朱允炆浑身一激灵。终于从昏昏噩噩的状态中醒过来了。

“有刺客!快护驾呀!”醒过神的朱允炆放声尖叫。

“殿下,省点力气吧,大家这不正在护驾吗?”萧凡很淡定。

侍卫都死一半了,他才想起叫护驾,早干嘛去了?

大门外,太虚一脸悲愤的哇哇大叫,踉跄着在刺客中间躲闪,出招。

“你师父真勇敢…”朱允炆满脸赞赏。他为太虚的舍身护驾而感动。

萧凡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谦虚的代师父收下了太孙殿下的赞赏。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师父,一般二般的值得我拜他为师吗?择师亦须挑那些有情有义的…”

话音未落,太虚已一边打一边破口大骂:“萧凡你这孽徒,你这小王八蛋,竟敢算计道爷,你这是把道爷往火坑里推啊!给道爷等着,没完!”

萧凡和朱允炆面面相觑,二人脸上一片尴尬之色。

“啊哈哈,我师父又调皮了…他喜欢打架的时候骂几句,添添杀气,我已习惯了…”萧凡满脸宠溺的看着场地正中拼老命的太虚。

“啊,原来是这样。令师真是性情中人…”朱允炆也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嘿嘿干笑。

十几名刺客围攻太虚,太虚任是武功再高,却也被刺客们的围攻弄得捉襟见拙,手忙脚乱,县衙大门口,仅余的五六名亲军侍卫挡在门口,警惕的注视着尸横遍布的场地正中。

而萧凡和朱允炆躲在门内,却在没心没肺的笑…

朱允炆现在的脸色比刚才好了许多,虽然仍处于危险之中,可至少脸上了有了几分血色,神情也镇定多了,经历过才知可怕,同样的,经历过才会成熟,对朱允炆来说,遇刺也是一种经历,这种经历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权位争夺的残酷性,这个心里原本充满阳光的大男孩现在终于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些东西并不美好,仁义的背后,也许正滋长着丑恶。

“萧兄,你刚才挡在我前面,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记一辈子。”朱允炆说这话时眼睛直直的盯着萧凡,神情从未如此认真过。

“别。别记了,你该不会做鬼也不放过我吧?”萧凡淡淡的笑:“你还是别记我的好了,你越记,你的皇祖父就越重视,到时候他老人家给我下道圣旨,逼着我去考状元,那还让不让我活了呀…”

朱允炆展颜大笑:“状元算什么,我若为帝,你纵是目不识丁,官爵亦凌于状元之上,状元见了你,也得给你行礼,人生如此,岂不快哉?”

他这番话像是玩笑,又像是承诺。

“草民愧…不敢当。”萧凡诚惶诚恐。

这时锦衣校尉袁忠一脸焦色走过来,急声道:“殿下,情势不妙,此处危险,请殿下速速从县衙后门撤离,标下派两名亲军保护您,这里由我们拖住刺客。”

朱允炆看着场地正中与刺客拼斗的太虚。太虚头发披散,形容狼狈,大口喘着粗气,在刺客的攻击中已开始险象环生,武功再高亦只是一夫之勇,怎敌受过联手合击训练的刺客?

朱允炆看了萧凡一眼,然后对袁忠缓缓摇头道:“不,我不走。贼子猖獗,朗朗乾坤之下竟公然刺杀当朝太孙,我大明之世道莫非没有王法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