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急忙朝他友好的笑了笑,同朝为官,又在朝班上站在一起,缘分呐!

可惜黄观仿佛对他怨气颇深,对萧凡的笑容视而不见,他双目直视前方,表情冷硬且冰凉,趁着鸿胪寺官员唱喝奏事的当口,黄观从齿缝中低不可闻的迸出几个字,声音低得只有萧凡能听见。

“无耻国贼,你必没有好下场!”

萧凡一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黄观做人也太差劲了吧?

萧凡的脸瞬间变得冰冷,看来这家伙跟黄子澄是同一种人,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偏偏还把自己当成是正义的化身。

可惜了,以前还把黄观当偶像来着,看来这位偶像跟粉丝不是一条心呐。

这时鸿胪寺的官员已唱喝完毕,群臣也安静下来,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忽然一扬手,止住了几位大臣欲出班奏事的动作,他先开口说话了,声音缓慢而低沉。

“各位爱卿,昨日落榜举子于礼部衙门讨要说法,你们可曾听说?”

群臣暗惊,急忙齐声道:“臣等已听说。”

朱元璋哼了哼,道:“张紞,你是礼部尚书,举子闹事所为何因?”

张紞一惊,急忙手执芴板出班奏道:“陛下,举子闹事,实因…因他们对春闱榜单上的人选不满,臣以为这是有心人暗中挑拨煽动所致,臣请陛下严究暗中挑拨之人。”

朱元璋鹰目射出锐利的光芒,缓缓扫视群臣,阴沉道:“你们呢?你们也认为举子闹事是有人暗中挑拨煽动么?”

群臣被朱元璋看得头皮一阵发麻,纷纷低下头去,讷讷不敢言声。

朱元璋见无人答话,冷哼道:“皇榜上所取贡士共计五十二人,全部皆是南方人,这也是有人挑拨的吗?”

朱元璋冷森的话语令群臣颤栗不已,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啊。

张紞也被吓得扑通跪在大殿的金砖地面上,他面色苍白,浑身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朱元璋面孔变得有些红润,胸膛急促的起伏不定,他忽然重重一拍龙椅的扶手,嘶声怒道:“一榜进士,全部都是南方人,这分明是有人徇私舞弊,偏袒乡人,你们都是瞎子吗?这么明显的事情竟然看不出来?锦衣卫李景隆,萧凡何在?”

“臣在。”李景隆站在勋戚班的前面,闻言迅速的出班,手执象牙芴板跪道。

萧凡站在朝班的末尾,最靠后的位置,他却动都没动。

为何没动?

因为他不敢动。

他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这个事情很要命。

他发现出班跪奏的官员,如张紞,李景隆等,他们双手都捧着一块长方形的白色板子,这块板子是做什么用的他不知道,按规矩,礼部的官员应该在上朝前派人专门来告诉他关于上朝的礼仪,以及各种注意事项,但不知是不是礼部官员故意忘记了,直到进了金殿也没人告诉他上朝该如何叩拜,如何行礼,如何奏对,更重要的是…那块板子到底是干嘛用的?为何别人都有,偏偏他萧凡没有?

朱元璋是个很看重朝仪的皇帝,本来是平民泥腿子出身,一朝成为帝王,自然要求大臣们处处言行符合古礼,以此证明他是皇权天授,洗掉一些身上的土气,若有大臣出现失仪的情况,惩罚往往也是很重的。

朱元璋刚点了他的名,萧凡便急得汗都下来了,这时若是两手空空的站出班去,估计下一秒他就会被殿内站立的大汉将军拉到午门挨廷杖。

“锦衣卫萧爱卿,萧凡何在?”朱元璋再次唤道,声音已略有些不耐。

萧凡擦着汗,转头一看,却见身边的黄观腰间的玉带上斜斜系着一块芴板,一见之下,萧凡不由大喜。

不管了,先借用一下,待会儿还你。

于是萧凡右手闪电般伸出,唰的一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黄观腰间系着的象牙芴板偷了过来,然后急忙抢出班去,学着大臣们的样子,跪拜下来双手捧着芴板恭声道:“臣在。”

朱元璋见萧凡捧着一块象牙芴板,不由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李景隆,萧凡,朕命你们锦衣卫缇骑出动,全力侦缉春闱榜单一事,看看是不是真有人敢徇私舞弊,重用乡人,水落石出之时,火速报于朕!”

“臣,领旨!”李景隆和萧凡齐声应道。

突兀的声音从大殿后方传来。

“啊——我,我的芴板呢?谁拿了我的芴板?”黄观气急败坏的脱口惊呼道。

“大胆!金殿之上,何人喧哗?”朱元璋正为春闱榜单一事生气,见有人失了朝仪,不由大怒道:“大汉将军,给朕把他赶出金殿,午门施五记廷杖,以儆效尤!”

“陛下,臣失仪,臣有罪!臣…啊!萧凡,你…你的手上…你手上的…”黄观的声音渐渐远去,凄厉且悲愤。

朱元璋和群臣的目光好奇的投到萧凡身上。

萧凡手捧芴板,一脸无辜的眨着眼睛,很萌很天真。

以下不算字数

好险,差点过了零点,这个月的全勤就又泡汤了。。。咦?为什么说又?

PS:租轿子的业务,始于宋朝,确实是有这个行业的,不是我瞎写。

再P再S:求那啥。。。

第一百零七章 金殿面圣(下)

朱元璋高高坐在龙椅上。看着一脸无辜的萧凡,平静的老脸不由自主的扯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淡然。

“萧凡…”

“臣在。”

“…五品以上官员上朝时才用芴板,五品以下可以不用。”朱元璋淡淡的提醒道。

“啊?”萧凡看了看手中的芴板,心中不由有些悲愤。

你早说啊!没人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亏我还勉为其难偷了别人一块,被偷的这会儿在午门挨板子呢,那顿打挨得多冤呐!萧凡都为黄观不值…

“臣…失仪!”说着萧凡赶紧将芴板往自己腰间的玉带上一插,语气悔恨的叩首道。

“你失不失仪的可以另说,朕奇怪的是,你手中那块芴板是怎么来的?”朱元璋捋着胡须悠悠问道。

萧凡面不改色道:“臣刚才在承天门外捡的…”

朱元璋目光闪动,语调平静道:“既是捡的,记得散朝之后还给人家。”

“臣…遵旨。”

朱元璋再没理会萧凡,抬眼望着群臣,沉声道:“朕自立国大明至今,已有三十载,遥想当年,朕扫荡群雄,驱逐暴元,复我汉人江山,统一天下后。朕深知立国以武,治国以文的道理,三十年来,朕对文人士子一直礼敬有加,引为国士,朕当年定都应天,立国大明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开科取士,完善科制,为国招取人才,收天下俊杰,为朕治理大明!朕待士子文人钟爱若此,却不想有人竟在如此重要的科举一事上徇私舞弊,使朕错失国器良材,朕且问问尔等,你们对得起朕吗?对得起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士子们吗?对得起天下百姓吗?”

朱元璋越说越愤怒,整张脸不自觉的变得通红,胸膛急促的喘着粗气,双手紧紧抓着龙椅扶手,气得瑟瑟发抖。

虽然他未指名道姓,可群臣心中有数,顿时所有人的目光望向站在朝班中的一位看起来比朱元璋年纪更老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便是刘三吾,此次丁丑科会试的主考官,年逾七十八岁的当朝鸿儒,洪武十八年,他以六十六岁高龄,被茹瑺荐举出仕。深得朱元璋敬重,被任翰林学士,并参与了制订礼制和三场取士之法,是洪武朝中年纪最大,学问最深的儒臣。

这次的会试结果实在太令人吃惊,朱元璋尽管敬重刘三吾,却也不得不公然在朝堂上拿话不轻不重的点了点他。

刘三吾站在朝班中不言不语,如同老僧一般入定,朱元璋含沙射影的那些话他仿佛完全没听到似的,脸上根本找不出一丝喜怒。

待到朱元璋的话说完,刘三吾这才捋了捋胡子,花白的眉毛微微往上一挑,往殿中走了两步,跪在金砖地面上昂然道:“陛下,臣有内因,伏乞天听!”

朱元璋看着老迈抖索的的刘三吾,心中暗叹,毕竟这位大臣为人耿直而且忠诚,于儒林中深得人心,想到这里,朱元璋一时倒也不忍对这位年纪比他还大的老人太过苛责。只得淡淡道:“刘爱卿年事已高,经不得跪拜,有事可以站着奏对。”

刘三吾直起腰板,却没起身,凛然直视朱元璋道:“多谢陛下面恤,老臣这回还是跪奏吧。老臣奉诏主持今岁科举会试,忝为会试主考,身负陛下重托,自是不敢稍有懈怠,有悖圣恩。老臣开考前便屡次察看江南贡院,派人修缮若干号房,生恐慢待了士子,考时又亲自临场监考,并多次训诫各号房考官说:‘才子们十载寒窗,今日会聚贡院以三场定优劣,天下士子之前程尽在当下,我等为国取士,万不可徇私舞弊,有负圣恩,亦辜负了志士报国之心。’,陛下,老臣如此作为,心中不敢存一丝一毫私念,老臣愿以举家性命担保,考试过程中,绝无一人徇私舞弊…”

“…至于春闱榜单上皆是南方人,这一点老臣也是始料未及,但综观南北学子应考文章,南方学子的文章。无论是破承,立意,辞藻,还是韵律,确实要高于北方学子,老臣评阅试卷只以文章优劣为准,从不管他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

朱元璋见刘三吾罗里罗嗦的说了一大通,不由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然而终于还是缓了缓脸色,温声道:“刘爱卿辛苦,朕都知道,朕刚才说的那些话,并非冲着刘爱卿去的,爱卿不可多心,此事暂且不提,便由锦衣卫先查查再说吧,无论有没有人徇私,锦衣卫的结果出来,必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也会还刘爱卿一个清白。”

刘三吾听得朱元璋说话虽然温和友善,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怀疑有人在考试中做了手脚,言中之意。分明对他的一番自白不太相信。

刘三吾眉毛一挑,忍气吞声的拜道:“老臣遵旨,老臣已过古稀之年,残躯多病,但老臣心中一腔正气却未丝毫减退,老臣问心无愧,不管谁来查,老臣仍是这句话,今科会试,绝无徇私舞弊之人!不论锦衣卫查多少遍,老臣绝对清清白白!”

朱元璋听得刘三吾这番话似软实硬。似迎却拒,他不由眉头一皱,脸上不悦之色愈深,朝刘三吾挥了挥手,声音冷淡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刘爱卿如是说,朕自然是信的,爱卿且退回班去吧。”

刘三吾叩拜,然后缓缓站回了朝班。

冷眼看着刘三吾一副昂然凛冽之色退了回去,朱元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转眼一扫,看见仍跪在殿中的李景隆和萧凡,朱元璋仔细看了看二人,见李景隆虽面带正色,然而数年的浪荡风流生活,仍在他脸上显露出纨绔之色。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失望,这个甥孙,袭了他父亲李文忠的国公爵位后,日子过得太荒唐,一点也不像他父亲的智勇果敢,更不像他这位舅姥爷的狠辣酷厉,完全就是个混吃等死的浪荡公子,这次的丁丑科案关系到北方士子对朝廷的人心归附,事关重大,若交给他办,委实令人放心不下。

权宜了一阵后,朱元璋眼睛扫向李景隆身旁的萧凡,终于露出些许的满意之色,这个年轻人是他为孙儿定下的肱股之臣,虽然有能力,但缺乏磨练,这次的案子也许正好是个磨练他的机会,将来允炆即位,想必他能成为一位治世名臣吧。

顿了一会儿,朱元璋冷声道:“萧凡。”

萧凡一惊,急忙伏身拜道:“臣在。”

“此案朕便交由你带领锦衣卫缇骑全权侦缉,你要用最短的时间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看看这次会试有没有人徇私舞弊。有没有士子与考官勾结,如果有,把人给朕揪出来!天下士子的眼睛,全都盯着你,你万万不可负了朕,负了天下!”

“臣…遵旨!”

***

在百官山呼万岁声中,早朝散了,朱元璋拂了拂袍袖,在大汉将军和宦官们的围侍下,率先起身往后面的华盖殿走去。

朱允炆跟在朱元璋身后,趁人不注意,朝萧凡打了个眼色。

萧凡会意的点头。

待朱元璋的身影消失,群臣这才站起了身。

萧凡刚随着大臣们往殿外走了两步,一道颤巍巍的身影迎了上来。

萧凡扭头一看,却是刘三吾。

刘三吾站在萧凡身前,捋须而立,静静的看着他,一张布满了老年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萧凡直视他的眼睛,他发现眼前这位七十八岁老人的眼神很干净,很清澈,没有一丝杂质,看起来如稚儿一般纯净无暇。

萧凡心中颇有些讶异,能在年纪如此老迈的人眼中发现这种清澈的眼神,此人若非隐藏得很深的大奸大恶之徒,便是绝对正直善良的大义之人。

“刘大人。”萧凡拱手为礼道。

刘三吾回礼道:“阁下便是锦衣卫的萧同知吗?”

“下官正是。”

刘三吾沉默了,花白的胡须随风微动,半晌,他才叹道:“老夫一心为国取士,却不成想竟惹陛下疑窦,老夫心痛万分啊!”

“刘大人不必如此,锦衣卫会把事情查清楚的,刘大人若是无辜,当可还您一个清白。”萧凡温声劝慰,不知为何,他对刘三吾的印象不错,从眼神中看得出,刘三吾跟黄子澄黄观之流不同,这位老大人年纪虽大,可却不甚世故,更不懂做官,是一心扑在学问里的高级知识分子,他的眼中只有文章,只有学问,再无其他,这一点从他圈定五十二名进士全是南方人可以看得出来,这么离谱的事儿都干得出,确实是个单纯得有些可爱的执拗老头儿。

刘三吾看着萧凡,眼神有些怀疑。

“老夫久闻锦衣卫的手段,此刻特意相询萧大人,你刚才所说的把事情查清楚,是怎样的查法?”刘三吾捋着胡须,意味深长。

萧凡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道:“刘大人放心,这回下官会好好查,不伪证,不用刑,不牵连,不蔓引,一切有根有据,不论是怎样的结果,总归让人无话可说。”

刘三吾颇带惊奇之色的盯着萧凡看了许久,这才不可思议的摇摇头,郑重的向萧凡作了一揖,道:“如此,老夫就不担心了,仰不愧天,俯不怍地,老夫对得起陛下,亦对得起自己,更对得起天下士子。春闱榜单人选,老夫是经过再三斟酌遴选,绝无徇私之处,萧大人尽可放手清查。”

“多谢老大人体谅下官。”萧凡赶紧施礼道。

刘三吾再朝萧凡拱手作别,转身时只听得他嘴里喃喃自语:“想不到锦衣卫中竟有讲道理的人,异数,异数啊…”

萧凡擦汗,惭愧,惭愧啊…

*

事实证明异数是不能做的,别人撒尿都往地上撒,异数撒尿往天上撒,这样的人很讨厌。

当锦衣卫的异数萧同知款款走出午门时,马上便遭到了某位苦大仇深大臣的疯狂打击报复。

“砰!”

一只软面黑底官靴不偏不倚的砸中了萧凡的脑袋,砸得萧凡一个趔趄。

“谁?谁敢暗算我?”中了招的萧凡勃然大怒。

“本官…砸的你,你…你待怎样?”奄奄一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萧凡扭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道“黄大人!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施暗算的人正是御史黄观,刚才在朝会上失仪,被朱元璋命人赶出金殿,施廷杖五记。

看来这五记廷杖打得挺卖力的,黄观此时趴在地上动都动不得,浑身疼得直哆嗦,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肥大的屁股朝天高高的撅着,姿势很难看。

萧凡走到黄观身边蹲下身,伸出双手很热情的道:“黄大人,下官送您回府吧,回家好好养伤,以后在金殿上可要吸取教训,别再一惊一乍的了,那样多没礼貌…”

黄观无力的挥着手,愤恨的瞪着萧凡,咬牙切齿道:“滚…滚远点儿!本官不用你假好心!奸贼,你要记住今日,本官与你誓不两立…”

萧凡丝毫不以为忤,仍旧热情的道:“黄大人别客气了,这会儿又没人送你回府,你的家人又进不来午门,你不要我扶打算一路匍匐回家吗?”

说话间,萧凡已经非常热心的将黄观整个人扶了起来,然后把他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两人步履蹒跚的朝承天门走去。

黄观却丝毫不领情,嘴里犹自叫骂:“本官跟你客气个屁!滚开!奸贼,不要用你那双脏手碰我!本官宁死也不受奸臣一丁点儿恩惠!”

“黄大人,您讲点道理成吗?我哪里像奸臣了?我一没祸乱朝纲,二没陷害同僚,三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做人本本分分,做官战战兢兢,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像奸臣了?”萧凡耐心的跟他解释。

黄观被他强行架着走,嘴里不停的冷笑:“你还好意思说你没陷害同僚?前些日子菜市枭首的数十名大臣,他们不是死在你锦衣卫手里的吗?”

萧凡停住身子,紧紧盯住黄观,正色道:“黄大人,你摸着良心说句实话,你认为他们是死在我手里的?真是这样吗?”

黄观不由一窒。

朝堂上下都知道,那些大臣是死在朱元璋手里的,锦衣卫在这件事里充其量只是一把握在朱元璋手里的尖刀,杀人的罪过皆在朱元璋这个凶手,刀是无罪的。

不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谁敢说?

黄观不说话了,他很清楚事情的本质是什么,这事说到底,确实怪不得锦衣卫。

半晌,黄观仿佛又找到了理由,悲愤道:“但是…你刚才在金殿上偷我芴板,害我被施廷杖,这总不假吧?”

萧凡一脸正气的表情顿时化成满脸尴尬,干咳数声道:“…黄大人,刚才是个误会,其实你那芴板不是我偷的,是我在地上捡的…”

“放屁!你还狡辩!总之你这家伙不是好人!将来必成祸乱天下的奸臣,本官宁死不与你为伍,也绝不接受你半点恩惠!放开我,放开我!”黄观激动得浑身乱扭,手舞足蹈,像个英勇不屈的地下党。

“黄大人,你能安静点吗?我没要你与我为伍呀,我只是送你出宫门而已,不要说得那么严重…”萧凡无奈的按住乱蹦乱跳的黄观。

黄观像个闹脾气的孩子,犹自大吵大闹,还不停的挣扎。

萧凡的耐心被耗尽了,他一直不是个耐心很好的人。

“你真不要我扶?”萧凡瞪着黄观道。

“不要!宁死不受你这奸贼一丁点儿恩惠!免得污了本官清名!”黄观回瞪着他。

“好,这可是你说的啊,不扶正好,我还省得累一身汗呢,靠!好心没好报!”

萧凡说完就架着黄观转了个身往回走。

“你…你这奸贼,为何往回走?你要带我去哪里?”

萧凡没理他,架着他走到刚才他趴着地方,还伸脚量了一下。

“你刚才是趴在这里的,对吧?”萧凡笑问黄观。

“…对!那又如何?”黄观一梗脖子怒声道。

“那就对了!”

萧凡脚下使了一招扫堂腿,狠狠一绊,把黄观绊了个四脚朝天。

“啊——”黄观惨叫出声。

萧凡笑眯眯的拍了拍手,道:“既然不受我这奸贼丁点儿恩惠,那您就老实趴在这儿等锦衣亲军把你扔出去吧。”

“你…你这心肠恶毒的奸贼!嘶——”黄观疼得直抽凉气。

萧凡说完扭头就走,顺便狠狠一甩大袖,以表达心中的不满。

读书人,简直不可理喻之极!这种人天生欠抽,以后骂人若想骂得恶劣一些,就骂人家是读书人,既痛快又解气!

或者更直接一点,“你是黄观!”“你才黄观!你quan家都黄观!你quan家不但是黄观,还都黄子澄!”

恶毒吧?

不再管地上趴着的黄观的死活,萧凡头也不回的朝宫门走去。

他心中有些哀叹,看来自己跟黄子澄,黄观他们这些清流派今生注定是敌人,从第一次见面便已注定了,宿命啊!像那谁来着?…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小李飞刀和上官金虹?

如果与满朝大臣的关系像西门大官人和金莲就好了,和谐呀。

“慢…慢着!你站住!”

刚走了几步,身后的黄观忽然开口叫住他。

萧凡回头,冷眼瞧着他:“怎么?改主意了?愿意接受我这奸贼的恩惠了?”

黄观大怒:“呸!本官宁死不受!”

“那你叫住我干嘛?”

“…本官的芴板,还我!”黄观怒气冲冲道。

萧凡忽然间得了老年痴呆症似的,神情瞬间变得迷茫起来。

“…芴板?什么芴板?”

“你装什么傻!就是在金殿你偷了我的那块芴板!奸贼!小人!无耻之徒!”黄观气得破口大骂。

“我偷的那块芴板?这事儿我得好好回忆回忆…”萧凡满脸深思之色,然后转过身,一步,两步,三步…

最后就这样沉吟着离开了黄观的视线…

“国之不幸,降此妖孽,呜呼哀哉——”黄观眼睁睁的看着萧凡的身影消失在宫门,然后他趴在午门广场正中,神情沉痛,仰天悲呼…

第一百零八章 身陷死局

过了金水桥,走出承天门。萧凡腰间的玉带上还系着黄观的那块象牙芴板,——这玩意儿应该值不少银子吧?就这样还给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拿到外面卖掉去,卖得几两算几两,反正自己与那些所谓的清流官员已经势如水火,不在乎多架这么一件梁子。

这是一种典型的光棍心态,也就是俗话说的“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现在萧凡要想的是,该如何将丁丑科案处理得妥妥当当?

臣子奉旨办案,首先想到的应该是什么?

当然是皇帝的用意。简单的说,办案的官员其实只是皇帝手中的一件工具,实际上案子是皇帝在办,只是假臣子之手而已。

那么朱元璋的用意是什么?他想把案子办到一个什么程度?哪些人该杀头,哪些人该得益?

毫无疑问,老朱对刘三吾是很不满的,不满的根源在于那张全是南方进士的榜单。

从纯学术的角度上来说,刘三吾并没错,为国取士,当然要取文章最好最出众的,自古南方比北方更繁荣稳定,多次战乱亦影响不大,太平日久。南方学子的学问和文章自然比北方学子出众一些,这是不争的事实。

刘三吾是个老学究,丝毫不懂变通,一味的只以文章优劣作为取士的标准,所以出现了这次的会试榜单上五十二名贡士全是南方人的奇异事件,从明面的道理上来说,刘三吾并没有做错什么,以成绩定优劣,本是自古奉行的真理。

但是从朱元璋的帝王角度来说,刘三吾如此作为可就大错特错了,老朱没气得当场砍了他,估计是刘老大人那近八十岁的高龄救了他自己。

帝王角度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南方是大明的南方,同样的道理,北方也是大明的北方。

有一个很客观的事实,大明立国刚刚三十年,这三十年来,南方倒是颇为平静,朱元璋与张士诚,陈友谅两战定天下,南方从此再无兵灾。但北方却是饱受战乱凌虐,前元的残暴统治令天下义军纷纷揭竿而起,一直到如今,北方仍时不时的遭到北元的侵犯劫掠,相对而言,北方这几十年来一直都处于不稳定的环境下,多年来民不聊生,文人学子倍受摧残。所以北方学子的学问根基不如南方,实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任何一个朝代的皇帝统治天下,文人是最不能得罪的,打江山靠的是武将精兵,治天下只能靠文人,文人士大夫是维护统治阶级最重要的基础。战乱频繁,生存环境恶劣,北方学子与朝廷本来就离心,朱元璋要的是大明江山的稳固统治,北方学子与朝廷不同心,这是他不想看到的局面,此时正是需要用功名和官位来笼络北方学子之心的时候,刘三吾却在这个时候将榜单上的贡士全部取为南方举子,实在不能不让朱元璋火大,老朱的如意算盘被老刘这一套认认真真的疯魔棍法全给搅和黄了,老朱能不生气吗?

不得不说,刘三吾老大人的学问确实高深,可他的政治眼光却实在太短浅了,这样的人应该好好待在翰林院里编课本,研究学问,老朱实在不该把他放出来任主考官。给他自己添堵。

从学术上来说,刘三吾做得没错,按成绩取名次本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