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捂住了口鼻,剧烈的呛咳着,烟雾太浓,她已快窒息了。

“咳咳,郡主,出不去了,我们得想办法自救!”萧凡大声喝道。

郡主痛苦的摇头,螓首微举,凄然道:“萧凡,我们已无生路了…能与你死在一起,这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萧凡真想掐着她的脖子使劲摇醒她。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搞文艺腔,女人满脑子在想些什么?

“郡主,喜欢吃烤鸭吗?”

“啊?什么?”正沉浸在悲情中的郡主闻言一楞,梨花带雨的面庞疑惑的看着他。

萧凡认真的道:“如果咱们再不想想办法,这房里就会多两只烤鸭,一公一母,油光发亮…”

郡主:“…”

房外的干柴燃烧得越来越猛烈,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炸响,屋里的浓烟也越来越浓烈呛人了,情势万分危急,若烧着了房顶,这个屋子就会垮塌,那时他们不是被烧死就是被呛死,要么就被压死…

萧凡眼皮直跳,转头四顾,却见禅房的屋角有一个大水缸。——禅房苦修的和尚,往往终日只饮一瓢水,一箪粥,所以房里备了一口水缸。

萧凡不由大喜,指着水缸正待开口,郡主却情绪失控的抱住了他,嘶声大喊道:“萧凡!抱紧我!我们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儿!就算烧成了灰别人也无法将我们分开,我们要埋也埋在一起…”

郡主泪流满面,动情的抱住萧凡,歇斯底里中透着一股决绝。

萧凡也泪流满面:“郡主,可是,我不想死啊…”

“你…不愿跟我一块死?”郡主无比失望。

“我当然愿意!可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郡主楞住了,一边呛咳一边疑惑的望着他。

萧凡捂着口鼻,指了指水缸。

郡主一见水缸,顿时满脸激烈的反对:“不行!那像什么样子?若被人看见我浑身湿透了,我还怎么见人呀…”

萧凡真的流泪了…

保命的时刻还顾及着形象问题,这傻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萧凡当下将郡主抱起,不顾她激烈的挣扎,毫不客气的把她往水缸里一扔。

“你给我进去吧!”

扑通一声,郡主倒头栽进了水缸。

还没等她从水里冒出头来,萧凡也扑通一声跳了进来。

郡主脑袋冒出水面,俏目狠狠瞪着他,气道:“萧凡,你…你混蛋!”

萧凡深情的注视着她:“郡主,与心爱的人同洗鸳鸯浴,你不愿意吗?”

郡主满脸怒色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她低垂下头,无限娇羞的道:“你坏死了!我…愿意的。”

萧凡嘴唇抖了一下:“…”

禅房外,火势越燃越烈,死神高举着镰刀,狞笑着离他们越来越近…

第一百四十二章 借口进宫

朱棣果然很上道。

萧凡领着锦衣卫大摇大摆离开燕王别院还不到一个时辰,一行马车车队便从燕王别院的后门驶出,车上装满了一个一个的大木箱子,由一群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燕王侍卫押送着,垂头丧气的直接开赴萧府。

将马车上的箱子一个个的卸下来后,侍卫们毕恭毕敬的退了回去,久经沙场的燕王侍卫们,此刻看着萧凡的眼神竟充满了惧色。燕王在北平的权威是无比高上的,向来是说一不二的狠角色,如今在京师竟几次三番被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同知整得这么惨,而且这些侍卫们也跟着受了不少皮肉之苦,现在燕王侍卫们突然发觉,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实在是很有道理。

当然,站在萧凡的立场来说,鬼怕恶人这句话也很有道理,这句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人都是犯贱的,好言好语还不如劈头扇他一耳光,虽然简单粗暴,可是很有效果。

看着堆满了院子的一个个大木箱,萧凡露出了微笑。

能赚钱不算什么,懂得敲诈勒索也不算什么,从世间枭雄朱棣那里敲诈出银子,还让他有苦难言,这才叫真正的厉害。

想到这里,被人刺杀谋害的郁愤之情终于稍有所缓。

徒然多了这么多银子,萧府里最高兴的莫过于萧画眉了。

她两眼放着金光,托着小下巴死死的盯着院子里的那堆箱子,目光中的痴情和迷恋,简直如同望着热恋中的情人一般,那么的深情,专注,迷离…

“相公,这又是谁送的?”画眉抬起头,杏眼水汪汪的看着萧凡。

萧凡看了她一眼,小心地道:“呃…还是以前那位大善人。”

画眉眼睛睁得更大了:“燕王?又是他?”

虽然朱棣是她的生父,可在她嘴里,仿佛朱棣只是一个很陌生的王爷,连称呼都那么的生疏。

“对。”

画眉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终于像个大人般叹气,抬眼瞧着萧凡:“相公,你是不是把燕王的儿子绑了票呀?”

萧凡满头黑线:“…”

“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要送你这么多银子?而且送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多,莫非你上辈子是他的债主?”

“…总之你就收着吧,这银子绝对是合法收入,我早说过,燕王是个大善人呐…”萧凡无限唏嘘。

画眉撇撇嘴:“我可从不知道他竟然是个善人…”

萧凡笑了笑。

朱棣指使人刺杀他的事,萧凡没敢让画眉知道,他怕画眉激怒之下会独自冲进燕王别院找她的亲生父亲拼命,不管她愿不愿认朱棣为父,事实上,她的父亲和她的夫君已成了一对生死仇敌,互相交手已经好几个回合了。

看着满院的银子,萧画眉发愁的叹了口气,精致的小脸蛋皱成可爱的一团。

“相公,这么多银子,咱们往哪儿藏呀?”

这真是个幸福的烦恼…

“埋起来?”萧凡也是愁意满面。

“那得挖多大的坑呀…”

四万两银子,木箱堆起来跟一座小山似的,挖坑确实是个问题。

“算了,把它们搬进厢房,先封起来吧,想用就自己取,唉,咱们这可真是守着金山银山过日子了…”

画眉一脸幸福的依偎在萧凡身旁,小身子高兴得乱扭。

第二天开始,京师的大街小巷悄悄流传着江都郡主和锦衣卫同知萧凡的种种绯闻。

能仁寺的大火,锦衣卫和应天府衙门有上千人参与灭火,萧凡和江都郡主共处一间禅房,浑身湿漉漉的被救出来,上千人都看在眼里,不可能隐瞒下去。

萧凡当然也听说了,他的心里越来越沉,传言喧嚣尘上,势必会传到朱元璋的耳里,那个时候朱元璋会怎样对他?而且,江都郡主区区女流,她能经受住流言的压力?在古代,一个女人的名声可比生命更重要,她身上还背负着与长兴侯之子耿璿的婚约,这样的流言,一个弱女子怎么承受得住?

下午的时候,萧凡便决定寻个由头主动进宫一趟,看看老朱有没有龙颜大怒,如果他脸色发青,那就赶紧收拾收拾,从此亡命天涯吧。

找个什么由头进宫呢?

萧凡想了很久,想到了一个人。

三丰师伯。

张三丰住进了萧府之后,便去礼部衙门走了一趟,按规矩,觐见皇帝必须先去礼部衙门报备,他自称是天子相召多次的张三丰,可惜礼部衙门的那些官员见老头儿六十多岁的年纪,虽说长得仙风道骨,飘飘欲仙,可怎么也不像传说中一百多岁高龄的张真人,张神仙,于是礼部的官员们把他当成了骗子,命衙役一顿乱棍赶了出去。

张真人不屈不挠,第二次,第三次…

萧凡实在想不通,一个半仙之体的老道,为何对觐见皇帝有着如此偏执的爱好…

后来张真人如同悟道一般想通了,有个近在咫尺的天子宠臣师侄在身边,何必舍近而求远?

张真人悟得了这个道理,于是很严肃的吩咐萧凡,让萧凡把他带进宫,觐见天子。

萧凡觉得这是个见朱元璋的好理由,哪怕老朱翻脸要杀他,凭着三丰师伯的高绝武功,带自己飞出皇宫想必不会很难…

于是萧凡决定带张三丰进宫。

这个决定无疑是正确的,只不过出现了一点点波折,——萧府上下居然遍寻不着张三丰的身影。

“我师伯呢?”萧凡问太虚。

太虚气得胡须直翘:“小王八蛋!眼里只有师伯,你别忘了,道爷才是你师父!有什么事情不能跟道爷说,非得找那老杂毛?”

萧凡眨眨眼,笑道:“师父吃醋了?”

太虚勃然大怒:“放屁!道爷这是在教育你尊师重道,什么人该摆在第一位,什么人摆在第二位,别搞错了顺序!”

萧凡点点头,一脸严肃道:“徒弟明白了,好吧,既然找不到师伯,找你也一样…”

太虚得意的笑了,欣然嘉许道:“这才对嘛,那老杂毛无非比道爷大几十岁,武功也只比道爷高那么一点点,除此以外没什么分别,…说吧,找我干嘛?算卦测字批流年敲闷棍,道爷样样精通…”

萧凡擦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想请师父陪我进宫一趟。”

“你进宫进了那么多次,这次干嘛要道爷陪你去?”

萧凡慢吞吞道:“哦,没什么,就是徒弟我最近几天也许…可能…或许…得罪了天子陛下,也许…可能…或许天子陛下会杀我的头,所以想请师父陪我进宫一趟,如果天子要杀我,师父就护着我从万千锦衣禁军的围攻之下杀出一条血路…”

话音刚落,太虚嗖的一下,身影化作一道黑烟,跑得远远的了。

“师父,您怎么了?”

“我师兄就在府门外右侧大街上招摇撞骗,你赶紧找他陪你去,贫道还有事,恕不奉陪!”

“师父你有什么事儿啊?”

“贫道去收拾一下行李,徒儿你保重——”

声音渐行渐远…

有这么一位不懂义气为何物的师父,确实是徒弟的悲哀。

萧凡只好悻悻的出了府,在离府门右侧不远的一条大街上,萧凡看到了三丰师伯。

不得不承认,张三丰的卖相确实属于上品,一身瘦骨嶙峋,仙风道骨的模样,再摆出一副虚无缥缈,高深莫测的表情,哪怕他当街卖耗子药,别人都会把它当仙丹吃了。

正如太虚所说,张三丰果然在街上招摇撞骗。——由此可以看出,任何一个影响后世千年的名门正派,它的发迹都是辛酸艰难的,大名鼎鼎的武当派也不例外,开派祖师爷也得亲自下山跑业务,拉赞助,辛酸得一塌糊涂…

萧凡远远的站定,只见张三丰被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惨无人道的围观着,三丰师伯捋着修长花白的胡须,正神情肃穆的吹嘘他的修仙史。

“…话说贫道下了终南山,再入浑浊红尘,正所谓出世便须入世,贫道如今已修得半仙之体,离位列仙班仅只一步之遥…”

围观群众出自内心的发出一阵哗然之声,人人表情充满了艳羡。

张三丰神情无限慨叹:“…虽只一步之遥,可是要跨出这一步,谈何容易呀!所以贫道终日在红尘中打滚,以慈悲心体察天意,终于有一日,贫道忽然心中有感,灵台有一道气机牵引…”

缓缓环视众人,张三丰表情充满了急待与众人分享的欣喜:“贫道…顿悟了!”

“哗——”围观群众再次发出赞叹般的哗声。

“贫道终于发觉,原来要位列仙班,修得全仙之体,必须先度天劫,只有度了天劫,贫道才能修成正果…”

张三丰捋着胡须环视众人,沉声道:“知道贫道为何一直迟迟没有度天劫么?”

围观群众非常配合的一齐摇头。

张三丰神情一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木盘子,端着它笑呵呵的道:“欲知贫道修仙下文,为何迟迟不度天劫,各位施主不妨打赏几文,随个心意,多了贫道不嫌多,少了…少了嘛,你再多加点儿…”

萧凡站得远远的,满脑门淋漓的冷汗:“…”

这老家伙怎么跟太虚一个德性?

——不过凭良心说,三丰师伯的吃相比太虚还是强上许多,哪怕是招摇撞骗,老家伙的表情也正义得跟税务局的税官收税似的,一脸理所当然。

而且他的业务成绩也比太虚强上许多,眨眼的功夫,张三丰手里的木盘里已经堆满了各种小铜钱,散碎银子,甚至还有几张大明宝钞…

萧凡感到很羞愧,羞愧得简直无地自容…

张三丰丝毫不觉得丢人,一脸仙风道骨的笑,一圈下来,木盘子满了,张三丰的笑容更深了。

老实不客气的将各种铜钱,碎银,宝钞塞进了他宽大的袍袖内,张三丰两手一抖,那只讨钱用的木盘又神奇般的消失了…

于是张三丰恢复了飘飘欲仙,敦煌飞天的表情,开始捋着胡须装起了深沉…

良久,给了钱的围观百姓们不乐意了,纷纷叫嚷着要张三丰继续刚才的话题,为什么留在人间,迟迟不度天劫,上天成仙。

张三丰收了钱,又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这才捋着胡须慢悠悠的道:“咳咳…贫道为何迟迟不度天劫呢?”

众人一脸急迫的齐声追问:“是呀,为什么呢?”

张三丰神情顿时变得肃然端庄,缓缓环视众人,沉声道:“…因为,欲度天劫,先遭雷劈,最近老不下雨,贫道想被雷劈都劈不了,很是伤感呀…”

众人目瞪口呆:“…”

萧凡实在听不下去了,分开围观百姓,把张三丰从人堆里拉了出来。

“师伯,遭雷劈之前,先帮我度度天劫吧…”

张三丰呵呵一笑,很随和的道:“没问题,贫道对度天劫这个话题颇有兴趣,咱们不妨讨论一下,共同提高…”

萧凡擦汗,二话不说拉着张三丰就往回走。

张三丰一脸飘逸的被萧凡拉着走了老远,接着神情一楞,回过味儿来了,扯着萧凡茫然问道:“哎哎哎,等会儿!…你谁呀?”

萧凡泪如雨下:“…我是您的师侄啊,师伯!”

张三丰哈哈大笑:“胡说八道,贫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师侄?你小子莫非想骗钱?”

完了,三丰师伯的老年痴呆症又犯了。

萧凡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师伯,您再好好看看,好好看看我,您还记得萧府的主人萧凡吗?你目前住在我家,师侄我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您…”

张三丰神情茫然了一会儿,终于有些恍然,指着萧凡呵呵笑道:“你这么一说,贫道倒是有了点儿印象…”

萧凡默默拭泪…

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合着到最后我就落个“有点儿印象”?

当道士的人都挺混蛋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浪淘英雄

皇宫,武英殿。

朱棣端端正正跪在朱元璋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朱元璋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案后,垂头翻阅着大臣们的奏章,父子二人就这样静静的以一种沉默的方式互相对峙着,无声的气氛中,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正渐渐将这对父子隔开,空气仿佛都已凝固成块,令人窒息。

午门前的五凤钟敲响,悠悠扬扬的钟声响了八下,已是下午未时。

朱棣魁梧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抬起头来,默默看着满头华发的苍老父亲,一阵悲凉的感觉自心头升起。

曾经,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他勇猛果敢,他机智过人,他独领北平府将士踏寻草原大漠,杀鞑子,擒敌酋,北元朝廷在他的打击下节节败退,燕王朱棣的名号令鞑子闻之色变。

那时的父皇,对他是多么的嘉许欣赏啊!

每次回京,父皇总会给他最高级别的迎接,还有对他从不吝啬的奖赏和笑脸,父慈子孝的画面一度成为大明朝堂的佳话。

什么时候开始,父皇对他渐渐冷漠至斯了?

朱棣刚硬的脸颊忍不住开始抽搐。

一个享尽荣宠的皇子,父皇忽然对他变得冷淡起来,谁能受得了这样的落差?

强烈的悔意充斥在朱棣心间。

当日御花园内,他若不那么冲动的向朱允炆说出那句大不敬的言语,想必今日他还是父皇心中最看重的皇子,还是那个温顺有礼,却不失男儿豪迈的燕王殿下。

欲成大事,务须先忍,忍得一切不公平,才有谋夺天下的实力。

朱棣察觉到自己已经输了一步,他在关键的时刻没能忍得住,输掉的这一步很要命,他的封地,他的兵权,他的志向,也许尽皆毁于这一步,同时,他还输掉了父皇的宠爱,大明的正统仿佛已离他越来越远了。

一想到日后也许会老死京师,从此做一个无权无势,时刻担心被新皇清洗的落魄皇叔,朱棣的身躯便忍不住颤抖起来。

我乃一代枭雄,岂可如此窝囊死去?

争!再争一次!我还有机会!

一个响头狠狠磕在武英殿内铺着的猩红地毯上,朱棣的声音带着几分悲愤和哽咽。

“父皇!儿臣今日再次向父皇请命,北元鞑子乞儿吉斯部犯我大明,兵围儿臣封地北平,这是对我大明极大的挑衅,更是对儿臣莫大的侮辱,儿臣求父皇开恩,遣儿臣回北平,领军击溃鞑子,报此奇耻大辱!”

朱元璋翻看奏章的手顿时停住,许久不发一语,没有任何表示。

朱棣紧紧攥住了拳头,他感觉手心已沁出一层细细的汗。

不知过了多久,朱元璋叹了口气,抬眼望向朱棣,目光中散发出透彻的光芒,仿佛一眼看穿了朱棣的心。

“棣儿,回北平…对你真的这么重要么?”朱元璋沙哑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

朱棣心头狂跳,却神色不变的又磕了一个头,做出一副凛然的样子,道:“父皇既将北平府封给儿臣,这是父皇对儿臣的信任和恩宠,自古文死谏,武死战,儿臣的封地被区区一个小部落围攻,如此深仇,实令儿臣犹觉羞辱,儿臣这些年来与乞儿吉斯部落的首领鬼力赤屡次交战,鬼力赤常被儿臣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如今这蛮夷首领居然趁儿臣不在北平,悍然围我城池,儿臣此番若不斩他首级,身为皇子,如何对得起父皇的宠信?如何面对满朝文武大臣?如何向各位皇弟皇侄们做出兄长皇叔的表率?儿臣此言,句句皆发自肺腑,求父皇开恩!”

说完朱棣朝朱元璋狠狠磕了一个响头,然后伏地不起,虎目中的泪珠落在猩红的地毯上,一滴,又一滴,像水花般绽开,破碎…

武英殿又恢复了沉默,宽敞的大殿之中,只听见朱棣若有若无的抽噎声,悠悠的在殿内回荡。

朱元璋坐在龙案后,神色不动的盯着他,目光中却流露出深深的犹豫之色。

这个他一向最宠爱的儿子,他…真的心怀不臣吗?他真的觊觎大宝吗?他对朕这个父亲,真的一直是阳奉阴违吗?

朱元璋闭上了眼,苍老的面庞露出痛苦之色,他不愿相信,多年来的父慈子孝,居然只是演给满朝文武,演给天下子民们看的一出戏,这位貌似温厚孝顺,智勇双绝的儿子,所做的一切竟是为了谋夺皇位!

朱元璋当了三十年皇帝,素来对大臣猜忌多疑,每有怀疑之人,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临近七十岁了,他敢对天发誓,他从未对朱家子孙起过疑心,这天下本就是朱家的天下,朕赐你世袭王位,赐你锦衣玉食,赐你无上荣光,朱家子孙怎么可能还不满足?你还想要什么?要权力?要皇位?不!它不是你的!它是允炆的!

朱元璋猛然睁开眼,眼中的疲惫之色尽数化作了两道锐利得如同刚出鞘的利剑,大殿内的沉默气氛顿时变得肃杀凝重。

“棣儿,告诉朕,乞儿吉斯部兵围北平,真的不是你在背后谋划的?”朱元璋生平第一次用阴森森的语气对儿子说话。

朱棣浑身不自觉的一颤,顿觉背后沁出一层冷汗,迎着朱元璋凌厉而布满杀机的目光,朱棣第一次觉得,这位看似年迈老朽的父亲,其实并非如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当下朱棣毫不迟疑的挺起胸膛,铿锵有声地道:“父皇若将儿臣看作里通敌国之人,儿臣不再多说,愿以一死以明儿臣清白,父皇,保重!”

说罢不待朱元璋反应,朱棣站起身,神情露出无比决绝之色,狠狠将牙一咬,然后低下头便朝殿内离他最近的一根龙柱撞去,去势甚急,仿佛他已下定了求死的决心。

朱元璋惊得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老脸吓得苍白,暴烈大喝道:“棣儿!不可莽撞!来人!”

话音刚落,殿外便迅速跑进几名锦衣禁卫,见朱棣朝殿柱撞去,众锦衣禁卫神色大变,急忙冲上前去欲待拦阻。

然而朱棣仿佛真的欲求一死,锦衣禁卫动作再快,却也拦不住他迅若闪电的身影。

“砰”的一声巨响,朱棣的头扎扎实实的撞在了殿内的龙柱上,然后身子一偏,萎靡倒在地上,额头的鲜血迅速冒出,顺着额角流到地上,很快便与殿内猩红的地毯混为一色。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朱元璋惊得倒抽一口凉气,见朱棣软软倒在地上,仿佛没有了生机,朱元璋不由心头狠狠抽痛,瞋目裂眦大喊一声:“棣儿——”

倒在地上的朱棣毫无反应,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不甘和惨然。

朱元璋指着殿内呆呆不知所措的锦衣禁卫怒道:“你们这些混帐还等什么?赶紧宣御医!快!棣儿救不活,你们都得死!”

众禁卫闻言浑身一激灵,顿时扭头便往宫外太医院跑去。

说话间,朱元璋已急步走到朱棣身前蹲下身,枯如槁木的双手颤巍巍的扶住朱棣的头,浑浊的双眼已是老泪纵横。

“棣儿,棣儿…你何苦如此!何苦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