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爪哇篇之帝国雄威 第十六章 佯攻

第二天,船队就到了旧港的范围内。

天气很好,海面上无风无浪,碧空如洗,远远的就能清晰地看见港口的海盗船已经出动了,虽然没有堵住整个海路,但也摆出了防备的架式,分明是陈祖义告诉郑和,想拿下他是没那么容易的,甚至他还要打船队宝物的主意。

不过这并没有让人觉得他的横蛮,反而有点色厉内荏的味道。

平静如一面大镜子的海面上,大明的船队浩浩荡荡地驶来,搅得海面上无风掀起三尺浪。因为没有风,船帆并没有鼓起,密密麻麻的桅杆像一杆杆长矛一样直指天空,船还没到,气势就笼罩到整个海上。

陈祖义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的不安,未等船队进入有威胁的范围内就已经摆好了战阵,港口内的陆地上也动了手脚,他以为明军不会看到港口内的情况,但他想不到一点,明军有一架高倍望远镜,现在的名字叫醨醩,是高闯从现代带来的,虽然只有一架,但站在主船高台上的大明将帅们可以轮流观察局势。

“陈贼未战先怯了。”郑和轻轻一笑,这时候才显出沙场老将的镇定豪迈的气度,不像平时那副心机深沉的模样。

周闻接过望远镜,看了看道:“他把战船一字排开,又没离开港口多远,就是想以机动灵活的战术对付我们,如果战败立即回港口。港口中必定设下了埋伏,如果我们强行登陆,肯定会伤亡不少。”

“所以才说他怕了,还没打就惦记往港口跑。”郑和道,“巩大人,下边就看你的了。”

巩珍一言不发,领命而去。

这么大个船队,调度起来是非常复杂的,好在因为预料到有这一仗,船队在航行时就已经排好了菱形编队——最前方是战船,然后是几艘马船,假如水军登陆,马船上的马匹可以随时调用。再然后是客船,客船上虽然都是工匠,但手中也有普通的武器,危急时刻也能保护紧随其后的主船而战斗。

高大威风的主船居中,身后是粮船、水船、货船等船只,数量不少的八橹巡游艇在船队的外围游弋着,准备随时增援。看着这一切,高闯觉得虽然海面上很平静,但却给人风暴即将来临之感,第一次体会到战争的气氛。

他心跳加速、喉咙发干,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兴奋,这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应该是为战争而生,他就是适合这样的生活。

这第一战既然是佯攻,自然不需要高闯带领的追击船参与到其中,可是高闯一看这场面热血沸腾,于是对郑和道:“大人,我想跟巩大人上阵,学习一下要怎么应敌,以后——也好有个经验。”为了保密,他被封为追击船队指挥的事没有宣布,现在甲板上人多眼杂,他只得含糊表达。

郑和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他爱惜高闯是个人材,有意栽培,但玉不琢不成器,再说这人出现得古怪,继续观察一下也好。

战鼓起,八艘战船和十艘巡游艇已经离队了,劈波斩浪的向前进发,激起大片的白色浪花,像箭一样直插向敌人的战阵。高闯没有和巩珍呆在主战船上,而是上了一艘八橹巡游艇,想最近距离的感受海战的气息。虽然是佯攻,可普通将士们都不知道,尽管他们都是水师的老兵了,也不禁有些紧张。

眼见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了,高闯擦擦手心里的汗,握紧弓箭看向主船。在古代的海战中,船只之间是用旗语、烟火和鼓声来传达命令、互相联系的,主船不发号令,其余船只不得擅动。

就见主船上的巩珍安稳得很,与敌方相隔两箭的距离时停下了,令一个士兵对着敌船先喝起了话。大明的时代还没有现代的扬声设备,只有一个用薄铁卷成的喇叭状筒子,不过喊话的人大概有内功,气沉丹田语音嘹亮,虽然语句文绉绉的听不大懂,但意思是让陈祖义投降,然后威胁了一下。

高闯心中暗赞巩珍想得周到。如果他们一上来就狂攻,反而显得有些作假,要知道招降一直是第一手段,明军也不可能没有试探就猛攻一气这么鲁莽。

喊话持续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海盗方面还是没有动静,于是船队最前方位置的战船上放出了一只冷箭。这箭是带哨的,尖锐的鸣叫着,嗖地飞了出去,但由于距离远,未到敌船的船头就直钻入了海里。而回答这支箭的,是敌船上也发出了同样一只箭。

这就等于宣战一样,巩珍一挥手,主船上响起进攻的鼓声,旗语打的是蛇形阵,于是十八艘船迅速变换队型,向敌军扑去,而陈祖义方面也一样。

顷刻间,双方战船迎头相遇,才一到射程范围内,双方的羽箭就飞也似的射上了对方的船只,喊杀之声也扑天盖地的传来。高闯只听到耳边嗖嗖和当当之声不绝,四周杀气涌动,有的箭擦身而过,有的箭钉在了船板之上。

他集中精神,瞄准距离最近的海盗船上的一名匪徒,拉满长弓,冷静地放出他参加海战的第一箭。他力气大,瞄得准,虽然那个海盗感觉到了危险,但他还是没有躲开,一箭被贯穿了喉咙,惨叫着当场见了阎王。

此时的高闯来不及想什么,也来不及炫耀自己的箭法如神,只是一只只的把箭袋中的箭射了出去。大明的战船设计精良,船帮较高,他反应快,人又冷静,像一名潜伏的狙击手一样,以船帮为掩护,射杀不少海盗。

从他这边不断传来威胁,不久海盗船上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一名看似头领的人大喊着什么,听着不像是汉语,长得也不像是中国人,大概是混编进海盗军的蛮夷。这蛮夷指挥几名箭手在船帮和盾牌的掩护下向高闯放箭,如果不是他躲得快,差点在一秒钟之内就成了刺猬。

啊的一声惨叫传来,身边的一个士兵被射穿了肩膀,倒伏在地上,高闯手脚并用,举着盾牌爬到这士兵身边,把他掩藏起来,然后冒着箭雨又爬了回去。这种躲藏让他窝火,感觉自己好像躲在壳里的乌龟,于是借着船只的一个颠簸,向左边猛滚了几滚,躲开对方的瞄准聚焦,猫在角落里向外观察。

篷的一声巨响,船头有火光传来,还有兵士灭火并反击的声音,双方的战船已经接近到可以投掷火器了。一瞬间,高闯似乎都感觉到了对方高大船只的阴影,再抬眼看去,本方最前面的战船已经和敌船交错而过,绞杀在一起。

八橹巡游艇小而灵活,如果近距离强斗处于劣势,于是桨手们听从水手长的指挥划动巡游艇在水面上穿梭,专追着敌船的尾部打,避开船侧密集的攻击。一边的主船也与敌方主船遭遇了,士兵们在甲板上奔跑、厮杀、呼喝,互相投掷所带的火器,见到本船起了火又急忙扑灭,离得近的船之间搭上了木板,众多士兵和海盗都想攻到对方船上去,有的成功的跳到了对方的甲板上厮杀,有的在板上就被砍落入水,还有人借助桅杆上的绳索荡到了对方船上去!

不断有人受伤、不断有人流血、不断有人落海,也不断有人继续冲上去,一波一波的攻击和防守使得平静的海面也沸腾了。鲜血、惨叫、刀剑、火光,让身在其中的人再想不起别的,只想杀退对方。

高闯忽然有些后悔呆在巡游艇上,因为他不能跳到对方的主船上去搏斗,只能像打游击一样,虽然这非常有效,但时间一长就与大船隔离开了,加上有许多船起火,燃起了黑色的浓烟,各船之间只能凭借鼓声来接受主船的命令。

“收兵了!收兵了!”一名水兵听明白了主船的鼓声,大喊道。

小艇立即掉转船头,向本方的海面阵地行驶。高闯趴在船尾,一边不甘心的把落在甲板上的武器和仅剩的武器掷向敌船,一边费力的透过硝烟弥漫的战场观察局势。

就见海盗船把明军的队形冲散了,似乎想要个个击破,但明军水师的军事素质极高,并没有一丝慌乱,随着主船上的鼓声指挥,游走于想要合围的敌船之间,距离近的还相互协作、首尾呼应,很快就冲出了包围和阻截,行驶到相对安全的海面。但虽然如此,十八艘船仍有一半起火,其中一艘似乎还漏水了,好在看来火势不大,漏水的也不严重。

陈祖义的战船也是一样,看来受创的情况更严重些,有一只船甚至已经开始沉没,但他们毕竟逼得明军水师撤兵,远远传来了一阵欢呼和叫嚣的声音。

“佯攻并不是一件好对付的差事。”这是高闯回船后的第一个想法。

为了让敌军看不出破绽,这一仗打得也算惨烈,最后全船将士认为是输在对海盗的准备不足上。没料到他们也有火器,没料到他们还有战术,并非一群乌合之众。

而在知情人的眼里,为了布下这个诱饵,巩珍大人还伤了大腿,要在主船上修养些日子才能继续指挥海战。

第三卷 爪哇篇之帝国雄威 第十七章 暗藏的奸细

和郑和接触那么长时间了,高闯第一次了解到,郑和是个演戏的天才,如果生在现代,至少也能拿个奥斯卡什么的。

与陈祖义的第一战,按战况来说算是平手,甚至还小占上风,因为明军水师受伤的军士虽多,但却没有一个阵亡的,可是做为天朝上国的水师,兴师动众、气势汹汹的来打一群海盗,却没有一战成功,主将受伤、战船受损,没有给予敌人重创,就相当于输了。

郑和一直以气质沉稳著称,这一回虽然还没有大发雷霆,却面沉如水,冷冷的叫巩珍好好养伤后就拂袖而去,然后马上就招集了众武官议事,命令周闻调集大批战船,准备三天后再剿海贼。

他不动声色,气质仍然威严优雅,但每个人都能感到风暴即将来临,似乎在平静的海面上已经笼罩着战前的阴云。而在这种怒气冲冲、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还夹杂着紧张和焦虑,显得有些色厉内荏,整个舰队都弥漫着明军恨不得一口吞下陈祖义,但又有些不太自信的气氛。

这就是高闯觉得郑和演技出色,在心中给他颁了最佳男主角奖的原因,要想表现得愤怒简单极了,做到恰到好处才难上加难。陈祖义混了那么多年黑道,自然谨慎多疑,不可能轻易上当,可郑和这样多一分就过,少一分又不够的现场表现力一定会促使陈祖义下定决心采取诈降之计。也许他还会以为自己有些胜算,却不知道早已经落入了明军的算计。

除了最佳男主角,几个男配角,包括高闯在内也都表现得不错。周闻虽然不会演戏、沉默寡言,不过他的军事才能派上了用场,调动船只的举动即显出明军要大举进攻了,又让人觉得从战力上来看,有点杀鸡用牛刀之感,显得信心不是很足。

船队现在沿岸停泊,虽然远离陈祖义的地盘,不过难免没有奸细在一旁监视,军中也并非没有空子可钻。听说陈祖义颁下号令,让他的人日夜监视明军的举动,有重大发现者有重赏,可是他不知道他的一切都被明军掌控着。

一入夜,就有人驾着小船,趁着夜色避过明军的巡游艇,鬼鬼祟祟的躲在礁石后面刺探军情,还有水性奇好的人悄悄游近船队偷看的。他们大概自以为得计,但不知道有一架高倍望远镜一直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伪装得这么小心却还被发现,恐怕是这个时代的人难以理解的。

其实郑和的备战做了两手准备,最好是逼得陈祖义诈降,否则就要真打,所以这番做作也有三分真实的成分。高闯倒对陈祖义会进入圈套十分看好,心情轻松,备战期间跟着忙上忙下,在各个船只间跑来跑去,一派忠诚勤恳,实际上他打的可是歪主意。

出海以前,他本想着在回航时随便凿沉几只船,再留心船队在风暴中沉没的船只位置,好等他回现代打捞以获取财富。但自从出海以来,在这些生死与共的日子里,他不知不觉的把自己真正当成了明军中的一员,他想要那些蛮夷们看看我们灿烂的中华文明;想要帮助大明在海外立威;想帮助郑和使那些小国臣服;想要看他们崇拜和尊敬的眼神。那使他无比骄傲,做为一个中国人,他从没有这样感到自己的头抬得这样高过。所以当有人冒犯大明的威严,他会想带兵平了这个地方,所以当军中的兄弟遇难,他会异常愤怒,生出狂猛的勇气和力量,要为兄弟报仇。

既然真正把自己当做了大明的人,把船队当成了自己的家,他就再不想拿舰队的任何一件东西,当然做为沉船的载体——船,还是要破坏几只,不过这对于船队的财富来说是九牛一毛,只要他在其他方面为船队卖命,也算是报答郑和了。

不动船队的东西,他就要想办法找到其他财富,不然他来大明的目的就达不到。在占城的秘密神殿里,他拿到了一点宝贝,不过那还太少,不值得为此沉一条船,但他现在动开了陈祖义的脑筋,又获得了追击陈祖义的任务,就想着到时候找到海盗宝藏,连同他在神殿中拿回来的东西一沉,就保底了,就齐活了。

他有预感,陈祖义不会那么轻易被抓到,所以在别人备战的时候,他虽然也在忙碌,但却一直计划追击和把那箱神殿宝贝怎么才能倒出来的事。

那箱宝贝在宝船的仓库里,没有郑和的手谕是拿不出来的,他想来想去没有好办法,烦闷的在甲板上溜哒了一会儿,还是没主意,干脆跑到瞭望台上去看看小老虎牙和小星。

这两个家伙感情非常好,简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连瞭望任务也一起执行,而他们也特别喜欢执行这个任务,因为只要上了宝船的瞭望台,那个叫醨醩的好玩意儿就可以归他们摆弄。

“看到什么了,给我看看。”高闯一爬上来就听到小星说。

“你们两个家伙,这是执行任务呢还是玩呢!”高闯插了一句嘴,吓了这两个小子一跳,“就这么着,如果有人摸上来,肯定小命不保了。”瞭望台很小,上面已经有两个人了,高闯只得站在梯子上,半探过身子。

“呵呵,不会的。”小老虎牙搔搔头,“我们大明这么强大,哪会有人敢摸到船上。”

“你说这话就该打,你怎么知道这些匪徒不敢铤而走险?这些都是亡命徒,被逼得狠了,什么事都做得出。”高闯道:“但凡偷营的,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岗哨,你们给我小心着点。”

小星打了小老虎牙一巴掌,“大哥说的对,我就说别玩了,让我盯会儿海面,他就不听。”

“回头我叫费大人打你们板子。”

“别啊,大哥,我怕疼,再说我这眼睛看得可准,有了这宝贝,我连咱们大明都看得见,您就放心吧。”小老虎牙夸张地道。

“别吹了,你倒没说连小花儿和小蕊儿都看得见。拿来给我看看,别老盯着远处,如果有人游过来爬上船怎么办?船队就这一个宝贝,顺便注意一下其他船,比如粮船啊,马船啊、水船啊、肉船——-”

他说到这儿突然停下了,感觉心里有个熟悉的身影闪过,放下望远镜后想了一想,又再度拿起来,瞪大了眼睛对着同一个地方用力看。就见一个黑影在肉船上鬼鬼祟祟的转悠,身形精瘦精瘦的,虽然看不清楚脸,但高闯却觉得这个人是他认识的。

“你们俩老实在这呆着,一定要注意海面,我去那边看看情况。”他正色道。

小老虎牙和小星是跟着他走出来的,一言一行都分外了解他的意思,当下明白高闯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也不多话,立即各司其职。

高闯快速来到船边,和守兵说了一声,也不架小船,顺着缆绳溜到水里,迅速向那条肉船游去,这边的守卫对那边晃着灯笼,提醒周围的船只有自己人过船,不要误伤。

高闯游泳的速度很快,那条肉船又因为船队的调度离主船不远,所以他很快就到了船边,悄悄爬了上去。一上去他立即就闻到了一股很杂的动物味道,实在不太好闻,而且守卫力量也不足,他上船时都没有人看到。

这让高闯觉察到了船队的疏忽,虽然这些补给船被围在了船队的中间,外敌不可能潜入,但如果有个别和他水性一样好的人偷偷潜上这些食物船下了毒,整个明军就会遭受重创。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想这些,只想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肉船不大,主要是为了饲养家禽和家畜所用,说白了是为明军提供食物的。在这一点上,郑和的船队相当腐败,每天吃饭有菜有肉的,虽然蔬菜大部分是豆芽,肉可是货真价实的。

这比百来年后的所谓海上探险先驱可强多了,只有亲身参与了这次行动才会明白中国的伟大,和郑和的海洋探险创举比起来,哥伦布、麦哲伦简直像农民赶着小车到山外的集市上去。

就见前方黑影一闪,高闯连忙躲到了两个木笼之间,并深深的缩到最后面,猫下了高大的身子。这地方很干净,不臭,但耳边咕咕之声不止,听来可烦人,不用看也知道是鸽笼。

郑和出海时带了许多信鸽,可能是用做联络之用,高闯从没注意过这个东西,只听说马船上的军马娇气高贵得很,每天专门有人侍候,还有专门的医生,过的比他还好。可这信鸽待遇就差了,竟然和家禽养在一起,要知道它们也是有任务的,和军马一样,心里有点为这些鸽子不值。

“你们不要吵,我是来招呼我的人的。”一个细细的嗓音说,有点像太监,不过太监都胖乎乎的,这个人可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他伸手进入一个鸽笼,抓了一只鸽子出来,“小宝贝儿,你要快快飞到陈老大那儿,带到了消息,陈老大一高兴,我这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他婆婆妈妈的低声细语,说了好一会儿后和对着一个只剩下一只鸽子的鸽笼说:“你也别急,明天我再用你带个消息,大家就都没事啦!”

原来这儿有个军中的奸细,混在了肉船上做杂役,而这个人,高闯是认识的,甚至是熟悉的。

第三卷 爪哇篇之帝国雄威 第十八章 将计就计

一个男人要瘦成这样真不容易,可高闯就见到了这样的人,而且是两次。第一次是在金陵的大牢里,第二次是在船队的肉船上。

这个穿着大明军服的小兵,同时也是陈祖义的奸细,正是那位牢霸李胜的手下,那个麻杆。

高闯在这个地方遇到了老熟人,差点跳出去和他“亲热”一番,不过想想还是忍下了,免得惊扰了这个奸细的行动。就见麻杆又絮絮叨叨和鸽子话了一会儿“家常”,走到船尾去把鸽子放走了。

夜空中,一道小小的黑影一闪就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大明船队的消息就这么送到了陈祖义的手中。

高闯生怕麻杆又跑回来神经兮兮的和鸽子说话,那样还得继续窝在这里,不过那死瘦子非常配合,放了信鸽后就回舱了,高闯这才得以解放,不仅是肉体,脑子也是一样,迅速思考了起来。

船队中有奸细倒没什么,反正树大有枯枝,就算郑和在出海前做了多么精心的准备也没有用,何况船队中的水手和杂役有许多是大牢里放出来的,虽然其中不乏冤枉的人,但也有李胜等人这样的真正恶棍。

船队宠大,需要的人不仅要能够干活,最好还知道点行船的知识,想必这就是李胜等人可以跟船队出海的原因。可他们是陈祖义故意派来卧底的,还是这些人为了捞到好处,和陈祖义暗通款曲了呢?再或者,他们早就是陈祖义的旧部,因为到大明来生事而被抓了,不过是因为官家走了眼,还以为他们是一般的海匪,没认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不过,既然麻杆在,李胜和那个半边红痣脸,被他起名为满堂红的人也会在,他们在哪里呢?是和麻杆一起?还是分散到别的船上了?

高闯边游边想,等回到宝船上,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立即紧急求见郑和。郑和虽然已经睡了,但听说是高闯求见,立即起床,召了高闯进来。

“打扰您休息了,可是末将有重要事情回报。”高闯见了个礼,见郑和只穿着中衣站在桌案边,因为天气热,领口略敞着些,露出部分结实的胸膛,哪里像个太监,如果不是因为没有胡子,明明就是个勇猛的大将军形象。

“高老弟不必这么客气,这不是在议事舱,是在我的书房,不必那么拘束,有事坐下说。”在私底下,郑和对高闯特别亲切和蔼,与在众人面前的严肃和规矩不同。

高闯上船后因为急着要见郑和,所以没有换衣服,不过他也不在意,浑身湿淋淋的坐在了椅子上道:“郑大人,刚才末将在各船间转了一圈,发现了点不同寻常的情况。”

“哦?”郑和眼睛一亮,来了兴致。

高闯早就编好了说词,因此想也不想的说:“咱们备战与陈祖义之战,全船上下都很忙碌,其中费信大人负责船队的防卫,大家是放心的。但今晚实在有点闷热,所以末将在船上溜哒溜哒乘凉,见咱们船队的排列之法相当严谨,外敌是突破不了外围防线的。不过我琢磨着那些海贼都是长年在海上漂的,可能有不少水性极好的人,假如他们派不易被发觉的小船来到我们船队附近,然后派人游过来动手动脚,虽然咱们不怕他们,但毕竟碍手碍脚的。于是我突发奇想,把自己想成泅水而来的奸细,在各船之间游了一圈,结果发现了一点小小的破绽。”

“是什么?”郑和皱紧了眉头,似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高闯怕费信跟着倒霉,于是拼命夸了防守阵形一会儿,说他在船队中游来游去时,守船的军士有多么机灵,发现他后还没有误伤,互相用灯火通了信号,保证他有命能够发现唯一的漏洞,就是肉船上守卫薄弱,并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其实他猜,其他船上未必会有这种疏漏,实在是肉船上的气味实在不太好闻,整支船队,大概在肉船上工作的人是最低级的杂役了。

郑和听完高闯的话,立即就要找人去加强守卫,却又被高闯拦下了。

“高老弟这是何意?”郑和有些纳闷,于是高闯又把麻杆的事说了。

他满以为郑和会大发雷霆,哪想到郑和只是慢慢坐了下来,微微一笑道:“高老弟的意思是要咱们将计就计吗?”

高闯一拍大腿,“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我就是这个意思。如果说咱们现在只是猜测陈祖义会使用诈降之计的话,既然现在有了这个麻杆,就可以在旁边推一把,让这老陈头儿彻底上钩。但是之前一定要找到麻杆的同伙李胜和满堂红在哪里。”

郑和频频点头,听高闯又是老陈头儿,又是麻杆,又是满堂红的,说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事高老弟可以放心,哥哥我对每一个上船的人都记录在案了,从哪里来的,分到哪里去,我有一本总名册,每条船上的指挥也都有分名册,只要一查便知。只要不让那几个人发现,不打草惊蛇就行了。”

“郑大人真了不起。”高闯由衷的赞了一句。

郑和从小就被施以宫刑,送到四皇子身边做内侍,看惯了各种人情冷暖,虽然目前也是威武的带兵之臣,但早就能从人们的神色中辨别真伪,此时见高闯由衷的赞美自己,心里很高兴。

就听高闯又道:“后天一早我们要开战了,那么明天晚上,最后那只信鸽也要被放走,要想办法让他放出咱们想让他放出的消息。比如,咱们这么大的动静,其实是想吓唬陈祖义,是希望他能主动投降。给老陈头加把劲,他必会使出诈详之计,最好连船队的调度,攻击的战术和弹药船泊在哪也透给他,只要不太明显就好了。”

“你说到这里,我倒对这个麻杆发出了什么信息有点兴趣。他是肉船上的杂役,没有机会到主船上来,他真的看得懂船队的调度吗?就算他看得懂,这些也没有太大的价值,肯定有人在主船上与他联络。呵呵,这个陈祖义聪明啊,竟然早知道船队下西洋,必不会容忍他在这里横行霸道,必不会饶恕他这个叛徒,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这是老陈布下的暗哨吗?”高闯对郑和这么笃定有些意外。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就算你说的这三个人是无意间陷到了牢里,无意跟船队出了海,那么他们怎么和陈祖义联络上的呢?这一路上,我们一直在行船,外人没有机会靠近,如果要搭上线,必须是在陆地上。那就说明,我们到哪里,哪里就有陈祖义的人跟着,并趁人不备埋下了眼线啊。”

高闯一想也对,和郑和讨论起如何透露信息给麻标上的事来了。他们说话的时候,郑和派人找来了几个书记官,让他们查阅李胜和他手下人的去处。高闯一听书记官就以为是花想容,后来一想觉得好笑,心想花想容都没有正经来路,郑和怎么会把名册交给她呢。郑和虽然是个太监,但有容人的气度,又有用人的智慧,实在不可多得。

不过他估计这几个书记官会被暂时软禁在这里了,等仗打完才放他们走,以防他们泄露机密。

第三卷 爪哇篇之帝国雄威 第十九章 商讨

经过一夜的调查,发现李胜是在一条工匠们乘坐的客船上做水手,而满堂红就了不起了,是在主船上做厨师。高闯实在想像不出这个半边脸像猪肝一样的人竟然是个手艺一流的大厨,宝船上的达官贵人们所吃的美食都是经他之手。

这事让人想起来都后怕,假如这三个卧底匪徒大胆一点,在郑和以及其麾下武将的食物中下毒,大明的船队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到时候一定会任人宰杀。据高闯猜,可能三个奸细也没有和陈祖义说实话,否则陈祖义一定会吩咐他们那么做。

对于这三个人而言,捞一票就跑是上策,犯不着冒最大的风险,可对于陈祖义而言,他和大明的水师是你死我活之势,所以他什么都做的出来。

郑和对负责船队人员安排的一个主管太监大发雷霆,因为这是致命的疏忽,相反对高闯发现这件事分外赞赏,看那意思,战事过后就要升高闯的官。不过高闯不怎么在意官职的问题,反正是个虚名,他关心的是如何把陈祖义绕乎进这个局,并且得到海盗的藏宝窟地址。

“看来,我先前那番做作是对的,船上的一举一动都被汇报给他陈祖义。但这一切都是猜测,应该让陈祖义下定决心。”郑和道,“本来是可以马上抓起来那三个人的,可是又怕军中还有奸细,只能再演一出戏了。高大人,你这回可立了头功。”一早,郑和召集武将议事,在场的都是知悉整个计划的人。

高闯谦虚了两句,心想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学一回蒋干盗书吗?他读书不好,可现代人接受的信息范围太广,虽然没有古人的大智慧,但脑袋瓜可是机灵多了。

“透露个消息简单。”那个惹人厌的王贵通说,“一会儿我请杨敏来船上喝酒,和他说说我‘心中的烦闷’,那个什么满堂红就会什么都知道了。”满堂红有自己的名字,可这帮船上的最高指挥们都随着高闯叫他的外号,也是一大趣事。

郑和想了一下,认为此计可行。船上的军规规定严禁饮酒,可水手和行武的人都是无酒不欢的人,哪能戒得掉,于是常常会偷偷摸摸的喝。郑和对此不是不知道,但只要不影响行船和执勤,他就睁一眼、闭一眼,得过且过。不是他军纪不严,实在是海上与陆上领兵是不同的,而且船上也不只是水军,还有很多从民间召集的人。

王贵通和杨敏都是郑和的心腹,品级也很高,不可能躲在角落里偷喝,多数会躲在下仓的厨房中。满堂红是掌勺大厨,如果王贵通“酒醉后”说了些什么话,在附近侍候着的他肯定听得到,这样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当满堂红到肉船上亲自选肉的时候,麻杆就会得到第一手情报,然后在晚上通过最后一只信鸽传达给陈祖义。

那些鸽子是从金陵带出的,其中竟然被麻杆偷偷动了手脚,混进了陈祖义的信鸽,不能不说是另一大疏漏,好在发现的及时。

但就算是诈降,双方也要交手,要实打实的干一架。策略只是让双方的力量发生变化、增加己方的胜算而已。陈祖义希望明军疏忽,而明军希望陈祖义以为明军疏忽了;陈祖义想反了天,明军想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小的伤亡剪除海盗的大部分力量,然后再由小股力量彻底清剿海患。

这些海战的事高闯就不懂了,但他在一边很认真的听着,感觉获益匪浅,而其他人研究好对陈祖义诈降的应对之策后,就各干各的事去了,郑和只留高闯一个人,和他商讨追击余匪的事。

“周大人已经把五艘八橹巡游艇备妥了,按照高老弟的意思,食物和水分摊在五条船上,人员也调度完毕了,可以随时执行追击的任务。你说的那句话好: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但是武器弹药还没有装船,等着高老弟自己去选。话说回来,高老弟带的人都是船队中的精英啊。”

高闯明知道郑和是刺他一下,话里话外说他带的都是自己人。可是他也选了老铁和舒老大了,好让郑和安心地监视他。郑和平常胸襟开阔得很,可是一旦有人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就开始不放心,必要埋进自己的眼线才行,这如果在现代,也要看看心理医生,完全是控制欲过盛的一种。

“郑大人这话说的,船队中的精英不计其数,我点的都是比较熟识的人,真战起来,大家配合着利落。”

“嗯,也对,用生不如用熟,高老弟虽然没打过仗,倒也知道带兵之道。不知你以为追击陈祖义要多久呢?”

“郑大人,咱们做追击的准备,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陈祖义肯定跑不了。”高闯答道,但心里却盼着陈祖义能逃掉,这样他才有机会办自己的事。陈祖义他必会抓来还给郑和,他想要的只是一点时间。

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陈祖义真那么笨蛋,他以后会再想办法。

郑和站起身,通过舷窗望着大海,傲然道:“陈祖义不过是一个海匪,想抵抗我大明的威龙水师简直螳臂当车,根本不足为患,就算硬打,他的死期也是指日可待。不过船队有皇命在身,时间紧迫,不能耽误古里王登基一事。而且咱们此行是以货船为主,水师与陈贼之部相比并不占太大优势,如果耗费多日才平定这片海域,未免让那些不明真相的蛮夷小国嘲笑我大明天朝胜之不武,所以要定下万全之策才好。

想那陈祖义在此处海域横行了那么多年,以一人之力统治多国的海盗,没点本事是站不住脚的,而他们的装备也很精良。所谓烂船也有三斤钉,以陈贼之狡猾,不可能不备下后路,就算把他擒获,这些海匪也必有少数鼠窜于海上。所以此一战,明军胜了没什么稀奇,重要的是胜得痛快,杀得彻底,陈祖义是必须要带回金陵正法的,否则皇威何在,但他的党羽也必须全部剿灭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