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洪武帝和李善长君臣互相试探,朱棣和徐妙仪焦急的等待消息,却听到了李善长告老辞官,洪武帝厚赐李善长,设了送别宴,君臣尽欢的结果。

看着徐妙仪失望的眼神,朱棣安慰说道:“李善长这只老狐狸没那么容易对付,这一次迫使他立刻辞官归乡,父皇应该对他有所怀疑,不敢再让他再当一天丞相了。”

徐妙仪是越挫越勇的性格,短暂的失望之后,很快振奋起了精神,“我知道的,李善长是大明宰相,朝中党羽遍布,即使证据确凿,皇上也不能立刻将他在朝中的势力连根拔起,我们要慢慢的把他磨死。”

朱棣目光虚浮的看着南边:“镖局和你我的证据都被李善长所毁,不过他应该也没有想到,马三保他们带着藏宝图和第三份文书坐着海船,远渡重洋,去了琉球国。”

徐妙仪重燃希望,点头说道:“对啊,狡兔三窟,我们就让李善长以为自己消毁了所有证据,已经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待他松懈麻痹,辞官归乡,朝中势力一点点的被皇上和我们除掉,将来马三保从琉球国寻宝回来,这些证据足够给他最后一击…”

两人正看着航海图,低声议论马三保此时应该到了那里,周王朱橚失魂落魄的跑来说道:“四哥,妙仪,大事不好!靖江王府被锦衣卫包围,抓了好些郡王府的文武官员下诏狱!”

徐妙仪大惊失色,“我表哥呢?”

朱橚说道:“被宣进宫了。”

徐妙仪莫名一阵心悸,有种不好的预感。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突然亲自造访燕王府,“燕王殿下,皇上宣您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马三保临危受命,开始海外游历生涯了。

第209章 帝王心术

朱棣刚刚踏进御书房,就闻得宝剑出鞘,破空刺来的声响,他本能的打算避让,但看清持剑之人的相貌,便定定的站在原地,微丝不动。

锋利的剑尖轻而易举的刺透了狐裘和蟒袍,在里衣处骤然停下,持剑者问道:“为何不避?”

朱棣说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儿臣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一柄泛着寒光的宝剑隔断了父子,朱元璋握着宝剑,没有收手,也没有继续往前刺,他静静的看着剑尖那一端的儿子,仅仅是一柄宝剑的距离,一臂之长而已,父子之间却像是隔着天涯海角。

朱元璋冷冷问道:“你在心虚吧,都不问朕为何要对你刀剑相对。”

朱棣淡淡道:“父皇是天子,天子要做什么,还需要问儿臣的想法吗?”

朱元璋放下宝剑,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儿子,“你居然还在为凤阳赈灾一事忿忿不平,觉得朕糊涂,偏心太子!”

朱棣摇头说道:“这事已经写进了《御制记非录》,白纸黑字,毋庸置疑抵赖,儿臣一辈子都要带着这个污点,被后人嘲笑耻笑,已成定局,儿臣不会为此事徒劳伤神。儿臣意外的是父皇宁可相信一个老奸巨猾的外臣,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父皇厚赐李善长土地人口,衣锦还乡,却对儿子刀剑相加。”

混账!我对你是爱之深,责之切!朱元璋向来以严父的面目示人,这句话实在说不出口,索性顺势将另一柄宝剑抛给朱棣。

“近墨者黑!学徐家那个到处闯祸的臭丫头,练出嘴皮子功夫专门和朕怄气!堂堂八尺男儿,色令智昏!你还记得战场上铁血的滋味吗?拔剑!朕看看你还有没有朱家男儿的热血!”

朱棣接剑,拔剑。

朱元璋和李善长喝了一下午的酒,此时怒火和酒精一起将他点燃了,朱元璋双目赤红,握剑朝着儿子刺去。

朱棣静静的等着父亲先动手,宝剑刺来的瞬间,朱棣闪身躲避,却将剑身弃之不用,握着剑鞘当做武器反攻。

几次短兵相接后,朱棣的剑鞘准确的接住了朱元璋的剑身,剑鞘剑身合一。

朱元璋喘息未定,“你在嘲笑朕老了吗?”

朱棣扶着父亲坐在龙椅上,淡淡道:“儿臣若受伤,父皇伤心失望;父皇若受伤,儿臣愧疚不安,何必呢,我们是父子,不是仇人。”

这句话戳动了朱元璋的心窝子,他甩开朱棣的手,“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何要故意气朕?”

朱棣说道:“父皇明知儿臣想迎娶徐妙仪,您为何突然对她表哥朱守谦动手——”

“够了!”朱元璋举起手,想要一巴掌将情根深种的儿子打醒,手掌在半空停住,狠狠的拍在御案上,啪的一声,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震落一地,哗啦啦砸在朱棣脚背上。

朱元璋怒道:“你以为朱守谦暗地里做的那些事只有你知道?早就被李善长发现了!朱守谦私藏那么多火器想要做什么?难道你不明白?”

居然是这件事!难怪父皇如此厚待李善长,这个老狐狸又在背后使坏!震惊过后,朱棣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守谦侄儿年少无知,被人哄骗了,他已知错,毁掉了火器。”

朱元璋问道:“他知错了,那你呢?如果不是李善长告诉朕,朕恐怕要被你蒙蔽一辈子!关系到朕和大明江山安危的谋逆大事,你居然隐瞒不报,万一朱守谦还有后招,杀了朕,你就是谋逆的从犯!”

朱棣说道:“父皇,我绝对不会坐视谋逆之事发生,如果朱守谦不听劝诫,我不会让他一错再错下去。”

朱元璋嘲讽道:“你已经被徐妙仪迷惑了心智,只要那臭丫头哭一哭,求一求,你就轻易放过朱守谦了。”

朱棣说道:“徐妙仪深明大义,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她知道罪魁祸首是李善长,她已经和朱守谦解释一切,朱守谦真的已经收手了。”

朱元璋说道:“不,徐妙仪和朱守谦不一样。徐妙仪觉得谢再兴的谋反案是李善长一手炮制,她和李善长势不两立,但是朱守谦——他觉得他父母之死罪魁祸首是朕!他要杀了朕,夺了朕的皇位,为他父母复仇!”

“朕不计前嫌养了他多年,视为亲孙,他就是这样报答朕的,朕养了一头白眼狼!你现在为了这头白眼狼,和朕父子反目,朕对你太失望了!”

朱棣说道:“父皇言重了,儿臣是您的儿子,也是您的臣子,无论发生任何事,儿臣都不可能和您反目。”

朱元璋将宝剑递给朱棣,“你亲手杀了朱守谦,朕就信你。”

朱棣不肯接剑,“父皇,朱守谦是你的皇侄孙,是我的亲侄儿,您不能杀了他。”

朱元璋说道:“你杀了朱守谦,朕立刻给你和徐妙仪赐婚,决不食言。”

朱棣一怔,梦想就在咫尺,几乎无法抵抗的诱惑。

可有的时候,咫尺便是天涯。

他若亲手杀了朱守谦,徐妙仪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哪怕她成了燕王妃,将来夫妻同床异梦,由爱生恨,反目成仇…

朱棣想起他发现朱守谦私藏火器那天问徐妙仪,“你恨我父皇吗?”

她说,“恨。”

他问她,“你爱我吗?”

她坚定的说,“爱,我爱你。”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也爱她,我不会让心爱的女人沦落到终日在爱恨中煎熬,蹉跎美好年华。

朱棣摇头,“父皇,收手吧,朱守谦一时误入歧途,做错事了,但他已经悔改,不会谋反的。你不要忘了,他祖父和您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当年他祖父将救命的粮食给了您,自己活活饿死,您就当一命换一命吧。”

朱元璋恼羞成怒,一脚将朱棣踹飞了,“朕生你,养你,给你荣华富贵,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朕做错了?”

“你不过是在沙场杀了几个敌人,在凤阳种了几个月的地,就自以为看透了世情,晓得人生冷暖了?简直幼稚可笑!恩和怨这两样东西是不可以混淆的!大哥对朕有救命之恩,朕从未忘记,朕追封大哥为亲王,哪怕大哥的子孙相继犯了谋逆大罪,朕都不会夺了大哥的尊荣!”

“朕难道对朱文正和朱守谦不够好吗?他们恩将仇报,意图谋反,难道朕还要容忍他们将屠刀架在朕的脖子上?”

朱棣捂着被踢的生疼的胸口,跪地说道:“父皇,朱文正和朱守谦父子都没有真的谋反,李善长在其中兴风作浪,挑拨离间皇室宗亲,请父皇三思。”

朱元璋蓦地拔剑,锋利的剑刃架在朱棣的脖子上,剑气刺破了皮肤,细线般的鲜血蜿蜒而下,朱元璋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朱棣说道:“请父皇三思。”

剑刃又往颈脖处逼近了两页纸的厚度,血红的细线开始变粗,像一条蚯蚓似的蠕动。

可朱棣依然一动不动,没有避闪的意思。

朱元璋手中的宝剑似乎变得千斤重,握剑的右手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皇位和金银权势都不一样的,皇位至高无上,有生杀予夺大权,没有人能抵挡皇位的诱惑,朕也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意图窥觊皇位。”

“当年你和太子他们都还懵懂无知,朱文正却正当壮年,倍受文武百官推崇,一旦他顺利夺位,必然容不得你们这些兄弟,你根本活不到今天!”

朱棣说道:“父皇,事到如今,您还觉得朱文正是真的谋反吗?”

朱元璋说道:“皇位的较量,就是你死我活,没有第三种结果。生死关头,你不能有任何犹豫,要么不出手,要么必是绝杀。朱文正,还有现在的朱守谦是不是真心谋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血统和行为对皇位造成了威胁,朕要保住皇位,保住自己的血脉,就必须先下手为强,除掉他们。”

朱棣静静的看着父亲,似乎若有所思。

朱元璋放下宝剑,叹道:“你现在想明白了吧。朕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你们的荣华富贵。你怨朕棒打鸳鸯,不成全你和徐妙仪的姻缘,对朱守谦太过冷酷。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朕的庇护,朱守谦的今天就是你的将来,你永远不可能娶到徐妙仪——一旦朱文正夺位成功,封朱守谦为太子,朱文正为了拉拢大将徐达,八成会让朱守谦娶了徐妙仪为太子妃。”

朱棣说道:“父皇,您现在所说的,都是往最坏处的猜测,不是现实。”

朱元璋说道:“身处皇位,时时刻刻都要居安思危,将所有潜在的威胁统统除掉,必须往坏处考虑,这就是帝王心术。”

朱棣迟疑片刻,说道:“如果按照父皇的想法,将来父皇龙归大海之后,太子大哥登基,是不是也会用这种帝王心术猜测我们这些弟弟们?”

“混账!”朱元璋勃然大怒,一记耳光还是落在了朱棣脸上,“大逆不道的东西,如何说出这种骨肉相残的话!”

朱元璋被自己帝王心术一番话打脸,就像所有的皇帝一样,总是以最大的恶意防备手足兄弟或者堂兄弟,却自欺欺人般觉得自己的儿子们能够一直保持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局面。

朱棣的唇被打破了,鲜血顺着下巴流到颈脖上,和刚才的剑伤合二为一,蚯蚓般的血迹立刻壮大成了蛇形。

朱棣说道:“所以父皇说的帝王心术是有错误的。太子大哥宽厚仁德,从小对儿臣这些弟弟们关心爱护,儿臣也十分尊敬大哥。朱守谦是父皇的亲侄孙,父皇杀朱守谦,也是骨肉相残的惨剧,请父皇三思,饶他一命。”

朱元璋和大哥是亲兄弟,大哥甚至为了他献出了自己性命,到后来,朱元璋依然对大哥唯一的后人朱文正起了杀心。

杀朱文正,因为朱文正在洪都保卫战后的名声太响亮了。如果朱文正没这么优秀,说不定能够多活些时日。如果朱守谦没有中买的里八刺的离间计,说不定不会做出私藏火器这种事情…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即使有,也无法抵过帝王那颗多疑的心一次又一次的猜忌。

狼要吃羊,可以找出一千种理由。可是小狼崽子却质疑老狼的行为。

朱元璋怒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朱棣忙膝行过去扶着父亲,却被朱元璋拂袖甩开,怒道:

“好,很好!既然你坚持认为朕不该杀朱文正,不该杀朱守谦,那你就承担不杀他们的后果吧!他们父子一旦上位,你最好的下场,不过是在流放到边关当一个无名小卒,悄无声息的死在沙场。”

“从今日起,朕将你从皇族宗室除名,没有朕的庇护,你一条狗都不如,来人!剥去庶人朱棣的蟒袍,编入军籍,发配西北戍边!”

朱棣难以置信的看着朱元璋,“父皇!”

朱元璋说道:“想要保住燕王的身份,就亲手杀了朱守谦。”

父子目光撞在一起,谁都不肯退缩。

朱元璋冷冷道:“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自己的命运,朕无话可说,来人,将庶人朱棣拖下去。”

坤宁宫,胡善围带着宫人正在摆饭,准备晚膳。

马皇后问道:“五郎人呢?”

胡善围说道:“周王还在跪在御书房外,等着求情。”

马皇后叹道:“大冷天的,五郎身子骨又弱,不像四郎那样抗折腾,你去传话,就说我腰疼,要五郎过来诊治。”

“是。”胡善围告退。

马皇后扫了一眼餐桌,说道:“要御书房做一道炙羊肉,五郎爱吃这个。”

其实宣朱橚来坤宁宫诊治只是托词而已,马皇后是想稳住他,别瞎搅和,免得火上浇油。这些皇子都不是马皇后亲生的,但身为母后,保护皇子是她的责任。

另一个女官应下。

不一会,胡善围和朱橚匆匆赶来,朱橚扑通跪地,抱着马皇后的哭道:“母后快救救四哥,父皇把四哥贬为庶人,发配边关。父皇还要赐死朱守谦,鸩酒都送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朱重八也在立flag呢,幻想子孙们兄友弟恭,叔侄情深,可他的皇孙朱允炆对付皇叔们的手段比皇爷爷当年还要残忍无情

第210章 旧债新偿

听到朱橚的哭求,马皇后一时有些恍惚,她仿佛回到了过去,大小谢氏姐妹花抱着她的腿,哭得梨花带雨,“夫人,我们父亲对主公向来忠心耿耿,不可能做出谋逆之事,求夫人开恩,给父亲一个当面辩驳的机会,莫要灭谢家满门啊!”

这对姐妹花有吴中双壁的美称,大谢氏是马皇后的侄儿媳妇,小谢氏是大将徐达的妻子,两个倾世红颜一恸,仍是石头心肠也会被哭软了。

但马皇后的立场必须和丈夫一致,她平静的劝道:“谢再兴谋反案,铁证如山,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王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如果主公不惩戒谢家,如何向鸾知府的子女交代?可怜一双儿女,一夜间沦为孤儿。”

“你们都是谢家嫁出去的女儿,罪不及出嫁女,以后好好的相夫教子,方是为人妇的道理…”

任凭大小谢氏如何苦求,马皇后都不为所动。

一个月后小谢氏遇刺身亡。大谢氏又来找马皇后哭求,求她帮忙寻找失踪的徐妙仪。

三个月后,爆出了朱文正谋反案,而这一次,大谢氏静静的陪在被幽禁的丈夫身边,没来求马皇后。

直到朱文正被圈禁而死,大谢氏病重,马皇后去探望这位侄儿媳妇。

临终前的大谢氏就像即将凋零的花朵,枯瘦干瘪,似乎要被棉被压垮了,她嗫喏片刻,还是将求情的话咽下去。

哀莫大于心死。

看着大谢氏欲言又止的样子,马皇后胸口像是被打了一闷拳,眼睛一阵酸涩,“侄儿媳妇,你有什么交代的吗?”

大谢氏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四个字,“稚子无辜。”

马皇后说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铁柱的。”

大谢氏瞪大眼睛,剧烈喘息片刻,艰难的说道:“还有…凤儿。”

马皇后说道:“皇上和徐大将军都不会放弃寻找她的下落,如果有天真的找到了,我也会对她好好的。”

大谢氏死了,死不瞑目,渐渐散开的瞳孔,满是嘲讽和不甘。

马皇后亲手合上了她的眼睛…

马皇后陡然站起来,说道:“我要见皇上,善围,想法子拖一拖朱守谦那边。”

胡善围心中大喜,说道:“是。”

朱橚慌忙问道:“母后,那我四哥怎么办?”

马皇后叹道:“傻孩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救得一个十万火急的,另一个我会另想法子捞回来。”

清冷的宫殿中。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郡王上路。”老太监指使手下的一个小内侍。

小内侍手捧着一个剔红茶盘,茶盘上摆着一壶鸩酒,一个竹根雕琢的杯子。

据说是防着赐死的人摔破杯子,撒泼闹着不肯死,所以将瓷杯换成了竹杯,怎么摔都摔不破。

靖江王朱守谦自知大限已到,这一天他已经梦到过无数次了,他对着父母陵墓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平静的说道:“爹,娘,儿子要和你们团圆了。”

小内侍端起酒壶,往竹杯里倒酒,眼睛的余光却看着窗外。

壶口的鸩酒形成一条细线,缓缓倾注在杯子里。

老太监不耐烦的催促道:“磨磨蹭蹭,倒一杯酒都那么慢,咱家听得都快尿出来了!”

此时才倒一半,小内侍干脆停下来,擦着额头的冷汗说道:“公公,奴婢进宫当差不到两年,头一回干这种赐死的活计,害怕。公公且容奴婢先缓一缓,待会送郡王上路。”

老太监说道:“怕什么?咱们是奉皇上口谕办事,别说赐死一个郡王,就是赐死亲王,咱们也要照做,快点,咱家赶着回去复命。”

小内侍陪笑道:“公公说的极是,奴婢想岔了,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公公,您看皇上的口谕是赐死郡王,又没说非要在某个时辰之前送郡王上路,奴婢觉得先等一等,万一有什么变故,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这些蝼蚁般的小人物,实在担待不起啊。”

老太监觉得有点道理,小内侍赶紧殷勤的给老太监捧上一杯茶,去了外头和守门的侍卫低声说道:“善围姐姐那边有没有消息?你快告诉她有事赶紧做,公公那边拖不了多久了。”

侍卫点头说道:“已经派人把这地方告诉她了,你尽量往后拖一拖。”

小内侍回去伺候茶水点心,再香的茶续过两道热水,都会没了滋味,老太监将茶杯一搁,“好了,时候不早,动手吧。”

小内侍往火盆里添炭,突然捂着手指头说道:“哎哟,奴婢的手烫了一串燎泡,奴婢去包扎一下,马上回来。”

老太监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这个小猴子讨打赏的时候比谁都精明,真正做事就扮作缩头乌龟,就这种德行,啥时候才能混出头,咱家亲自来。”

老太监提起酒壶,小内侍赶紧拦道:“公公,这——”

“起开!”老太监一脚将小内侍踹开了,“耽误了时辰,你我人头不保!”

老太监将鸩酒端到里间,对朱守谦笑呵呵的说道:“郡王,皇上开恩,赐鸩酒一杯,让郡王体体面面的走,留个全尸,希望郡王感激皇上的恩德,切莫推脱挣扎,逼咱家强灌,那就辜负皇上的恩典了。郡王向来是个爽快人,想必死也要死的痛快体面,您说是不是?”

朱守谦接过酒杯,懒得看老太监面目可憎的嘴脸,正待一饮而尽,小内侍突然冲过来,打翻了酒杯。

鸩酒撒了一地,竹根酒杯骨碌碌在地板上打着滚。

“王景弘!抗旨不尊,你想造反吗?”老太监大怒,扇了小内侍一耳光。

这个叫做王景弘的小内侍顾不住捂脸,捡起地上的杯子解释道:“公公,奴婢是怕这鸩酒倒出一半凉的太久,药性恐怕失灵了,不敢给郡主喝。奴婢这就洗洗杯子,重新倒一杯。”

“不用!”老太监囫囵个将酒壶递给朱守谦,“郡王凑合凑合喝了吧,反正都要上路。”

朱守谦接过酒壶,一个风也似的人影闯了进来,打翻了酒壶,这个酒壶是青花瓷烧制的,可不想竹杯那么抗摔,落在地板上,立刻粉身碎骨。

“大胆!”老太监正要爆发,两个侍卫一左一右裹挟住了他,喝道:“休得对胡掌记无礼!”

胡善围见朱守谦无事,松了一口气,说道:“皇上有旨,送靖江王朱守谦赴桂林就藩,无旨不得进京。”

老太监目瞪口呆,“可…可皇上口谕是赐死靖江王。”

胡善围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假传圣旨!来人,送他上路。”

一条白绫,一根房梁,老太监伸长了脖子瞎扑腾,房梁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门外小内侍王景弘听着声响很快变小,消失,吓得如雪人般僵在原地。

胡善围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对侍卫说道:“好了,去收尸吧。”

王景弘追了上去,低声问道:“善围姐姐,以后我若是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明明是皇上改变了主意,那个老太监没有错。”

胡善围说道:“你要记住,帝后永远不会错,错的都是办事的人。”

王景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凌晨,周王朱橚拖着疲倦的脚步回到百草堂药铺,和徐妙仪说了朱棣和朱守谦的结果,一人贬为庶人,一人立刻就藩,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京城。

朱橚叹道:“…父皇气得砸烂了半个御书房,我们谁都不敢进去,就听见里头父皇母后激烈的争吵,母后出来时眼睛都哭肿了,额头上还有血,这样的结果虽不算好,但母后已经尽力,所以四哥他——谁都无能为力。”

徐妙仪一整夜都如火上烤着般的焦灼,听到这个结果,她的眼神发直,紧紧的握着剑柄,“我要杀了李善长!我一定要杀了他!”

朱橚心头一股无名火冲来,对着徐妙仪狂吼道:“够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复仇!我四哥怎么办啊?父皇将他从宗室除名,他从此一无所有!都是你害的,要不是遇见你,他早就娶妻生子,享受着燕王的尊荣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