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铜镜重新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庆幸呢,一根凶器直直的戳了过来,铜镜捂着脸惨叫,还好凶器是一根打磨圆润的木簪,戳在身上虽疼,但并没受伤,留下难看刮痕。

正是女主人刚才簪在头发上木簪子。

铜镜叹道:还好我的脸皮够硬,英俊的相貌才得以保存。这时床榻上如下雨似的砸下来若干红枣、莲子、桂圆、花生等物,铜镜避无可避,只得硬抗。

末了,铜镜听见女主人发出阵阵幽叹,似喜似嗔,如瀑般的乌发从床榻上垂落,恰好覆盖在铜镜之上,铜镜被乌发遮住双眼,啥都看不见了,成了睁眼瞎。

乌发在铜镜上骚动着,时而如狂风中的柳枝似的乱拍,时而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铜镜被越骚越痒,越痒越骚,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歇,铜镜暗叹:唉,比磨镜还折磨啊。

作者有话要说:铜镜就是我,哈哈。现在不能写肉了,肉汤都不行,这样写应该不会被举报吧。

现代婚礼新娘至少换三套衣服,古代大明亲王婚礼换衣服的是新郎。

大明亲王的婚礼,王妃不用换衣服,一套翟衣和九翟冠走遍全场。倒是亲王要在大红皮弁服和黑色衮冕服之间换来换去的。

进宫祭祀和见帝后穿黑色衮冕,去岳父家以及到王府是穿大红皮弁服。

其实电视上王爷和王妃坐在婚床喝交杯酒不科学,太过孟浪了,古代根本没有交杯酒这种说法。王爷坐王座,王妃坐妃座,方是庄重。

第223章 墙头寒梅

徐妙仪看着面前灯火通明的祠堂,里面好多人影晃动,却悄无声息,好像飘着一群稻草人。

雪落无声,一片死寂。她无数次站在这个祠堂门口,无需推门,便知里头发生了些什么。七岁时懵懂顽童的她推开这个祠堂的门,人生从此改变。

“凤儿,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你外祖父叫你呢。”一个美妇牵着她的手,笑盈盈的看着她。

“母亲?”徐妙仪愕然,眼前的美妇依然是往昔的模样,最灵巧的画匠都描绘不出她三分的美貌。

小谢氏踮起脚尖摸摸她的头,“我家凤儿要出嫁了呢,瞧瞧,比娘都高出两个头,真是长大了。”

小谢氏正要推门,徐妙仪大急,里头是谢家几十条人命悬梁自尽的场面,是她一辈子的梦魇,她忙拦在了门口,“不能进去!不能看!母亲我们回家吧!”

话音刚落,吱呀之声,祠堂的门居然从里头打开了!

徐妙仪一惊,面前的母亲小谢氏却露出了微笑,施了一礼,“父亲,我带着女儿回娘家看看您。”

徐妙仪缓缓回头,外祖父谢再兴笑呵呵的说道,“快进来,外头冷,小心冻着我的宝贝外孙女。”

徐妙仪眨了眨眼睛,谢家祠堂顿时消失了,变成了谢家的大堂,里头热热闹闹的摆着家宴,谢家几十人围坐着看戏喝酒吃茶,好像从未发生过灭门惨案。

谢再兴赛给她一个红包,还低声说道:“你的红包比你表哥的多一点点哦,别说出去,免得你表哥怨我偏心。”

印象中的外祖父就是这样的,对着朱守谦就说你比表妹多一点,其实外祖父对两个外孙一样好,他就喜欢这样哄着外孙,看着外孙自觉得独占宠爱,得意又带着天真的笑容,顿时烦恼全消,这是祖孙之间的小秘密。

可现实中的外公被群马践踏,毁尸灭迹,尸骨无存了。徐妙仪热泪盈眶,“外公,我…我找到了凶手,却无法为你们复仇,我太没用了。”

谢再兴脸上笑容不减,安抚似的摸摸她的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长大了,有自己的责任和生活,不要继续活在怨恨之中,想想将来要成就何种功业或者守护谁,保护谁,我的外孙女是大明最优秀的女子,你永远是我们的骄傲。”

家宴完毕,小谢氏又牵着女儿的手向父亲辞行,登上马车,恍恍惚惚中,徐妙仪仿佛又变成了七岁的孩子,紧紧倚靠着母亲,窗外风骤雪疾,万物皆是寂静凋敝之色,一只寒鸦立在枝头,琥珀色的眼珠儿冷冷的看着她,发出嘎嘎的怪叫声。

又是那个枯藤老树昏鸦的场景,徐妙仪身体瑟缩一下,小谢氏感觉到女儿的紧张,轻轻抚摸她的脊背,问道:“怎么了?”

徐妙仪说道:“叫宋校尉不要往前走了,前面有埋伏。”

小谢氏问道:“妙仪,你再说些什么?”

徐妙仪着急道:“我是说…”

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徐妙仪发现自己蜷缩在朱棣怀中酣睡,而不是母亲小谢氏,环顾四周,她穿着厚重的翟衣,身处于燕王府豪奢的马车里,外头风雪大作,马车里温暖如春。

原来是恍然一梦,昨晚洞房夜**苦短,鸳鸯枕头上,和娇困、睡朦胧,天没亮就要起来进宫朝见,徐妙仪迷迷糊糊在进宫的马车靠着朱棣睡着了,朱棣扶着她坐起来,“做噩梦了?睫毛上还有泪花。”

徐妙仪回忆梦境,梦中没有泪水,没有刺杀,母亲和外祖父他们没有一次次以惨烈的方式死在她面前,好像一个永远都走不出去的怪圈。直到朱棣出现,打破了这个怪圈,人生路上风雨,两人一同承担。

母亲他们虽然都不在人世,但我能够感觉到他们对我们的祝福。徐妙仪笑了笑,“其实是个美梦,喜极而泣吧。”

外头小内侍说道:“燕王,燕王妃,奉先殿已到。”

朱棣赶紧给徐妙仪戴上沉重的九翟冠,徐妙仪也给朱棣理了理黑色衮冕服的博带,两人下了马车。奉先殿里,洪武帝穿着大红皮弁服,马皇后穿着燕居服端坐在上首。

朱棣立于东,徐妙仪立于西,胡善围端着一盘子红枣和栗子站在徐妙仪的右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四拜。两个小内侍在洪武帝面前摆了案几,胡善围将装满红枣和板栗的盘子交给徐妙仪,徐妙仪捧着盘子端在了案几上,两个小内侍抬起案几,徐妙仪紧随其后,一起捧到了洪武帝身边。

徐妙仪正欲按照礼仪对着洪武帝四拜,洪武帝却指着枣栗盘问道:“你出身名门,可知这枣栗有何典故?”

洪武帝总是痛斥元朝礼乐崩坏,大明建国后,洪武帝提倡效仿古礼,重视祭祀礼仪,干脆把远古的周礼搬出了套用。一般人只之知道枣栗是“早立子”的谐音,多子多孙之意,和昨晚洞房撒帐的花生莲子桂圆等差不多,其实则不然…

幸亏婚前胡善围没日没夜的拉着徐妙仪教习各种皇族礼仪,徐妙仪早有准备,应答如流:

“《礼记·曲礼》上说:“妇人之贽,犋榛脯,修枣栗。枣,早也,栗、肃也。以枣栗为贽取其早起战栗,自正也。枣取枣敬,栗取恂栗,意思是说为人媳妇,要谨言慎行,孝敬公婆。”

徐妙仪面上恭敬,内心却暗自腹诽:幸好临时抱佛脚管用了,好个洪武帝,度量狭窄,新媳妇刚门第一天,就拐弯抹角给一记下马威。欺负我读书不多,你也没读过什么书吧。…

眼瞅着朱棣要开口帮自家媳妇,马皇后忙打起了圆场,笑道:“其实无论是什么典故,追根到底,是为了一家人以后和睦相处。妙仪嫁到皇家,就是我们朱家的人了,四郎,好好待你媳妇。”

朝见之礼礼成,帝后宣布开宴,皇宫又热闹喧嚣了一整天。

周王朱橚昨晚给亲哥哥挡酒,喝得烂醉,全靠着醒酒药丸强撑着进宫观礼,宴会上,朱橚有心思,酒入愁肠愁更愁,一杯杯美酒下去,越喝越愁,越愁越想赶紧把自己灌醉,醉酒时,仿佛能够看见自己灵魂出窍,飘飘欲仙,不用背负那么沉重的愁肠,以求片刻的解脱。

他提着酒壶跌跌撞撞走出大殿,外头风雪不减,世界冷酷而洁净,朱橚闻到一股清冷的梅花香,寻香而去,花园墙角一株古老的梅花树静静伫立在风雪之中,树下有一人裹着狐裘赏雪中梅,可是梅花千万朵,不如她回眸一瞥。

王音奴轻轻点头,“这么巧,五小叔也来赏梅。我先告辞了。”

两人插身而过的瞬间,朱橚借着酒劲抓住了王音奴的手腕!

王音奴淡淡道: “五小叔喝多了,请放开我。”

朱橚说道:“音奴,四哥成亲,马上就轮到我了。”

王音奴说道:“那我提前恭喜五小叔了。”

朱橚定定的直视着王音奴的眼睛,“我不信你会无动于衷!音奴!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放弃一切,带你离开。”

王音奴努力挣脱着钳制,“你疯了!我是你二嫂!”

朱橚酒劲上头,脱口而出道:“你是谁并不重要,我四嫂的经历更加复杂,他们一再坚持,历经波折,苦尽甘来,才会有今日的姻缘。四哥四嫂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

王音奴说道:“不,他们可以,但你我无法做到。”

朱橚问道:“为什么?”

王音奴说道:“你我若有他们那么强大和决绝,早就在医馆和你相识相爱后就远走高飞了,何以有今日叔嫂相称的尴尬局面。那时候如果我有徐妙仪不顾一切的倔强,在美人计时就会向你表明身份,不会被世子牵着鼻子走;如果你有四哥破釜沉舟的勇气,你会接受我的身份,放弃亲王的富贵,和我逃出大明,相爱相守一辈子。”

“可是这一切品质你我都没有啊,性格决定命运,一切都是自找的,后悔有何用?我们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无法回头。”

朱橚绝望的抱着王音奴,“不,只要你一句话,愿意跟我走,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音奴,我不想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叫她娘子,和她生下孩子,凑合着过一辈子,自从遇到你,我心中妻子的样子始终都是你,唯有你。”

王音奴坚定的推开朱橚,“我不可能和你走的!如今世子已经登基,两国马上就要打仗了,如果这时候我和你私奔,不仅给家族蒙羞,我大哥颜面无存,还给了大明出兵的借口。”

朱橚紧紧抱着王音奴不放,“难道你真的甘心为了家族,为了北元,把一辈子都葬送在秦王府这个活死人墓里吗?”

王音奴终于推开了朱橚,冷冷道:“那你以为什么是和亲?是小孩子过家家呢,还是话本里头的温情脉脉你侬我侬?”

言罢,王音奴头也不回的离去,留下朱橚在梅树下形影单只。

作者有话要说:和亲,双方都获利,唯一的受害者是和亲的女人

第224章 意外之喜

第三日,徐妙仪又是天不亮就穿着翟衣进宫,不过皇家的规矩和民间不同,新媳妇要独自进宫行盥馈之礼,朱棣则穿着大红皮弁服去了魏国公府徐家先开始回门之礼。

胡善围早已在东门迎候,低声叮嘱道:“待会捧膳的时候别逞强,皇上说什么都听着点头便是,燕王不在身边,无人给你担待着,凡事小心点,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徐妙仪会心一笑,“知道了,其实昨天皇上考校我枣栗盘的典故,我答对了,今天应该不再横生枝节了吧。”若再如此,心眼可真就比针鼻还小了。

胡善围说道:“君心变幻莫测,我怎么知道。”

洪武帝端坐在龙椅上,徐妙仪四拜,御膳房送早膳来了,徐妙仪捧着膳食摆放在龙案几前,又四拜。

或许是今天没见到四郎,洪武帝觉得欺负一个落单的小媳妇实在没意思,就没再继续考校她。

徐妙仪对着马皇后行了同样的礼数,将膳食摆放在凤案前,四拜。胡善围将徐妙仪引到宫殿西南角站定,静静等候帝后用完早膳,才出宫回娘家。

朱棣带着礼物和仪仗来到了魏国公府,徐达和两个儿子徐辉祖和徐增寿都早早在瞻园外等候,迎接燕王夫妇回门,朱棣下马,徐达恭敬的请燕王先进门,自己带着儿子们跟在后面,到了徐家正堂,徐达请朱棣上座,坐在东面的玫瑰椅上,自己坐在西面朝东的椅子上。

四目相对,此时翁婿两人本该寒暄几句,互相问候,可是魏国公脸色阴沉,不像是女儿回门,倒好像家里有人出殡似的,看着朱棣的目光就像是看着偷了他家珍宝的贼人。

而朱棣如愿以偿娶得佳人归,恩爱缠绵,春天未到,他早已满面春风了。

朱棣先打破沉默,“岳父大人身体还好?”

徐达:“好。”

朱棣:“家中安否?”

徐达:“嗯。”

实在无话可说,朱棣先行四拜礼,徐达站着受了两礼,答两拜。礼毕后,徐达请朱棣在正堂中间坐着,徐达的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还有徐家各个族亲皆对着朱棣行了四拜礼,算是认亲戚了。

徐达权程都冷着脸,不过有纨绔子弟徐增寿在,肯定不会一直冷场下去,认完了亲戚,徐增寿这个

小舅子在一旁插科打诨,又挑唆着族中几个小孩子找朱棣撒娇讨要红包,场面才慢慢暖过来。

外头小内侍慢跑着来报,“燕王妃来了。”

这时候徐达的脸上方有了一丝暖色,连忙起身到门外迎接,被大儿子徐辉祖拉住了,低声道:“爹爹,您忘了礼部尚书说的规矩?王为君,您为臣,凡事让燕王先。”

朱棣迎着徐妙仪到了中堂,徐妙仪对着父亲行四拜礼,徐达摆了摆手,“好了,快坐下来吧,我看看,怎么这几天都瘦了?”

朱棣大窘,幸亏他天生万年冰山脸,看不出表情变化。

白天要应付冗长繁琐的礼仪,晚上还要忙着给老朱家开枝散叶,比以前当军医还累…徐妙仪笑道:“燕王府的厨娘不对胃口,这次回门,爹爹把家里的厨子给女儿带回去吧。”

徐达连连说好,午宴时,徐妙仪被三个妹妹拉到闺房说体己话,朱棣在家宴上和岳父小舅子觥筹交错,徐达非要和朱棣拼酒,两个儿子拦都拦不住,喝完三坛酒后,朱棣先倒下,人事不知,徐达方放过了新女婿。

午后,燕王夫妇回王府,两个小舅子将朱棣架到马车里,徐妙仪端了醒酒汤,正准备给夫婿喂下去,蓦地朱棣诈尸还魂似的坐起来,眼神清亮,那里有刚才的醉样!

徐妙仪点了一记丈夫的额头,嗔怪道:“好一个新女婿,头天回门就骗老丈人。”

朱棣抓住妻子的手,“我不主动倒下,那家宴喝倒下的就是岳父大人,你不心疼?”

小夫妻手握着手,相视笑起来。

徐妙仪说道:“快帮我摘下九翟冠,脖子都快被压短了。”

朱棣摘下翟冠,给妻子揉着脖子,“早上盥馈之礼,父皇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徐妙仪靠在丈夫肩膀上,歪着脑袋问道:“早上回门,我爹爹有没有为难你呢?”

朱棣说道:“魏国公爱惜女儿有多深,对我责备之意就有多切,为人父,总觉得世上没有第二个男人像他那样对女儿好。不过没关系,将来他会知道,他错了。”

徐妙仪搂着朱棣的脖子,打趣道:“哟,今天嘴怎么那么甜,抹了蜜似的,难道酒里搀着蜜水?”

朱棣说道:“你可以尝一尝。”

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芳。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情到浓时,却怨路不长…

惊蛰时节,北元果然不出意外的犯边,魏国公徐达挂帅,再次领兵北伐,新婚的燕王也在北伐军里,翁婿一起上了沙场,再次成为同袍。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战士百战死,将军一年归。这一场北伐依然艰苦,大明终于又胜了一局。

而北元新登基的天元帝买的里八刺利用这场战争将矛盾外转,铲除异己,聚拢人心,终于坐稳了皇位。

春暖花开时,终于盼来了大军班师凯旋的消息,洪武帝在宫中设宴,款待得胜而归的将士,得知儿子战功卓绝,洪武帝内心很高兴,但面上依然保持着严父的模样,板着脸教训道:

“你能立功,是因手下那些勇敢善战的将士们。魏国公夸奖你,是为了鼓励你,切莫骄傲自大!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惹人笑话。”

朱棣说道:“是,儿臣定谨记在心,不敢自傲。父皇,儿臣北伐这一年,未能在您身边尽孝道,您身体可好?”

洪武帝心头有一丝暖意,嘴里却说道:“还不是老样子——皇后一直很牵挂你,你怎么还在这里喝酒,不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真是白疼你这些年!”

明明是父皇要我坐下陪魏国公喝酒好吧!朱棣的心其实早就飞到坤宁宫去了,忙请辞道:“父皇和岳父慢用,儿臣这就去坤宁宫。”

洪武帝点点头。

魏国公徐达也顿首道,“去吧。”

朱棣告退,刚走了几步,洪武帝突然说道:“四郎——”

朱棣转身问道:“父皇还有何吩咐?”

洪武帝想了想,眼神罕见的闪出一丝笑意,说道:“算了,你去坤宁宫就知道了。”

朱棣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洪武帝对徐达耳语了两句,徐达连酒杯都惊得掉到地毯上了,美酒撒了一

地,洪武帝得逞似的哈哈大笑。

小内侍赶紧摆上新酒杯,洪武帝亲自执壶给徐达倒酒,呵呵笑道:“来来,今日与亲家不醉不归!”

朱棣来到坤宁宫,怀庆公主牵着一个正在蹒跚学步的胖小子迎面走来,“四哥!你回来了!”

怀庆公主兴奋的冲过去抱了抱朱棣,身边胖小子歪歪扭扭的站不稳,差点倒地时,朱棣眼疾手快抱起了胖小子,“这是外甥吧,和你小时候一样,都肉嘟嘟的。”

“父皇在他周岁宴的时候赐名,叫做王贞亮。”怀庆公主教儿子说话,“贞亮,快叫叫舅舅。”

胖贞亮说话虽比一般孩童要早些,但那里分得出谁是谁,习惯性的看见男性就开口叫:“爹,爹爹!”

叫了爹爹还不够,流着口水眼巴巴的想要奖赏,朱棣打仗在行,却不知如何应对吃奶的小孩子,怀庆公主笑嘻嘻的抱过王贞亮,“又乱叫人了,你四舅舅又不是没人叫爹。”

朱棣如遭雷击,“怀庆,你是说…”

感觉身后有一股甜腥的奶香,朱棣回头一瞧,徐妙仪抱着一个大红缂丝襁褓朝着笑,这场景简直是在梦中。

怀庆公主抱着儿子下去了,将地方让给团聚的一家三口。

朱棣紧了紧拳头,指甲掐进虎口,生疼,不是在做梦。他猛地跑过去抱住妻子,“妙仪!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他想紧紧的抱住妻子,可是被横在中间的襁褓隔住了,襁褓里的小婴儿那么白、那么软、还香香的,就像元宵节的汤圆一样,他不敢靠的太近。

徐妙仪说道:“曲肘,肩膀那边抬高,太高了,放下来一点,对。”

“好了,你抱抱儿子。”徐妙仪将大红襁褓放在朱棣的怀里,抱着丈夫的腰,靠在他胸前,目光温柔的凝视着婴儿,“初孕时有些艰难,害喜严重,总是呕吐头晕,父皇担心动摇军心,不准任何人告

诉父亲和你。后来三个月胎像稳定了,我也不想令你们分心,所以继续瞒着。”

朱棣的目光在妻子和儿子之间流转,看见妻儿的瞬间,北伐大捷的轻松顿时消失,肩膀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他几个月了?叫什么名字。”

徐妙仪说道:“下个月过百岁,小名就叫盼儿。父皇说等你凯旋后自己给长子取大名。”

朱棣看着襁褓里酣睡的儿子,“他长大…不像你,也不太像我。”

徐妙仪笑道:“嗯,虎头虎脑的样子,眉眼倒有些像他二舅徐增寿。”

朱棣看着自家儿子,怎么看都那么完美,倒也不在乎小舅子徐增寿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外甥像舅嘛,挺好的,他是我的长子,得好好给他想个名字。”

徐妙仪看着丈夫眉头紧锁的样子,不禁笑道:“取个名字而已,用得着这样冥思苦想的吗。”

朱棣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将妻儿一左一右都抱在怀里,“我在想,我还没学会怎么当一个好丈夫呢,就匆匆做了父亲。好多事情的想法突然就不一样的,真是很奇怪,有些忐忑,有些害怕,甚至有些退缩,可最终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滋生着,强大的无边无际,哪怕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慌张,我确信我会保护你们。”

徐妙仪心有所感,叹道:“是啊,我也一样,没学会怎么当一个好王妃,一个好妻子,就匆匆做了母亲。老天将如此柔弱的小东西赐给我们,也给了我们力量,好好保护他。现在想想,突然有些理解以前父亲的做法。对了,听说我父亲受了伤,父皇赐宴,必定要喝酒的,碰了酒伤势好的就慢了。”

朱棣说道:“和王保保大战时,岳父大人脊背受伤,父皇赐的虎/骨酒是疗伤的,还兑了泉水,喝的并不多。”

每一次战役,徐达必然冲锋陷阵,人老了,身体不像年轻时,但是勇猛依然在,受伤在所难免,徐妙仪并没有深想,“明天一早我们就抱着儿子去魏国公府见父亲。”

“好。”朱棣抱着儿子,牵着妻子去给马皇后请安。马皇后看着这对恩爱的小夫妻,心情大好和朱棣

说了几句话,就笑道:“你媳妇执掌燕王府内外事物,又怀孕生孩子,这一年很是辛苦,你征战沙场各种艰辛,自不必多说。天色不早,带着妻儿回府早点歇息吧。”

燕王府,久别胜新婚,胖儿子送到了奶娘处,芙蓉帐里,浓欢意惬,待困时,似开微合。

徐妙仪初为人母,体态稍丰,和新婚夜含苞初绽时风姿更添媚态,亭亭玉体,宛似浮波菡萏,含露弄娇辉。轻盈臂腕消香腻,绰约腰身漾碧漪。千般袅娜,万般旖旎,自不必细说。

天微亮时,徐妙仪翻身摸了摸枕边,冰凉一片,并不见人,仿佛昨晚欢悦是美梦一场,惊得她睁开眼睛,书房房门半掩,里头有烛光跳动。

徐妙仪披衣走进房门,见朱棣正在翻阅厚厚的一摞《说文解字》,书桌上、地上,全是宣纸,写着他摘抄下来自以为好听的名字。

徐妙仪顺手捡起一张,不禁哑然失笑,“我说这几个字你懂什么意思嘛?怎么尽是些生僻字,儿子要几岁才会写自己名字啊。”

朱棣彻夜未眠,眼睛都熬红了,“身为大明皇子,怎么可能写不好自己名字。我觉得个个都好,儿子是你生的,你从里头挑一个。”

为了儿子以后少挨骂,徐妙仪挑了一个最简单的名字:朱高炽。

作者有话要说:王贞亮这个名字其实算是正常,胡善围的妹妹叫做胡善痒…对,这个胡善痒就是徐妙仪的长孙媳妇,后来被废了。

第225章 马革裹尸

徐妙仪抱着胖炽回娘家,魏国公府外,两位兄长迎接燕王夫妇车驾,刚下车,徐增寿就抱走胖炽,胖炽和小舅舅十分熟悉,刚刚醒来的他一见到徐增寿就咧开无牙的大嘴格格笑。

朱棣好容易见儿子的笑容,赶紧伸过头去看襁褓,可是胖炽蓦地见到一个陌生男子的脸,才不管那是他亲爹,顿时吓得哇哇大哭。最后还是奶娘使出绝招喂奶**才哄住了。

徐妙仪见朱棣沮丧的样子,安慰道:“混熟了就好,以后日子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