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新年时和同学一起去中心广场,整个广场上全是人,准点跨年时,天上爆开来的烟花,就象一场绚丽的视觉盛宴。

那时候周围的人全在欢呼,她和同学笑着,被人挤来挤去,手里的棉花糖也被挤掉了,徒留一手黏黏的糖渍。潮生老实,没掏着纸巾就一直乍着手想出来再洗,同学出来时手却干干净净的,她说:“手?哦,我抹在别人身上了,很方便的,反正大家都挤来挤去,挤着挤着就挤干净了。”

潮生大窘。

这MM真是强人。

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而现在烟花仿佛与那时一样。

可是,这里只有她自己。

潮生有些惆怅的低下头,李姑姑站在旁边,她也正仰着头看着焰火,可是她的神情也并不象旁人那样,赞叹,欢喜…她脸上没有表情。

潮生直觉就断定,李姑姑的心思不在这里。

她根本没看这烟花。

她只是抬着头想自己的心事。

院子里毕竟冷,看完了焰火,大家纷纷跺着脚喊冷,文月说:“我脚都冻僵了。”

“快回屋里暖和暖和去。”

春墨过来拉了潮生一把:“你这会儿就回屋去?跟我来吧。”

潮生以为她有什么事情吩咐,结果春墨还去把夏笔和另一个宫女叫了来,一起去了她屋里。

“哟,你这屋好暖和。什么这么香…”

夏笔一进屋就盯上了桌上的花瓶,里面还插着一枝梅花。枝干斜斜伸出去,花瓣半透明的,异常小巧精致。

“就象蜡雕出来的一样,怪不得叫腊梅,还是春墨姐你会收拾”。

其他人纷纷坐下,春墨笔着端出些零嘴吃食来执行她们,糖瓜子,炒花生,炭盆里拨两下,甚至还拨出几个烤得喷香热烫的芋头来。另外还有一大壶热腾腾的甜茶。

“我哪会收拾。”春墨一笑:“来来来,都吃吧,可别客气。”

“谁和你客气。”

夏笔已经下手了,抢了一个芋头,烫得拿不住,在两只手上来回倒换。

春墨抓了一把糖瓜子给潮生:“吃吧。这也都不是外人。这个是夏笔你认识,这一个是小萍,你见过吧?”

见过当然是见过,都在一个院子里,不过没怎么说过话。

小萍对她笑笑,潮生也回一笑。

春墨提了壶倒茶,潮生忙接了过来。

夏笔忍着烫剥开芋头皮,一股熟熟的香气散发出来。

“这烤的东西吃着就香——喂,你这儿有没有糖?”

春墨瞪她一眼:“你这嘴真刁。”不过虽然这样说,还真拿出一些儿黄糖来。

这时候糖很贵,白糖更是,黄糖已经是不错了。还有更糟的红糖,其实不是红色是褐色了。更次的还有杂糖,黑糊糊的,看着象煤渣子一样,口感也很糟,不过略有甜味儿而已。

夏笔用剥开的芋头蘸上糖,狠狠咬了一口。

“好吃!”

其他人纷纷跟进,潮生也拣了个小的,剥了皮之后,其实不蘸糖,这么吃已经味道绝好。

“烤的东西吃着就是香。”

“可不要多吃。”

也许吃迅速拉近了大家的距离,夏笔把芋头皮扔在一边,边擦手边说:“去年这会儿咱们也是正好四个人,不过小萍还没有来东宫,潮生那会儿也不算熟。对了,秋砚哪儿去了?你也没叫宋婵来?”

春墨笑笑:“秋砚有差事出去了,宋婵么…她现在可没有心思来会我们。”

夏笔点头说:“对,她现在哪有那心情。二皇子的事,当真定下来了?”

“那还有假的?礼部都筹划好了。二皇子原先是有点儿…不过”春墨低声说:“昨天皇上不是来了么…二皇子现在看谁都顺眼,八成亲事也会顺顺当当的。”

“这倒是。”夏笔说:“我们殿下昨天睡得太沉了,不然肯定也要过来的。总要多和皇上亲近亲近才好呢。就算是亲父子,总见不着面,一年半载的话都说不上一句…”

是啊,说起来这宜秋宫里头三位都是皇子,别人听着赫赫扬扬的,皇子啊!该多威风多气派的。

但说穿了,这三个都是没娘的孩子,离爹又那么远。离得不远,还有一个五皇子,也是苦命的。

君不见六皇子、七皇子他们,都养在亲娘的身边,而且时时能见着皇上,这感情、这地位能一样么?

肯定不会的。

小萍问潮生:“你是哪里人啊?”

“就是京城人,你呢?”

小萍说话时带一点口音,应该不是京城一带的。

果然她说:“我是渝州人。”

潮生没有什么概念,小萍说:“从我们那里到京城,要走一个月。”

那可够远的。

这么远,她怎么进的宫?

看着小萍,潮生想起小满来。

她最近很少想起她,一开始总是很想念,可是既没机会通消息,更见不着面。时日一长,事情也多,想起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不知她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还有浣衣巷那些人,伍姑姑,冯燕…

能让她时时想念的人,采珠算得上第一位。

虽然见不着面,知道她过得平安,也就可以放下一大半心事。

潮生捧着半个芋头发了一会儿呆,春墨和夏笔的话题已经扯出老远去了,她们说的人潮生听都没听说过。

小萍也时时插上一句。

然后不知怎么说起来的,后宫里头漂亮的人物,小萍说:“其实要说好看,皇后娘娘是真的好看。”

“是么?”

潮生没见过皇后。

“对。”小萍说:“我曾经见过皇后娘娘一回,不过没能离得近。皇后娘娘生得真好看…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一边夏笔也赞同:“是啊,皇后娘娘明明也是两三个孩子的娘了,年纪已经不小,可是相貌和年轻时比,也没怎么显老。现在这些新进的才人、美人,只不过胜在年轻新鲜,真说起来,哪及得上皇后娘娘十之一二啊。”

她们说得都极小声,宫女没有不爱讲这些的,虽然不能明着讲,可是偷偷的肯定会讲。

“皇后娘娘…有那么美啊?”

“是啊,”春墨说:“不过,四皇子的亲娘程美人才真是位绝代佳人,真论起来的话…可惜她去得太早了,红颜命簿。”

话说到这儿不能再说了,于是转了话题。

潮生吃了一把瓜子,一个芋头,还喝了两杯茶。

外面隐约传来脚步声说话声,春墨站起来开了门,问:“怎么了?殿下回来了吗?”

外头的文月回答:“不是,是秋砚姐姐回来了。”

第七十五章 事发

这天晚上宫中很平静。但听说宫外是很热闹的。花灯会什么的一直快折腾了通宵。要知道上元节是一年中唯一没有宵禁的时候,这三天都可以尽情欢乐。珊瑚她们说起来的时候,都是一脸的向往。

潮生倒没多大感觉,不知道是因为吃了糯米元宵,还是因为后来吃了芋头,反正她总觉得肚子有点涨,晚上没怎么睡好。

一早起来就听到众人欢天喜地的议论,四皇子被皇了褒奖了,说他“诚孝”“好学”。

这些词虽然大多数读书人都被象征性的夺过,甚至可以说,这是在这时代做人的基本品质。随便揪个书生出来,也得具备这两项要素——最起码表面上得具备。

但是四皇子是谁啊?皇帝是谁啊?

从皇帝口中说出来的话,那是金口玉言哪。

这表示什么?

表示了四皇子他爹很欣赏这个儿子。

表示了四皇子有前途!

从而也就表示了宜秋宫的这一批人差不多都跟着有前途。

没前途的…嗯,也与有荣焉啊。

皇帝的夸奖不仅仅停留在口头上,还有物质的。

呃,当然不是赏了什么金银财宝。一高兴说:“来给你一百块钱玩去吧”那是现代的家长的做派。

皇帝给的赏有:新书两部,贡墨两匣,白玉镇纸一对,笔两盒。

瞧瞧,都是中看不中吃的。

但是这是荣誉啊!

就象上辈了,大家都挺想要老师给的那朵小红花,其实那花不当吃又不当穿。

可它是对你努力的肯定啊。

四皇子这起早贪黑用功读书,图的什么呀?

他又不去考秀才,考举人。

天下读书人为嘛读书呢?有句话叫: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嗯,相当于皇帝开了一家大公司,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削尖了脑袋往这公司里挤。

因为这公司天下只有它一家,它独家,它垄断,它具有无上权威,能给你荣华富贵,位尽人臣。

四皇子作为这公司总裁的儿子,也需要皇帝这个老板兼爹的肯定和认同的。

二皇子也得了赏,和四皇子不太一样,这位是标榜自己不爱读书的,皇帝给他的赏——也可以说是福利,是很实际的。

一栋宅子。

其实宅子本来就该给。

二皇子已经定下了亲事,当年就要成亲了,成了亲当然不能再住在东宫吧?

现代小伙儿也是一样啊,你有了媳妇儿,总不能让媳妇和你一起挤集体宿舍啊。哪怕出去租,也得租一间小屋给媳妇安身吧?

所以皇子成亲,宅子是必给的,还有此外还有田产,钱,人手…

皇帝这赏,只不过把应该给的东西提前一点给了而已。给了又怎么样?二皇子又不能提前去住!

皇帝太奸了!

可是二皇子还美滋滋儿的,象捡了天大便宜一样。

潮生突然觉得二皇子这娃儿很傻。

就好像一直得不到父母关爱的小孩儿,不停的叛逆、找碴,别扭。

突然间老爹父爱大发,象征性的摸摸头夸他一句“好乖”,他马上就阳光灿烂,找不着北了,活象围着主人脚边打转的小哈巴狗,还拼命的摇尾巴。

看看自家四皇子,这叫一个淡定啊。

你给我,我收着,你不给我,我也不去和你要。你要来就来,你不来我也不求你。

在皇宫里生存,很需要这种心态。

四皇子过了十七就要再上课去,所以接下来十六、十七两日就没再出去,专心温书。华叶居顿时安静下来,人人都不大声说话,生怕吵了主子用功。

潮生分外留心秋砚的行踪,过了午之后,秋砚又出去了。

宫女要出门没那么容易,首先不许一个人出去,再者,得有明确的差事,还得带着本处所的腰牌,以防过各道宫门的时候被人盘问。这三样缺一不可。

秋砚昨天出去用的什么理由,潮生打听到了。

去掖庭宫,还是李姑姑吩咐的差事,去支领东西。

而今天出去,却是因为昨天掌事不在,没能取成,所以今天再去一趁。

这其中大有文章。

潮生知道肯定有玄机。李姑姑打发秋砚去办什么事?还是给什么人传话?

潮生端了茶进了书房。书房地下也是水磨石的方砖,书案下头铺了一张地毯,也是灰青色的。

书房整体印象让人觉得很素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