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赦脑中突然好似炸了一般。

郁赦派了不少探子随宣瑞往黔安去了,按照郁赦的计划,这些探子既要保护宣瑞也要盯着他,若郁慕诚真对宣瑞出手,探子们会将宣瑞护下,若钟郁慕假意出手,就顺水推舟,然后分人回京来知会自己。

郁赦有个私心。

他并不确定郁慕诚会出手,若郁慕诚不出手,郁赦想将自己以宣瑞为饵的事瞒下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一是免得让钟宛悬心,二是…

郁赦怕钟宛不会同意。

郁赦原本计划的很好,宣瑞遇袭的事传到京中来需要时间,但怎么也跑不过自己的探子,若真事成,那他也有充裕的时间同钟宛解释清楚,宣瑞只是暂时被郁慕诚扣下了而已。

但现在…

郁赦脸色极差,“…他们还特意去告诉了那对双胞胎。”

小太监急道:“是呢!就怕那两个小主人什么都不懂,同钟少爷要说法!钟少爷之前同他们保证过,护送原黔安王的事由王爷一力承担,绝不会出岔子,如今出了事,就怕两个小主人不分青红皂白,再怀疑上是王爷你出的手…”

郁赦声音冰冷,“京中半点消息没传来,我的人却知道了个透彻,说不是我做的,有人信吗?”

郁赦牙关紧咬,近日是他太得意了。

郁慕诚在这等着自己呢。

自己最近事事顺心,郁慕诚怎么可能听之任之?

郁赦有点心慌,继而心中突然积起无限愤懑,自己明明是为了给宁王翻案,自己明明只是不想钟宛挂心,为何如今却要被钟宛和那对双胞胎怀疑对宣瑞下了毒手,凭什么?!

自己这都是为了谁?

郁赦心中妄念四起,难以自控的要怨恨所有人,他清楚自己这是要犯病了,尽力平复心绪道,“回、先回府…”

暮色低垂,郁赦回到府中,竭力克制着自己不发疯。

郁赦突然有点怕,怕钟宛像上次似得,不在了。

钟宛的小院,安静如往日。

郁赦心惊胆战的一路走了进去,推开钟宛卧房门的时候,他手都是抖的。

卧房中,钟宛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书案前睡着了。

郁赦微微晃了下,凝在他胸口的一团心火瞬间被打散,顺着四肢百骸发散开了。

郁赦迟疑着,几步走近,轻轻碰了碰钟宛的肩膀。

钟宛微微动了下。

钟宛睁开眼,看着郁赦血丝遍布的眼睛心中一沉,随即不动声色道,“回来了?”

郁赦浑身都紧绷着,闻言生硬的点了点头。

钟宛见郁赦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中无奈又心疼。

“子宥…”

钟宛把本要说的正事咽进了肚子里,他认真的看着郁赦,“我骤然接着这种消息,没怀疑你半分,你为什么不能学学我…也对我多几分信任呢?”

郁赦愣了下,忽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钟宛叹气,“…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样不小心?今天幸好从心和宣瑜来看我,向他们俩传递消息的人被我拦下了,不然他俩要是闹起来,你要如何收场?两个小孩子,着急起来没章法,万一受人蛊惑,再闹到御前去,要怎么办?”

郁赦还有点失神,闻言心道别人闹就闹,关我什么事?我这些年做了那么多恶事,还怕这个吗?

唯独怕的,不过是你也误解我罢了。

钟宛不想刺激着郁赦,慢慢地抬手牵住郁赦的手,低声道,“你想以宣瑞为诱饵,顺水推舟的把他送给郁王,让郁王爷自信自己掌控了这个完美的傀儡,这样,郁王爷才会反过来尽心竭力的替宁王翻案,以图名正言顺的推自己的傀儡上台,是不是?”

郁赦眸子动了下,微微点了点头。

“就算让宣瑞受了点罪,但你这是在给宁王宁王妃翻案。”钟宛语气不自觉的就重了,“宣瑞身为人子,为了亲生父母受点罪,那难道不是应该的?!”

郁赦彻底怔住了。

钟宛一点准备没有,先是接到了宣瑞殒命的消息,震惊下察觉出其中疑点,尽力保持冷静,按下探子,另一边瞒住双胞胎留他们多坐,同时命人火速叫了林思来,向林思道明厉害,让他看住了双胞胎,不许歹人同两个孩子胡言乱语。

勉强替郁赦把尾巴扫干净了,钟宛身心疲惫,趴在书案上就睡着了。

郁赦瞒着他动了这么多手脚,钟宛说没来气是不可能的,这会儿见郁赦半分不信任自己的样子,钟宛心中邪火直接烧到了顶点。

钟宛满眼疲惫,“你到现在还觉得我待宣瑞比你重,是不是?”

郁赦还没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眼中满是血丝,看钟宛都看不太清,胸中有一万句话要说却全憋在了喉咙口,一句也说不出来。

郁赦克制的攥着拳,一遍遍警告自己,别犯病,别发疯,别伤着归远。

钟宛本来要跟郁赦开诚布公的彻谈一番的,但现在看他现在这样子,说什么也没用了。

钟宛起身,“算了,不想说了。”

郁赦浑身僵硬好似铁铸,他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一手攥在了桌角上,想要拦着钟宛不让他走,又怕自己一动手就会将钟宛的手腕生生折断。

钟宛并没有走。

钟宛站在郁赦面前,叹了口气,“跟你这人说什么都没用,还是做点实在的好…”

钟宛一把拽下郁赦腰间玉佩随手丢到一边,然后轻轻解开了郁赦的腰带。

郁赦彻底懵了,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又被钟宛黏了上来。

钟宛拿起烛台反手往书案上一扣,烛火熄灭,卧房彻底黑了。

黑暗中,钟宛抬头在郁赦唇上亲了下,小声说,“之前都是你帮我,今天…我来疼疼你。”

第89章

郁赦抬手挡了钟宛一下, 生硬道, “别、别这样…”

郁赦六神无主的赶了回来,头发都有些乱了, 这会儿一绺头发垂了下来, 稍稍挡住了他的眼, 将他英俊的面庞衬的越发冷清,郁赦声音艰涩, “今天不行…”

钟宛要被这个别别扭扭的人气疯了,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说也说不清,亲近也不让。”

“今天不行, 等…”郁赦闭上眼, 眉头紧皱, 像是在生生忍耐着什么,“等明天…”

钟宛懵了,“为什么?明天…是什么良辰吉日?”

郁赦失神道,“我犯病了…”

灯熄灭后, 外面朦朦胧胧的月光照进了屋子, 郁赦看了钟宛一眼,靠着仅存几分清明艰难道, “我犯病了,明天一觉醒来, 我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归远,你现在待我多好, 明天我也记不得的,别…”

郁赦低头喘息了下,“别白费功夫。”

钟宛张了张口,还没说话,眼眶先红了。

郁赦低头,突然恨透了当年蛊惑他吃寒食散的那些人。

郁赦往后退了两步,深吸了几口气,“你若愿意,明天…补给我。”

郁赦自在宫中就在苦苦压抑着自己,这会儿已近崩溃,他费力的扯出了一个惨淡的笑意,“自然,你要是不补,我也不会知道的。”

郁赦像是在安慰钟宛也在安慰自己,“我这毛病较以前已经好多了,好久没犯病了,犯病的时候也不怎么头疼了,只有一点我还是受不了…”

郁赦喃喃自语,“我受不了忘了犯病时你待我的好。”

钟宛一手扶在书案上,嘴唇微微发抖,五脏六腑都被郁赦绞疼了。

郁赦后退两步,“你好好歇着,我今晚去书房睡。”

郁赦转身往外走,再次被钟宛扯住了袖口。

漆黑的夜色里,钟宛语气轻松,“没事,忘就忘了。”

不等郁赦再说话,钟宛道,“你忘了,我就明天再做一次,后天再做一次,大后天再做一次…”

钟宛哑声道,“待你好的事,我愿意同你做一辈子。”

信念坚定,一心想躲了钟宛寻个没人的地方静待自己冷静下来的郁赦闻言双腿像被灌了铅,突然就走不出这道门了。

郁赦多年来马不停蹄义无反顾往那荆棘满地的地府奔走,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钟宛绊住了脚,逼他生生转了另一条活路来走。

现在不只是走不开了,钟宛只用了一点点力气,就轻而易举的郁赦牵到了床上。

郁赦身体僵硬的倚在床头。

他头发已经乱了,钟宛索性将郁赦的头发散开了,青丝如墨,郁赦散着头发,眼神偏执戒备,这神情其实是有点吓人的。

但钟宛一点也不害怕。

不但不害怕,他还敢贴着郁赦,又碰又摸。

郁赦死死忍耐,“跟你说了,我记不住…”

钟宛眸子一动,小声道:“那正好。”

郁赦没听懂,他这会儿要是看得见,就能发现钟宛的耳朵已经红了。

钟宛嘀咕,“记不住最好,老子为了你…真是什么都能做了。”

郁赦听不分明,恍惚的问:“什么?”

“没事。”

钟宛贴在郁赦身前,胡乱在郁赦的下巴上嘬吻了两下,同时把手探到了郁赦的腰间,往下摸索了下。

郁赦下意识的抬手拦,钟宛拍了郁赦的手一下,脸色不太自在,“子宥,你得答应我,一会儿…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动,听到没?”

郁赦犹豫片刻,松开了手,声不可闻的“嗯”了下。

钟宛扯开了郁赦的衣衫,在郁赦脖颈上亲了下,又亲了亲他紧实的胸膛,然后一路往下——

郁赦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等他躲避,钟宛已经在“疼”他了。

郁赦喉结剧烈哽动。

郁赦修长的手臂上青筋鼓起,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插\入钟宛发间,拼命克制自己没有用力往下压。

一炷香后,钟宛搂着郁赦的腰,把脸埋在郁赦的小腹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用沙哑的不像话的声音道,“子宥,嗓子好疼…”

郁赦瞬间恢复神智,他一把将钟宛搂起到怀里,喘息道,“怎么了?”

钟宛实在不好意思看郁赦,两人也亲昵过了,但郁赦并没给他做过这个,钟宛只在话本上看过,原本以为很简单,不想这么辛苦。他把头抵在郁赦肩上,含糊道,“别问了,让我歇会。”

郁赦不再说话,回想方才情动时做的事有点后悔,低头在钟宛侧脸上亲了下。

钟宛好像很受用,“再、再亲一下…都被你折腾死了。”

郁赦将手撑在床上坐起来些,他轻轻环着钟宛,给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低头又亲了几下。

钟宛无比惬意似得,呢喃了两声。

郁赦就这么搂着钟宛,许久后低声问,“嗓子疼?”

钟宛微微点了点头。

郁赦口舌发涩,他深呼吸了下,“我…你先自己躺着,我给你倒杯茶。”

“别。”钟宛一点儿也不想动,他在郁赦胸口蹭了下,红着脸低声道,“肚子都满了,喝不下了。”

郁赦闻言差点又把钟宛按在了床上。

郁赦难耐的闭上眼,“那就别说话了。”

但钟宛这会儿没那么不适了,很想说话。

钟宛叹口气,“说句实话,后悔了。”

郁赦身子一僵。

钟宛继续道,“…你明天要是把这都忘了,我亏死了。”

郁赦嘴角难以自已的挑起了些许,他低声道,“你方才不是说,对我好的事,你愿意做一辈子么?我明天要是忘了,你再做一次就是。”

“别。”钟宛惨兮兮的,声音沙哑,“男人在床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呢?我就随口一说,你全忘了吧,丢死人了…巴不得你全忘了。”

郁赦笑了。

他哪里肯。

郁赦揽着钟宛,突然道,“归远,我有个办法。”

钟宛其实还很不适,只是不想让郁赦发觉,清了清嗓子问,“什么办法?”

郁赦道:“记下来,明天早上看。”

钟宛忙道,“不行!”

郁赦觉得这十分可行,“我去给你拿纸笔,你文笔好,你写好了给我明天看,好不好?”

郁赦想了下,“写详尽一点…”

钟宛涨红了脸,“王爷,别欺人太甚了,你能要点脸面吗?”

“不想要了。”郁赦低头亲了钟宛一下,目光幽深,“我现在只想要你,不是太医说你身子不行,我现在…”

钟宛死也不肯做这种事,他怕郁赦犯起病来拦不住,忙拿话来岔,“对了,宣瑞的事,你原本到底是怎么计划的?”

刚被心爱的人那样“照料”过,郁赦哪里想谈别的人,特别是这个最让他讨厌的人,郁赦不说话,抬手在钟宛的脖子上揉了下。

钟宛脸更红了,“摸什么呢。”

郁赦不说话,他按着钟宛不许他动,怀着一点歉意,一下一下,轻轻按揉。

钟宛让郁赦摸的骨头软,他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废物身板,知道今天不能再折腾,在心里念了两遍清心咒后道:“问你呢,理理我。”

郁赦十分不甘,还是道,“原本计划在我的人返京后同你摊牌,将一切道明。”

“然后赶在宣瑞的丧讯传到京中之前把双胞胎送走,用我的人把他们俩护住了,看住了。”

“在丧讯传来时,同你一起演一出好戏,能骗过郁幕诚最好,骗不过也不要紧,我原本就想杀宣瑞,他必然是知道的。”

“下面的事你就知道了,他都将宣瑞当最后一张底牌,我在明,他在暗,该如何较量就如何较量,我明着还是要将宣琼彻底斗垮,然后静候郁幕诚黄雀在后,等他给宁王翻案。”

郁赦眯着眼,“我这次险些出了岔子,是他棋高一着,我心服口服。”

“并不是他有多厉害。”钟宛低声道,“是你有所顾虑,说起来其实怪我,你有了软肋,顾前顾后,被他抓住了空子。”

“我不是在安慰你。”不等郁赦开口钟宛又道,“你和郁王不是一路人,他为了赢,能壮士断腕,快刀斩乱麻的弃了宣琼这个亲外甥和郁妃这个亲妹妹,你呢?你能吗?”

郁赦干脆道:“目的不同罢了,他的目标是摄政王,我的目标是你。”

钟宛心里一软,道,“那什么…宣瑞。”

“放心,郁王比所有人都怕他出事,绝对不会伤他半分,且还有我的人盯着呢。”郁赦不快道,“他最多是受点惊吓,不会有事。”

钟宛失笑,“别这么着急解释,我没那么没良心,他就是磕磕碰碰两下又怎么了。”

郁赦脸色瞬间好看了不少。

钟宛想了下道,“丧讯估计还要好几天才会传到京中来,怕就怕郁王再使些什么手段,我想…”

郁赦道:“什么?”

钟宛动了动,道,“我记得你在京郊也有庄子?”

郁赦点头。

“送从心和宣瑜去吧。”钟宛道,“不用你出面,我去跟他们说,最近京中倒春寒,就说送他们去庄子上玩两天,避一避这鬼天气。”

钟宛又道:“你的庄子,多派些人也不引人注意,你看紧了他们。”

如此是最好了,郁赦点头,“听你的。”

钟宛蹭了蹭郁赦,“没事了,睡吧。”

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