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正一时玩性大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宝淑顿了顿,笃定地说:“有一次我跟你在客厅看《色即是空》,有那种镜头的时候我偷瞄过你那里。”

余正语塞,想玩她,被玩的却是自己。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到底有没有?”宝淑又再问。

“有什么?”他脑子里在回想看那张碟片时的情景。

“Lucy啊!”她拍了下他的前额。

“哦,”他的思绪又转回来,“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是不是你说的Lucy,不过确实有一个女孩子跟我说…”

“是不是身材很小巧玲珑,面孔圆圆,戴副无框眼镜?”

余正眯着眼睛仔细想了一下,摇摇头:“记不得了。”

宝淑无奈地看着他:“你怎么总是不把女孩子放在心上。”

他怔了怔,没有答话,回望着她。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要脱口而出:我一直把一个女孩子放在心上。然而他还是没有,因为她转开视线背对着他收拾起他那台笔记本。

他余正,这辈子做过的所有窝囊的事,都是为了林宝淑。

星期六下午,余正缓缓从睡梦中醒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昏暗的日光。楼下的马路上似乎有车辆不停穿梭的声音,他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手表,四点三十分。

昨天晚上,他们三人工作到凌晨两点才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他一回到公寓,连澡也没洗就倒头睡着了。

发了一会呆,他爬起来去洗了一个澡。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午后奶茶,喝一口,才感到自己是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窗外的马路上依旧是没有多少人,只有枯黄的树叶一片片掉在地上。他抬起手看着腕上带万年历的手表,忽然发现,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

敲开宝淑的门,她非常不雅观地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大哈欠,头发乱糟糟的,一看便知道是刚被吵醒的。

“快换衣服。”他简单地命令道。

“干吗,晚上随便吃点杯面吧,我不高兴出去了。”说完她又打了一个哈欠。

“不行。”他推着她回到房间里,走到浴室前,“洗澡换衣服,晚上我们出去吃。”

宝淑不情愿地看着他,最后还是被他坚决的表情说服了。

搭上往莘庄方向的地铁,宝淑一边吃着余正扔给她的汉堡一边问:“我们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他也津津有味地吃着。

“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吃大餐。”

余正笑了笑,伸手抹去她嘴角的色拉酱,把手指塞进嘴里。他要弥补那个,关于滑雪的糟糕回忆。

当的士停在七星滑雪场门口的时候,宝淑才瞪大眼睛明白余正的用意。

“顺便告诉你,今天是平安夜。”他笑着拉住张大嘴巴说不话来的宝淑,走了进去。

滑雪场不大,人也不多,虽然只有一条一条坡道,但他们滑得很开心。

宝淑把雪橇叠在他的雪橇上,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他笑着大声问,准备好了吗?宝淑回答:准备好了。

他用力一滑,两人便直线向坡底冲去。

宝淑开心地尖叫,他也笑着叫起来。

他又去借了滑板来,当他腾空跃起的时候,宝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你滑板滑得这么好?!”

他挑了下眉毛,酷酷地说:“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说完来了个空中转身。

宝淑笑得很疯,跟在他后面滑了下来,一边大声叫:“接住我接住我!”

他停在坡底,看着她重重撞进他怀里,笑得喘不过气。

这个,才是他要的回忆。

宝淑不知道,他滑板滑得这么好,是因为Crig曾经是亚洲雪地滑板塞亚军。

当Pink圈撞上黑面  作者:春十三少 五

“Joe Yu係南洋理工大學design科班出身,畢業之後在香港開始佢嘅職業生涯,短短四年之中經已在城中創下不小名聲,可謂英雄出少年。”宝淑用标准的广东话念出手中杂志上的内容,上面更有几张余正在办公室拍摄的写真,不过他接受这个访问后第二天便与William闹翻辞职了。这本名人杂志是家禾上个星期买来寄给她的。

她瞄瞄余正,他当然一定听到她读的内容,只是没有搭理她罢了。

宝淑并不因为余正的漠然而扫兴,继续饶有兴致地看起那本杂志来。

他的专访一共有六页,当中穿插了一些照片,她觉得那上面的余正好象跟她认识的那个不一样。

她认识的余正,虽然喜欢扮酷,笑起来却很温暖;连续工作几天不刮胡子的时候像土匪,而刮完胡子的他却像书生;天生头发蓬蓬卷卷,梳起来又很斯文;上身超级瘦,腿却有点粗;戴上黑框眼镜比较像色狼,不戴的时候若眯起眼睛来也很像;明明上身穿的是西装衬衫加领带,脚上却蹬一双夹脚拖鞋;他不英俊,却能吸引女孩子。

她认识的余正就是这样一个普通而又不普通的男孩子。而照片上那个余正,看上去那么professional,那么man,令她有点措手不及。他竟在她的眼皮底下慢慢长成了一个男人。

“怎么不念下去。”余正说话的声音一向冷冷清清,很少分辨得出他的情绪。

“因为我觉得这上面这个不是你。”她抬起头,一脸认真。

余正也抬起头,两人的视线交汇,他笑了。

“那么哪一个是我?”

“我面前这个。”宝淑起身走到他面前,把他梳直的头发弄乱,不出意外地看到他愤怒的表情,然后吃吃地笑了起来。

时间,在她的指缝中流走,而他,却停在她的指尖。

余正和宝淑怎么也没料到,第二次见到唐嘉年,是在他们的工作室门口。

“你们好。”他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点也想象不出来他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其实是有着一双大眼睛。

他们刚吃完饭回来,虽然有点吃惊,但余正还是很有礼貌地把他请进了工作室。下午Ben出去了,正好多出一把椅子可以给他坐。

“有事吗。”余正的作风是一向简洁明了。

“哦,有的。”原本四处张望的唐嘉年连忙正了正身,严肃地回答,“我想请你们雇佣我。”

“啊?”宝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余正双手抱胸,笑了笑:“你怎么会想到我这里来工作?”

“因为…”唐嘉年顿了顿,“我的主管根本不懂设计,他只是学管理的,我跟他很难沟通。”

“可是我们这里很小,我知道你那家广告公司在上海是数一数二的。”宝淑插嘴。

“这我不在乎,我只要能做我喜欢的设计就可以了。”他认真地说。

“我们没那么多钱给你哦。”

“这我不在乎。”

“而且也不像大公司有那么多case可以做。”

“…”

“你有没有考虑清楚?”

“我是考虑清楚了才来找你们的,我知道余正在香港很出名的。”唐嘉年一脸兴奋。

宝淑颇为得意了一番,心想,那是自然。

“我拒绝。”余正忽然冷冷地打断他们。

宝淑和唐嘉年同时惊讶地望着他。以唐嘉年的才华,虽然是新人,但是能够有他加盟,对他们的工作室也是一件好事,何况设计工作都是由余正和Ben来做,他们两个忙不过来。

“你回去吧,我认为你现在不适合来我的工作室。”余正起身推着椅子到他的办公桌前坐下。

“你认为我没有工作能力吗?!”唐嘉年气愤地问。

“不是,”余正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在你还没有适应社会的能力之前,不适合呆在我们这种小型工作室。”

他有点愕然。

“做任何工作都不是你喜欢就可以了,广告工作更加需要团队精神。”

“…”

“你回去好好跟你的主管学学,等你自己觉得有能力的时候再考虑是不是要来找我。我的话你能听懂最好,不能懂的话…”余正顿了顿,“以后慢慢体会也不迟。”

这番话不但震慑了唐嘉年,也震慑了宝淑。

原来她眼前这个才不是真正的余正,真正的余正便是杂志中那个。很professional,很man,是个厉害的男子。

她早就知道余正很厉害,只是,现在这个余正,更加天下无敌。

下班之后,宝淑独自去给堂妹挑选结婚礼物。既然加上了余正那一份钱,她自然要挑一个好一些的。

元旦快到了,余正和Ben正忙得不可开交,有时看到他一副睡眠不足的颓废相,她有一种好好帮他洗洗脸的冲动。大概她就是不能忍受胡子拉杂的男人吧,连余正都不例外。

她刚来上海几个星期,便在办公室几条街开外找到了一家卖古董表的店。她是一个表迷,尤其爱收藏非主流品牌的限量版手表。这大约跟她的爸妈有关,他们两个是标准的古董迷,家里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收藏,最后更双双辞去会计师的工作,去到墨尔本开了一家古董店。他们也卖自己的收藏,但真正赚钱的,还是一些在城隍庙市场里批发来的中国小玩意。

其实她并不赞成他们的决定,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大约孩子对父母最好的支持便是沉默。

店老板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大叔,头已经开始秃了,每次看到他,总是在抽烟斗,十分复古,跟他的店子形象吻合。

宝淑在店里兜了一圈,看中了一条手链,在等老板包起来的时候,她随手翻了翻老式点唱机上堆着的杂志。忽然她眼前一亮,有一本杂志的封面登的正是十年前出现过的那支“宝记” 。

“老板这本杂志怎么卖。”

“你要就送给你喽。”老板头也不抬,认真剪下一块双面胶。

晚上回到家洗好澡,她把杂志拿出来仔细翻了一遍,这是一本八年前的日本杂志,上面有关于“宝记”的报道,全是由那本率先刊登的杂志上转载而来的。她有点失望地把杂志放到沙发下的箱子里,梦想,不是这样轻易就能实现的。

她发了会儿呆,想起来要给堂妹打个电话。

“宝泰。”

“恩。”堂妹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

“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吗?”

“差不多吧,我累死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结婚了。”

宝淑哈哈地笑起来。这个堂妹其实跟她一样年纪,她们以前一起念过小学和初中,所以感情比较好。只是自从她读大学以后就少了联络,但堂姐妹间的感情跟其她朋友又不一样,这大概就是血缘的关系吧。

她也是突然听宝泰说要结婚的,但她并不觉得意外。一直以来,她就知道,像宝泰这样看似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其实很有主见,决定的事情就要做到。不像她,总是“雷声大雨点小”。

挂上电话,过了一会儿,她上楼去找余正。

一进门,就见他叼着根香烟,表情严肃地坐在电脑前。鼠标旁边是一缸烟头,房间里充斥着烟草的味道。

其实宝淑是很爱看余正抽烟的,特别是他吸了一口烟,皱起眉,又吐出来。那样让她感到,只要这样吐出来,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而且她很喜欢余正吸过烟后身上的烟草味,那样让他很有男子气概。

但她知道,他只有遇到麻烦的时候才会抽烟。

“晚饭吃过没有?”她走过去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

余正随便应付了她一句,继续他的工作。

宝淑没有生气,他恐怕是遇到瓶劲了。

她走到他身后,抚平蓬乱的卷发,他一定是洗过澡没有吹干头发。他头顶有两个旋,人家说,两个旋的人都很聪明,比如周伯通。

“你看这两个哪个比较好?”余正忽然开口问她,笔记本上出现了两个图案。

她低下身仔细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两个图案,很久以后,她才说:“左边这个吧。”

然而余正却没有说话。

她疑惑地转头看他,原本夹在他修长手指间的香烟掉在地上,他的表情是目瞪口呆。

宝淑顺着他的视线,望到的是自己低胸礼服下只穿着肉色内衣的胸口,她低下身的时候,会有诱人的乳沟。

“色狼!”宝淑尖叫着站直身体,随手抓了本杂志砸到余正长满胡渣的脸上,然后奔下楼去。

杂志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表情还是一样的呆滞。

宝淑一边下楼一边捂住发烫的双颊,难堪地想,怎么会忘记了自己特地穿着要参加婚礼的礼服上来给他看的呢。

Ben的右边,是肿了半张脸的余正,左边,是黑口黑面的宝淑。

他有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于是打开包开始翻他的客户手册,当终于找到一个该“交货”的雇主时,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I, I go to Odagiri。”他一紧张便要讲英文。

看着Ben落荒而逃的样子,宝淑很想笑,但她还是用手托着下巴,不让自己笑出来。抬眼一瞥,余正也是这个姿势,于是她在心里轻哼了一声,放下手转身对着电脑。

忽然MSN对话框跳了出来:“Sorry…”。

她忍住没有回头,把对话框关了。

但接着它又跳出来:“I'm so sorry。”

她想了想,输入:“Would u invite me to have dinner?”

“Sure sure…”

宝淑笑了,其实她并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难堪。因为她知道余正不是故意的,他是正人君子。

“In a French restaurant?”

“Sure, but I refuse to have the French dress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