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笑了,余正只要沾到一点法国生菜酱就会呕吐。

“But…hat did u see last night?”

她听不到余正敲击键盘的声音,她很想回头看他,甚至在脑海里揣测他现在的表情,不过她终究忍住了。

余正敲了几个字母,她的电脑屏幕上跳出来:“Everything…”

余正的另半边脸也被砸中了。

星期六去参加宝泰婚礼的时候,宝淑特地在礼服外加了一件针织的短背心。

余正穿着黑色西装,更是前所未有得帅气。

只是见到新郎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惊讶,他看上去大约三十五六岁,即使在结婚这样的场合仍然一脸严谨,令得宝淑在被介绍给他时诚惶诚恐,好似被国家元首接见般。

当司仪要求新郎新娘各自向对方说一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的两人竟不约而同地说:“谢谢。”

司仪等了十几秒都未见有下文,才明白他们要讲的已经讲完,于是干笑一声继续主持。两位新人很配合地站在一边没有出声,任他一个人天马行空般讲了半小时笑话。

宝淑转过头俯在余正耳边问:“你觉不觉得有问题?”

“觉得。”他严肃地回答,“你结婚礼物到现在都没给宝泰。”

宝淑倒吸口冷气低声说:“糟糕!我忘记带了。”

宝泰的婚礼就在这样怪异的气氛中结束,原本打算去闹新房的众人在看到两位新人阴沉的表情后不得不打消了所有念头。

余正喝了点红酒,所以步履有些蹒跚。宝淑扶着他坐进的士,透过车窗看着新郎新娘钻进花车,她忽然觉得,情愿自己的新郎醉倒,都不要他面无表情。

余正大概睡着了,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闻着他头发上的洗发水味道,宝淑有点走神。

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去参加余正的婚礼,婚礼上的他会笑得很温暖,她在台下笑得开心,而她身边那个座位却是空的。

想到这里,她没来由地感到失落,甚至有点想哭。

于是在车内响起了那首Karen的《忽然之间》时,她忍不住问:

“余正,你什么时候结婚?”

他没有回答她。

她有些许的失望,然而她又不想听到他的答案。当他们两个之中的一个决定跟其他人走过余下岁月的时候,另一个人的使命便结束了。

是了,她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守护天神,而她,也做着他的守护天神。

余正忽然抬头非常温柔地吻了她的面颊,然后继续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有点错愕,嘴角却不自觉地带着微笑。他是在安慰她,用一种新的方式。

她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的嘴角一定也带着笑。

宝淑约了宝泰在星巴克喝下午茶,重要的是,要把结婚礼物给她。

她仔细端详堂妹,才发现,宝泰的神情跟她那位新郎十分相似。

“你们没有去过honeymoon吗?”

宝泰抬了下眉毛:“没时间。”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是干什么的?”宝淑忍不住问。

“我回去群发一封mail给你们,里面有所有你们想知道的答案。”

宝淑愕然。碰了一鼻子灰,她把头转向窗外,正好看见梁见飞走过,并且不约而同地向里面张望。两人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起来。

“恭喜你,结婚了。”梁见飞一坐下来就对宝泰说。因为曾经是同一所中学,所以她们互相之间也认识。

宝泰嘿嘿笑了一声,不敢搭话。

她们很快谈起以前学校里的趣事,关于老师间的明争暗斗,关于同学间的八卦,一些平常的事在此时也有特别的意义。

“其实你跟池少宇怎么会在一起?”宝泰忽然问。

梁见飞喝了口咖啡,才缓缓地说:“就像一般普通男女一样啊。”

“他过去曾经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宝泰不无感慨地说。

池少宇外形英俊,又任过校篮球队的队长,自然迷住不少女孩子。

梁见飞又微笑了一下,表情有些俏皮:“他现在也是风云人物啊。”

宝淑没有搭话,因为她想起上次曾经在餐厅看到那一幕。看着见飞幸福的脸庞,只一秒钟她便打消了告诉她的念头。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不想看到幸福的人变得不幸。她最能够体会,一个人独自揣测着爱人心里究竟还留有几分情意的苦闷。

聊了一会儿,宝泰的那位新郎来接她去亲戚家中吃晚餐。他很绅士地帮他们结了帐,随宝泰一起钻进的士。

“我觉得他看上去很威严,很有气势。”隔着玻璃窗,见飞说。

“你猜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见飞认真地思索起来,宝淑一脸卖关子的表情令她牙痒痒的。

“很像高级管理人员呢。”

“…”宝淑喝了口咖啡。

“工程师?”

“…”她开始吃蛋糕。

“大学教授?”

“…”她吃第二口。

“警察?”

“…”

“不会是黑社会的吧…”见飞失去耐心。

“我回去盘问过宝泰再告诉你。”她伸出舌头把嵌在牙齿上的蛋糕舔出来,吞了下去,笑眯眯地回答。

吃晚饭的时间,办公室空无一人。宝淑于是搭地铁回家,走到楼下的时候看到三楼有灯光,连忙跑上去。

余正来开门的时候又叼着一根烟,表情却很轻松,她知道他一定是完工了。

“你猜宝泰的老公是做什么的?”宝淑也心情愉快。

余正吸了口烟,喷在她脸上:“法官。”

她呛了一下,他笑着帮她赶走周围的烟圈。

“你怎么知道?”

余正撇撇嘴,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名片递给她,上面印着: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 叶安泽。

“这可是内部名片。”他向其他地方喷了口烟。

余正,从来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人,跟他在一起,她永远不会觉得闷。

宝泰果真如约发了一封email给她,回答了很多她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问题。宝淑不得不又一次感叹,生活原来充满惊奇。

她不由得托起下巴怔怔地自言自语起来:“结婚真有那么好吗…”

“不错啊,如果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Ben边说边眨了眨眼睛。

宝淑作了一个“这是废话”的表情,然后无奈地说:“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喜欢而且也喜欢自己的人,而且就算有这样的人,跟他结婚了也未必就幸福。”

“从来没有人说过结婚代表幸福。”

“那人们为什么还要结婚?”

“是因为责任。”Ben耸耸肩。

“那女人就变成生育机器了吗。”

“No,no,no。生育一个孩子并不难,但养育一个孩子不容易,父母要担的责任很大。”

宝淑眯起眼睛看着他:“没想到你很有些理论基础呢。”

Ben摆了摆食指:“我有实践经验。”

“什么意思?”

始终做着自己事情的余正终于发话了:“Ben的儿子一岁了,他太太现在怀了第二个孩子。”

宝淑目瞪口呆。

“我没告诉过你吗。”余正手指不停敲击键盘,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没有。”她看着Ben,无论如何,他在她心目中还是以前那个总爱跟着余正的学弟。

“那是因为你没问过我。”余正得出结论。

晚上宝淑跟余正一起去大客户那里交设计稿,这一阶段终于忙完了。

“马上要过年了。”

余正应了一声,继续走着。街道两旁散落一地的树叶踩在脚下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宝淑从背后看着他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两年,他瘦了很多。

过马路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等她跟上来,自然而然地走到她左边。无论在什么地方,她只要看到他站在哪一边,就能知道车子驶来的方向。

绿灯亮了,但宝淑没有动,他转过头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余正,如果你结婚了…我怎么办。”忽然之间,她竟发现,他在她生命中的意义远比她想象的大。

他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看上去很孩子气:“傻瓜。”

“你不许在我结婚之前结婚。”她任性地说。

余正拉起她的手臂:“好吧,暂时答应你,可以过去了吗?”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她也开心地露出笑容。

余正答应她的,一定不会骗她。

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式地过农历新年了。

余正中午起床,站在窗边吸了一支烟。晚上宝淑跟他一起回家吃年夜饭,他不禁笑了,把她骗回上海是对的,他好象已经渐渐有一种独自拥有她的感觉。

快乐,有很多种,其实心里有一个人,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快乐。

“余正余正!”她飞奔上来叫着他的名字。

他打开门,看到她手里拿着一叠照片。

“是上次我们去参加宝泰婚礼的时候照的。”她坐到办公桌前的转椅上。每次只要她一来,就把他的宝座霸占了。

“其实你穿西装很有型。”宝淑津津有味地看着摊在他桌上的照片,很自得其乐。

他笑了,吸了口烟坐在她旁边看着那些照片。

“我觉得你这张好handsome!”她兴奋地拿给他看。

他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继续吸烟。

“你怎么了,不说话。”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他。

他耸耸肩还是没有答话,对着她的脸缓缓喷了口烟。

“我以后得肺癌你就要负起全部责任,因为我所有二手烟都是从你这里吸来的。”

宝淑吸他的二手烟有些年头了,听到她这么说他竟隐隐有些得意。

“东西带齐了没有?”他终于开口问。晚上她要住在他家,免不了带些用品。

“又不是去露营,没带可以用你的嘛。”她继续看着手中的照片。

“是叫你去露营,我家又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你睡。”

“我睡你的床,你睡沙发去。”

“我不要。”他深深吸了口烟,五官都皱在一起,然后急速喷出烟雾。

“那你睡床下好了。”

久违的年夜饭令在外漂泊了七年的他们感动不已。

“今年我们家终于团聚了。”奶奶高兴地说。

在外一个人惯了,也不会特别想家。以前每年过农历新年的时候,总有上海的同乡会举办迎新会,很多人聚在一起,好象又过了一个圣诞般。然而当热气腾腾的年夜饭摆在他面前的时候,那些年少时快乐的回忆又钻回他的脑海里。

他看看身旁的宝淑,她好象也很高兴,他猜想,他们的感受应该是一样的。

奶奶又夹了个鸡腿到宝淑碗里,她为难地看着他,这一次他含笑来援救:“奶奶你别偏心了,我会吃醋的。”

说完,他把她碗里的鸡腿夹到自己碗里,毫不犹豫地大口吃起来。

吃完饭奶奶还不忘给他们一人一个红包,宝淑高兴地红了眼眶。他知道,不是为了压岁钱,而是,真的太久没有人给过他们这样温暖的过年气氛了。

余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打了个地铺,他说过不要睡沙发。

他们坐在床上打关牌,输了的人喝500毫升水,三小时内不准去厕所。但最后他还是对宝淑网开一面,他的例外哪一次不是为了她。

十二点的时候,外面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他拿出偷偷买的烟火,笑着下楼,后面是兴奋地尖叫着蹦下楼的宝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