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去你,不是因为上帝,是因为我自己没有珍惜。

在结婚之前,我很想得到你的原谅,于是不安地寄了一封电子邮件给你。谢谢你的祝福和礼物,我知道你已经原谅我了。

非常感谢你,不是为了你的原谅,而是为了,你也曾经真心爱过我。谢谢。

(PS,转告余正,我开始练习空手道了。)”

原来,她是真的原谅他了,在爱上了另一个人之后。

可是看到这封信以后,她才明白,无论最后他是怎样地令你伤心,但是不要忘记他也曾为你做过一切。

怨恨并不会令他改变自己,也不会令你爱上别人。原谅,才是对自己真正的救赎。

她早该原谅Crig,这样的话,或许她会更早看到余正的心。

餐厅就在眼前,那个她早该爱上的人就站在门口。

余正看到她,有点吃惊地走上来抚上她的脸:“怎么了?”

她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抬起头,见到的是他的不知所措。

她扑到他怀里,说了句令他莫名其妙的话:“他们要离婚了…”

余正大概根本搞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但还是拥着她,安慰她。

见飞和池少宇要离婚了…

幸好,他们还在一起。

第二天早晨,宝淑试着打见飞的手机,但关了机,于是她发送了几条短信,劝见飞三思而行。可是按下发送键,冥冥之中她竟有种预感,他们是结束了。

坐在办公桌前,她的心早就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忽然手机响了,宝淑连忙接起电话。

“咁神速?”原来是家禾。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迎面撞上余正的目光。昨晚听说了见飞他们的事,余正虽安慰她,但一定也很担心。

她向他摇摇头,示意不是见飞打来的。

“做咩啊?”宝淑有些意兴阑珊。

“好消息,唱片公司请你们来做Joey的唱片封面。”

“是吗。”听到这里,她有些惊喜。

“他们觉得你设计的公仔很有创意。不过同时也请了另一家公司制作一套封面,完成以后看哪个效果好一些就用哪个。不过当然酬劳是一样付的。”

“谢谢,我们怎么联系唱片公司?”

“他们会来联系你的。”

对他们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幸事。但在担心着别人的不幸时,自己的快乐好象也不那么痛快。

下班以后,宝淑和余正分头去买东西。经过盗版CD店的时候,门口那两个破旧的音箱又在放着那首歌:

“长长的路上我想我们是朋友,

如果有期待我想最好是不说,

你总是微笑的你总是不开口,

世界被你掌握…”

她走进那家商店,心不在焉地浏览架子上排放着的碟片,其实,她只是想听完这首歌。

“月亮绕地球地球绕着太阳走,

我以为世界是座宁静的宇宙,

今晚的天空有一颗流星划过,

在预言着什么…

在无声之中你拉起了我的手,

我怎么感觉整个黑夜在震动,

耳朵里我听到了心跳的节奏,

星星在闪烁,你会怎麽说…”

她痴痴地站着,想起了过去、以及现在的种种。早就知道生活并不是这么容易,但有时候,还是觉得太艰辛了。许多她曾经以为的东西,在时间的长廊中渐渐消失,这,大概就是书中常常说的,青春的残酷。

“你已经有她就不应该再有我,

世界的纯真此刻为你又迷惑,

我想我应该轻轻放开你的手,

我却没有力气这么做,

我却没有力气这么做…”

原来,这个世界上最沉重的事,莫过于感情。莫过于,付出得不到回报。

她停在货架前,拿起一个碟片盒,封面上就是《假面超人》的DVD中那个长得很像余正的日本男人。现在回想起来,说不清楚究竟当时为什么很想找到他。大约,是因为少年时代的余正在她的记忆中已经很模糊了。而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希望他的一切都清晰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而此刻,她却觉得他们除了样貌以外一点也不像。

余正在她心目中是独一无二的。

她重又放下碟片盒,转身离开了这家盗版CD店。

她很喜欢那首歌,,但那种沉重,令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十二

星期六已是清明过后的第四天,上个周末,他的家人已经去给爷爷扫过墓了。他因为赶着做一个唱片的封面设计,今天才有时间来扫墓。

宝淑陪他一起来的,两人买了些水果和鲜花。墓碑上打扫得很干净,他放下手中的鲜花,其实他知道爷爷并不喜欢这个,但活着的人是以自己的意志表达着对死者的敬意。这束花不能代表死者的喜恶,却能代表生者的怀念。

余正独自坐在墓碑前,宝淑去买纸钱了,她很信这个。

墓碑上有爷爷的照片,他看了很久,深深地把他印在脑海里。

很多故事里都说,一个将要死的人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了之后没有人记得他。其实,活着的人又何尝不是呢?

人最害怕的不是出现了什么,而是消失了什么。

“我买了很多,人民币、美金、日圆,他们甚至有卖欧元呢。”宝淑从他背后走上来,手中拎着满满一塑料袋的纸钱。

他回过头,淡淡地笑了笑:“你来烧好不好?”

宝淑看着他,仿佛想读出他的心情。

他递给她一个打火机,站在旁边看她烧。

“啊…这是你爷爷。”她一抬头看到了墓碑上的照片。

“恩。”他点了一根烟,吸了几口,然后把烟架在石炉上。他吸烟,也是爷爷教的。

“原来他是你爷爷啊…”宝淑把烧着的纸钱放到石炉里。

“你认识他?”

“以前经常在学校后面的花园里见他跟人下棋。”

余正笑了,爷爷一定会高兴的,以前见过他的小女孩竟还记得他。

“你爷爷是做什么的?”

“他是钟表匠。”

宝淑把手中的纸钱悉数放到石炉中,站起身:“我以前一直觉得,他很像警察。”

“他是很想做警察,”他点了根烟抽起来,“但没做成。所以他希望我爸爸做警察,当然他也没做成。”

“那他要你做警察吗?”她回头看他。

他吐出烟圈,点点头:“我曾经答应过他,如果他没有过世的话,我高考的时候就该报公安专科了。”

“你后悔吗,没有遵守这个约定?”

他又吐出烟圈,摇摇头。

“为什么。”她看着他。

“…因为,”他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他临死之前告诉我,不管曾经答应过他什么,今后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宝淑轻轻“啊”了一声,她一定觉得他的爷爷很伟大。

事实上,长大以后,他才明白爷爷真的很伟大:他知道死了的人不应该成为活着的人今后的羁绊,所以在临终前要大家开心地过。

回去的时候坐在巴士上,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余正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梅陇,身边的宝淑望着窗外,左手温柔地牵着他。

办公室里只有余正一个人在整理东西,宝淑和Ben下班回去了。他打电话给池少宇,没人接,于是他传了一条简讯,请他7点以后到办公室来。

余正并不能肯定池少宇一定会来,然而他还是一边整理一边等待。

八点差五分的时候,他来了。

“你要换办公室了?”池少宇一进来吹了记口哨。

“没有,明天去香港,走之前找一些要带的东西,顺便整理一下。”

池少宇把买来的啤酒放在桌上,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下,便不出声了。

余正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无奈地笑了笑:“有什么打算?”

他低下头默不做声。

“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池少宇摇摇头:“你应该知道,我对女孩子办法很多。但是对见飞…”

余正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男人之间,安慰的话从来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他们打开一拉罐喝起啤酒来。或许,他根本不需要安慰。

酒过三巡,池少宇忽然笑起来,笑得眼泪流了下来:“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是喜欢自由,我只是不喜欢寂寞。但是现在,我却觉得更寂寞。这是不是就叫做,自食其果?”

余正没有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徐家汇的夜景:“你从来都是一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不是吗。”

长大以后,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很多时候,他不是要你告诉他怎么走,只是要你告诉他你会支持他。

送走池少宇,余正把要带的东西放进大公文包里,赶回家去。

宝淑已经洗完澡坐在他的电脑前看片子,见他开门进来招着手叫他过去。

“你看,这个人是不是长得很像你?”

他挑了下眉,解来领带扔到床上:“没觉得。”

宝淑却坚持认为很像,他笑着走进浴室放洗澡水,这是不是代表她看任何人都有他的影子?

热水打在脸上,余正勉强睁开眼睛寻找洗发水,最顺手的位置,放的却不是他用的那一瓶。一定是宝淑,洗完澡也不记得把他的那瓶放回来。他用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四处寻找,但他又马上改变了主意,拿起宝淑那一瓶往头上倒去。

这样,他跟宝淑,就拥有了同一种味道。

四月的香港,对习惯了上海气候的他们来说,已经相当的炎热。

这是余正第一次做唱片封面,唱片公司做宣传的工作人员听说是Joe Yue操刀,脸上竟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苦笑了一下,以前的公司也会做一些唱片封面或者杂志封面的设计,但是要请动总监,并不单单是酬劳的问题。

好在Joey虽然是城中炙手可热的singer,但是为人十分谦逊,比约好的拍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到达,而且配合积极,只一个下午就完成了他的计划。

傍晚的时候家禾同James来探望他和宝淑,他又突发奇想,用James的背影作为背景做了些新的设计。拍完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了。

这一次,轮到家禾请他们吃饭了,他们又去了以前经常去的火锅店。

家禾把菜单给James,然后眨眨眼说:“记不记得上一次我们在这家店一起吃饭,已经是一年多之前了。”

“你们现在好吗。”

跟家禾他们一起的时候,余正总是习惯沉默不开口,因为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他甚至有一种直觉,宝淑第一次带他来见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他的心思了。

他边喝着温润的茶水,边看着宝淑滔滔不绝的侧脸,或许,他还是对着“傻”一点人才更自在。

添茶的时候,余正看向对面的James,他也看着身边那个女子的侧脸,带着一点崇拜。

他突然有点想笑,因为记起妈妈曾经告诉他:这个世界上的男女,就像赤豆和糕,一块一块搭好的。

吃完饭,他们竟突发奇想,去花园道搭缆车上山顶。这部缆车上山的时候非常倾斜,他看着窗外一栋栋掠过眼前的高楼,忽然很想在这里安一个家。

又或许,他只想要一个家。

夜晚的山顶冷风吹过,竟不像是四月天。在香港工作了这些年,他们还是第一次搭缆车上山。一路上宝淑快乐地四处张望,就好象许久没有春游的小朋友。余正笑了,搂住她亲了下她那被风吹得有些凉的面颊。

他们沿着山顶往下走,一路上游客并不多。宝淑忽然走上来牵住他的手:

“今天我遇到Susan了。”

Susan是他们在香港供职的那家广告公司的人力资源经理。

“她告诉我,其实你跟William吵架,是因为我让企划会议延迟了。”她看着他,眼里竟有无奈。

他没有答话,事实确实如此。

“是我害你辞职的。”她停下脚步,一脸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