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留给他最后的记忆就是哭泣的脸。”青青的鼻头有些泛红:“你也是,姐姐,我只想让你们记着——”

“你呀,你想得太多了。无论是笑是泪,在我心里,风青青永远是天底下最勇敢,最洒脱的女子,是我最贴心的妹妹。”我将手上抱着的貂绒披风为她披上:“前路茫茫又天寒地冻,这件披风你穿着。孟副统领!”

“咻”的一声侍卫“咻”的一声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包裹。

“这是暗香帮你收拾的行装,昨日孟副统领取来的。这块令牌是我的手令,如果你遇到任何事,只要找到当地官府便可。马车已经在店外,你到了苗寨,一定要回信给我。”

“原来姐姐你早想到了。”青青泪眼婆娑的看着我。

“你昨日和我说了那些话,我若还猜不到,如何能做你的姐姐!以你的性子,有九成会这样偷跑。”我摇摇头,很多话却堵在心里。不做正面的了断而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真的能解脱吗?两个人中间总要有一个人先主动,可是他们现在的状况,也许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吧!

“姐姐,对不起。”青青的泪水流的更凶了。

我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我微笑着将她抱进怀中:“青青,原谅姐姐,再远的地方,我没有办法送你,你自己要保重,要快活,再也不要让自己有遗憾。我永远是你的姐姐,凤仪宫的门,也永远为你而开。”

“姐姐,你也千万要保重,不要苦着自己。如果这里让你不开心,就到苗疆来找我。”青青的怀抱单薄,却让我感觉到温暖,可惜这种温暖马上就要离开。

离开也好,宫廷是荒漠,温暖到了这里,也只会干涸。

慢慢松开她的手,看着马车载着她消失在街角,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青青会选择不告而别,因为告别的记忆,真的会被眼泪糊成一片,而在冬天流泪的滋味——

“她走了?”

我才转身,便看到云逍站在我面前。看来今天起得早的人,不只我们两个。

“如你所见。”我拉拢身上的银狐披风,除了这四个字,我真的很无力。原来这个男人,这个青青虽然嘴上说不想见到,却到最后还下意识往门里看着,想见一面的男人,就在这里。

“走了也好。”他也回了我四个字,目光越过我的头顶,看着街角,声音里有我说不出来的东西,让人心里发堵。

我咬住下唇,也锁住心里汹涌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所以你就躲在这里,青青付出的一切,都不值得最后的道别?”

云逍沉默的看着我,那双曾经灿若朝阳的明亮眼睛,此刻布满了痛苦的红丝。

我只能苦笑,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我搞砸了所有的事情。如果不是为了我,青青不用承情入宫,他们之间就此断了联系;不是为了我,云逍早就娶了某家贵女,过着属于洛王的生活。面对这一切的一切,我又如何能拍着胸脯说一句“与我无关”。

“对不起,是我逾矩了。”我叹了口气:“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毕竟这是你们的问题。没有我置喙的余地。”

我越过他的身边,走向客栈的长廊。

“不,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云逍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道别,就永远没有结束。这是我该为她做的。”

我停住脚步,听他离开,长出了一口气。希望这次之后,云逍还是云逍,青青还是青青,不要再有未竟之事。

转过长廊的拐角,皇帝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定定的看着我,不知站了多久。

我笑笑,走到他身边,说道:“看来今天真是好天,大家都这么早起来!”

皇帝伸出手,顺了顺我披在身后的长发,然后抚上我的脸。

我将脸埋进他的掌心,模糊地说道:“不要看,我哭的很丑。青青,青青她离开了…”

头顶传来了轻轻的叹息声,然后我便被纳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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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皇上驾到。”喝了药更是昏昏沉沉,就听到凌戈的声音响起。

帘子掀开,皇帝走了进来,明黄色的礼服辉映着耀眼的冷光,犹带着冬日的凉气,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将怀中的琉璃暖宝宝抱得更紧,那种头晕眼花的症状也更严重了。

那日在客栈送走的青青,回宫之后我便有些风寒的苗头了。服了太医开的药,勉强压下去了一点,昨日皇帝和大臣们半夜开工作会没回凤仪宫,我看书看上瘾睡晚了,早上起来又有些不好了。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正赶上云逍选美宴的大日子。

去还是不去,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就在挣扎了。生病已经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了,还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酬最近一直看我不顺眼的婆婆大人以及满座等待变成凤凰的贵族闺秀。这些也都算了,我为他辛苦为他忙的当事人也只会怨我更深,我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若是不去,这一时半刻是轻松了,只怕将来——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太后沉静典雅的面庞,那双眼永远带着高深莫测的神气,仿佛能把一切都看穿。何况还有他…

那日在客栈,他站在那里看了多久,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我无从解释,也无法解释。所谓解释,无非是另外一种掩饰,而且我该怎么对他说,嘿,亲爱的夫君大人,猜猜谁还对你的老婆大人我有情,宾果,你猜对了,就是你的弟弟我的小叔,不过请你放心,我们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兴趣“不伦”一下子?

云逍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皇帝大人却是个人精,他不可能对自己这么亲近的人毫无所觉,只是我们都明白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是只能做不能说的。皇帝是爱着我的,但也不会为了爱我而放弃云逍。我也绝对不要成为让他们兄弟反目的祸水。既然皇帝只能是皇帝,皇后只能是皇后,那么洛王也只能按着自己既定的命运,最终蜕变成洛王。

所以我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以实际行动让他安心。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负责的,也不能只差这临门一脚,为了云旭,为了云逍也为了我自己,硬撑也要撑过去。

皇帝的手轻轻的抚上了我的额头,我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只觉头皮一松,好容易梳好了一半的头发被他一拉,弄了个七零八落。接着便一把抱起我,将我送回了可爱的床上用被子包紧。手也探上了我的头。

我双手撑着床板想坐起来抗议,却被他按住,瞪了我一眼,怒气喷薄而出:“还不给我好好躺着,病了也要逞强,若我没来,你是不是就这样去?”

理亏的时候就要大女子能屈能伸,这是母亲大人的明训,我抚上他的手,绽开笑容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就病了,不过是昨天睡晚了,看起来有些没精神,刚还喝了药,早就不碍事了。”

算起来这也只是小巫而已,想当年读博士的时候,第二天deadline的任务,头一天晚上发烧38度还不是一样咬牙熬出来了。

“头这么烫,手却是凉的,正是风寒症候。你自己也学医如何不知,若被风邪所侵伤了心肾——”

在这种情况下,争辩也没有任何用处、既然有他加持,我也乐得窝在凤仪宫养病,请鱼姑姑去长宁宫推掉今天的应酬,宴会主持的事情也由他做主,一并交给与今次选美没有利害冲突的芳菲。太医院医正又被重新召来,再三确定了没有大碍他才离开。

看着被皇帝的态度吓得脸色有些发黄的医正大人,我将语气放缓:“这几日天气骤冷,正是易感风寒之时,后宫诸卿身娇体贵,尤其尚有几位是今年从地方选入,只怕一时还不能适应,还要多劳你们太医院关切。”

“微臣惶恐,为宫内贵人诊治,正是微臣职责所在。”

“娘娘,鱼姑姑遣人来报,凌波殿林美人身体不适,祈请娘娘宣召太医前往诊治。”陆锦绣走来报告。

林雪如病了?是真的病了还是别有用心?还真是个问题。

“本宫这里已经无事,医正大人,你是我朝杏林圣手,本宫信得过你,就劳烦你去凌波殿为林美人看诊。”盘算了一下探病人选,我放下手中的茶盏,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看向疏影,道:“只希望不是什么重病才好!疏影,你陪太医一起去一趟凌波殿看看,带上那条东北进贡的银狐披肩,就说本宫本欲前往,但如今也是抱病在身。请她好好保重身体,安心养病,她那么有什么需要,你都应承了,再替我好好安抚两句。”

“是。”疏影应了一声,带着太医一起走了。以她的聪明,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我长出了一口气,道:“凌戈,进来。”

林美人不同于别人,她生病这件事情无论是真是假,皇帝也需要知道才行。就算平常再怎么冷落她,生病了也没有任何表示还是太说不过去了,何况人家的兄长靖边王世子还在京城。就算是演的,也要表达下关心。

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情,让最懂得语言艺术的凌戈去办,最恰当不过了。处理完这些事情,整个人也轻松不少,我钻进轻软的蚕丝被子里,感受着帝王级的温暖——这暖玉席是皇帝令人从那龙床上撤下直送过来,让人舒服的想叹气。连绵不断的睡意排山倒海而来,正当我打算向周公投降的时候,便听到疏影不同寻常凝重的声音:

“娘娘,出事了!”

第六十章

头还有些昏,我强自睁开眼,便被疏影那苍白的脸色惊了一下。疏影和暗香不同,疏影性格沉稳自持,如果不是大事,断不会如此仓惶。

睡意退去,我找了个借口挥退左右,问道:“你先喝口茶定定神,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别慌,且慢慢说。”

“娘娘,我在凌波殿,看到了寒衣。”

寒衣,我在脑中搜索了一下,这个人——我认识吗?看她这样子,这个寒衣应该是对我,不,应该是对从前的谢明月很重要的人,但是问题是,我从来不曾听说过,也不曾在谢明月的手札上看到过这个名字,完全无从应对。我定了定神,说道:

“别急,先叫暗香进来。”

在八卦方面,口风严谨的疏影处能得到的情报,比起暗香要少得多。在能制定出应对之策之前,我至少要知道这个寒衣是谁,为何谢明月对这个人只字不提?否则就算今天对付过去了,以后也难免破绽百出。

“什么,寒衣,她怎么可能在凌波殿,她不是逃婚下落不明了吗?”暗香是端着药进来的,一激动几乎掀了药碗。

我和疏影都没有说话,暗香将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接着便有些气愤地说道:“当年她偷了娘娘的东西出去典当,夫人和娘娘看在她自幼服侍娘娘的份上,宽宏大量没有追究,还为她脱了奴籍又配给了大管家的秀才儿子谢生,是她自己不要,如今她倒投到林美人那边去了!”

自幼服侍谢明月,偷盗被发现还能除了奴籍又寻了门好亲,更离奇的是逃婚而去,还真有些不可思议呢!

“暗香!”疏影厉声喝止,明显是瞄了一眼我的脸色,然后说道:“如今说这些也没用,现在最令人担忧的,是林美人的意图,若是让她对皇上进了什么污蔑之辞,只怕会对娘娘不利——”

暗香本来还想再说,却扁了扁嘴,终究没有继续。我却看明白了,在这个问题上,疏影似乎比暗香知道得更多些。不过看来她并不打算多说。没有办法,只好从暗香下手了。我吐出一口气:“如今情况危殆,我们多一份想法,就多一种应对之策,暗香,你还想到什么,说吧!”

“娘娘,疏影说得对,寒衣只怕还是记恨着娘娘反对夫人将她送去少爷那边做屋里人,娘娘,您也不得不防。”

“无论什么样的伎俩,也要在皇上面前能显出来才是。疏影,还是你去找李福海一趟,就说我喝的药都吐了。”将药折到地上,我看着疏影道。疏影从不说谎,既然她去了,这严重性李福海心里自然有数。在我能见到这位寒衣之前,只要皇帝不会见到她,我便有机会,我看着都是欲言又止的两人,吐出一口气,道:“我没事,都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脑子生疼,却不得不想,我将那本手札又重新找了出来。哎,按照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这个寒衣是谢明月从小一起长大的心腹丫头,曾经有机会做兄长朝阳的如夫人,却被谢明月从中阻拦,从此埋下仇恨的种子,到这为止我觉得倒还合理,兄长大人玉树临风,绝对有资格成为任何少女的春闺梦里人,明明是很多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却因为一个人的反对而错过,恨也是理所应当。因为憎恨,所以偷了东西,可是偷了东西的人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脱了贱籍又可以嫁进世人眼光看算是高攀了的人家,更妙的是两次要嫁都嫁进了谢家里,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怎么想都觉得不对,我有些泄气。可惜没有找到闺中手札,否则我也不会被这个寒衣搞得一脑门子官司了。想起这个,我的脑中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可惜我还没有抓住,便是一片混沌了。

以我现在的状况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了。我摇摇头,有些颓然的窝回床上,罢了,从到了碧落到现在,又有哪一次不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太多也没有用。

喉咙像火烧一样,对于水的渴望让我不得不睁开眼。床头留着起夜用的莲花琉璃明珠灯散发着幽幽的光,照亮垂幔后的方寸之地。身边没有人,看来皇帝昨夜不曾来过,八成又是工作缠身。

本来被安排为我夜间护理的锦绣也不知所踪,看来只有自己帮自己的忙了。我叹了口气坐起身,头重脚轻的感觉好了很多,但是喉咙和鼻子却是极端的不舒服。撩起如梦似幻的鲛绡垂帘,将小几上温着的水一饮而尽。未央殿里一片静悄悄,我瞥了一眼更漏,还未到寅时,看来昨日真的是有些睡多了。

这样也好,已经很久没呼吸到早上的新鲜空气了,此刻难得清净,正好去进行下光合作用。我在睡衣外加上披风,拂开厚厚的垂幔,一股冷风迎面吹来。我愣了一下,那个我以为没回来的男人,就站在敞开的窗前,安静的看着我。

我拉拢披风向他走去,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是在准备上朝吗?怎么还在这里吹风?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说道:

“听李福海说,你把喝的药又吐了,昨日过来看你的时候偏你又睡着,我不放心,就趁着早朝前再过来看看。”

来看我就看我,为什么又在这里吹风?我心里有些疑惑:“心里有些腻歪,可能是一时喝岔了,现在已经无碍了。倒是你,怎么是这般脸色?是不是又彻夜看奏章了?”

因为这件事,我也念过他几次,不过每次都反过来被他唠叨。说起这工作狂的习性,我和他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距离,谁也不好说谁。

他叹了口气,环抱着我,说道:“我没事,倒是你,喉咙哑成这样,其他可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这风寒虽然来势汹汹,但是过了第一日,便好了许多。”我说道:“你先去上朝,回来好好睡一觉,奏折那么多,永远也看不完的。”

“好,你也回床上躺好,等我回来。”他应道,又恋恋不舍的温存了一阵,直到李福海催了几遍,方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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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床上?哪有那么容易!宴会是开完了,但是后续工作却还没完。昨日宴会诸位闺秀的诗文,早在昨日晚上就送到了我的案头。太后她老人家觉得文如其人,便下旨要让我把诸位闺秀分出个等级来,我也只好从命。本来还想找赵芳菲来商量,但是我又这么病着,把人家拉过来传染上了,反而不好,只有自己辛苦了。

唤了疏影进来帮我梳洗,她的脸色愈发沉郁,轻声说道:“娘娘,昨日皇上来探过娘娘之后,还是陪着世子去了凌波殿探望了林美人。”

“他们在凌波殿坐了多久?”我皱眉。

“不过小半个时辰,后来林世子出宫了,皇上还召见了六王爷、晏大人以及少爷等几位大人在龙泉宫用膳。”疏影说道。

“可曾查到寒衣缘何入宫?”我转了个话题。

“此事却是疏影的罪过。这寒衣如今已经改名蝶板,是凌波殿的二等侍女,是娘娘您和皇上夜宿宫外那日进来的。上秋的时候,林美人殿里从西北带来的丫头得急病过身了,所以补了她进来。那日您命我去元帅府巡视,所以是鱼姑姑见了她——”疏影的表情因为自责而更加黯然,

我只好出言安慰;

“此事也不能怨你,她若处心积虑,我们自然防不胜防。罢了,那林美人也未必真就有那份能耐,掀出什么大浪来!”

我示意疏影将那些诗词都拿过来,靠躺在美人榻上,一篇篇翻阅。平心而论,这些大家闺秀们的在作品遣词造句用典上面,倒不乏可圈可点之处,只是这千篇一律的“歌德体”看着让人愈加烦躁。我的心思也早就飞到别处去了,虽然和疏影说不要紧,但是我却明白其中的分量。暗香和疏影都是在寒衣之后从谢母那里到谢明月身边服侍的,许多事情也不了解。而我这个冒牌货就更别说了解了。这深宫之中,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如今我连内情都拼凑不齐,又该如何应对?

而且更让我觉得不安的是皇帝今天早上的反常的样子,可是如果真的掌握了内情,他为何引而不发?或者真的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事,只是我杞人忧天?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这个叫寒衣的丫鬟,会落到林美人的手上?谢明月啊谢明月,看看你留给我的是什么烂摊子!

我正想得入神,一双修长的手盖在了纸上。我心中一惊,放下手上的文章,勉强笑着说道:

“今日不用批折子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有胆跟我开这种玩笑的,普天下惟皇帝大人而已。

“过来看看你,就知道你一刻也闲不下来。这些诗文如何?昨日阿洛、晏殊和朝阳进宫也看过了,其中倒有几篇入了他们的法眼,你且猜猜是哪几篇?”

“这些颂圣诗看来看去也不过千篇一律,比起这些闺阁游戏终究差了一筹。据我看,他们中意的,应该就是这两篇吧!”我将淘了半个早晨的成果展现出来。

“你倒猜得准,不过还有一篇——”

“我不过看了一半,你说的是哪一首,许是我还未看到。”

“这首《春日》,昨日他们都说好,你觉得如何?”皇帝从剩下那些诗中选出了一张递给我。

“ 病起多情白日迟,强来庭下探花期。 雪消池馆初春后,人倚栏杆欲暮时。乱蝶狂蜂俱有意,兔葵燕麦自无知。 池边垂柳腰支活,折尽长条为寄谁?”我心中“咯噔”一声,果然是这首。

送来的这么多首诗里,这首《春日》是我最看好的。写景贴切,写情动人,在咏柳诗里也算上乘之作。只是——

我虽然愚钝,但也能闻弦歌而知雅意。这首诗很明显不是昨日宴席上的作品,而是某家闺秀的旧日习作。无论是谁,敢将这首诗送上来胆子也是不小了,毕竟这么直白的表明自己已经有了折柳相寄之人,也不怕惹恼了皇家吗?

而更让我心惊的,是这首诗选上来的时机。现在我不得不草木皆兵,多留个心眼。到底是哪家的小姐有这么大胆子,还是他给我的试探。

我抬起头,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眼里却透出冷意,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我,仿佛已经洞察了我心底最神的秘密。我的手沁出了冷汗,他到底怎么了?就算是我们两个关系最恶劣的那段时间,他也不曾用这种标准的帝王——不,应该说是比标准帝王还让人不寒而栗的表情面对我。

“这诗可是写得太好,所以连当今举世无双的第一女诗家皇后娘娘都镇住了?”

真的好反常,我的手垂下,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脑子里迅速闪回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可是思绪乱七八糟搅成了浆糊,我怎样也想不明白。为今之计,也只有以沉默应万变了。

“谢明月,你在朕面前还要演到几时?”他的声音好似结了冰一般,让人不自觉发颤,用手抬起我的下巴让我与他对视:“或者在你心里,朕真的如此愚昧,由得你一骗再骗浑然不觉?”

我被动的对上他,心里默念了十遍镇静,这才开口:“皇上可否明示?”

“你从头到尾,对我竟没有一句实话。你这首大作应该还没忘记吧!那时朕与你还未结缡,那蒙你垂青折柳相寄的男子,到底是谁?”他将我的脸狠狠的甩向一边,收了手,冷笑一声道:“你可知最欣赏你这首大作的,正是你‘素未谋面’的林皓林世子,他可是将这首诗随身珍藏,一刻不曾离身!”

我的脑海中那箱子、男装还有那首诗如走马灯般转过,林皓、谢明月、寒衣还有那病的正是时候的林美人,所有的一切,终于以最危险的方式联系在一起。而在这漩涡中的我该怎样解释这一切,难道真的要将我的身世曝光,我陷进了我成为皇后历史上最严重的天人交战…

复更公告

《当时明月在》的各位读者:

大家好,本人无良雪终于要复更了。

《当时明月在》稿子我已经写完了,还有1字的更新,因为本期申请了古言主题榜单,如果能通过的话,榜单完结也就成了《当时明月在》的一个happyending,虽然故事里的弯弯和云旭——默,我是后妈,一开始大家就知道了——不能说有一个完美结局。

那个啥,出版的事情已经没有希望了,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白菜价卖给别人,所以开通了印刷功能,等完结修文之后,至少可以自己印一本来玩玩。线上印数委实价格不菲,现在又经济危机,世道不景气啊不景气,在这里就不推荐大家印了。

这是无良某雪在jj上的第一篇长文,好在有你们陪我一路。无良雪的下部文《凤归云》也要趁势出击了,虽然本人无良,但是新文还是很有爱的,所以请大家多多支持。在《当时明月在》完结的同时,我会再推新文。

凤归云的故事,是在云旭和弯弯的百年之后。云家是个倒霉的家庭,有吸引穿越女的体质(还不是都怪无良雪恶趣味),所以女法医凤君也隆重降临碧落朝。

在这本书里,我家大女儿弯弯和女婿云旭,都会有份客串演出,没办法,为了收视率,还要麻烦这两位。如果大家有兴趣,不妨去文里寻找《当时明月在》之后故事的蛛丝马迹。我想聪明的你们一定会找得到的。

某雪深深鞠躬,再次感谢。

瑶台月

将汽车倒上汽油付之一炬,也断了所有回去的念想。我憋着一口气扎进温泉水中,回忆如同潮汐一般,在脑海中涌现又退去,眼睛慢慢灼热起来,烧得心都痛起来,可为什么夺眶而出的眼泪,却是那么的凉,就算再多的温暖也无法解冻。

二十八年了,我的人生仿佛就应了那句话,活着,就是看着所爱的人死去。两世为人之后我终于领悟了,再怎么挣扎也么有用,命运总是给一些不给一些,对于我而言,千山独行,才是永远的宿命吧!

隐隐的听见小乖在低声咆哮,看来我越来越不长进了,连它都会为我担心。我赶忙破水而出,才直起身,就觉得背后有劲风裂空而过,之后便是“扑通”一声巨响,接着便是悄无声息。

小乖的吼声更大,有我再熟悉的血腥味道,随风扑鼻而入。我打了个激灵,虽说无论是活体还是死体,我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在我全身□时碰到,还是第一次。我没有回头,两步滑向岸边,也顾不得会沾湿直接将整个人裹住,这才转身向有血色漫开的地方潜去。虽然我不算正常类的医生,但毕竟医者父母心,如果有的救就不能袖手旁观。

水压迫着我的双眼,只能大约看到一个人形,肩头已经被羽箭贯穿。我伸出手去拉他。结果还未碰到他的人,便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刀吓了一跳,幸而我见机的快,否则只怕此刻已经成了独臂侠了。他挥空之后已是强弩之末,凶器也掉了,我迂回的游过去,拾起那匕首,将他拖上岸来。

小心的避开箭伤的位置,让他把吸进去的水控出来,他痛苦的咳了两声,呼吸平顺了许多,接下来便没有任何反应。小心的将人翻过来,我却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也吐不出来。

倾城倾国一妖孽尔!这般容貌风姿,想来女娲娘娘果然是偏心的,用了全副的心思造就这个人出来,相较之下,芸芸众生不过是那位娘娘随手甩出的烂泥而已。

我拉回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触目可及的伤口有两处,一处是肩部的箭伤,一处则是腹部的刀伤。看看那中箭的位置以及流血量,应该没有伤到主动脉血管。只是刚刚的那匕首,却是他从腹间拔下来的,如今那里已经是血肉狼藉成一片了。他的运气也算好,如果拔匕首的时候角度再过差一些,只怕里面的脏器也跟着出来了。

而他运气更好的,还是遇到了我。将他靠着温泉边的大石坐好,匕首一下,衣服分开,一大两小三个白玉瓶还有一枚印章,从他的袖口滑落。我仔细分辨了一下,似乎是传说中的金创药以及大补丸。药剂的成分仅我所知的,就都是难得的圣品。

我也顾不得那乍泄的春光,事实上情况也不容我多想。看他这样子,也是遭人追杀跌下悬崖,如果那些人非得“死要见尸”,那我和他的小命,只怕都得断送在这儿了。从随身的针灸包里拿出长针,认准了穴道刺了下去,暂时止住了腹部和肩部的血流,麻烦的是箭伤的部分,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拔箭和缝合,绝对是对病人意志力的考验。当机立断留下小乖警戒,我穿上白色的浴袍,跑回藏宝山洞,将跟我一起穿越了的“伙伴”——器械箱弄来,现在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和时间赛跑了。

将所有的东西准备齐备,我看着这位“睡美男”因为失血而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庞,长出了一口气。没有退路了,至此我也只能腹诽救人不淑。

虽然我对这个朝代的服饰制度并不了解,但是他头顶的白玉冠,身上的织锦袍,绝不可能出自寻常百姓家。这些也就罢了,如果我没有认错,他那枚印章,正是号称“石帝”的田黄制成。祖父在生时,曾将一块祖传的桂花田黄刻成印章送我,作为我硕士毕业的贺仪。而他所佩的更加高级,是天潢贵胄最爱的极品白田。像这样的人也会被人追杀,看来无论他的身份具体为何,都是麻烦至极。

将头发用木簪挽起,带上手术专用的白口罩。手起针落,片刻便听见他闷哼一声,猛地睁开双眼,我猝不及防,直接与他四目相交。时间一瞬间静止了,那是我平生仅见最锐利的双眸,里面正熊熊燃烧着的千年不化的寒冷光芒。

好漂亮的眼睛,好恐怖的眼神。那种奇异的违和感,比他那难以描画的绝世美貌更惊心动魄。与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怎么死都不知道。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打发了,也好抽身离去。

还未待我行动,他便开口了,声音微弱却清晰,仿佛碎玉一般:“针,是你下的?”

此人涵养功夫和镇定功夫真是了得!被我弄到近乎□,他也可以安之若素。我点点头,将已经开了瓶的红酒递给他,示意他喝下去。酒可以保暖,也有镇定作用。当年关圣人刮骨疗毒,也要白酒以壮声色。

他微喘了一口气,说道:“我受得住。”

我拔下软木塞,送到他唇边,他仍是拒绝,反问道:“你,不会说话?”

我点点头,装哑巴也是逼不得已,碰到像他这种全身散发着“我很复杂”味道的人,我不指望他知恩图报,只出事不牵涉到我便好。

我继续比划个不亦乐乎,示意要为他清洗伤口并且缝合。他喘了口气,点点头。既然是他自己要求不要木塞,那就别怪我下手重了。毕竟平常多在尸体上动刀,对于拿捏下手轻重不可能与外科医生相比。鉴于我使用的工具与古人差异太多,我还是坚持要用布条蒙住他的双眼才肯动手。他与我僵持了一阵子,我只得拔下头上的木簪,在他的手心写道:

“你在水中刺我,我仍肯相救,便不会害你。”

他再不挣扎,遂了我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