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时年少春衫薄/岁月长春衫薄上一章:第 15 章
  • 当时年少春衫薄/岁月长春衫薄下一章:第 17 章

过了大约十分钟,两人下楼的时候,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小唐,去淮海路别墅。”

“是。叶先生。”

君临发现开车的不是耿介,换了一个与他们年纪相当的年轻人。

叶岑解释一般地道:“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

车窗外华灯初上,霓虹在涌动的夜色中拉出一道道浮光流影,奢靡如同一去不返的岁月。

叶岑从车窗的反光隐约看见君临唇边泛起的一丝微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座城市。”所以老不回来。

“怎么会。近乡情怯倒是有。”君临语气轻快地转过头,不想却对上叶岑幽黑的眼睛,比夜色更为深浓。

“那你怯我吗?”他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异常低沉。

真皮座椅很宽,两人挨得并不近,甚至叶岑并不曾倾身向前半分,君临却感到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没有回答。

叶岑望进君临平静无波的双瞳,试图捕捉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仍是徒劳无功。

一路无言,很快便到了闹中取静的所在。

君临下了车,跟着叶岑穿过花园中的小径,打量着眼前这栋三十年代建造的白色小洋楼。

踏上玄关处的玻璃桥,头顶的感应灯立刻亮了起来。君临这才看清脚下竟然是一个锦鲤池,水底铺满了各色雨花石。

想不到整间客厅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式摆设和布置。叶岑任凭君临打量,随意一指贵妃榻,道:“坐。”

君临客随主便坐下。

叶岑随即在她对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长腿一伸,立刻将略显纤弱的她圈在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叶岑,我以为…”

“以为我不爱你,是吗?”一顿,他抬头盯牢她的眼睛,几乎轻不可闻地道:“曾经连我自己都是这样以为的。”更准确地说,是自欺欺人。

扫墓

早上七点,闹钟响起。君临挣扎起床,对着镜子刷牙洗脸。

吃完早餐下楼的时候八点还不到。君临从旋转门出去,一眼就看见叶岑站在一辆崭新的白色BMW旁打电话。

看到君临过来,叶岑匆匆挂断,将原本拿在手中把玩的车钥匙抛给她:“这辆是全进口的,跟你在美国开的那辆宝蓝色敞篷性能差不多。”见君临迟疑,叶岑笑道:“放心大胆开,我替你看着。还是你国内驾照过期了?”

“那倒没有。我前几天刚去renew过。”君临确实有点担心自己不适应这里的交通状况,不过她总不能一直不开车,趁早练练手也好。

车上了中环,一路向郊区进发。这条路他们从前也走过,只不过现在换君临开车。

到了墓地,君临泊好车,远远就看见炎辰跟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儿在说话。

炎辰看见叶岑,一阵讶异后也就释然了。时过境迁,现在他反倒希望君临能跟叶岑有个好结果。

君临道:“不好意思,来晚了。”

“是我们太早。到的时候工作人员都还没来呢。”炎辰介绍身旁的女孩儿道:“这是何姨的外甥女。”秦思纯全权代表何家人,炎辰一早去接她一起过来的。

“你好,我叫秦思纯。”秦思纯大着胆子伸出手去,“叶学长,想不到这么巧。”

叶岑指尖微凉,一触即放。秦思纯调低视线不敢直视他,轻声道:“我是你的直系学妹,今年大四,你到我们学校来开过宣讲会。”

叶岑随意一点头,将双手插回裤袋中,不露痕迹地后退一步,靠近君临问:“还要办什么手续吗?我去。”

炎辰道:“不用了。之前已经联系过,工作人员马上就来。”

何玲的墓地是当初左铭下葬时就定好的双墓穴。夫妻两人社会关系都很简单,因而今天到场的算上叶岑都只有四人。

秦思纯到底年轻,还未真正开始经历人生,目睹大理石盖上,顿时生出一丝凄凉。何玲中年丧子,老年丧夫,一生凄苦,临了来送她的人还尽都是些不相干的。早两年左铭因饮酒过度去世的时候,秦思纯还听母亲感慨过,他拖累了何玲一辈子,走了对何玲反而是种解脱。没想到何玲没了拖累却也走得这样快。

几人敬过香,炎辰道:“我一会儿工地还有事,能不能麻烦你们把小姑娘送回学校?”他到得早,已经先去看过左桐。

“当然没问题。”何玲入葬全靠炎辰出钱出力,君临自觉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君临在林立的碑石间穿行。叶岑一直与她并肩,直到走到左桐所在的墓区,墓穴间隙太过狭窄,叶岑才跟在她身后。

君临站在左桐墓前,默默凝视着左桐已经褪了漆的名字。

叶岑侧过头凝视身旁的君临。是什么力量让她在十年后还能径直精准地找到左桐的墓碑?叶岑不由想起十年前她鲜血淋漓的掌心和深埋掌心的那些刺,他插在袋中的双手不知不觉地紧握成拳。

君临并未像从前无数次想象过的那样用手指去描绘左桐早已褪了色的名字,而是找工作人员要了专用的红漆。她今天穿的是黑色套装,蹲身的时候一步裙略微绷紧,时间一长腰部和腿很酸。

君临一笔一划地描,叶岑一动不动地看。秦思纯一会儿还有课,却忍着没开口。周围安静地只有穿行于碑林间的风声。

描完最后一笔,鲜红的色彩在阳光下新鲜热辣像是从未暗淡过。君临端详片刻,转头对叶岑道:“走吧。”叶岑轻道:“钥匙给我,我来开。”他并不担心君临情绪不稳定开不了车,只是想让她放松一下。有时候叶岑倒希望君临在情绪上的自控力不要这么强,他想让她依赖。

君临将钥匙丢给叶岑,坐上副驾驶位就取出妆盒上妆。为了尊重逝者,她早上是素着脸来的。

秦思纯看着君临手势娴熟地描眉画唇,不禁暗自庆幸年轻就是资本,她自信即便像现在这样素面朝天也未必比不过君临。

君临对叶岑道:“送我到酒店就行了。”

“一会儿还有事?”

“我下午约了人。”

“现在时间还早,先吃午饭,然后我再送你回酒店。”

秦思纯一直在留心听二人的谈话,知道车是叶岑的,不由对昨晚母亲说的“君临这丫头有实力”有些不以为然。她潜意识里也认同母亲的话,左桐的死君临难辞其咎,要不是心中有愧,君临为什么数年来经常从美国汇款给何玲,养老送终,跟亲生女儿比都不差什么了。

君临抿了抿唇,让唇彩自然匀开,再看镜子里的整体效果,觉得新买的粉底液真好用,就跟换了张面皮似的,白里透红,哪里还像一个得了支气管炎随时随地会咳得要生要死的人。她到底感冒还未好,头有些昏沉沉的。

叶岑见君临将座椅倾斜靠着闭目养神,知道她默许了自己的安排,嘴角不由逸出一丝笑意。

后排的秦思纯忽道:“听说君学姐跟左哥哥也是同学。”

君临轻轻“嗯”了一声。

秦思纯接着道:“听炎辰大哥说学姐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单身。一定是忘不了左哥哥吧,毕竟你们是初恋。”

秦思纯语气轻柔,听起来很有几分伤感惋惜。

君临本想趁着回去的这段路养养精神,秦思纯的少女心思她早看出了端倪,此刻只作不知,继续闭目假寐。感到一只宽大的手将她蜷着的左手展开,与她掌心密密贴合,而后十指交缠。君临本能地想挣脱,却因为叶岑的执意而不能够。毕竟是在高速上,她不敢十分挣动,只得轻声道:“好好开车。”他伸出的手总是强势而不容拒绝,一如七年前。不过这一次叶岑只是紧了紧手指,一触即放。

叶岑的动作秦思纯看得一清二楚,便咬咬唇不再做声。

放下秦思纯,叶岑带君临去了一家由民国时期的小公馆改建而成的花园饭店。巨大的玻璃天顶和透明落地窗设计让室内显得尤其明亮。室外绿草如茵,一片清爽。

叶岑收走君临面前的冰水,替她倒上一杯热茶。

“谢谢。”

叶岑身体微微前倾,与君临对视,低沉道:“以后想看他,我陪你一起去。”

叶岑从前问过君临爱不爱左桐,年少的他高傲偏执,自然在意谁是第一个进驻她心里的人,现在这对他却已不再重要。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叶岑不再是当年的叶岑。即便迟来一步,输尽天时地利又如何,赢不了过去,他还有未来。

看出了君临的讶异,叶岑不由自嘲一笑:“其实我反倒要感谢他。如果不是他,这么多年过去,也许你早就跟别人在一起了。”

这么多年,叶岑混迹商场,见过的各色女子绝不在少数。莫子航也问过他,君临就那么好,怎么除了她就没有一个能看入眼的?叶岑也说不清楚,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并没有刻意在等她,他只是无法喜欢上别人,如此而已。

君临猜想叶岑包了场,整个用餐过程中,除了服务人员,没有任何人在她目力所及范围内出现过。不过她不知道叶岑其实并不喜欢日式料理,来这里纯粹因为环境好。不知是否因为交际应酬过多,叶岑的胃不像君临那样生冷不忌,也一向只比较能接受以清淡见长的粤菜,所以他吃得不多。

“不喜欢芥末?”她应该喜欢鳗鱼、海带、北极贝和螺肉。

“嗯。喜欢日本菜,但一直受不了芥末的味道。是不是叶公好龙?”君临抬头笑问,想不到这家伙还挺细心。

不待叶岑吩咐,侍者已经将沾上芥末的食材取走,又换了新鲜的上来。不过君临到底大病未愈,吃不多。

用餐完毕,两人沿着花园的林荫道散了一会儿步,叶岑便开车送君临回酒店。

君临比约定时间早几分钟到行政酒廊,刚坐下点了一杯咖啡便看到龚启明迎面走来,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龚启明见君临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化微笑,并且主动站起来伸手,也立刻大方地与之伸手相握。

“这么多年,你倒是一点都没变。”龚启明说这话倒并非纯粹出于恭维。在他看来,君临本科毕业后去美国念了几年书,在职场浸淫的时日尚短,跟同届一毕业就开始在社会上打拼的女同学相比,她的生活环境也相对单纯许多。再加上君临本身的家庭背景,她的生存压力远远小于同龄人,看起来年轻是必然的。

君临笑了笑,“看样子你过得不错。”君临这么说很有一笑泯恩仇的心态。她不希望因为几乎称不上纠葛的过去给自己现在的工作带来丝毫困扰。

“我要结婚了。”寒暄之间龚启明点的不加奶的“拿铁”已经端了上来。经典式样的铂金方钻婚戒在白瓷咖啡杯的映衬下灼灼生辉。

“恭喜你。”君临无意探究新娘人选。

“听说你还单身。”龚启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带着一种怀旧式的关怀,叹息般的尾音稍稍拖长。

君临点点头,显然并不想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幸好龚启明一脸了然,十分体贴地回归正题。他作为研发工程师,在自己所熟知的低碳技术领域显然十分自信,侃侃而谈。

君临在整个过程中听得全神贯注,并没有如龚启明预期地那样就几个专业难点进行提问,而是客气地收下了全部资料,姿态谦虚地表示会用心补课。谈话告一段落,两人约定了到工厂参观的具体时间后,龚启明道:“你是回房间呢,还是再坐一会儿?”

“我约了人。”她无意解释太多,便一句话带过。

龚启明抬起手腕,露出玫瑰金色的欧米茄,十分绅士地道:“现在这个时间恐怕叫车不容易,不如我送你一程。”

“谢谢,我自己走就可以。”

电梯门一开,龚启明率先步入。君临不由想到男同事们常常挂在嘴上的“after you”,心中不由一乐。

目前来说,清洁能源是风险投资的热门领域。相比风力发电一类的长线投资项目,投资降低二氧化碳排量设备制造企业则相对风险较小。然而,一旦涉及清洁能源,国家政策支持会成为最大的投资风险决定因素。君临在国内并没有什么关系网,在这个问题上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叶岑。接受这个项目之前,君临并非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但是Joe作为她的直属上司一锤定音,认为她相较其他人而言对中国的情况更为了解。

君临在心中权衡着利弊,冷不防听龚启明道:“君临,作为老同学,你听我一句劝,你已经属于三高剩女的范畴,还是别太挑了,女人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的,事业做得好的女人往往并不幸福。”

“谢谢你的金玉良言。”在加州的时候,有位长辈曾热心替她牵线搭桥,君临碍于盛情难却去见了一面。对方是硅谷的IT工程师,已经三十五岁,渴望马上孕育下一代,要求另一半一结婚就以家庭为重。君临当时便委婉地表示自己恐怕难以胜任。她虽然对“剩女”等标签不以为然,却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反驳龚启明。美国的一项计算表明,一个家庭主妇对家庭每年的贡献价值为十四万美金。糟糕的也许不是女人经济不独立,而是当她为了孩子和丈夫做出了巨大的牺牲,男人只觉得这是一个靠他养着的女人。龚启明只怕既不会认同家庭妇女的家务劳动价值,又不肯承认职业女性对社会生产的贡献,君临既然不是这种观念的直接承受者,那就无需多言。

遗憾的是绿洲集团原先负责配合尽职调查的工程师突然怀孕,临时换上了龚启明接手。就目前情况来看,君临习惯的在商言商的工作方式显然很难实现,而这正是由女人回归家庭所造成的后遗症。

两人一同来到地下一层,龚启明原本以为君临临时改变主意打算搭自己的车,顿时意气风发地朝一辆崭新的黑色奥迪走去,却被半路杀出来的迈巴赫挡住了去路。

这辆车君临并不陌生,她昨晚刚刚坐过。果然下一刻叶岑已经跨出车厢,姿势娴熟地一把揽过她,“上车吧。”

君临明显感受到紧贴自己腰部的手臂收紧的力量,立即转身对龚启明微笑道:“今天谢谢你,资料我会仔细看的,有不懂的地方再请教。”

“应该的。再见。”龚启明还没回过神,君临已经钻入车子扬长而去。原本龚启明以为在金融危机打击下,现如今所谓的投行精英年收入只有区区几万美金,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君临入行不久,她这次回来停留的时间又不长,在本市应当不会有代步工具。没想到她却有这种手腕,只是像叶岑这样的公子哥多半也只是玩玩而已。龚启明一边感叹着男人干得好不如女人嫁得好,他跟叶岑比也就是输在了投胎这条起跑线上,一边几乎是愤愤不平地坐入车中,嘭地一声关门后,又后悔下手太重,心疼起自己刚买的新车来。

私密性良好的封闭后座空间里,叶岑靠在舒适宽大的白色扶手椅中,侧身看向君临,“刚才龚启明没有为难你吧?”

君临摇摇头:“怎么会。他也是拿人工资的。”如果龚启明真的过线,她大不了要求绿洲的高层换个工程技术人员出面。毕竟她是代表投资方来的,对方不可能轻易得罪她。“对了,你对国家政策有没有了解渠道?有关降低二氧化碳排量的清洁能源项目的。”

“给我几天时间。”

君临料想叶岑这样回答几乎是肯定的了,便道:“多谢。晚饭我请。”

叶岑当然乐意从命。二人说话间不知不觉便到了医院。

扎好针,君临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准备办公,不想才刚按电源键,便听叶岑道:“不要乱动,针头移动了怎么办。”

“我会小心的。”点滴这么慢,不办公干坐着,身边这个人存在感又这么强烈,她一定会憋出内伤。

“那也不行。”叶岑一手捞过电脑以示没收,一手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君临有些懊恼他的霸道,刚想抗议便看到高清电影频道在放功夫熊猫2,忙兴奋地道:“停。就看这个!”

叶岑不免有些好笑,“不是老抱怨Panda Express的东西难吃吗,怎么那么喜欢熊猫。”

“那是两回事。”一顿,君临才反应过来,狐疑地看向叶岑:“你怎么知道?”她念商学院的时候为了省生活费,没少在那家熊猫快餐将就。

叶岑跟君临念的是同一所商学院,当年他学成归国,君临又恰好出国,两人失之交臂。这些年也不过在MSN上偶尔碰到聊上几句。君临再想不到其实叶岑一直默默关注她的MSN空间。后来微软不再支持空间服务,叶岑这才猛然惊觉与君临彻底失去了联系,他再也体会不到她的喜怒哀乐,再也不能了解她的行踪,再也看不到她的近况照片。直到那时,叶岑才幡然醒悟,关注她不仅仅是一种习惯,也就在那时他才下定决心。

君临见叶岑调开目光转过头去,便不再追问。这家伙不肯说的事是怎么都撬不出来的。

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叶岑接了个电话,挂断后他道:“主治医师找我,我去去就来。”

君临心中一惊,“伯母没事吧?”

叶岑摇摇头,“别担心,她目前的情况很稳定。只是探讨治疗方案。”

君临顿时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谁知叶岑才出去不到两分钟,君临病房的门便被推开了。君临刚想问怎么这么快,视线已经落到来人身上。

季昀坐在轮椅上,身穿一套牙白色的复古风格套装,膝上盖着一条厚厚的驼色羊绒披肩,披肩下却空荡荡的,显然消瘦得厉害,背却挺得笔直,目光深沉锐利地打量着君临。“我是叶岑的母亲。”

君临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伯母好。”正待起身,却被季昀的目光所阻。季昀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妆容齐整,一点都不像重症病人,轻轻一道眼神掠过,便叫人无法违拗。

看护显然训练有素,将季昀推入病房便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细心地带上了门。

季昀审视君临片刻后道:“是我让人把叶岑叫走的。”

君临顿时有如芒刺在背,略为僵硬地点点头。她果然猜得没错,只是没料到季昀会这样开门见山。

“我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您说。”

季昀望着床边摆放整齐的女式凉鞋,轻声叹息道:“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为叶岑。”她如何看不出那是叶岑亲自放的,这孩子果真比她以为的还要放不下。

君临不由诧异地飞快看向季昀。

“叶岑是我儿子,我知道他对你的感情。”季昀这次躺上手术台还不知道能不能再醒过来,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叶岑。叶岑自小就聪明优秀,没有叫她操过一点心。如今叶家年轻一代的掌舵人也早已尘埃落定,唯独感情上还没有着落,叶岑在这方面又出人意料地偏执,只怕认定了就绝不会放手。

季昀一直猜想叶岑心里有人。不然为何前两年那么艰难的时候,她几次三番劝他向叶无羁妥协,接受叶家长辈给他安排的商业联姻,叶岑就是不肯,险些闹得父子翻脸。既然叶岑认定了君临,作为母亲,季昀只有尽力帮助他去得到。幸亏有罗姨给季昀通风报信,季昀又把莫子航叫到病床前,以长辈的身份好一通逼问,这才心中有数。

季昀到底体虚,没说几句话便感到极耗心神。君临见她胸口起伏不定,不禁心惊肉跳,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季昀平复了一下喘息,摆手阻止张口欲言的君临,轻声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做母亲的都是自私的,我希望你能给叶岑幸福。”一顿,她继续道:“你不必急着答复我,也不要急着拒绝叶岑。我只希望你试着接受他,了解他。”季昀将一双手从披肩下伸出来,轻轻拍了拍君临的手背,叹道:“听子航说你从前就敢同叶岑针锋相对。这孩子轻易断然不肯受制于人,感情上更是如此。你能降住他再好不过,我百年之后也不必担心他没个知心人在身边。”她怕叶岑回来撞见,话说得不免有些急,一口气讲了这许多,再加上情绪激动之下难免疲累。该说的都已经苦口婆心,季昀闭目养神片刻,果断按了手中的电话。很快看护便开门进来,将她推了出去。

君临知道季昀这样的贵妇人平时必然保养得当,方才她伸出来的一双手却布满了老人斑,干瘦干瘦的。虽说不过初次见面,君临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酸涩,无论如何,叶岑有一个爱他的母亲。回想方才的谈话,君临不由呆呆地坐在床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叶岑进来的时候见君临像有心事,替她盖好空调被,轻声问道:“是不是我妈来过?”主治医师并没有拿出新的治疗方案来,谈话一直在原地打转,以叶岑的敏锐怎么会猜不到。

“伯母的病真的不要紧吗?”

叶岑在君临身旁坐下,轻声道“医生说必须手术,但很可能就此醒不过来。”他轻握住君临的手。这只手柔若无骨,却奇异地能给他慰藉和力量。

这一次,君临非但丝毫没有挣扎,还略微用力回握过去,良久才松开轻声道:“我要吃橙子。”

叶岑不由一笑,心知她故意引开自己的注意力,却也因着她少有的不自知的撒娇语气,爽快地起身去洗手。

叶岑剥橙子的样子很专注,英挺的眉目低垂,额前的头发垂下一缕,让君临想起他高中那会儿替她解题时全神贯注的神情。她不禁暗想:他这样的人,全心全意为你做一件事的时候,只怕换做任何人都很难移开目光。

满室清香。叶岑把一瓣橙子喂入君临嘴里,“光补充维生素还不够。罗阿姨听说你贫血,已经磨刀霍霍在家研究补血的菜单了。”

新鲜的橙汁冲击着味蕾,君临一时难以分辨是甜是酸,就像她难以分辨此刻对叶岑怀着什么样的感情。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到底看惯了他意气风发的样子,见不得他流露出半点脆弱颓丧。

强吻

君临想不到叶岑会参加君晓棠的婚礼。他没有戴领带,衬衣第一颗纽扣未系,站在红地毯上却是人堆里最显眼的那个,没有半点显得不正式。

叶岑飞快签上自己的名字,递上红包,转身打量君临。银灰色的丝质长裙配白色漆皮高跟鞋,简洁优雅。

君临亦抬头看他,“想不到你会来。”她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挽住了叶岑主动伸出的臂弯。“你的席位在哪?”

“我没请帖。刚才对前台说我是你的男朋友。”事实上他在大厅等了将近半小时,看见君临才上前签到。

君临盯着叶岑理所当然的表情就知道他说真的,原本落在他臂弯上的手下意识地就松开了,不想叶岑却顺势揽住了她的腰,君临不由自主地被他带入了内场。上前寒暄的人络绎不绝,大部分是冲着叶岑来的。君临这才后知后觉,二人这样亲密亮相会给出席婚宴的人留下怎样错误的印象。君临出国多年,加上在君家位置微妙,原本今晚并不会成为焦点,但她与叶岑一起自然另当别论。待叶岑跟君临一道落座女方家属席,两人引起的注目和揣测就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