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把玩着两人交缠的长发,语气慵懒而又放松:“醒了?”

“时辰还早。”苏绒任由他的手蜿蜒而下,也同他般陷在被褥之中,被揉的低吟了两三声,索性埋头在他的怀里,低低道:“御膳房原本要做白粥清菜来着,我给驳了回去。”

岑越倒没想到,这皇后居然还能有这般的小女儿情态,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询问道:“然后呢?”

“我吩咐过了,”苏绒蹭了蹭他的胸肌,温热的气息扑在他光裸的肌肤上:“今儿的早膳要三鲜包子、鸡丝面,再来两碗甜豆腐脑。”

后宫的膳食,往往都量小盘多。

昨儿的晚膳堆满了整个桌子,但一趟下来,她压根肚子没填饱一半。

这宫里忌讳有人投毒,哪怕有三道试毒的程序,按照不成文的规矩,每盘菜也只能夹三筷,不可过多的暴露自己的喜好。

“怎的?就三样?也太精简了些。”岑越抱紧了她,感受着这温软又纤柔的身体,低低道:“还是太瘦了些。”

瘦归瘦,皇后吃起东西来,还是相当让人有胃口的。

苏绒现世里免不了要参加各种晚宴应酬,早就习惯了那些温文尔雅的做派。

她既吃的慢条斯理,仿佛织女在低眉敛眸的织着霞锦,不知不觉间却用完了一整碗的鸡丝面与豆腐脑,连包子都吃完了两个。

岑越原本想与她闲聊一二,但免不了被传染进食的速度,不知不觉也吃完了三个包子。

这吃饭就跟读书学习一样,旁边有个人效率颇高,自己就会不自觉的加快速度,一晃眼就能填饱肚子。

两个宫女伺候在旁边,倒也看的相当惊讶。

谁这个时候敢作死上前,说一句‘皇上你吃太多啦!憋吃了你会被毒死哒!’?

那估计皇上还没被毒死,脑袋就先掉了。

苏绒吸收了宿主全部的记忆,对宫中的繁文缛节记得也颇为清楚,提前半柱香的时间就把皇上送了出去,神情依旧轻松淡定,只是眼角眉梢带着浅浅的笑。

昨晚吃的还挺饱。

这第一面就滚床单,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日久生情嘛。

虽然身体现在还有轻微的痛楚,若是这古代的小家碧玉估计得哼唧个两三天。

苏绒早餐吃的一本满足,还听见这皇上偷偷打了个饱嗝儿,心情也好了起来。

……明天试试炸酱面怎么样。

按照宫里的规矩,这一大早的皇上去上朝,群妃要过来给她请安。

当初岑越因为跟太后争执生了间隙,一气之下迁怒苏绒,夺了她的凤位,但理由还是相当给面子的。

那时候的苏绒才十五岁,柔妃二十岁。他索性说苏绒年少懵懂,先由柔妃代为理事,身传言教辅助皇后管理内务。

如今的她虽然终于快二十了,但无论是身高和脸蛋,都还是一副青涩的少女模样。柔妃倒是发育的相当不错,妩媚动人里又带着两三份天真的情态,颇得岑越的欢心。

苏绒前前后后的琢磨了一通,倒还真不想把这凤印要回来。

六宫之事,哪里是跟皇上睡个觉生孩子那么简单的?

各宫各殿的用度开支、逢年过节的庆典安排、诰命太妃的觐见慰问、外邦使臣的礼物规制……

这一块玉印能让人忙得年年月月晕头转向,连个能搭把手算账的人都没有。

内务府、光禄寺还有各处的大太监们都要每个月过来知会通报,碰着年关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与这些相比,被妃嫔们羡慕嫉妒恨又算的了什么?

多得是人看上了柔贵妃手中的权力,多得是人也想握一次那鸾凤展翅的玉印。

这大胸又妩媚的柔贵妃倒成了替她遮风挡雨的靶子,真是得力的很。

想到这里,苏绒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她压根没听见这柔贵妃和旁边福嫔的挤兑,笑眯眯地摆了摆手道:“柔贵妃最近忙着冬至时节诸宫的杂务,当真辛苦了。”

柔贵妃怔了下,心想这小姑娘怕是看上自己手中的玉印了,警惕地微笑道:“娘娘哪里的话,为娘娘分忧,当真是臣妾的福气。”

“说得好!”苏绒满意点头道:“银朱,赐柔贵妃黄金百两,直接送进宫里去。”

反正这皇后小金库囤了不少钱,给点加班费也是应该的。

百两?

柔贵妃愣了下,心想着皇后还真是实诚啊,还没等她再猜忌下去,苏绒又眯眼笑着开口了:“这凤印你好好拿着,本宫最放心你了。”

这话一出,其他等着看撕逼的妃嫔们也都懵了。

她们入宫之后日子里,就指着这点乐趣过日子。

每次的晨昏定省,不都是话里话外的相互埋汰挤兑,明枪暗箭你来我往。

可皇后这意思,谁都看得出来,她是真满意这柔妃拿这凤印啊。

“本宫年纪尚轻,诸事也并不清楚,往后几年还得多跟姐姐学着。”苏绒看着柔贵妃一脸惊讶的神情,语速不紧不慢:“往后若是来永和宫里叨扰,还请姐姐多指教一二。”

这话,大有往后都归她执掌六宫的意思啊。

这皇后娘娘平日里跟闷葫芦似的,怎么突然给自己示起好来了?

出手还相当大方,完全不像是使诈。

莫非是皇上昨晚宿在她那,敲打了两句?

柔贵妃面上嫣然一笑,应了一声。

后面总归是一群女人各自闲聊,苏绒听了一会儿兴致阑珊,索性挥手令她们各自散了。

回到内殿里,她令银朱又取了一包碎银出来,自己在手里掂了掂。

这些银子,够她打赏一个月的大小太监,总共的数额也足够寻常人家大半年的开销。

苏绒慢条斯理地唤来了剩下的三个侍女,当着她们的面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漫不经心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三人无一敢应,生怕她给自己寻些送命的差事。

人心隔肚皮,有两个又自知自己吃里扒外,压根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们谁肯多出一份力,从此替了那小厨房里的太监,这包银子就归谁。”

苏绒慢条斯理道:“从此以后,一日三餐都归这一人做。”

“倘若讨了本宫的欢心,这打赏自然会更大方。”

第39章 昏君啊!昏君!#3

皇上安的眼线唤作觅月, 太后按的唤作洵星, 还有那个只是过来当差的,她记得叫做云寒。

苏绒坐在正位上,语气不紧不慢:“这都是寻常人家的主儿, 家里免不了还有兄弟姐妹, 那么点俸禄哪里够呢?”

“这小厨房的太监虽说是御膳房里派来的,到底见识浅, 也不合本宫的胃口。”她眸光流转,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期待:“这宫里没什么陈设,两个人隔日打扫都干净得很,倒不如多听听本宫想吃点什么——你们谁想来?”

银朱作为贴身宫女, 自然没空掺和这额外的差事。

她们三人相互看了一眼, 觅月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应了一声道:“回……回娘娘的话,奴婢乃是江南人家出身, 会做几样爽口的小菜, 望娘娘抬爱。”

“行, 就先用着你试试。你们两先下去吧。”苏绒一扬手,就把这包碎银扔在了她怀里,笑容可掬道:“本宫想吃的东西可多了, 首先是这个炸酱面啊, 要切好新鲜黄瓜……”

按照往常的习惯,岑越只会初一十五给苏家一个面子,每个月在皇后那睡两天。

他现在突然食髓知味, 有点把持不住自己。

这苏绒在床上,也谈不上娇媚。但她软软的细碎哼唧声,让人会想下意识的把小姑娘揉碎在怀里,好像怎么抱都不够。

真是意外的对胃口啊。

岑越在乾清宫里处理政务到独自用了晚膳,才终于停下来歇了一刻。

他要了解的琐事太多了。

内外宫廷的秘闻、江南江北的变动,上至水灾蝗灾,下至官员升迁,几乎没一样是能省心的。

也得亏沈家的几个老头贪着权,帮自己分担了些事情。

哪怕贪墨两三分,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计较。

现在岑越,手头还没有能取代苏家的得力干将。

哪怕他能推翻这些老臣的党羽,但真若把他们尽数赶出去,连能顶包尽职的臣子都没有。

说来说去,也只能怪士子们迂腐死读书,不懂的打理政事。真正能堪大用的人才,压根没有几个。

岑越喝了一口汤,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这一个人吃饭,就是冷冷清清。

今天早上陪着皇后,不知不觉吃的饱足,上朝了都觉得掌心微热,一点都不冷。

从前他同其他妃子用膳的时候,都向来吃个半饱,似乎许久都没有过这种满足感了。

——皇后现在在干什么?

他神色一动,打了个响指。

暗卫自梁上翻身下来,伏在他的身侧:“陛下。”

“皇后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暗卫虽然一直窥探着,但碍于各种限制,也不能听得太清楚,只大概把各种情形都讲了一遍。

“哦?她给了觅月一包银子?”岑越愣了下,警惕心又提了上来。

到底是沈家的人啊。

那三个宫女里,为什么但觅月抬了头?

“去把觅月唤过来。”岑越垂眸道:“朕有话问她。”

觅月这头正煎着水煎包,得了消息以后哪里敢怠慢,只好连声同银朱陪不是,托她帮自己照看一二,小步便抄近道来了乾清宫。

“来了?”岑越已用完了晚膳,慢条斯理地喝茶道:“听说,皇后娘娘今日,给了你一包银子?”

觅月正跪在玉砖上思索,听到这话脸色煞白,忙不迭磕头道:“奴婢!奴婢知罪!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命!”

“呵。”岑越端着瓷盏,冷笑道:“她给你你便收着。”

“我问你,今天下午她屏退其他人之后,同你说了许久的话,都交代什么了?”

“这……这,”觅月一脸仓皇的看着地面,却吞吞吐吐地不肯开口:“奴婢……”

“说!”岑越厉色道:“你有什么瞒着朕的!”

“皇后娘娘交代了,蒸鱼肉时要铺着紫苏叶,鱼线从腮侧开口鱼脊处全根取出来!”觅月被吓得一激灵,跟竹筒倒豆子似的统统说出来:“娘娘还说了,炒排骨要先姜豉再花椒,出锅前洒芝麻!”

“花雕酒蒸虾可以去腥!酿蟹肉时断不可只抹蒜末,最好酿在新橙里!”

岑越听得一愣一愣的,都懵了。

花了一大包银子,就一直交代这些玩意儿?

觅月不敢抬头看皇上,又半天没听见他作声,只能拼命地回忆着先前的那些交代:“娘娘还吩咐了两三遍!今晚吃水煎包!明早吃炸酱面!中午烤羊腿烩面片再溜个肥肠,晚上要炸鳝丝卤猪蹄再炖个紫苏鲈鱼汤!”

这——这都什么东西?

愣是听得他都饿了。

岑越定了定神,发现这觅月都快被自己吓哭了,只得轻咳一声,严肃开口道:“那水煎包呢?”

觅月哆哆嗦嗦地开口道:“正……正煎着呢,交给银朱看着锅了。”

这皇后年纪轻轻的,喜欢吃独食啊。

不·像·话。

“往后,这小和子也派去凤仪宫里。”他挑眉道:“凡是皇后遣你做的吃食,你都让他端一小份到乾清宫来。”

觅月哪里敢揣测皇上的心思,忙不迭应了。

岑越皱眉一想,发现自己还真的有点饿。

刚才那几筷子下去,食不知味,压根没吃多少东西。

要不今晚再过去睡一觉,顺便蹭一趟夜宵?

这头的苏绒正嗅着芝麻的焦香,只听见二狗子又一声通报:“皇上来啦——”

她扁了扁嘴,颇有些心疼这刚出锅的包子。

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眼瞅着皇后低眉顺眼的出来迎接,岑越低头一嗅就闻到了一股葱香味儿。

这来的正是时候啊。

“免礼,都起来吧。”岑越漫不经心地挥手道:“皇后这身上,怎么沾着葱花香气呢。”

『别废话了,快领朕进去吃包子。』

苏绒一看他身后还跟着觅月,倒也失笑了一声,邀请他进殿小坐。

她特地挑的莲藕嫩肉水煎包,一口咬下去汁水横溢,不仅有莲藕的清脆爽口,肉馅也被鸡汁调过,香醇的让人想一口咽下。

这深秋的藕都是深埋在塘泥里的,又润又鲜,也算是难得的佳品。

皇上倒也没客气。

他原本才二十五岁,小孩儿心性也没消多少,见着皇后这有好吃的,直接慢条斯理地用了大半盘。

“赏。”岑越用帕子擦净嘴角的油花,仍是一派斯文的样子。

旁边的张公公当即捻了两枚金叶子,交给了一脸惶恐的觅月。

『味道不错,再放点花椒粉就好了。』岑越抿了口解腻的茶,神情相当满足。

苏绒眼睛一亮,在心里记了小本本。

最好来点白胡椒粉。

她并没什么话题可同岑越说,依旧如昨日般把宫婢召来,闲闲地交代事情。

岑越又倚在软枕上看书,心不在焉的开始神游。

“这深色缠枝莲纹毯看着虽然典雅,但到底太薄了些,也只是装裱下地面而已。”苏绒比划了大概的大小,吩咐道:“明儿你去吩咐内务府,这地上要铺羊毛织的厚毯,最好能将这地面都盖上。”

“厚毯?”银朱茫然道:“娘娘可说的是那种大西北款式的,用粗线织成的长毯。”

“不错。”苏绒点头道:“这室内外都换上,哪怕织功不如这薄毯精细都无妨。”

这窗户也感觉漏风,回头得堵一堵。

岑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们说话,开始琢磨晚上睡哪。

原先婉昭仪撒娇唤他去玩两把叶子牌,柔贵妃那的秋棠开的也正好看。

可是这人吃饱了,就懒得动。

『——而且皇后明儿早上要吃炸酱面。』

『——所以炸酱面是个什么东西?』

苏绒正琢磨着怎么把这绣鞋弄软和点,听到这话也愣了下。

觅月倒也真实诚啊,把明天的菜谱都报完了。

待银朱退下,她略有些无聊的打量了几眼指甲,扭头注意到佯装在正经看书的岑越,忽然扬眉道:“皇上这书看了半晌,倒是一页都没有翻呢。”

『哟,敢调笑朕了?』岑越瞥了眼她那杏眼樱唇,心情没来由的好起来。

『她这不施粉黛的模样,倒也挺可爱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他仍然板起脸来,眉眼一冷道:“皇后最近,是越发的不知轻重了。”

苏绒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她起身离了绣墩,径自走到了皇上旁边,在他身侧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