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说,他年轻时刚猛过度,早就掏空了身子,迟早都有这一劫,如今虽靠着珍贵的药材吊着,但也不过两三年的寿。

朝臣便纷纷请立储君,洛王和连王的呼声各占一半,但永帝贪恋权势王位,将这些奏章全部压下不理。君王体弱,不知何时就要驾崩,但朝中却无储君继承,一时,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但没有定下储君,也意味着人人都还有机会。

是以,永帝的三个儿子各显其能,为了夏朝大统,争得你死我活。

前两月,永帝终于放出话来,要在十月初六他生辰日过后宣布储君的人选,三位王爷便晓得,生辰宴上若能搏父皇龙颜一笑,那便是最后的机会,是以,从前月起,便不断有负责猎奇的马车从皇城离开,去往夏朝各府州,搜集奇珍异宝。

颜筝还记得史册上是以何等华丽的辞藻来记载这次盛宴的,宁王在东岭山下挖出半人高的太岁,景王运来镜河百尺深水下躺着的佛头,但永帝精利,这些所谓神迹和祥瑞,虽能安天下人的心,令百姓群情激昂,但他心里,却最爱洛王进献的那把神弓九霄。

谁都说不清九霄的来历,千年之前,史书上就记载了它的名字。

民间有传言说,这张九霄弓箭,就是远古时后羿射日的那把,具有神力,威猛不可抵挡。不论这九霄神弓到底是何等出处,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它历史悠久,无比珍贵。

这把神弓一直供奉在墨城冶炼世家徐氏家族的祠堂里。从前朝起至今,已经数百年之久。

永帝还只是恒帝的二皇子时,他就曾到墨城向徐氏家主讨要过这把弓,徐氏家主以祖宗传家之物不敢擅动,拒绝了他。

当时的徐家负责给夏国制造奇兵锐器,替夏朝将士打造最精良的武器和装备,在恒帝面前,十分有分量,并且,毕竟是人家供在宗祠里祖宗牌位前的东西。他也不好巧取豪夺,怕恒帝责罚。

后来,他弑兄杀父。登上了夏朝君王的宝座,忙着要安抚人心,又忙着江山社稷,倒将这桩少年时的事给忘了个干净。

洛王在他生辰宴上,将这柄九霄神弓献出。算是圆了他年少时的一个梦。

至于洛王是怎样取得这枚弓箭的,当时洛王的回答是,“徐氏家主自愿献上。”

永帝心里如同明镜,他知道徐氏家主当年拒绝了他,今日也一定会拒绝洛王,这神弓的来历一定不那么光彩。不过他既得了心头所好,又为他可心意的儿子,将洛王这颗棋子的铲除埋下隐患。倒算是一箭双雕。

是以,永帝满心欢喜地接受了。

人人都以为永帝必要立洛王为储了,但生辰过后,永帝发了圣旨,立的却是景王。

后来景王登基后。便以这九霄神弓为引,查出了洛王这些年来所做的腌臜事。将洛王和镇国公闵氏一族,全部铲除干净。

想到这里,颜筝不由地深吸了口气,她记得那道圣旨上的朱批写着什么,“洛王为夺神弓,将墨城徐氏一族满门杀尽,尚连累无辜百姓数人,实乃罪大恶极。”

她没有什么别的长处,就是自小记性特别好,几乎有着过目不忘之能,所以先前曾看过的书和读过的文字,皆都记在脑中,不差分毫,她很清楚地记得,洛王灭徐氏满门的时间,约莫便是在这两日。

墨城此时尚还是韩王属地,洛王敢在韩王地界做这样丧心病狂之事,一定做好了完全之策,想来西北的安王便是他的后盾。

史书上后来补叙,洛王屠府那夜,徐氏家主派人向韩王求助,韩王令麾下最得力的紫骑统领前往,在墨城城郊遭遇埋伏,险些丧命,此事令韩王震怒,但他素来依附永帝,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将这股气咽下了。

紫骑的云大人后来仍旧出现在史书中,虽只有寥寥数笔,但却也让颜筝相信,这次墨城之行,并不是他坟冢。

可是,想到他此刻极有可能已经被困埋伏,性命垂危而孤立无援,她心里就一阵刺痛。

虽然她与他亲近并不是当真为了要与他相携到老,等到时机成熟那一天,她仍会选择毫不犹豫地离开,但感情的事,却半分都不由人,她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吸引,喜欢也许还谈不上,但她终于开始记挂他了。

这份牵挂,令她不能容忍自己明知会有极坏的事情发生,却听之任之,坐视不理。

她抬头摇了摇铃,不多久,全福隔着门扉轻咳两声,一双眼睁大了望着她,意思是问姑娘有何贵干。

颜筝问道,“你先前说,云大人是去了墨城?”

全福点了点头。

颜筝眉头便深拧起来,想了想说道,“我方才替他算了一卦,是大凶之兆,墨城有伏,我怕他遭算计,你能不能替我跟韩王通禀一声,最好派个人过去看看。”

死后重生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她说出来也没有人信的,是以,便只好将这警讯假托卜卦所得来示警。

谁知道她话刚说完,便从屋檐处落下个浑身黑衣的男子,那人魁梧雄壮,正是罗北辰。

罗北辰满脸狐疑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墨城有伏,大人遭了算计?”

颜筝吓了一跳,望了眼罗北辰,又望了眼他跳下来的那片屋檐,见虽离自己的寝室有些距离,但心里到底有些异样的不舒服,但此时情况紧急,她也来不及与他计较这些,便敛下心中不快,连忙点头说道,“是真的。”

她眉头拧得很紧,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关切神态,“若是我算的不错,云大人此去墨城,是为了一柄弓箭。”

罗北辰的震惊写在脸上,比之方才的不信任,他眉头多了几分凝重。

颜筝心里便是一动,她晓得自己说对了,但同时也意味着,云大人在墨城的处境,真的是陷入了危险中。

她接着说道,“卦象所得,云大人在墨城城郊的一座林中受伏,等弓箭离开北地之后,恐有人要对他杀人灭口,他是午后才离开这里的,按照时辰推算,这会该刚落入陷阱,若是此时出发救援,或许还来得及。”

罗北辰听完,便立刻要走,颜筝忙拉住他衣袖。

她目光坚决,带着令人震慑的威势,“我也要去!”

罗北辰心里一惊,只觉得她说话的声音绵软温和,可却自带了一股让人不得不服从的气势,与元湛给他的感觉有几分相似。

他原本是要跟着王爷一道去墨城的,但王爷却令他在怀玉阁保护这女子,他晓得王爷在女色上头半点不沾,所以能让王爷带回寝宫的女人,一定非同小可,将来多半就是主母了,因思量着墨城那边不会有什么大事,是以他倒也同意了这任务。

可谁料到,这女子却说,墨城有险情,王爷陷入了危机?

他心急如焚,只想如离弦之箭,立刻冲到墨城去,他身手敏捷矫健,座下又有快马,当还有机会拯救王爷于水火之中。

但若是带了个人,那势必会慢了下来,何况若她所说当真,那墨城之行实在太危险了,他受命要保护她,情急离开已是违逆了王爷之命,若是再让她身处险境,有个三长两短,那便要万死不辞了。

这样想着,他便摇了摇头,“不行。”

颜筝攥着他的袖子不放,“墨城四郊那么多片林子,只有我才知道云大人被困在哪,我必须去。”

她微微一顿,“你将狮鬓云骢牵过来,我换身衣裳就走。”

罗北辰刚想再说点什么,谁料到门扉砰然合上,他面上悻悻然,但最终却也只有乖乖地去到后院将狮鬓云骢牵过。

颜筝其实想得更多,她一个女子出门不方便,到了墨城,与敌人交战时,也很容易让人注意到捏成软肋,所以她必须要改头换面,至少不能让人看出她是个弱女子,在危险来临时,她的身上绝不能流露出半分软弱。

她想起收拾屋子时,曾在他衣柜里看到有两套身量较小的紫衫和不同式样的黄金面具,想来是他曾经所用过的物件,便忙起身去寻,将衣裳套在身上后,又学他素来模样将长发绾住束上紫金冠子,取下一枚较小些的黄金面具扣在自己脸上,因怕到了墨城会有一场恶战,她想了想,还将墙上挂着装饰的一把小弓取了下来。

她虽然臂力不行,但万幸准头很好,若是遇到交战,有这东西防身,总算也能勉力支撑一刻。

等她收拾好了,转过身来,昏暗烛火下,俨然一身紫骑云大人的妆扮,只除了身材娇小,倒也能暂时唬得住人。

她推开门的时候,罗北辰恰好牵着狮鬓云骢和另外一匹高头大马过来,见了她那模样,他一时有些愣住。

颜筝翻身上马,整个身子伏在狮鬓云骢身上,柔声对着它说道,“丹霞,你主人有危险,我们现在就去救他,你要乖,这回可不许再颠我了!”

丹霞一声嘶鸣,像是答应了下来,

她回过头去,对着罗北辰说道,“还不快带路?”

PS:

因为这些王爷的名字比较搞,跟之前的核对了一下,略作修改,所以不是uu写错了哦!今天还会有第二更,但是在晚上,而且可能会比较晚。^___^

061 得救(二更)

061.

墨城北郊,半里坡。

元湛一身紫色锦袍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无星无月的夜半密林,在刀光剑影中,黄金面具上的宝石闪亮,发出夺人心魄的光芒。一阵山风袭来,卷起地上枯落的银针树叶,他衣袂飘飘,在风尘里,扬起凌厉的雷霆气势。

身后一队紫骑勒住缰绳,惊马嘶鸣,响彻云霄。

鬓角结着小辫的蒙面紫骑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问道,“主上,现在该怎么办?”

元湛眼眸微动,瞥了眼五丈开外,将他们这一队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的马队,那群人着黑色夜行衣,以黑布巾蒙面,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眼睛,在暗夜里闪着凶恶诡异的光。

他冷笑一声,“安王越境,竟敢到北府来作乱,若是紫骑退缩,岂不是要让天下人都看了笑话?”

夏朝四位藩王,都各有属地,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可现在,他这队敢去墨城徐府替徐氏家主解围的紫骑,竟让安王的人马设了埋伏,这五丈为径里里外外的一大圈,约莫能有百人之众,而己方却只有十来人。

若单论人数,自然已经输了,但紫骑是万中取一挑出来的精锐,有以一当十之能,便算对方人数众多,但也未尝不可一拼。

元湛心里想道,安王敢冒险在这设伏,必定是得到了上头的授意,否则他若到皇城去告安王一状,这越境之责,安王吃罪不起。

安王精于算计,一定早就想通了此节,可仍旧守在这里伏击紫骑,这便意味着有人拼了全力想要阻止韩王的人马进城。

徐氏家主晌午时发来求救信。但只言片语说得含糊不清,他只晓得有人要来抢夺徐氏宗祠中供奉的上古神兵九霄神弓,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徐家暗地里替北骑制造武器,不论于公于私,他都不容许徐家受损,是以得到消息之后,他便带人亲自前往墨城。

谁料到竟会被阻于此?

但也正是因此,他才能笃定要抢夺九霄神弓者是谁,能让安王扫尾附和的。整个夏朝除了洛王再无他人。

洛王的手段向来狠毒,三年前柔然犯境,他自请出兵。为了震慑敌人,他竟杀光了与夏朝接壤的柔然小镇,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偏他母家强势,又得永帝溺爱。这般残忍无道,永帝竟还说他好。

元湛这样想着,眉头便不由自主紧锁起来,心里挂念起墨城徐府的景况。

墨城令尹手中虽有强兵,但对方如果是洛王,没有韩王的亲命。墨城令是不敢施展太大的。

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北府已经蛰伏太久,若此时因小不忍而乱了大谋。令永帝起了戒心,那将来行事便就难了,这样的大事,并不是他一个令尹可以决定的。所以,墨城令在等韩王的手信。只要韩王的手信一到,他便可出兵替徐家解围。

韩王的手信此刻正在元湛怀中。而他和赶来救援的紫骑却被困于此。

想及此,他目光里闪过冰冷寒锋,他夹紧马腹,回头对着紫骑众人朗声说道,“墨城是北府地界,我们紫骑在自家的地盘上,却遭人阻拦,是可忍孰不可忍,弟兄们,肃整旗鼓,重出重围,这些黑衣人,杀无赦!”

这他声音凛冽,在孤寂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连林中的走兽都似感觉到了他的怒意,飞鸟惊散四逃。

王权受到挑衅,犹如领土被敌人侵犯,紫骑群情激奋,个个都愤而怒战。

一场血战到底的厮杀拉开帷幕,夜色张着血盆大口,以地狱之眼注视着这里,鲜血和残肢不断在这密林中喷发掉落,血腥气席卷整座森林,白日里清静的林园,此时变成修罗的战场,成为一座可怖的炼狱。

也不知战了多久,紫骑的人有所伤亡,中了流刀的马匹倒了一地,但对方死伤更多,不大的地方尸体渐渐堆积起来,发出难闻的气味。

交战的间隙,元湛心痛地望了眼地上躺着一动也不动的紫骑,来时他带着十二名弟兄,此刻已有两名倒了下来。

这些人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战士,与他年龄相仿,自小一块长大,虽是主从,但一起摸爬滚打,却有着兄弟的情分,可现在他麾下这两名猛士却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温热的身体渐渐冷却,直至冰冷僵硬,他们鲜活地来,却注定要躺着回去韩城。

他手下的这些人不愧声名,的确都有以一敌十的能耐,但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多,又不按道义出招,竟挑些阴毒下.流的招数下手,己方这些都是英雄豪杰,难免便有些吃亏,再继续这样耗下去,紫骑的死伤恐怕要更多。

最令他心里发沉的是,安王的人马不知道从何处又涌入了一些,几乎就要将地上那些尸体的空缺全部补足。

而且,天公不作美,林中忽然起了阴风阵阵,触手可感觉到其中夹杂了几丝雨滴,起初时还只是细雨微飘,到后来便作倾盆之势,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和着血水,空气里一片死气。

雨中对决,总是分外艰难些,何况战得时间久了,再高强的身手也会觉得疲累,对方人数多了将近倍,拖得越久情况就越发不利。

正在元湛愁眉不展之时,忽听得远方传来一阵噪杂的马蹄声响,围住他们的那些黑衣人一个一个应声倒下,很快就少了一大片。

他心下诧异,抬眼向远处望了过去,只见罗北辰领着一队人马正从前面飞骑而过,这些人手中皆举着弓箭,正对着黑衣人一顿猛射。

安王手下的那群黑衣人先是不曾料到背后有紫骑的援兵,等反应过来之后,看到援军人数如此之众,心里便也发了慌,这慌乱之下,便更难抵御弓箭手的正面袭击,黑漆漆的箭矢以绝美的弧度和姿态划破黑夜和长空。正中敌人的胸口和要害,不过半刻钟后,半里坡便如同一座尸冢,歪七扭八地堆满了黑衣人。

罗北辰翻身下马,踢开一具挡路的黑衣人的尸体,快步跑到元湛身前,“主上可还好?”

磅礴的雨水打在他脸上,一时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但他说话时语气沉缓哽咽,与平素的冰冷决然不同。

元湛面色肃然。带着深沉的痛恸,“我无事,铁鹰和飞虎为了保护我。替我挨了两刀,已经……”

他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他们两个还活着,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脉搏,快给他们止血,马上入墨城,兴许还有得救!”

罗北辰闻言连忙与别的紫骑将铁鹰和飞虎的伤口扎紧,抬了起来,一人扛着一个翻身上马。向元湛道了个辞便飞速地往墨城的方向行去,马蹄踏着雨水,飞溅出水花。分外嘹亮。

元湛的目光却顺着无边的夜色望穿过去,参天的大树下,借着一地兵刃的反光,他看到那个盈盈而立的女子,一身宽大的紫色袍服显得她身材愈发娇小。腰间以封带相束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纤细地好像一用力就能被折断。

她脸上戴着他年少时用过的面具。一点也不诡异奇怪,倒还很合适,蝴蝶状的面具之下,恰好露出她洁白而宽阔的额头、细致精巧的鼻、以及鲜红欲滴的唇。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上落下,然后化开,一瞬间长成参天巨树,开出最娇艳美丽的花朵来。

他沙哑着嗓音唤她的名字,像是在吟唱乐曲,“筝筝……”

颜筝走到他身前,见他身姿俊挺地立在那里,袍服上被大雨淋得湿透,但却并没有明显的血渍,心里便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她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揭开,仰起头对着他灿然一笑,“你没事,真好!”

这一路之上,她骑着狮鬓云骢狂奔,夜行几千里的宝马发飙,纵是她骑术不够熟稔,但也没有落在罗北辰后边,反倒是先前害怕她会拖累队伍的罗北辰,驾着他的坐骑使出全力奋力追赶,才勉强能不被他抛在身后。

左手的伤口又裂开了有些疼,半途下起了倾盆大雨山路难行,葵水将至下腹的沉坠感愈重腰间酸得令人发指。

但那又怎样?

她只是想快点、快点、再快点,能让她早一些赶到他被围困埋伏的所在,好令罗北辰带去的援军将敌人消灭殆尽,将他完好无损地救下来。

绝不能让他受伤,这念头如此强烈,让她发了狂地奔来此地。

在他生死交关之际,她以雷霆万钧之势来了。

这双细致美丽的手,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曾沾染过半分鲜血,就算在深入海的后.宫之中,她也不曾污染过自己的信念,但这一回,她却用这双洁白如玉的手拉开弓箭,对准那个想要用长剑偷袭他背后的黑衣人。

离弦,出箭,正中靶心。

然后他好端端地活着,毫发无损,满身的狼狈遮掩不住他玉树一般的丰神俊朗,就算遭遇险境姿态也要优雅高贵,他这样活着,没有受伤,真好!

“你没事,真好!”这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在这雨势滂沱的暗夜,忽如花放千树,点燃了元湛心中的烈焰。

他的心弦似被重鼓敲响,奏出人世间最瑰丽美妙的乐章,满地尸骨彷佛变成繁花似锦开遍四野,血水淌成的河流里开出世间最纯白美丽的荷花,肃杀血腥的人间炼狱瞬间成了蓬莱仙境,美好地仿若梦中。

他低呀一声,一把将身前的少女搂入怀中,将脸深埋在她颈间,半晌低喃一声,“我没事,真好!”

PS:

给力吧?给力吧?!我不是骗人的,真是二更,虽然我累得快要趴下了,但是还是有第二更,啦啦啦啦啦~

062 审讯

062.

假若这会时间充裕,元湛倒真想紧紧拥着怀中湿透了的小人儿不放开,就此天荒地老也是一桩美事。

但,墨城徐家告急,多在此地耽搁一刻,或许就会有多一人命丧洛王之手。

他万般无奈地拉过颜筝,踏着瀑布般的雨水往狮鬓云骢处行去,一个纵身便已在马上,他如巍然的青松屹立挺拔,而她则稳稳地落在他身前,彼此湿透的衣衫摩挲,在冰冷而粘滑的触感中传递体温。

暴雨越发猛烈,飞马的疾驰像是将水幕铸的雨山劈开,颜筝穿梭在雨珠做的帘幕中,时不时被飞溅起的泥水打到,她的身上手上脸颊上,都有腥腥的泥土味道。

这大约是她出生之后经历过最艰难的环境,好奇怪,她竟不觉得苦。

头顶响起他低沉沙哑的嗓音,是他在问,“这样危险的地方,你为什么要来?”

她垂下眼帘,将搪塞过全福和罗北辰的那番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听说你要远行,我闲来无事便替你算了一卦,卦象说西南是你今日的凶位,倘或会在一处密林中受伏。”

长长的睫毛垂落又翕开,绵密的雨势里,她唇角竟起了笑意,“姓罗的莽汉听了担心你,又生怕搞错了方位,非要我跟着一起来,他生得那样高大,瞪起眼来能有鹅蛋那般大,为人凶得很,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虽晓得云大人是不会当真信了她后半句的胡言,但罗北辰曾对她有摔臀之仇,逮着机会说他两句坏话也是无妨的。

果然,身后的男人语气轻快,根本就不似信了她,他接着问道,“哦?你还会卜卦?”

颜筝尴尬地咳了一声。“略懂,略懂。”

事实上,自然是不懂的。x.

不过她前世曾看过不少易经八卦,凭着她过目不忘的本事,虽不懂那些深奥的句子究竟包含了多少道理,可若是云大人心血来潮要考校她几个名词,她也不怕说不上来,是以这句“略懂”说得倒也只有七八分的心虚。

雨声太大,奔马疾驰,说话的时候须当十分用力。否则便听不清楚,许是觉得这样说话有些吃力,元湛空出手来轻抚过她脸庞。便也不再说话。

很快便入墨城。

已经有先前罗北辰几人打了前阵,这三更半夜里,墨城的城门竟还半隙开来,守门的兵士见远处一队紫骑踏着雨雾飞腾而来,忙将城门大开。一列装备齐整的军队迎在两侧,整装待发。

有个头盔上拖着长长的红缨曳尾的将官上前行了军礼,便自发地跟着了紫骑的后面,一路疾驰,来到了城南的徐府。

因有了韩王谕令,墨城的兵马行动起来便十分果决。拨出两队人马将徐府团团围住,另两队却跟着紫骑长驱直入,不多时便将四处行凶的那伙歹徒捆了个严严实实。这伙人松散地很,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些兵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