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湛怕惊扰士气,也不肯叫人过来处置伤口,便只安安静静地趴在颜筝肩上。低声说道,“扶我到旁边歇下。好吗?”

颜筝心中一窒,急得都快要哭出声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以为她又要死了,可他将她拦在胸前,替她挡了这一刀,她心里万千种思绪,一时间都涌上心头,除了觉得心疼,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做,只能依言将他挪到不受刀光剑影影响的一侧,她坐在地上,让他趴着躺在她腿上,垂头借着山腹内的灯火,去检查他伤口。

好在没有插.中要害,差不多是在肩胛骨的位置,但能令这柄剑到此时还安稳地立着,想来伤口不浅。

她鼻头一酸,眼角隐有泪痕蓄势待发,又怕他听出她的担忧,及时地缩了缩鼻子,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伤口,你告诉我,这剑要不要拔出来?要是拔出来会流很多血,那还是就这样插.着吧。”

元湛听到她鼻音重了,晓得她心里担心害怕地紧,偏又要强装平静,心里便是一软,他反手握住她温热的手心,柔声说道,“洛王那剑刺过来时,我计算过位置,只要没有伤及内脏,就肩胛骨这里,就算刺穿了也不会有大碍。”

他说得轻松极了,颜筝却忍不住哭了出来,“胡说,要是碰坏了筋脉,以后你的左手就不好用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的眼泪一掉落下来,便再也止不住,先是小声哭泣,再后来便成了嚎啕大哭,倒将周围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

徐家主带着两个儿子急忙赶过来探望。

此时紫骑已经将洛王的人马全部击倒,那些人死的死,生擒的生擒,已经移交给外头候着听候差遣的墨城军士,在山腹内的这些紫骑听到哭声,便立刻跑到元湛面前来,待看清了元湛背后的伤后,有个看起来个子魁梧些的上前一步,一个猛力便将长剑折断开.来。

他粗着嗓子说道,“大人,属下将上头的剑柄给折了,剩下的那点剑刃若是这会拔出来,怕会失血,您先忍着,墨城令已经在外面迎着了,一会到了他府上,请医正将剑刃取出来就好,这伤在肩胛骨,也没有碰到筋脉,养两天就没事了。”

颜筝睁着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眸,抬头问道,“真的没有碰到筋脉,养两天就没事了?”

那魁梧的汉子刚想答是,忽觉得大腿上被狠狠地拧了一把,尤躺在姑娘腿上的那位隔着黄金面具冲他眨了眨眼,眼神里还露出各种凶恶威胁你试试看的意思。

他不由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又垂下头细细瞧了一眼,再抬起头来时,面色已经十分凝重,“哎呀,这伤口竟这样深,还是斜着刺进去的,这……这就不好说了呀,说不定擦到了筋脉的边上,大人的左手,怎么也得无力个一段时日吧!”

065 乞怜(二更)

065.

一场祸事,始于惊心动魄,又在惊心动魄里结束。

徐家主郑重地对着紫骑众人行了个大礼,言道等家里的丧事办完之后,一定会去亲去韩城拜谢韩王救命之恩,他说话掷地有声,从不虚妄,这便等同于终于愿意辅佐韩王的承诺。

元湛欣然答应,互相道了辞,就被候在山门口的墨城府尹接走了。

临行前,他对留下来的紫骑下了封杀令,“洛王手下的那些人,留着是个祸害,在附近找个合适的地方都解决了吧,包括死在里面的那些和安王的人也是,一点痕迹都不要留下。”

颜筝便抬头看他一眼。

其实,刚才最混乱危急的那阵过后,她心里便在替他隐隐担心,他杀了洛王呢。

洛王是永帝的儿子,虽然不是心头喜欢的那个,但身上总流着他的血,在永帝霸道的念头里,他可以欺负鄙视甚至蹂躏洛王,但别人不行,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先不提洛王来到墨城是存着何等样肮脏可怕的心思,只要他死在了墨城,死在了云大人手上,永帝就一定不会息事宁人,他会趁机将这滔天的怒意浇到韩王身上,而韩王顶不住上头压力的时候,恐怕会将杀人凶手交出。

云大人虽然厉害,但以一人之力如何应对天子的雷霆震怒?

韩王若想要平息这件事,那云大人就必死无疑。

可她没有想到,倘若洛王带来的所有人都死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在墨城过,那样的话,永帝就算知道自己的儿子死了,又有什么理由和证据来指责韩王呢?毕竟。洛王为了做到生辰宴上震慑的效果,此行是极其隐秘的,除了安王,恐怕没有几个人知晓他的动向。

而安王,他若想要明哲保身地活,就必须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他没有见过洛王,也不曾派属下越境去过北地。

至于山腹里的这些徐家人,今日亦是他们整个家族的奇耻大辱,早就下定决心要烂在心里的话,此生都不会再说出半个字的。何况,徐家主即将投靠韩王,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再安全不过的关系。

颜筝猛然回过神来,不由有些心惊,只觉得从前的自己虽身处高位,但心里却总是保持着一份善良和宽容。从来都不曾有过藐视人命的前科,可这回,云大人下令要让洛王的手下全部消息,一瞬间就有许多条人命消失,她竟不再觉得他残忍,反而觉得这主意甚好。好极了。

她心里便有些悻悻然。

元湛并没有在墨城令府多做盘桓,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就带着一部分紫骑浩浩荡荡地回去韩城。

罗北辰听说山腹内又遇了险。见元湛和颜筝都不同程度有受伤,懊恼不已,这回他可再也不敢撇下元湛,是以嘱咐了几个留下来的紫骑好好照顾受了重伤的铁鹰和飞虎,就紧跟着元湛。一路之上寸步不离。

等回到韩王府的怀玉阁,元湛终于忍无可忍。趁着某日颜筝不在的时候,冲着罗北辰冷哼了几声,“北辰,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给你娶个亲成个家,给你三天时间,去四季园里好好挑一挑,可有合心意的人,若是你自个选不出来,我就随意帮你指认一个了。”

罗北辰一下子被惊吓到了,他虽然的确年纪不小了,可从来都没有过要娶妻的打算。

当然,以后等建功立业了,他肯定也是要娶一房妻子,生几个孩子的,但那不是现在,而且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所谓娶妻娶贤,又所谓妻贤夫祸少,他是打定了主意,若是将来娶妻,这妻子的人选一定得精挑细选,各方面都考察完全,确定贤惠大度聪明还机灵懂进退的,这才肯八抬大轿娶进屋里的。

这会元湛忽然提出要给他娶亲,还只限了三天时间,又非得要在四季园中挑……

罗北辰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主上,您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这三日的时间能挑出什么花来,而且四季园里尽是些庸脂俗粉……”

话音刚落,他便觉浑身一凉,只见榻上生龙活虎的这位,正用流淌着各种复杂深意的眼神,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元湛的笑容虽然被面具遮住,可是他笑的时候,眼角眉梢都会悄悄扬起,展现出格外明媚的风华。

从前看到这样的笑容,罗北辰从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是这会乍见,却令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浑身上下瘆的慌。

他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一时口快将心里的话老实说了出来,竟忘记了主上捧在手掌心上这位正是出自四季园。

其实,这几日相处,他对颜筝的印象早就已经和先前不同,倘若不是她卦象算得准,这会主上是个什么模样,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象,自小一起长大的紫骑兄弟里,恐怕也不会只有铁鹰和飞虎受了伤。

对于这点,他内心是十分感激的。

在半里坡亲眼目睹她以柔弱双手,满弓将正要偷袭主上的敌人杀死,他当时心下的震撼,比滂沱而下的雨势还大,大约也正是由那刻起,他自动自觉地将她看成了自己人,默默地在心里把她从四季园那堆庸脂俗粉中划出。

可主上才不会管这些……

罗北辰正想着该如何脱身,忽见门扉微动,闪出一片鹅潢色的布料,便忙扯着嗓子喊道,“啊呀,筝筝姑娘你可回来啦,正好我想到前头还有些事务没有做完,我们大人就交给您啦!”

元湛闻言,连忙趴倒,装出个无限虚弱的姿势,伴随着罗北辰离开的声音,若有似无地哼哼唧唧了起来

颜筝见她离开的时候他还好端端的,这会却嚷着喊疼,不由急了。忙上前要去看他伤口,“是伤口崩开了吗?”

元湛握住她的手,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倒是没有,刚才许是一个不小心扯到了经络,有点难受,现在不疼了!”

伤口早就结痂,又没有经历大的动作,要说是因为崩开了疼,那就显得太矫情了。可若不趁着受伤的这几日,尽量多地享受一点“福利”,他心里又不甘地很。

想及此。他不由便又愤愤地觉得,罗北辰这没有眼力见的家伙,白白耽误了他卖乖的最好时机,实在可恶之极,倘若不让这人吃点苦头。心里这股徘徊不去的憋闷之气还真难消散呢。

罗北辰这几日很是倒霉,诸事不顺,在第十三次踩到狗屎险些滑倒之后,他终于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紫骑都是兄弟,但兄弟中也有亲疏远近之分,他便将这困惑与最亲近的苍狸说了一遍。他狐疑地问道,“苍狸你说,我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惹了主上不快。而我自己又不知道,否则偌大个韩王府里,谁敢专捡着我要走的道到处洒狗屎?”

他皱着眉挠了挠头,“可是我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到原因。莫不成主上是怪我那日没有及时赶到徐家的宗祠,让他白白挨了洛王这一剑?可主上这些年来。刀风剑雨也经过不少,身上受的伤更不知凡几,不是那样怕疼的人啊!”

苍狸便是在山腹中替元湛折断长剑的那位猛士,他虽然生得魁梧,却生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思。

他先是拿着无限鄙夷的目光在罗北辰脸上打着转,看得人脸皮发麻之后,才啧啧了两声,颇有些惋惜地说道,“前两日我在墨城善后,竟不知你是这样过来的。”

罗北辰正以为苍狸这是要安慰他两句,谁料到对方话锋一转。

苍狸说道,“主上真是可怜,好容易英雄救美一回想要得一些怜悯同情,好将颜姑娘牢牢地绑在身边。你也瞧见了,那位颜姑娘不论人品相貌才干威势,与咱们主上可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弟兄们也很乐见其成。可惜……”

他往对面已然怔住了的那莽汉当胸捶了一拳,“前两天主上伤口最疼的时候,恰好却是撒娇乞怜最好的时机,竟让你给破坏了。若换了是我,地上撒的那就是喂了毒的铁钉,主上只舍得叫你踩几回狗屎,可见虽然生气,心里还是器重你的。”

苍狸在他肩上拍了拍,“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北辰,从今日起,我看你还是莫要再在怀玉阁出现了。”

自那日过后,罗北辰果然懂得了识相两字该如何写,当真一步也不肯踏入怀玉阁的主厅,只敢在院子四周打转。

没了碍眼的罗北辰在跟前晃悠,元湛的脸皮便越发厚了,他借着身上有伤,且还是舍身救美受下的伤,行为举止日渐一日地大胆了起来。

先时还只敢握着颜筝的小手,见她没有推开,便更进一步去搂她腰肢,若她略有不快,便急忙哼唧两声,最后也总能得逞。

这一夜,无端端地又下起雨来,且雨势磅礴,与在半里坡那日颇有几分相似,间或还夹杂了几阵沉闷的雷声。

颜筝收拾好了屋子,便想要回屋歇着。

这几日来,她收拾地焕然一新的屋子仍旧还给了受伤的元湛,她便在隔壁的厢房暂时住下,其实这会早就已经超出了给司徒侧妃祈福的十五日之限,但无人说起,元湛又受着伤,她便也就不再提起,只是暗地里托罗北岑替她悄悄地去冬院给碧落捎了信。

颜筝正要离开,忽觉右手被一个温热的手掌紧紧拉住,她忙回过头去,“怎么了?”

榻上趴着的那人将她拉得更近一些,隔了半晌,忽然十分无耻地开口说道,“外面在打雷,我害怕……”

066 时光

065.

颜筝一时愣住,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在她印象里,云大人向来霸气威武得很,他那份骄傲和自信里,带着些睨视天下的无畏,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他害怕的东西?

元湛的眼神无比真挚,在跳跃的烛火中闪着灼灼光华,他紧紧攥住她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哀求,可细听起来又如此笃定,“打雷,我害怕。筝筝,你留下……”

恰巧一个沉闷的雷骤然炸开,闪电在窗棱上现出狰狞可怕的光影,他双眸微动,半边身子已然挂在了颜筝腰上。

颜筝被他抱住,一点都挣脱不开,她看了眼窗棱前忽闪忽闪的白光,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心里揣测着或许这看似威猛勇武所向披靡的少年,幼年时曾受过什么心理创伤,是以才这样惧怕打雷?

虽然听起来有些可笑,但这样的事倒是当真有过的。

她曾听祖父提起过,前朝有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乃是当之无愧的一员猛将,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一路踏着死人尸骨晋升,但他唯独却怕雷声,太祖爷那时,便是在一个雷雨夜里,将这位将军生擒的。

她这样想着,心不由就软了下来。

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柔声说道,“那我在这里陪你等雷声过去再走。”

不论真假,榻上这男子总归是为救她而受的伤,如今他说得那样恳切,外头的雷雨又确实阴森可怖,她便是留下来陪陪他,又能如何?所谓女子的清誉和名节,早在她住进怀玉阁那日,在外界眼中便也不复存在了吧?

若无所顾忌。那她还怕什么?

元湛如愿以偿,脸上笑成繁花,又庆幸有面具遮住,否则定要让颜筝看穿他伎俩。

颜筝整了整衣衫,脱下鞋袜来,便在他外榻靠着边上坐下,这屋子是由她亲手布置,与她从前在安国公府的闺房有几分相似,床尾的紫金鼎炉里,点着清淡的安息香。若有似无的气味飘散,吸入她鼻间,这熟悉的味道。令她一时间恍若梦中。

她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煽动,低声对着趴在她身侧的那人说道,“从前我在安国……安烈侯府住的屋子,和这里差不多,我的床尾也点着这种安息香。”

这种安息香有个独特的名字叫紫罗。是怎样得名早已经无人知晓,但价格昂贵,比之龙涎沉水婆律香还要价高,普天之下,也只有真正的权贵,才能消费地起这紫罗香。

元湛听她语调低缓。神色微有些黯然,便晓得她又想及往事,可凤凰落魄。到底不是什么高兴的事,他怕她伤怀,双臂便悄无声息地缠了上去,圈住她柔软的腰肢。

想要开口说两句安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却汇成一句。“以后……等以后……我一定让你住比这更好的屋子,点更好的香。”

这话说得真正朴实。与元湛素来的华丽截然不同,但那却是他的真心话,他晓得她曾经历过富贵,尔后吃了许多苦,他最舍不得身边的人受苦了,更何况是他心爱的女子?他想要给她安定顺遂,也想要给她富贵荣华。

颜筝微愣,随即噗嗤一笑,“我其实只是想说,从前生在锦绣膏粱,那是多少人期盼不来的富贵,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睡不踏实,若是不点这香,夜里定要遇着梦魇。”

她语气微转,话音里透着惆怅,“可自来这里后,日子虽然艰难了许多,但好奇怪,我却不曾再有过梦魇,一沾到床榻枕头倒头就睡,没了这香气帮助,竟也能一夜安睡到天明。”

元湛圈着她腰身的手便是一僵,心里不禁有些懊恼,一时怀疑自己会错了意,一时却又暗恨她不解风情,自己已经将话说得那样明白,便是木头人听了这样的话,也该有所动心。

正在这时,颜筝转脸面对他,低声说道,“不过……”

她忽而笑了起来,面上似开满三月春花,“你的话我记住了,若是将来……若是将来能有缘,你可千万不要忘记今日说过的话,我要住比这更大的屋子,点比这更好的香。”

越是朴实的许诺,却能打动人心,比之花言巧语,要真诚百倍千倍。

她不是毫无知觉的木偶,亦非冷心绝情的女子,听到这样的话时,心底怎会不欢喜不甜蜜?

她笑得那样明媚动人,元湛一时看得呆了,心想这世上的美人千千万,可能令他心动的却惟独这一个。

颜筝觉得这样的气氛怪怪的,便略带几分尴尬地开口,“枯坐无聊,只听外头的雨声似乎有些单调,不如我们说说话吧。”

她垂下头望他,“你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你不能让我看到你的脸,也不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但你我既然已经这样相处,你总得告诉我,以后我该怎样称呼你?”

“总不能……”她忽得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你的属下,总不能也叫你大人或者统领。”

都已经亲密到了这样地步,可云大人始终不肯对她坦陈身份,若说心内没有一点纠结和疑惑,那是假的,可是人活在世上,谁没有点不是迫不得已不想说出的秘密呢?

就好比她自己……

因为有不得不隐瞒的苦衷,所以要将某些秘密永远深藏在心底,除非时机成熟,否则绝口不提。她也是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去埋怨云大人的不诚实?

更何况,外表只是皮囊,姓名也不过只是个代号,倘若她真心爱上他,也一定与这些无关。

元湛星辰般的眼眸动了动,半晌低声说道,“你可以叫我阿云,小时候我母亲常常这样唤我,她说,我出生的那日,碧空万里。云朵像绵羊一样柔软,所以她就给我取了这个小名。”

他涩涩苦笑,“那时我最讨厌母亲这样叫我,就好像我是个女孩子一般,可现在,我却常常怀念她叫我阿云时的模样。”

二皇兄因为他生得好看又有个女孩子一样的小名,时常嘲笑他,他比他大那么多呢,可却总是当着宫人的面欺负他,这时候。大皇兄便会挺身而出,用伟岸的身躯替他挡住二皇兄的讥讽和苛责。

他哭着跑到父皇那里告状,母后却总是温柔地说。“容貌是上天赋予的恩赐,名姓则寄托着父母的期望,我唤你阿云,是因为你出生那日,天上的云彩实在美极了。我以为那是上天鬼斧神工的杰作,一如你。”

母后笑得越发慈和,但她的目光里却隐隐有光亮闪过,她说,“至于什么样的才算是个男人,我想。与长相名字一定没有关系,若你只有强健的体魄,没有成熟的心智。只有鲁莽跋扈的好战之心,却又没有宽阔的胸怀,那样也不算是什么男子汉。”

元湛微顿,抬头对着颜筝说道,“这世上除了我死去的父母和长兄。没有别的人有资格叫我阿云,所以。我并不是在敷衍你,在我心里,这个名字远比我真实的名姓要重要地多。”

他心里何尝不想将真实的面目完全展露给心爱的女子?但现在还不能。

自从元祁蓄起了胡须,替他站在人前成为北府韩王的那日起,面具底下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就必须要藏起来,除了心腹和死士,他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真容,因为这不仅只是他一个人的事,还攸关元祁。

他当然信任颜筝,但她出身安烈侯府,又生得那样聪明,一定能猜到他的身份以及他这样做的缘由。

他愿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给她,但是元祁和北府数十万将士的生命前程,他没有权利替他们一并决定。

只有等大业已成,他攻入皇城的帝宫,踏上金銮殿上的九龙御座那时起,他才可以毫无负担地做自己,将他的所有展现在她面前,到那时,他便能实现所有的承诺,给她最好的生活。

颜筝目光一动,不知道为什么鼻头便有些微酸,心里生出几分感同身受来,她低声说道,“小时候父亲不来看我,我总以为是母亲的错,有一阵子,我常常因为这个原因和她闹别扭,后来我终于懂得母亲承受了多大的委屈时,她却已经离我而去……”

她垂下头来,声音里隐隐带了几分凄凉和感怀,“像这样的雷雨夜时,我也常常回想从前,后来我得出一个结论,不管我以后得到过多大的荣华和富贵,可只有那时候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才是我这生最安稳快乐的时光。”

这也是她执意要回皇城的缘由之一,她不愿意她的母亲安雅公主,这一生重复前世的凄惨命运,所托非人,遇人不淑,以公主之尊受尽恶人欺辱,为了自己的孩子又不得不忍气吞声,最后将自己折磨死去。

再也不要了!

元湛以为她说的是安烈侯颜缄和月姬的往事,他听到她声音里的愁绪和哀伤,不由便也是一阵心疼。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来,双手捧住她白皙的脸颊,一对星辰般明亮的双眸认真地望进她的,“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也不要难过,以后,我会给你更多更好的时光。”

PS:

今天累趴了,没有第二更。

推荐一下我车位上有的画媚儿的《名门恶女》,很小清新的种田宅斗文,书荒的同学可以看看!文案:娘死爹嫌无人爱,嫡母歹毒,姐妹似豺狼。安家四小姐就要低声下气?哼,笑话!本姑娘可不是什么软绵绵!人生本就是一场狗血剧,什么身世另有隐情,什么心肠歹毒如蛇蝎,都只是一句“恶女托福”而已!警告:本姑娘乃恶女一枚,欺我者,死!!

067 出府

067.

暴雨过后,便是晴霭,清晨一道猛烈的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纱透了进来,闷热之气袭来。

颜筝被热浪激醒,揉了揉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云大人的榻上,她连忙惊起,见身旁并无人影,又看到自己身上虽被褪去了外衫,可里衣穿得整整齐齐,不由松了口气。

她微微垂下头,心里有些懊恼,昨夜雷声大雨势急,她一时心软答应了云大人要陪他说话,结果说着说着,她竟自己睡着了……

后来的事,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但看她身上衣裳齐整,又庆幸云大人虽然有时无赖,但到底是个君子。

阿云……阿云……

她低声呢喃了两句,脸颊处不自禁地飞起两朵红云。

穿戴洗漱过了,她便行至怀玉阁偌大的院中,恰见着全福手里捧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木块,便忙叫住他,“全福,你可曾看到云大人在哪?”

全福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了的纸张,“爷在后院做木工呢。”

颜筝惊讶极了,“做木工?”

按她这几日所见,云大人的伤口虽然深,但其实并不曾伤到经络,有着段先生的灵药,不过将养几日就能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