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的,只是一个时机…

想不到,这个时机来得如此快…

两个挡着他财路和情路的人,都魂归西天,他怀揣着满腔的热情,找上了谷絮洁。

他将在腹中想过千百遍的的计划简单地跟谷絮洁道出,并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柔情和耐心,温暖她那颗彷徨无措的心。

谷絮洁是被谷恒眷养在深闺的娇弱女子,根本不知道何谓市场运作,只知道父亲和丈夫的画能被卖出去,会有许多有钱人来争相收藏,她的经济困境将得到解决,她和女儿的将来也将有保障,还有,这个男人的热情和温柔…最终,她同意陈宇强全权负责她父亲和丈夫画作的销售。

陈宇强的计划中,就包括谷镜明的死亡宣告,他为此静静地策划了两年。

按照法律规定,因意外事故下落不明,从事故发生之日起满二年的,由配偶可以提出申请死亡宣告。三个月前,谷絮洁向法院提交了申请,法院根据警察侦察得出的结果,给出了谷镜明在法律意义上的死亡宣告。

两个月前的一天,他带着谷絮洁来到玫瑰别墅面前,还递给她一个存折。

谷絮洁瞪着存折上如天文般的数字,彻底惊呆了。平时勤俭穷困的父亲和丈夫,原来他们的画作,能卖这么多钱。

“絮洁,知道为什么他们的画能卖这么多钱吗?”

谷絮洁迷茫地抬头,她还没有从震惊中回神,心底隐约有不安,丈夫实际上只是生死未卜。画,是他们的,不是她的,虽然她是继承人。

“因为他们死了!”陈宇强高深莫测地给出答案。

谷絮洁突然醒悟,瞪大眼睛望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动摇,后悔自己轻率的举动。

“物以稀为贵!收藏界的藏品之所以屡创拍卖奇迹,就在于藏品的唯一和稀有。只有稀有的东西,才具有收藏价值,才有适合它的价钱。”陈宇强志得意满地继续说。

谷絮洁攥紧存折,望着眼前玫瑰色幕墙的精致别墅,讷讷地说:“宇强,静明只是生死未卜,他还可能活着,一切都可能还有转机。”

陈宇强精明的眼里精光一闪,斩钉截铁地说:“谷镜明已经死了!这两年来,无论是关于他失踪、失踪后的追查、警察侦察、他的生平和获奖经历,甚至是法院出示的死亡宣告,被炒作得沸沸扬扬,你以为是谁的功劳?是我!”

“看到手中的存折了吗?法院才刚出示死亡宣告,他的画就有人迫不急待地买去收藏了。按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谷伯父的画也能跟着卖个好价钱。谷家是书香、艺术世家,在国画界尤其有着很高的声望,如果出现任何异样的流言,谷家几辈子的声望,将毁于一旦。而且,谷镜明的画,价格要高于谷伯父,知道原因吗?”

谷絮洁木然地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原因,从镜明第一次在国画界崭露头角开始,他的作品就获奖无数,他对于国学的深刻体悟,使他的画风洒脱、孤傲又意境深远,凡是欣赏他的画的人,无不被他画里表达出来的意境所震憾。

谷恒曾经骄傲地说:谷镜明是为国画为生,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代国画宗师。

她瞪着手中的存折,眼里闪过悔恨,她到底做了什么?她一手毁了谷家的一切,包括丈夫可能拥有的一切,她感觉掉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卖了谷家的名声、父亲的画、丈夫的画、丈夫的前程,甚至丈夫的“生命”。

她用全新、陌生的眼光看着眼前儒雅的画商,这个一直以来彬彬有礼的男人,他脸上的笑容,让她觉得刺眼又虚伪。

陈宇强也感觉自己逼得太紧,但适当的警告是必须的,更何况谷家最精品的画作她还没有给他。她仅给了他几幅画,这几副画作在他的商业炒作之下,效果完全超出他的预期,他更不可能轻易放手。

“絮洁,不要过于担心。就算是镜明活着回来,让我跟他谈,他会非常高兴他的作品被这么多人追捧的。放心,谷伯父是我的长辈,我们都不会让他老人家、让谷家蒙羞,不是吗?走,我带你看看房子,你只要喜欢,马上就可以搬过来住。”陈宇强大方地拉起她的手,两人走进别墅。

谷絮洁木然地随着他走进别墅,完全无法反应,镜明知道后不会高兴的,她就是知道!

谷家的声誉不能被抹黑,如果让人知道了这桩丑闻,后果不堪设想,没人能承担后果。

在陈宇强将谷镜明的画拿去拍卖现场时,就注定了,她再也无法回头。

“死”而复生,对其他任何人都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而对于谷镜明、对于谷家,将是一场灾难。

谷絮洁挑挑捡捡地将他旅行之后发生的事情,简单地陈述完,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藏在了她的肚子里。

谷镜明喝完杯里的茶,如没有灵魂的人,机械地转着手里的茶杯,眼帘低垂,默不吭声。

“镜明,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可…可谷家的声誉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还有,你的几副画被人高价买走,如果知道你没有死,光索要的赔偿就会让我们倾家荡产,无论是哪一样,我们都无法承受!”谷絮洁声泪俱下地哀求,手害怕地颤抖着。

现在,她不知道要如何去收场了。

突然,门边传来电铃声,漆黑的夜空跟着响起一阵雷鸣,一道闪电划过落地玻璃窗。

谷絮洁惊慌地抬头,瞪着大门。

“絮洁,是我!开门,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门外传来陈宇强的声音。

2008-11-04

第06章我又是谁

谷絮洁一惊,忙拉起谷镜明的大手,焦急地说:“镜明,你先躲躲,这边…你先躲在这里,求你了!”

谷镜明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无声地配合。他太震惊了,太多需要他想清楚的问题,他需要静一静。

陈宇强?那个唯利是图的精明画商?是他在卖自己的画吗?絮洁并没有告诉自己关于陈宇强的事情,她到底隐瞒了自己多少事情?

客厅的门廊里,陈宇强穿着合体的西服,儒雅地放下礼盒和鲜花,礼盒里是买给娃娃的玩具,鲜花是送给谷絮洁的,他每次过来都会带礼物,哄得娃娃开心不已。

“宇强,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事?”谷絮洁站在门口,紧盯着深夜造访的男人。

陈宇强转身,看着她紧张的态度,好笑地说:“怎么?紧张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谷絮洁仍然站在门边,望着门廊里的男人,低垂的眼里闪过惊慌。

“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陈宇强看到她红红的眼睛,以为她是想起了“前夫”,自认潇洒地耸耸肩,说:“好吧!我是特意来告诉你,镜明曾经获奖的一幅画,后天要在香港拍卖,这次,绝对会创下他的画拍卖的纪录。好的东西,就得一点一点地吊足味口。两年来,我吊足了他们的味口,该是收获的时候了。你就等着我不断地给你惊喜吧!镜明优秀的作品很多,我会慢慢策划的。”

谷絮洁难堪地垂下头,硬着嗓着说:“知道了!马上要下雨了,快请回吧!”

陈宇强讨了个没趣,他知道凡事不宜操之过急,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让她对他动心。

“好,那我回去了。对了,明天我要去香港,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上次带给你化妆品用完了吗?”

谷絮洁匆匆点头,在他出去以后,迅速关上门。

陈宇强望着关上的房门,表情阴骛,眼里闪过势在必得。现在的谷絮洁,不仅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更是他的聚宝盆,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会再放手。他整整衣服,走出花园,往停在路边的跑车走去,发动车子离开。

谷絮洁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陈宇强的车子离开后,方才呼出一口闷气,转身,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谷镜明吓了一跳,今晚她所承受的惊吓太多了。

谷镜明完全改变的外形,仍让她仍无法适应。

她习惯了近三十年的男人,是那个有着洁僻又孤傲无比的大才子,而不是眼前相貌恐怖、浑身上下邋遢不堪的阴沉男人,尤其是平头的发型让她极其陌生。

“陈宇强在卖我和恩师的画?”谷镜明的声音里,是浓浓的质问。

“镜…镜明,他…他…”

“他根本不配!”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幽深的眼里波涛汹涌,怒气弥漫。

“我…”

谷镜明盯着她良久,末了,重重地叹一口气,无力地说:“既然是他在卖画,你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整个谷家,包括祖辈的一切,都会被他利用得淋漓尽致。谷家的声誉…希望你能守护…”

“镜明…”谷絮洁惊讶地抬头望着他。

“我的命、我的一切,是恩师、是谷家给予的,现在,只是还给谷家而已。而你,是谷家真正的传人,有权享受谷家的一切,不需要自悯自怜。谷镜明已经死了,你也自由了,我们的婚姻也结束了。娃娃…照顾好她!”谷镜明冷漠地说完,往廊道走去。

“镜明,画…卖画的钱,是你的,我…我拿给你…”说完,她激动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存折,颤微着递给他,眼里有着无尽的歉意。

谷镜明冷冷地望着她手中的存在,眼神由存折转到她的脸上,生硬地说:“这是谷镜明的,他已经死了!”

谷絮洁闻言,身子一颤,手中的存折脱落,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脸上闪过种种情绪,矛盾、慌乱、愧疚、难堪、害怕、贪婪、不舍…

谷镜明不再看她,直接拉开房门,门外已经下起大雨,他毫不眷恋地走进雨幕中,背影在雨中变得朦胧、缥缈,似不真实般,如幽灵穿梭于雨中。

雨下得很大,一滴一滴打在脸上,有点儿疼痛,有点儿冰凉,谷镜明毫无感觉,如行尸走肉般行走在弯曲的小道上,走得很慢,不是故意为之,而是因为脚步太沉重。

“镜明!”

背后女人哭泣的叫唤声,让他停住脚步,随即,一阵零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他垂下眼帘,一种疏离和陌生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谷絮洁将手中用塑料包裹着的大信封递到他手中,倏地跪在他面前。

“镜明!我对不起你!谷家对不起你!这钱,是你以前存的,不是谷家的,也不是谷镜明的,是你的!拿着吧!”

谷镜明垂眸看着浑身湿透,放声痛哭的妻子,将信封举到眼前,唇边泛出一丝莫名的笑容。

“谷家没有对不起我!你不代表谷家!好自为之!”他绕开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幕中。

她在最后总算说对了一件事,他是他,不是谷镜明,也不是任何谁。

但他,到底该是谁呢?

他迷茫了。

谷絮洁因他的话而停止哭泣,抽耶着趴在地上。

她不代表谷家!不是谷家对不起他,是她!一切,都是她!

哈哈哈…

她不愿意再回到以前,明明可以过舒适的生活,却因为坚守一些莫名的原则而过着清贫的日子,她不愿意!

镜明,对不起!

此生,是她负了他!

谷镜明仍然是那一身奇怪的装束,如幽魂般漂荡在华丽的富贵园。经受着大雨洗礼的富贵园,在各色彩灯的映衬之下,另一番如诗如画的美感。而这一切,再也激不起他心中的诗意了。

“喂,这就出来了?下雨了呢!对了,你叫谷镜明,是吧?”值班的保安见他出来,出于无聊,闲闲地打招呼。

“谷镜明已经死了!”如幽灵般的声音漂荡在雨中,传进保安的耳中。

“那你是谁?”

谷镜明抬眸,瞥他一眼,眼神黯淡无光,迷茫地说:“我是谁?我是谁?呵呵…”

保安见他这副模样,莫名地感到背脊一凉,他早就听说,富贵园在没有开发时,是一大片坟地,在修建别墅区时,还闹过不干净的东西呢!

“你说你是谷镜明啊!”保安的声音里带着颤微,防备又害怕地瞪着他,尤其他穿着的这一身非我族类的衣服,让他握紧了手中的电棒。

“我骗你的!哈哈哈…”

男人孤独的背影随着放肆的大笑声,渐渐消失在雨幕中,成为黑夜的一部分…

保安惊慌地眨着眼睛,心底儿凉凉的,赶紧回到值班室,叫醒另一位睡着的哥们壮胆。

今夜,他不敢独自值班。

雨,仍在不停地下着,这是老天爷的眼泪…

2008-11-06

第07章家在哪里

谷镜明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座位上,全身湿漉漉的,裤脚不断地在滴水,他侧望着车窗玻璃倒映出的影子,打量自己落魄的模样,跟影子对视的眼神里,没有焦距。他怔怔地望着,任凭身体的体温烘干衣服,他多年山地旅行的锻炼,使得他的体格非常健硕,这也是他能在几乎灭顶的泥石流中死里逃生的原因。

两年前,他在即将灭顶的泥石流来袭时,绝望地往山崖深处纵身一跳,如果不是被那个神秘的部落救下他,他早就在两年前死了。命,活下来了,身体受到重伤,休养了整整一年。在那个原始的山林里,他再也找不到出来的路。

两年来,他带着一身的伤痛,想尽办法寻找出山的路,历经艰辛,翻越万丈悬崖之后,他终于出来了,而他急欲回归的现实世界里,他却“死”了。

当年跳崖时的那种绝望,仍没有现在的绝望来得让他痛苦。那一跳,他是抱着死亡的决心,而现在,他是死人也是活人,最令他傍徨的是,他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

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一个死了的活人,该如何生活?

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了…无名、无身份、无家、无亲人,甚至连那份溶入血液的“技能”,也不再是他的了…

“终点站到了,车要入库,请全体乘客下车。”售票员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对着车里唯一的乘客说道。

谷镜明回神,发现公交车内只有自己、司机和售票员,时间怎么这么快?可哪里是他的落脚点呢?他没有任何证件,更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在这座城市里,想要生活,寸步难行。

他走下车,丝毫不顾正在下着的大雨,刚刚流干水滴仍潮湿的衣服,再次经受雨水的洗礼,一如他现在湿漉不堪的心情。他在车站出口左右打量了一下,到市中心了,该往哪儿走呢?以前所有的一切,他都不能再去碰触,恩师和谷家的名誉,不能经受任何一点流言和威胁,那些是他就算死也要捍卫的东西。

“同志…同志…”

背后传来爽朗热情的呼唤声,他回头,左右看看无人,确定是叫自己后,停下脚步,看着跑步过来的售票员。

“同志,原来能听懂我的话哦!下这么大的雨,这把雨伞给你!别着凉了,往前路口左拐,就有一家蛮干净的旅馆!价钱是60元一晚,记住了。”售票员大姐热心地递给他一把伞,不放心地叮咛几句后,返回公交车。

“大姐,谢谢!”谷镜明双手接过伞,眼睛里蓦然传来一阵刺痛,他咬牙忍住。

一个陌生的人,给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温暖和感动,而曾经亲密的家人,给了他此生最大的打击和痛苦。

他没有去投宿,今晚注定要在外面露宿了。露宿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独自在外旅行时,经常露宿山头,但在城市里露宿,这还是头一招。

他撑开伞,仰头,望着在雨中变得迷矇、发出暗黄色光晕的路灯,缓缓地往前走去,将路灯一盏一盏地抛在身后。

路灯排成一条弯曲的暗黄色线条,在被雨水和墨黑的夜色笼罩的都市里,划出一条条暗黄色的光路,指引着夜归的人们回家。

路边,一栋一栋耸立的楼宇缓缓消失在他眼中,马路上车流涌动。

车尾的红灯,一点一点地连成一条红色的线,似乎没有尽头,似乎没有移动过,红灯消失一盏,又有一盏红灯迅速补上,似一条闪烁又跳动的红光带。汽车尾部的红灯,是都市的动景,路灯则是静景,这一动一静,才是都市黑夜里的主人。

他缓缓地停下脚步,矗立于闹市中,却异常孤独,然后,他露出了涩然的笑容,他发现:

在别墅区,家,是一片一片的;

路旁这一栋栋高楼里,家,是一格一格的;

他望着头顶的路灯,发现属于他的家,原来是一点一点的,从一盏路灯走到另一盏路灯,点点连接,没有尽头,亦没有方向,弯沿曲折,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他,将家丢了!

他,找不到家了!

他,没有家了!

他,甚至不再是他自己了!

他,到底是谁?

在一条冷清的纵向小街道上,谷镜明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走到哪里就是哪里,直到身体疲累了睡着为止。

一个交叉的小路口,因下雨的原因,人和车辆格外稀少,谷镜明如幽灵般地走着,突然…

“哧…”

紧急的刹车声响遍寂静的街道,谷静明防备不及,被撞倒在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辆现代途胜SUV停在街道中央,车内坐着的几个女人瞪大眼睛望着前方,一片死寂。

“善缘,我…我撞死人了!”容静言惊慌欲哭的声音划破死寂,尖锐地在车厢内响起。

其他几人迅速清醒,你望我,我望你,一时都没有主意。

“言言,这车是我的,我比你更想哭!”童善缘愣愣地回道,欲哭无泪,身为律师,她自有一种别人少有的冷静,而现在她慌神了,就因是律师,才知道此次事故的责任有多重大。

“看看死了没有!”隋缘淡淡的声音从后座响起。

后面座位上,坐了四个女人,情况非常糟糕,还“超载”呢!

“他一动不动,难道真死了!”郝沁昕柔柔怯怯的声音传来,担忧地望着前排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