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下河村有个王地主,和我一样,也没有儿子,也是招赘的女婿,那女婿不是个东西,把王地主的家财哄骗到手以后,不仅把王地主的女儿给卖到了窑子里,还把老两口害死了,我是真怕了,怕你也和那人一样,这才、这才…可经过了今儿这事,爹是看明白了,你不是那种人,你是个孝顺的,是爹对不起你,你原谅爹吧。”

说的郎意心头发酸,心软的一塌糊涂。

不只郎意如此,乡邻们也被感动了。

栓子娘道:“下河村王地主那事我也听说过,那女婿简直畜生不如。”

“是啊,是啊。老邬头也不容易。”

“这就是没儿子的难处。”

“也不怨老邬头捂钱捂的紧,这都是没儿子闹的。”

“是啊,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老邬头多留个心眼也没错。”

老邬头长叹一声,“你们也别哭了,大不了我领着你们娘几个去要饭。”

他不这么说还好,邬兰娘一听要去要饭,顿时哭出了声儿,嚷嚷道:“那我还不如嫁给病痨鬼呢。”

“你这丫头啊,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老邬头苦笑摇头。

看着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个个泪眼模糊,可怜的样子,郎意抿了下唇,打定主意就道:“爹,你们跟着我吧,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

老邬头顿时感动的两眼泪汪汪,一把抱住郎意就大哭道:“郎意啊,我的好女婿。”

前嫌尽弃,翁婿二人抱头痛哭。

一听不用去乞讨了,邬婆子欢喜、邬倩娘欢喜,就连一向看不起郎意的邬兰娘也欢喜的什么似的。

这就好像是,吃惯了山珍海味,一朝告诉你往后你只能吃馊饭,忽的天外飞来一人又跟你说,跟着我吧,跟着我能吃青菜馒头,这么一对比之下,青菜馒头就是心上开出的花儿啊,再也没有比青菜馒头好吃的了。

自然巴巴的欢喜起来。

“我的好女婿啊。”邬婆子也围上来跟着哭。

“郎意,你总算男人了一回。”邬倩娘捶了郎意后背一下,破涕为笑。

邬兰娘也慢慢跪到郎意身边,生怕郎意不要她似的。

只邬承嗣心里愧疚难当,有心想告知郎意真相,思忖来思忖去,又承担不起整个家的重担。

他在心里发誓道:爹,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发誓,若我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必然好生报答你。此生,你就是我亲爹!

一家子哭哭啼啼,却双眼带笑,好一副大团圆结局啊。

把乡邻们看的大为感慨,还有眼窝子浅的,也跟着落了几滴泪。

本是很感人的气氛,狗子娘却突然道:“郎女婿,你这么干,你大闺女知道不?”

郎意:“…”

青山叠翠,云海如波,山道上停着一辆马车。

郎华娘把宁静远扶下来,拿上狗子家的绳索,摆手道:“回去吧。”

董清妩掀开车帘,美目盈盈的望来,“华娘,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儿。”

“嗯。”郎华娘笑点头,捆住宁静远的腰,往肩上一搭,就挥手道:“走了。”

宁静远忍无可忍,扯着腰上的绳子怒道:“你牵狼狗呢!”

郎华娘顺势就开嗓子唱道:“小狼狗,小狼狗,牵着我的小狼狗回娘家…”

“…”宁静远。额上青筋暴跳!

董清妩笑掩朱唇,见她二人越走越远,心中若有所失。

青燕不好意思的道:“奴婢还以为她是见钱眼开的人,没想到她却把所有财宝都还给了大小姐,奴才之前还对她态度不敬,奴婢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董清妩轻轻喟叹,“别说了,我们走吧。”

车辕滚滚而去,青山寂静。

“臭女人,干什么对那个董清妩那么好,你脑子被驴踢了?”

举起酒葫芦猛灌了一口酒,双眸有一瞬的茫然,郎华娘低喃道:“她仿佛像一个人,可她像谁呢,我又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这一刻,她无助的像个失怙的孩子。

听着她语气中的茫然无措,宁静远突兀的心中一闷,禁不住想要抱抱她,他也缓缓伸出了手。

“小狼狗,小狼狗,牵着我的小狼狗回娘家…”

画风一变,宁静远一霎扭曲了脸,低吼:“郎华娘!”

郎华娘哈哈大笑,喝着烈酒,牵着她的小狼狗,大步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这边开始农忙了

摘蒜台,锄蒜~

山东大蒜~收获的季节

(づ ̄3 ̄)づ╭?~

跪妈蛋啊跪

邬老头家门口的这场“生离死别”,以郎意的大度原谅和收留暂告一段落。

没有热闹可瞧,人群散了,其中一个身板瘦弱的少年径自出了村,往柳家堡去。

柳家堡虽叫柳家堡,却不种柳,而种竹。

这里家家户户都有祖传编竹的手艺,但大多人家都只会一些简单的,比如编个箩筐、凉席、背篓之类,唯有柳地主家编竹的手艺精湛,精湛到什么程度呢,柳家少东家都把用竹子精编的器物家什卖到了省城,在省城开了柳氏竹器店。

在村人眼里,柳繁生就是个交友广阔,谈笑风生,孝顺睦邻,能干有出息的大好少年,给他说亲的都踏破门槛。

而此时,这个有出息的人正在自己屋里编一样东西。

骨节清俊的手指在纤细的竹丝中穿梭,灵巧似蝶。

不一会儿在他手里就出现了一个娉婷女子的轮廓,而在桌子的一角还放着一个怀中抱着大鱼的小儿,小儿肥嘟嘟,眉开眼笑,让人一看就喜欢到心眼里。

一个肚子溜圆,穿着绸衫,打扮似乡绅的中年男人低声道:“大爷,那邬老头回话说,不把郎华娘送给知府做妾了。”

柳繁生没有抬头,他神色挣扎,一会儿痛苦,一会儿悔恨,一会儿又如恶狼,双眼发出狠戾的光。

就在他的这些情绪交织之下,他手里的女子变了模样,从温婉娉婷变作蛇蝎美人,五官扭曲拉长,眼不是眼,破了个大洞,嘴不是嘴,张大如血盆,双腿也没有了,变成了一条尾巴。

就在此时,一个身板瘦弱的少年走了进来,“大爷,奴才回来了。”

“说。”柳繁生蓦地将蛇蝎美人捏扁,死死捏在手心里,就像是捏着那个女人。

少年打了个寒颤,立即将自己在邬家村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奴才亲眼看见,邬老头把地契房契摔到了安老虎身上,看样子是舍了自己半生财富保了邬兰娘。”

柳繁生沉吟片刻,冷掀唇角,“那视财如命的老货能狠下心散尽家财?除非他找到了比自己的身家更多的财富,那老货虽贪,却是个果断的人,尤其在追求财富上。既然缠上了郎意,郎意能给他什么?竟然还拒绝把郎华娘送权贵做妾,据我所知,他养着郎华娘这个拖油瓶,就是看上了她的脸,早就打算把郎华娘送人的。”

想到此处,柳繁生不禁思索起邬老头的目的来。

“大爷,奴才去邬家村发现了一件怪事。”少年道。

柳繁生看向自己的贴身小厮柳安,道:“你说。”

“那村子的女人都变白变美了。”柳安抓抓脑袋,满目奇怪。

“怎么说?”柳繁生下意识的想到了一种可能。邬老头用米粮白养了郎华娘十多年,却突然不求郎华娘卖身回报了,难道是因为郎华娘本身的缘故?那日在街上看见她卖丹药,难不成她的丹药真的有用?

柳繁生蓦地坐直了身躯,见中年男人张嘴似有话说,柳繁生就道:“邢叔,你想说什么?”

被叫做邢叔的男人道:“关于邬家村的女人变白变美的事情,奴才有所耳闻,大爷在镇上可能还没听到传闻,邬家村附近的村子都传开了,说华娘子会炼丹,养颜丹,能让妇人们变白变美,补气丹,能让男人们雄风大振。”

柳繁生觉得怪异极了,心里想道:郎华娘一定有问题!那贱人根本不会炼什么丹,跟着我的时候就知道花钱。并且,我重生回来的时机,正是和郎华娘相好的时候,直至我把她掐死,她都不会炼什么丹。

想到此处柳繁生心里猛然打了个冷颤,面色“唰”的一下子变的雪白。

没错,我明明是确认了郎华娘死透了之后才把她踹下河的,退一步说,当时我只是把郎华娘掐晕了,她并没有死,那么在昏厥的情况下落入河中,也必定会被淹死。

两种情况下,郎华娘都是必死无疑的结局。

然而,郎华娘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我面前,还忘记了我是谁…

大河之底,至阴之处,亡魂无数,死人转生…

蓦地想起郎华娘逼至眼下的拳头,带着拳风,切割着皮肤,眼角处蓦地一疼,柳繁生猛的咽下一大口口水,忽然道:“邢叔,从此以后不要和邬老头见面了,邬家的事情暂时搁置。”

“是,大爷。”

“你们都出去。”柳繁生蓦地起身转去内室。

柳安和邢叔面面相觑,同时走了出去。

蓝天白云,青山隐隐,鸟鸣啾啾,郎华娘牵着宁静远就这么悠然自在的在山道上溜达。

宁静远面色和缓,面露笑意,看样子心情也着实不错。他心里想道:我在此处的消息传出去了,尤凤仙和黄笼应该很快就能找来,到时候,就轮到我整治这个臭女人了。

他正兀自得意,郎华娘就吟诵诗歌一般的念道:“请秘密联系安和长公主,宁远侯在此,事后必有厚报,莫打草惊蛇。”

宁静远身躯一僵,停下了脚步,蓦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似的,啥面子里子都没了。

羞愤低吼:“你偷看我的纸条!”

郎华娘转过身,无辜的道:“我没有偷看啊。”

“狡辩!”宁静远气的恨不能把她搂在怀里掐死。

“我光明正大的看的。”郎华娘嘻嘻一笑。

宁静远一噎,此时此刻他极想用狮吼功把这女人吹死!

“话说,你还防着我啊小侯爷,甭费工夫了,你屁股上有颗红痣我都知道,你能瞒我啥?”

“等等。”宁静远理智回笼,磨着牙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侯爷,你还敢用绳子拴着我?”

“哎呦,侯爷了不起啊,我还是大罗金仙呢。话说,你骗了我两件事,我心里不爽。第一,你骗了我你的真名,第二,你背着我给别的女人写纸条。”

宁静远下意识的一缩脖子,打了个寒颤。

然而他却不想认怂,立即高昂起头颅,摆出侯爷的款儿,色厉内荏,呵斥道:“你这大胆的农女,还不给本侯跪下!”

“跪妈蛋啊跪,我要惩罚你。”郎华娘一把抓住宁静远的胳膊,撸袖子,对着他白白嫩嫩的皮子,一口就咬了下去。

“啊——”

宁静远疼的大叫,蓦地扬起另外一条胳膊要打,高高扬起,重重落下,等落在郎华娘的后脑勺上,力道却只剩一半。

“你属狼的啊,松嘴。”

郎华娘是真咬的,一口下去就见血了,嗅着他的血味儿,她的眼睛亮的像是两盏大灯笼,心想:我早就想尝尝他的血了,果然如预料的那般美味儿。

话说,我突然想把他扔药鼎里炼药是几个意思?

这想法一出来,郎华娘自己也吓了一跳,蓦地推开宁静远就跑。

宁静远一愣,急了,“你去哪儿?”

“让我静静先。”

宁静远脱口就是粗话:“你咬了我,我还没说什么呢,你静个屁!”

皮肉被咬开了,汩汩的往外冒血,宁静远摸着血水,疼的直甩胳膊,骂道:“臭女人,你还真咬啊,有毛病是不是!”

噔噔噔,郎华娘又跑回来,望着他直往外冒的血口,舔着唇瓣道:“不喝有点浪费哈。”

“…”突然觉得自己是一杯甜浆。宁静远整个人都不好了。

“浪费是可耻的。”郎华娘使劲点了下头,严肃正经。

“滚…”

润泽沁凉的唇瓣一下贴了上来,舔舐、吸吮,搔弄的人心发痒,四肢百骸发麻,宁静远蓦地闭了嘴。

静谧了片刻,宁静远猛甩自己的胳膊,夹紧双腿,握紧拳头,绷着身躯,怒呵,“松开,要不然我打你了。”

喝了美味的大补之血,郎华娘幸福的明眸眯成月牙,这个时候的她是最好说话的,抱着宁静远的胳膊犹如抱着一根人参娃,她翘着脑袋凑近,意思很明显,打吧。

宁静远无语,心道:我的胳膊就那么好吃,吃不够了还是怎的。但是,血口在她的舔舐吸吮下不那么疼了倒是真的。

想想自己每天都有沐浴,皮子是干干净净的,心里就是一松,而后忽的俊颜漫上胭脂色,妈蛋,想法不对啊,我怎么能那么纵容她!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打斗声。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快说,把小侯爷弄到哪里去了!”

宁静远大喜。

郎华娘眯起了眼,目露凶光。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弄死做花肥

如此阴柔尖细的嗓子,分明是尤凤仙那没根儿的贪货。

能记住并分辨出每一道他听过的声音,这是天盲宁静远的本事。

“我的人找来了。”宁静远挺直腰杆,眉目得意,缓缓释放出自身清贵尊荣的气场。

一记手刀砍下去,宁静远登时昏厥,郎华娘趁势抱住,用两根指头把他滑润的脸蛋掐的通红,恶劣的道:“想用身份压我?没门!什么时候在床榻上你能反压我的时候再说吧,我的小狼狗。”

轻松把宁静远扛上肩,郎华娘偏离山道,悄然往打斗处走去。

山道是村民走出来的,两旁则是巨石密林,峰峦叠蟑,一脚踏入则被浓密的野草淹没,脚底下是一层腐朽的草木膏腴,郎华娘穿的是草鞋,立时便有污泥填塞到脚趾缝里。

黏涩感让郎华娘不适,蹙了蹙眉,想要一看究竟的好奇心转瞬就没了。

瞪着草鞋,除尘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五六遍,可烂泥依旧在脚趾缝里猖狂,郎华娘仰天长叹,感觉各种坑仙。

转身,走的毫不犹豫。

幸好山间多水潭,郎华娘把脚丫子清洗干净后,再度扛起宁静远,径自回家,崎岖山路在她脚下,如履平地。

日落西山了,村里各家各户都在生火做饭,远远的就看见炊烟袅袅。

极目远望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有的还在扶着犁耕地,有的老翁则赶着黄牛回家,还有的农夫,一手提着锄头,一手则扶着脖子上骑的胖儿子,脸上虽有一天劳作的疲惫,却是欢笑不断。

一个村,也是同一个族,相互之间都是沾亲带故的,路上遇见都热情的打招呼,有的喊“三爷爷”,有的喊“四叔”,包着头巾的妇女们,昂着白嫩的脸蛋,放开了嗓子喊野娃们回家吃饭,于是漫山遍野都是此起彼伏的回声。

像什么“狗娃”“鸭蛋”“大山”“栓子”之类,都是好养活的贱名。

“华娘子,你可回来了。”原本蹲在水边淘米的狗子娘,把米盆往青石上一放就跑过来和郎华娘说话。

见宁静远被扛在肩上,狗子娘瞪大了眼,“我的乖乖儿。”

郎华娘笑着把狗子娘的注意力引回来,道:“婶子,你有事?”

狗子娘就赶紧把在邬老头家门口发生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唉声叹气的道:“老邬头也是被发生在王地主身上的事儿给吓着了,这没儿子啊就是不行。”

郎华娘心想:听狗子娘的口气,村里人怕是都开始同情那便宜阿爷了。我是该赞这些村人淳朴呢,还是该损他们的愚蠢。

面上不显,郎华娘笑道:“多谢婶子提醒,婶子忙吧,我家里去瞧瞧。”

“华娘子回来了。”狗子爹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瞥一眼轻松扛着一个七尺男儿的郎华娘,憨笑着打招呼。

郎华娘点头,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对狗子爹的印象却蓦地渐渐清晰起来。

此人长的浓眉大眼,相貌周正,背脊挺直,站姿严谨,一直咧着嘴做憨笑状,看似淳朴却内藏厉害。

穿着打扮分明是山沟沟里一农夫,但站姿却仿佛鹤立鸡群。

这个狗子爹有点意思。

狗子爹似乎感应到了郎华娘的注视,憨笑着道:“我婆娘能变白可多亏了华娘子的药,一直未曾感谢,华娘子等等,我早上进山打了一头狍子,我给你拿点肉去。”

说罢,进了院子。

狗子娘跟着喊道:“你多切点,别小气,吃完了,你再进山打就是,咱家不缺这个。”

郎华娘便问道:“叔会打猎?”

狗子娘挺起胸脯,骄傲的笑道:“方圆十里,谁不知道我家这口子打猎打的好,每年入冬的时候,别人都打不到好东西,就我家这口子能耐,回回进山都不空手。说句实在话,自从跟了他,我吃肉都吃腻了。”

嫁的男人好,这狗子娘句句都带着炫耀,又笑着道:“我家还有一只鹰呢,听他说是什么玉爪海东青,值老鼻子钱了,他宝贝的什么似的,亲自喂亲自养,碰都不让我碰。”

说到这个狗子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但郎华娘看她一脸红光的样子,就知道这一声“哼”便是有点两口子耍花腔的味道。

“还有、还有,我男人可厉害了…”

“狗子娘,你个唠嗑大王,我家里米汤都上桌了,你还没淘好米呢。”草根家和狗子家紧挨着,这会儿草根媳妇就从家里走了出来,言谈取笑。

狗子娘瞪了草根媳妇一眼,“没大没小,我可是你表搜,喊我一声嫂子亏死你了,你能嫁给草根,还多亏了我从中搭线呢。”

有人搭话,前头那句没说的话狗子娘就忘了,顺着草根媳妇的话往下搭。